三 叔

⊙ 趙起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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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叔

⊙ 趙起超

一

三嬸兒去世的第二年，正逢我從部隊復(fù)員到地方。在回家的路上，我決定先去看看住在鄉(xiāng)下的三叔。

三叔是個憨厚的人，平時以種地為生。三叔喜歡畫畫，尤其是畫人物，三叔的畫還在省里獲過獎呢。

我一到三叔家，三叔就立刻放下手里的農(nóng)活兒，高興地把我抱住了……

到了晚上，三叔用心準(zhǔn)備了一桌酒菜，我倆坐在炕上邊喝邊聊，我給三叔點煙，三叔給我倒酒，仿佛有說不完的話。這時，從門外進(jìn)來一個中年女人，只見她雙手端著一大碗燉好的雞肉輕輕地放在酒桌上，看著我笑了一下，然后拉著三叔的手走到門外，在三叔耳邊神秘地說了幾句悄悄話兒，就一溜煙兒似的走了。三叔轉(zhuǎn)身回到屋里對我說：“她叫孫老丫，住在后院兒,是我高中同學(xué)?！蔽倚χc點頭。三叔喝了一口酒又說：“唉，她男人在部隊抗洪的時候犧牲了，還是副連長呢……”說到這兒，三叔沉默了一會兒,見三叔不語，我笑著對三叔說：“三叔，三嬸已經(jīng)去世了，她男人也‘光榮’了，三叔就沒想點兒啥事兒？! ”我的話音未落，三叔笑了，笑的十分燦爛。

我和三叔已有兩年沒見了，這次相聚，我倆都沒少喝,后來三叔說不喝了，我和三叔各自睡下。三叔的鼾聲，是我兒時的搖籃曲。

我相信——那一夜，三叔肯定做了個美美的夢……

二

第二天清早，三叔說要去城里看看正在讀高中的女兒雯雯。三叔收拾好給雯雯帶的吃的用的，然后，我們一同坐上了開往城里的客車。

雯雯是三叔的養(yǎng)女，她自己不知道。聽三叔說，去年雯雯生了一場病，還在家休了兩個月的學(xué)，盡管如此，也沒影響到她的學(xué)習(xí)成績。雯雯所在的學(xué)校是重點校，離公園很近。

雯雯三個月大的時候被三叔抱到家中，三叔和三嬸把雯雯當(dāng)掌上明珠。那時，三叔家生活困難，家里只要有好吃的都會給雯雯留著。雯雯在上小學(xué)的時候，曾連續(xù)四年被評為校三好學(xué)生。

雯雯在上小學(xué)三年級之前都是三叔送，三嬸接。有一天，三嬸生病了沒去接雯雯，雯雯的同班同學(xué)孫飛因為沒抄到雯雯的作業(yè)，在放學(xué)的路上把雯雯給打了，雯雯到家后把這事兒一學(xué)，三叔頓時火冒三丈，抄起一把鐵鍬氣沖沖地向?qū)O飛家跑去。到了孫飛家，三叔就雙手舉鍬去砸玻璃，幾分鐘后，孫飛家的玻璃被砸得粉碎。孫飛的爸爸出來罵三叔，三叔更生氣了，雙手把他舉起來，扔進(jìn)了門前的雪堆里。這時，劉會計正好從此路過，上前來拉勸三叔，被三叔一腳蹬出兩米多遠(yuǎn)，嚇得劉會計撿起地上的帽子趕緊溜了。三叔站在院里高聲喊著：“以后誰敢欺負(fù)我姑娘，我就扒了他的皮……”說完，扛著鍬回家了。

下了車，三叔去看雯雯了，我便找了一家臨街的賓館住了下來。

夜深了，月牙兒高高地掛在天上一動也不動，微風(fēng)吹動賓館的窗紗，從窗外飄來一陣涼爽，這已是深秋了。我點燃一支“紅塔山”深吸了一口，心想，有兩年沒見到雯雯了，她肯定又長高了。

這時，三叔給我打來電話，說和雯雯在一起呢，要請我去吃燒烤，我欣然答應(yīng)了。我鎖好門直奔樓下，三叔和雯雯早已站在那里等候。賓館的對面就是一家燒烤店。在吃燒烤的時候，我給雯雯兩百元錢和兩條從部隊帶回來的白毛巾，還有一架自己用子彈殼粘的“飛機(jī)”送給了雯雯，雯雯愛不釋手?？粗┨煺骈_心的樣子，三叔和我都笑了。雖然是周末，三叔和我還是盡早把雯雯送回寢室，讓她早點休息。我把三叔接回賓館，三叔上樓之后連腳也沒洗就躺下“呼呼”了。

躺在賓館的床上，我卻無法入眠，我找出在部隊期間寫的幾本日記，一篇一篇地翻看，往事就在眼前……

三

臘八節(jié)過后的一個雪天，三叔給我打來電話，說是他家要殺年豬了，讓我一定去，我懂三叔的心意。去三叔家的路上下起了鵝毛大雪。

三叔家殺豬，請了村里的很多親友，村主任也夾著包兒來了。孫老丫在廚房里忙前忙后，一直都沒閑著。到了吃飯的時候，三桌客人都紛紛坐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三叔示意村主任、孫老丫、劉會計和我都到他那桌去坐，我瞬間有一種被高度重視的感覺。隨著三叔的一聲提議，大家或舉杯或端碗，一時間碰得“咔咔”直響。

