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幾方老硯 靜心、逸情及其他

賈列克

【編者按】藏品暴利的虛火，已經(jīng)被低位運行的實體經(jīng)濟“摁”到了谷底。想快進快出撈一把走人的投資群體不僅攪渾了本屬于小眾群體的“藏界”，自身也遍體鱗傷！拍場上除了那些公認“硬通貨”的熟面孔在支撐門面，場上場下用“慘淡”二字形容實不為過。其實在大浪淘沙之際，在圍觀起哄的群體散去之時，對真正喜歡老物件又有一定文化素養(yǎng)的人來說，文玩雜項此時正好“介入”！而且它承載的歷史、文化人文、工藝潛質(zhì)，比某些貌似富麗堂皇而又匠氣十足的官窯、官家制作要豐富得多！本文作者也恰在這時，寄來了他的認知和鑒賞……

生活在經(jīng)濟高速增長的中國，于眼花繚亂各式潮起潮落的間隙，偶有拙文見諸報端，三五個已過不惑之年的老朋友聚在一起，蹦出平和、淡然、隨意就好的字眼實屬幸焉。盡管快節(jié)奏的生活，一覺醒來仍牽扯著我們，但畢竟身邊已有人膩味了繁縟、迅達，渴望從內(nèi)心尋找久違的自我、舒緩的自我、實實在在開心每一天的自我。

收藏確實是拋棄喧囂的好方法之一，諸如品茶、讀書之類。但由于投資、投機、資本批量染指收藏領(lǐng)域，加之炒作、跟風，一撥一撥書畫、瓷雜、名家作品、海外回流等物件價格被快速推升，已然讓平民收藏者、喜好者不知所措。而報刊電視節(jié)目片面引導的“保值”“增值”的憧憬，讓一般人對收藏的價值及認知相當迷惘，甚至對是否有既可把玩養(yǎng)性，又可升值或保值物件存世一度產(chǎn)生懷疑。

現(xiàn)在老的端硯或許可以一試。

縱觀歷代，老的端硯我們是指民國以前。其實石質(zhì)最好、石品最佳，實用和人文內(nèi)在潛質(zhì)最高當屬明清兩代，再苛求一點，清代的端硯從目前綜合看，用拍行的俗語其最具價值洼地的特征。

原因之一是在書畫、玉器、青銅器等物件造假的水平令人驚嘆、無奈的同時，端硯以其特殊的石品、石質(zhì)、石性造假者基本上還未染指，起碼它