孫老丫中等身材，體態(tài)豐滿，方臉杏眼，左邊臉上還有顆小黑痣，過肩的散發(fā)飄著清香。聽三叔說，她早年還當(dāng)過村婦女主任呢，丈夫犧牲后也再沒嫁人。

孫老丫有一個兒子叫金鎖，轉(zhuǎn)業(yè)后分配在市文聯(lián)工作。三十歲的金鎖書生氣十足，是城里有名的書法家，金鎖的書法作品收藏潤格每平尺已達(dá)到兩萬元。金鎖去年已經(jīng)當(dāng)上爸爸了。

晚上九點多，人漸漸地散去，三叔忙著送客人，這時孫老丫點燃一支煙，由衷地對我說：“你是不知道，你三叔被黑瞎子撲過、被馬踢過、還被樹砸過，這人命大呀，你三叔這人好，在我心目中，他，絕對是……”邊說邊高高地豎起了大拇指。聽了這話，我也十分開心，又敬了孫老丫一杯酒。三叔送完客人進(jìn)來了，坐回原位，這時，我假裝上廁所，剛一起身，三叔便說：“外邊黑，快點回來！咱接著喝！”我心想，這場面多好呀，讓他倆好好嘮嘮。這時，身旁的孫老丫小聲對我說：“我今晚不走了，你上我家去住！”說完，孫老丫偷偷地笑了。

孫老丫家收拾得干凈整潔，墻上掛著兩幅畫，我一看落款就知道那是三叔畫的，其中一幅是孫老丫的肖像，畫得逼真入神，炕頭兒的墻上還有一幅“芳草留人意自閑”的橫幅行書，落款兒是金鎖。

夜里十一點，我還沒有睡，這時，只聽有人在敲門，我心想，這么晚了，會是誰呢？我從門縫向外看，原來是三叔扶著孫老丫站在門外，我急忙把門打開，然后和三叔把她扶到炕上。在三叔給孫老丫蓋被子時，我發(fā)現(xiàn)孫老丫褲子的拉鏈兒沒拉上。三叔看了一眼孫老丫，我們就離開了孫老丫家，在回家的路上，三叔背著手哼唱著《難忘今宵》。

四

村主任從鄉(xiāng)里開會回來已是傍晚十分。他先到三叔家，告訴三叔，說最近市里邊有個書畫展，讓三叔好好準(zhǔn)備并且一定要參加，說是代表全鄉(xiāng)參加，三叔聽了連連點頭，說：“必須的！”

三叔吃過飯連夜又去了孫老丫家，說讓她明天跟著進(jìn)城去買些畫材，孫老丫高興地答應(yīng)了，三叔臨走時，還使勁兒地拍了一下孫老丫的屁股……

河灣鄉(xiāng)離縣城有四十多里地，這幾天又趕上兩場大雪，所以路況相當(dāng)不好。

早晨，孫老丫急匆匆地料理完家務(wù)，又特意換上平時舍不得穿的新衣服高高興興地跟三叔進(jìn)城了。

孫老丫說家里的門好像忘鎖了，想跟三叔快點買，然后早點回去。由于是周末，車上的人也非常多，過道上也擠滿了人。汽車在行駛到一段下坡彎路時，一下子就側(cè)翻了，而且還滑出七八米遠(yuǎn)。由于孫老丫靠近車窗坐著，所以被重重地壓在了底下，動彈不了，車內(nèi)一片混亂。大約四十分鐘，救援的車輛和人員才陸續(xù)地趕到現(xiàn)場，而此時的孫老丫已停止了呼吸……

三叔見狀，悲痛欲絕，萬分后悔，心想，千不該萬不該呀，恨不得自己跟孫老丫一起去了。

安排完孫老丫的后事，三叔仿佛變了一個人，整天除了喝酒就是畫畫，誰都不想見，就連種地的事兒也不愿去多想，跟丟了魂似的。

一天早上，三叔接到村主任打來的電話，是問三叔的參展作品準(zhǔn)備的咋樣了，三叔說：“還沒想好畫啥?！贝逯魅巫屓遄ゾo完成。

轉(zhuǎn)眼間，放寒假了，雯雯從城里回來了。吃晚飯的時候，三叔把孫老丫陪自己買畫材而發(fā)生意外的事對雯雯說了，雯雯聽后連飯也沒吃，鉆到里屋暗自流著眼淚，在雯雯心中，孫老丫簡直就跟自己的親媽一樣，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叫雯雯一時間難以接受，雯雯心想，像孫老丫這么好的人，咋說沒就沒了呢？

五

第二年的正月，三叔把房子賣了，地也租了出去，搬到了城里，一來是換換環(huán)境也換換心情，二來是能更好地照顧面臨高考的雯雯。

三叔搬到了城里，可是也快樂不起來，因為城里到處都是人，都是陌生人。三叔性子急，有時想打輛出租車也相當(dāng)費勁，即使打到一輛車，也說不準(zhǔn)半路就堵上了。三叔不打麻將，不釣魚也不扭秧歌，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離家二百米處的一個公園，公園里人又多，僅有的坐椅也被談情說愛的男女或躺在椅子上休息的人享用著。到了晚上，三叔更是很少出門了。一天晚上，三叔從公園回來，剛走到樓下，一個黑色垃圾袋從空中落下來，正好砸在三叔的肩上，三叔抬頭看看樓上，又低頭看看腳下，弄得三叔哭笑不得，心怒無言。

三叔有時間就畫孫老丫，畫完就呆呆地看著……

三叔瘦了。

六

金鎖的兒子過周歲生日，是在城里最好的酒店——“晏賓樓”舉辦的，有二百多人前來祝賀。我和三叔也去了。

生日宴結(jié)束后，金鎖就邀請三叔和我去了他家。金鎖的媳婦莊莉開車?yán)覀?，十幾分鐘后就到了金鎖居住的“帝王莊園”小區(qū)。小區(qū)是歐式建筑，三面臨街，一面臨河。金鎖家住在三樓，一百四十多平米。廳里布置得十分雅致，右側(cè)擺放一組真皮沙發(fā)，能坐六七個人，沙發(fā)后面的墻上是金鎖用行書寫的“風(fēng)清氣正”四個橫幅大字，金鎖說這叫“榜書”；沙發(fā)對面的墻是一幅用行草書寫的《沁園春?雪》，一看落款，是省書協(xié)的一位副主席寫的；側(cè)面是一排紅木書柜，里面擺滿各種書籍，我仔細(xì)一看，多數(shù)都是書畫方面的書；一側(cè)的拐角處有個卷柜，里面擺滿了金鎖不同時期的榮譽，有證書，有獎杯也有勛章；窗前是個創(chuàng)作案臺，上面擺放著文房四寶。

莊莉把沏好的茶放在茶幾上，也挨著金鎖坐了下來。三叔對我自豪地說：“你嫂子是校長！”莊莉忙說：“啥校長啊，副的?！比逭f：“副的也是校長，反正帶長就行！”三叔從兜里掏出煙剛要點著，莊莉笑著說：“三叔，這房子是新裝修的，怕薰！再說，孩子在樓上呢……”三叔急忙把煙又裝了回去，一旁的金鎖有些尷尬，忙笑著對三叔說：“有了兒子之后，我也把煙戒了，我家的這位‘領(lǐng)導(dǎo)’太嚴(yán)！”三叔聽了心想，這咋還叫‘領(lǐng)導(dǎo)’呢，不好整啊，難道在城里，女的在家都是‘領(lǐng)導(dǎo)？’三叔有些不明白。

由于我和金鎖都當(dāng)過兵，也很容易能聊到一起，我和金鎖聊的都是部隊的酸甜苦辣。三叔邊喝茶邊想，金鎖媳婦既不讓抽煙，也不張羅做飯，有些沒勁，于是就小聲和我說：“咱倆回去吧，家里還有事呢”，我懂了三叔的意思。我和三叔剛一起身，金鎖對三叔說：“我前一段時間去韓國辦展覽，回來時帶了兩條煙，反正我已經(jīng)戒了，您拿去抽吧！”說著就去找煙，這時，樓上傳來了孩子的哭聲，莊莉急忙光著腳跑了上去，邊跑邊連聲說：“媽媽來了……”金鎖拿著兩條煙和一本書過來對三叔說：“抽沒了，我這兒還有！”說完，把煙遞給三叔，又對我說：“這是我的書法專集，送你一本！”金鎖還拍了拍我的肩膀。拿著金鎖送我的書法專集，心中有一種意外的驚喜。金鎖送我們出來后還給三叔拿了打車錢，三叔不收，金鎖硬塞到他手里。

返回的路上，三叔心里琢磨，金鎖媳婦今天咋有些不對勁呢？嘴里還反復(fù)叨咕著：“只能當(dāng)副的……”

七

村主任和劉會計進(jìn)城辦完事就給三叔打電話，說是有兩封掛號信要轉(zhuǎn)交給三叔，三叔撂下電話直奔客運站。村主任問道：“老三，這段時間咋樣??？”三叔說：“還行。”這時，劉會計從挎包里掏出兩封掛號信遞給三叔，說：“在我手里保存有一周了，特意給你捎過來的！”三叔接過信，十分感激，他拆開信封，一個里面裝著獲獎證書，另一個是一封參展的邀請函。

村主任和劉會計去排隊上車了。三叔轉(zhuǎn)身往家走，這時，三叔接到金鎖打來的電話，金鎖在電話里說，他開辦一家書畫學(xué)校，讓三叔去任美術(shù)老師，三叔猶豫了一會兒，最后還是硬著頭皮答應(yīng)了。

三伏天，小孩臉——說變就變。三叔剛一回到家就下起了大雨。中午，三叔準(zhǔn)備好酒菜，想美美地喝上幾杯，剛端起酒杯，只聽有人敲門，三叔也沒理睬，那人還在敲，邊敲邊喊：“三哥，是我！快開門……”三叔打開房門，定睛一看：“這不是劉靖然嗎？這大雨天兒，你咋來了？沒澆著吧？！靖然，你咋找到我這兒的？你不是在哈爾濱開飯店嗎？”三叔驚喜地問道。劉靖然握著三叔的手就往屋里進(jìn)。三叔關(guān)上門，高興地說：“正好，酒菜都有，你還沒吃呢吧？坐下一起喝點兒！”劉靖然說：“行，喝點兒！”

劉靖然是劉會計的妹妹，比三叔小兩歲，中等身材，風(fēng)韻十足，曾經(jīng)是村里的一枝花，和丈夫離婚后獨自去了哈爾濱，在那里開了幾年的飯店。她是聽劉會計說三叔住在城里，才找到了三叔現(xiàn)在的住處的。

酒桌上，三叔問劉靖然：“一晃好幾年沒見了，飯店咋樣？掙錢不？”劉靖然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是辛苦，現(xiàn)在啥都不好干……”三叔說：“雖然辛苦，能掙到錢就行唄，還求啥！”三叔又問道：“靖然，這幾年你過得咋樣？很幸福吧！”劉靖然嘆了口氣說：“幸福就是一個目標(biāo)，實現(xiàn)了，才叫幸福，我離幸福還遠(yuǎn)著呢！”劉靖然喝了一口酒問：“三哥，雯雯還好吧？”三叔說：“正備戰(zhàn)高考呢，累呀！”劉靖然深情地說：“我想雯雯了，做夢都想，想見見她！”三叔說：“我理解你的心，可現(xiàn)在看她，會影響她的情緒和考學(xué)，還是等高考完再看吧！”劉靖然的眼淚順著臉上滑落到杯中，然后舉起一滿杯酒干了下去，劉靖然：“一個女人在外邊打拼也不易，事事都得靠自己。”三叔連聲稱是。

劉靖然邊喝酒邊用語音聊微信。三叔問：“靖然，你整啥呢？”劉靖然說：“微信?！比逵謫枺骸拔⑿攀巧叮课也欢?。”劉靖然說：“網(wǎng)上聊天兒用的，你落后了，三哥，你也整個微信，咋樣？!”三叔搖頭說：“不整?！?/p>

這時，劉靖然接了一個電話，然后對三叔說 ：“三哥，我哥找我有急事兒，我得回河灣。你說得對，高考要緊，等雯雯考完了，我再來看她！”說完，匆匆地離開了。

三叔帶著酒意背著手向公園走去，雨后的清涼讓三叔感到十分愜意。他在一處長椅上坐了下來，邊抽煙邊想，靖然可是雯雯的親生母親，這次靖然沒能見到雯雯，心里肯定不是滋味。靖然的臉上有自信、心中存善良、命里更堅強，我真不該傷這樣一個女人的心，唉，也沒辦法呀，想著想著，三叔便躺在長椅上睡著了……

八

傍晚。

村頭柳樹下有兩個中年女人在嘮著家常。這時，從不遠(yuǎn)處走來一個婦女，她邊咬著黃瓜邊走到兩個中年女人身邊蹲下，說：“他二嬸，剛才我看見劉靖然了！”其中一個女人說：“那純是扯，人家在哈爾濱開飯店呢，聽說老有錢了！”咬著黃瓜的女人說：“我沒扒瞎！他去他哥家了，穿的可好了，還挎著個小包兒！”另一個女人說：“你羨慕了？明天你也挎?zhèn)€包兒讓我看看，瞅你那樣兒吧！”咬著黃瓜的女人說：“她丈夫還偷過我家大鵝呢，我是不是該找她算算賬去？”另一個女人說：“都八百年的事兒了，我看你是活不起了吧，來，活不起就往這棵樹上撞！”說完，三個人邊笑邊往村西頭兒走去。

劉靖然來到了他哥家，坐到沙發(fā)上，從皮包里掏出一盒“中華”煙拿出一支點著。劉會計說：“還是我妹子有檔次，都抽‘中華’了？”劉靖然說：“啥檔次啊，就是在哥面前裝裝唄！”劉會計說：“唉，這輩子，我算比不上你了。咱家你大侄兒要出國深造，家里還缺兩萬塊錢，老妹子，你可要幫哥呀！”劉靖然笑著說：“我還想再開個店呢，也等著用錢?！眲嬚f：“你幫幫你大侄兒，他還能忘了你？再說，我也得打心眼兒里感謝你呀，還是先借給我兩萬吧，秋后就還！”劉靖然想了一會兒說：“行。那可說話算數(shù)?。　眲嬚f“差不了！我的好妹子，你放心吧……”劉會計又關(guān)心地問：“靖然，你還一個人兒呢？！有相當(dāng)?shù)倪€得處一個呀！你看城里的老三咋樣？”劉靖然說：“三哥那人挺好，我也了解，不知道人家是啥意思，我倒愿意！”劉會計說：“夫妻就像一雙鞋，合腳就好，既然你愿意，我就給你搭這座鵲橋！”劉靖然說：“哥，我腿酸疼酸疼的，我先躺會兒……”劉會計說：“好，那你先躺著休息，晚上讓你嫂子包餃子，我上村委會去一趟?！?/p>

劉靖然心想，開飯店這些年挺累的，也該調(diào)整一下自己的生活節(jié)奏了，現(xiàn)在能靠得住的男人也不多，再說，自己也不年輕了，三哥是個實在人，人品好，又會畫畫，能跟三哥和雯雯在一起，也不求別的，過上安逸的生活也是自己人生中的一個愿望，想到這兒，她笑了……

九

金鎖和莊莉從泰國旅游回來。

莊莉去了她媽家。金鎖去看望三叔。金鎖帶著一兜子禮物來到了三叔家，三叔家的墻上掛著兩幅對聯(lián)，一行一隸，都是金鎖書寫的：一幅是“掃來竹葉烹茶葉，劈碎松根煮菜根”；另一幅是“詩書非藥能醫(yī)俗，道德無根可樹人”。三叔說：“金鎖，三叔感謝你呀！我感冒了，要不，咱爺倆兒非得好好喝點兒，唉，不中用了！”金鎖說：“三叔，可別喝了，身體要緊，要是沒啥事，我就先回去了，學(xué)校那還有事兒，抽空再來看您，一定要按時吃藥啊！”三叔邊咳嗽，邊答應(yīng)著，三叔語重心長地說：“金鎖啊，我是會畫畫，可我沒教課經(jīng)驗，趁現(xiàn)在還沒開課，你還是另請高人吧，我怕誤人子弟，更主要的是影響你的名聲，你說是不？! ” 金鎖聽三叔說得有道理，就說：“三叔開明，我懂了，三叔保重，我先回去了，有事給我打電話！”說完，夾著包兒走了。

三叔此時仿佛放下了一個重重的包袱，于是，從床上下來去找藥……

這時，劉會計給三叔打來電話，說讓三叔在家里等著，有重要的事兒要跟三叔說。

兩個小時后，劉會計和劉婧然一同來到了三叔家里，見三叔直咳嗽，劉靖然十分關(guān)心地問 ：“三哥，咋的了？要緊不？”三叔說：“感冒，沒啥事兒。”劉靖然給三叔倒了一杯水，然后挨著三叔坐下。劉會計拉著三叔的手說：“老三，你在我們老劉家人的心目中，那是一條漢子，孫老丫死了，你也不能總想她，我和靖然也溝通了，她同意，你看你是啥想法？”三叔說：“人家是老板，長得又好，我怕高攀不上??！”劉靖然忙說：“三哥，啥老板不老板的，反正我心中有你！咱都老大不小的了，可別整景兒，再說，人到中年，取悅別人，不如快樂自己，你說對不？你要是同意，我就把飯店兌出去，和你在一起……”劉靖然的一番說辭，讓三叔溫暖了許久也沉默了許久。三叔心想，難道我的后半生還會有驚喜嗎……這時，劉會計說：“靖然，我去辦點事兒，你倆嘮吧！”說完，就轉(zhuǎn)身出去了。

天漸漸地黑了，劉靖然給三叔把飯菜做好，端到桌上，兩個人邊吃邊聊。

劉靖然笑著問：“你說，誰跟誰在一起，是不是注定的事兒？”三叔說：“就說咱倆吧，我小時候還打過你呢，那時候我不懂事啊！你沒記我仇吧？”劉靖然噘了一下嘴，說：“那時候咱都小，再說，也不怪你，是我有錯在先，唉，人與人之間哪來那些仇啊？細(xì)一想，每個人都不容易，得饒人時且饒人吧！”三叔點著頭說：“你是大度之人，我不如你啊！咱倆要能走到一起，我這輩子也知足了?！眲⒕溉徽f：“等咱倆結(jié)婚時，照片就不用照了，你畫就行！到時候，一定畫一張像桌子這么大的掛在床頭，那才叫牛呢！”三叔說：“行！我看行！”三叔給劉靖然倒了一杯酒，然后說：“咱倆為幸福干一杯！”劉靖然說：“為咱倆的幸福干一杯…… ”

第二天早飯過后，劉靖然就往哈爾濱打電話，張羅飯店出兌的事。

三叔說：“靖然，我想到城里租房開畫室，這也是我的心愿，你看行不？”劉靖然說：“你的畫能有人買嗎？可別開完笑了！”三叔說：“我心中有數(shù)兒，準(zhǔn)行！”劉靖然說：“那就聽你的，我陪你去！”說完，兩個人鎖好門后就去了書畫古玩城。

十

甦彧是三叔在書畫古玩城里結(jié)識的一位書畫家，比三叔年長十歲，雖然來東北已有三十幾年了，但是還能聽出不太濃重的山東口音。

中國古代的藝士高人數(shù)不勝數(shù)，可是，甦彧更欣賞蘇東坡的書法，陸機(jī)的散文和錢維成的畫。在甦彧看來，一個好的書畫藝術(shù)家，首先得是個文人，是一個修養(yǎng)極好的人，不僅僅“技術(shù)”要過硬，而且更要多才，作品要有“古”，有“今”，有“我”。的確，從甦彧的書畫作品中，不僅能得到藝術(shù)享受，而且還能領(lǐng)悟到一種精神高度。三叔通過跟甦彧的接觸，從甦彧的書畫作品中獲取了以往不曾有的文化滋養(yǎng)，在三叔的心目中，甦彧才是真正的文化人，才是真正的書畫藝術(shù)家。

三叔總想得到甦彧的一幅畫作，或者一幅書作也行，可是卻難以啟齒。

三叔給金鎖打電話，問金鎖是否認(rèn)識甦彧老師，金鎖說甦彧是他的書法啟蒙老師，聽了金鎖這么一說，三叔對甦彧更是心生仰慕。知道甦彧只抽煙不喝酒，三叔心想，要不把金鎖送給自己的那兩條韓國煙送給甦彧，或許還能換取一幅他的畫作，第二天，三叔把煙裝在一個黑色塑料袋里，趁沒有人的時候來到甦彧的工作室，見甦彧正在專心致志地畫著《 江山如畫》，于是低聲說：“甦彧老師，這個是給你的！”甦彧問：“什么呀？”三叔小聲說：“煙，外國的！”甦彧說：“我只抽國產(chǎn)的，你拿回去抽吧，謝謝了！”三叔見甦彧又去畫畫，也只好有些尷尬地回來了，三叔邊走邊想，甦彧這人挺怪。這件事兒，三叔一夜也沒有想通……

星期天的晚上，甦彧給三叔打來電話，說自己要回山東老家了，臨行前，給三叔寫了一幅字。這是一幅行草中堂作品，用筆方圓并用，大小、輕重、虛實、濃淡都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真可謂：疏可走馬，密不容針。三叔看到這幅作品，萬分驚喜，心想，這該怎樣感謝甦彧老師呢？于是，三叔把家里最值錢的一個瓷瓶決定送給甦彧作為回謝。三叔把瓷瓶包好，準(zhǔn)備給甦彧送去，誰知甦彧此時已登上了開往山東的列車。

十一

經(jīng)過近兩個月的籌備，金鎖的書畫學(xué)校開課了。金鎖的書畫學(xué)校位于書畫古玩城東側(cè)一百米處，是一個門市房。每到周六和周日，金鎖都在這里上課，聽說，學(xué)生還很多，還有外國學(xué)生呢。

一天，金鎖從學(xué)校出來，正巧碰見了三叔。金鎖問：“三叔最近忙啥呢？”三叔說：“在旁邊的古玩城里開了一間畫室，快一個月了?！苯疰i說：“行啊，三叔，恭喜恭喜！有買畫的嗎？”三叔說：“有，昨天還賣了兩張，只是沒賣上多少錢。”金鎖說：“錢多錢少先不說，這回，三叔總算是實現(xiàn)了自己的心愿，多好??！”三叔說：“租房的錢還都是劉靖然給拿的呢……”金鎖說：“看來我劉姨對您很有好感啊，千萬要珍惜這份情感！”聽了金鎖的話，三叔幸福地笑著。

金鎖和三叔握別后就回家了，剛一進(jìn)家門，便聽到孩子哇哇直哭，于是就問莊莉：“兒子咋哭成這樣呢？”莊莉沒好腔調(diào)地回了一句：“我打他了?！苯疰i聽后，氣不打一處來，“才一歲多的孩子，你咋能下去手，打自己的親生兒子，這當(dāng)媽的心也太狠了。”見莊莉在沙發(fā)上坐著也不去哄兒子，金鎖便上前把莊莉揪起來問：“你咋這么狠心？快去把孩子哄好嘍！”莊莉見金鎖真的生氣了，二話沒說就去哄兒子了。

第二天早上，莊莉躺在床上對金鎖說“老公，媽周日過生日，你給寫個‘壽’字唄，大書法家！媽就喜歡你的字。”金鎖皺了一下眉說：“行。”莊莉又說：“我差點兒忘了，昨天我們李校長說，能不能求你給他辦公室寫幅字，我可是答應(yīng)人家了，別讓我沒面子！”金鎖說：“你這破車好攬載，以后別啥都答應(yīng)！你煩不煩人？”莊莉撒嬌地說：“誰讓你是我老公呢！”說完，鉆進(jìn)了金鎖的被窩……

十二

莊莉下班以后回到家，見金鎖正坐在沙發(fā)上看晚報，就問：“老公，看啥呢，是不是又有作品發(fā)表了？”金鎖說：“晚報給我發(fā)了一首詩，《一的聯(lián)想》，上次我寫的時候，你都看過?！鼻f莉說“再讀給我聽聽！那首詩得很好！”金鎖很有興致地讀著——

你躺下的時候，

是一條路、一座橋；

你站起的樣子，

是一棵樹、一面旗。

你瘦弱，卻正直挺拔；

你純樸，省略了許多裝飾。

你是漢字里最尋常的一筆，

你是生命中寫不盡的軌跡……

金鎖把詩讀完了，莊莉說：“一個字都沒改，編輯慧眼??！我看這首詩都可以《詩刊》上發(fā)表了！老公，你真棒，你是我心目中的‘小蘇軾’，我告訴你一個‘秘密’，當(dāng)年我爸和我媽處對象，我媽就是被我爸的詩給迷住的”。金鎖問：“你是不是也跟你媽一樣，喜歡有文采的男人啊？”莊莉說：“我能選擇你，這就是答案?！闭f完，親了金鎖一口就上樓看孩子去了，金鎖把雙眼笑成了一條縫兒……

金鎖走到他的創(chuàng)作案臺旁，鋪開一張四尺紅色灑金宣紙，拿起一支抓筆，然后朝著樓上喊：“莉莉，我要寫‘壽’字了……”莊莉在樓上大聲說：“一定好好寫著！我的大書法家！”

金鎖的榜書“壽”字寫完了，莊莉也抱著兒子從樓梯下來，邊走邊說：“大氣！看來我老公真用心了，媽肯定喜歡……”金鎖說：“我哪敢不用心啊！”莊莉說：“這幅字一定好好裱著！”金鎖說：“放心吧，我明天就去裱！”這時，給金鎖家做飯的劉姨輕輕地走過來問：“飯做好了，現(xiàn)在吃不？”金鎖和莊莉異口同聲地說：“吃！”吃飯的時候，劉姨對金鎖說：“鎖兒，你的字寫的好，我知道，還能寫詩？可真有才！”莊莉在一旁說：“劉姨，你不知道，金鎖家祖祖輩輩都是‘裁縫’，真的！”劉姨說：“都是做衣服的？”莊莉邊笑邊說：“不做衣服，做文章！”劉姨說：“那咋叫‘裁縫’呢？給我都說糊涂了。”莊莉又對金鎖說：“現(xiàn)在你都紅得發(fā)紫了，有沒有漂亮的小姑娘追你呀？你可得頭腦清醒??！”金鎖說：“咋嘮嗑呢？我是啥樣人，你還不知道么，凈整沒用的，好好吃飯吧！”莊莉說：“我只是給你提個醒兒！”正說著，金鎖的手機(jī)響了……金鎖坐到沙發(fā)上接電話。莊莉?qū)⒁陶f：“說不上是誰呢……”劉姨說：“金鎖是正派人，可別胡思亂想了，快吃吧！”莊莉問：“劉姨，聽說你家我大舅會算卦，還挺準(zhǔn)，哪天讓他給我算算唄？”劉姨笑著說：“行！”

十三

五年后。

宴賓樓。

今天的宴賓樓一樓大廳充滿著節(jié)日般的喜慶，舞臺的兩側(cè)懸掛著金鎖書寫的“花好月圓”和“梅開二度”的紅色丈二條幅。大廳里座無虛席，村主任、劉會計、金鎖、莊莉等人分別和朋友們或握手、或擁抱……舞臺的背景屏幕上不時地閃著“梓軒和雯雯的新婚慶典”的字樣。

在梓軒和雯雯的婚禮即將結(jié)束之前，主持人說：“各位來賓，梓軒和雯雯的新婚慶典這是一喜，今天，還有一對新人也即將要在這個舞臺上舉行他們的慶典，讓我們用最最熱烈的掌聲有請三叔和劉靖然女士走上這個金色的舞臺！”

三叔拉著劉靖然的手高興地來到了舞臺中間。主持人把話筒交給了三叔，三叔說：“我心里只是高興，我也說不好什么，還是讓靖然說吧……”說完，把話筒遞給身旁的劉靖然。劉靖然此時心里有好多話要說，她沉思片刻，說：“各位來賓，各位親友，歡迎并感謝各位的到來！”說完，和三叔向現(xiàn)場的來賓深深地鞠躬致謝，然后又接著說：“雯雯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一所小學(xué)當(dāng)上了一名教師，她的校長就是在座的莊莉女士！梓軒是咱們市里的專業(yè)作家，他發(fā)表的小說我也看過，是個人才??！我呢，能跟三哥走到一起，也是余生的福氣，以后，我們四個就是幸福的一家人了！各位來賓、各位好友，我總結(jié)了人生的四句話，我認(rèn)為挺有道理，就是有個好事業(yè)成功一生；有個好身體健康一生；有個好朋友快樂一生；有個好家庭幸福一生。劉靖然的話音未落，臺下早已掌聲一片了……

我在臺下用相機(jī)給三叔一家人拍了一張“全家?！?。

十四

中秋節(jié)的前一天是三叔的生日。早晨起來，劉靖然對三叔說：“今年的生日要好好過，我吃完飯就給你定飯店去！挑家高檔的，你說誰家好？! ”三叔說：“靖然，現(xiàn)在的飯店就那么回事兒吧，去哪兒過都不如在家過，還是你做的飯菜好吃！”劉靖然聽了說：“真的？那好，那我就給你露兩手！”

傍晚，劉靖然精心準(zhǔn)備了一桌豐盛的酒菜。雯雯和梓軒買了兩大包禮物，有給三叔的，有給劉靖然的。金鎖和莊莉隨后也來了，金鎖給三叔寫了一幅字，三叔展開一看，寫的是“南山松不老，東海水長流”。劉會計帶著一筐各種新鮮的水果也來了。大家都圍坐在桌前。雯雯給大家倒酒，梓軒給大家點煙……三叔把金鎖寫的字畫放在柜里，然后來到桌前坐下，高興地說：“大家都來了就行，還都給我拿禮物，這是干啥，我也不老不小的，太感謝了！今天高興，我也好些日子沒喝了，我先敬大家一杯！”這時，雯雯說：“爸呀，您今天高興，我們更高興！爸，我看還是先敬我爺我奶一杯吧，因為沒有優(yōu)秀的爺爺和奶奶，我也不會有這么優(yōu)秀的爸爸，大家說是吧？”聽了雯雯的幾句話，大家都點頭說對。三叔說：“我姑娘說的對，你爺爺那可是個人物啊，他是楊靖宇部隊里的一個神槍手，當(dāng)年可沒少殺鬼子。你奶奶給抗戰(zhàn)的將士做棉鞋，手都磨出了水泡，你奶奶咬著牙忍著痛，三天就做了五雙棉鞋。如今，你爺爺你奶奶都不在世了，可你爺爺?shù)哪欠N精神讓我佩服啊，聽我姑娘的，先敬二老一杯！”說完，把酒干了下去。金鎖也接著說：“剛才三叔提到的抗日爺爺值得我敬佩，我看，咱們再敬抗日爺爺和奶奶一杯，大家說行不？”眾人說：“太好了”，大家又舉杯干了。莊莉說：“雖然還沒到我提酒，還是請大家先給我一個機(jī)會，三叔，今天是您的生日，我先祝您生日快樂，三嬸的菜做的好吃，三嬸用心了也受累了！明天就是中秋節(jié)了，祝愿每個家庭都團(tuán)團(tuán)圓圓，幸福美滿！我先干，大家隨意?！眲⒕溉粏柷f莉：“莉莉，前兩天我聽說你‘扶正’了，有這事兒吧？”莊莉笑著點點頭。劉靖然又說：“論能力、論素質(zhì)、論人品、論長相，咱莉莉早就該把那個‘副’字兒扣下去了！祝賀你！”莊莉邊舉著杯邊說：“我都有點兒喝多了，不過，這杯酒我必須干，高興！”說完就干了，然后對金鎖說：“趕緊找代駕……”金鎖聯(lián)系完代駕笑著問三叔：“我聽三嬸說您家養(yǎng)的小狗‘花丁兒’生病時，您和三嬸可沒少用心，‘花丁兒’死的時候，您還給它磕了三個頭，這是真的么？”劉靖然說：“是真的！可把你三叔給心疼壞了……”劉會計說：“是啊，動物也是生命，據(jù)說，有一個村民救狗一命，誰知，這狗卻救了一個村的人。我早就說過，心善的人定有好報！”劉會計的一番話，讓在座的每一位又拍起了雙手……

梓軒接完電話回來，雯雯問：“梓軒，啥事兒？”梓軒說：“單位要組織部分中青年作家去體驗生活，有我一個！”金鎖說：“好事兒！這是領(lǐng)導(dǎo)對你的重視，可別不當(dāng)回事兒！”雯雯問：啥時候去啊？”梓軒說：“下周?！比逭f：“體驗生活是好事兒，但我關(guān)心的是我啥時候能當(dāng)上姥爺呀？”雯雯忙說：“爸，我上班時間短，主要精力還得放在工作上呢，一年以后再說吧。我要是懷孕休假了，不也是在給我這位校長嫂子扯后腿嘛，大家說是吧？！ ”莊莉說：“下個學(xué)期還打算讓雯雯當(dāng)班主任呢，雯雯可要支持我工作呀！”雯雯說：“必須支持！”三叔問雯雯：“梓軒走了以后，你就回爸這兒吃住，你看行不？”雯雯說：“我也是這么想的，還是爸關(guān)心我！”三叔又說：“那是呀，當(dāng)不上姥爺，我總得關(guān)心我姑娘啊！”劉靖然在一旁開心地笑著，然后說：“咱今天是過生日，剛才話題有點兒跑偏，來，大家接著喝！”

十五

公園中央的潭水在大地的懷抱中靜靜地睡著了，皎潔的月光與婆娑的樹影交相輝映。

三叔獨自來到公園，他坐靠在長椅上，仰望著滿天的繁星，思緒萬千。

三叔邊抽著煙邊想，自己五十多年的人生其實就是一場修行?，F(xiàn)如今，雯雯參加工作了，也成家了，作為養(yǎng)父，心中也無愧了，其實，最對不起的就是孫老丫了，也許和孫老丫真的沒有姻緣啊。雖然人們常常叫我“畫家”，可是骨子里面沁透的還是田地的味道，跟甦彧相比，自己還差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貞涀约鹤哌^的路，或歡聲笑語，或抑郁惆悵，都是生命中的一首首歌謠。所謂生活，就是生與活。生容易，活不容易，來時一絲不掛，去時一縷青煙，中間活的就是一個過程。生命有長有短，日子有窮有富，職位有高有低，相貌有美有丑，愛情有分有合……總之，沒有絕對的完美，花開花落，總有春天在等你，在自己還活著的時候，用今天的微笑去擁抱明天的朝陽……

責(zé)任編輯阿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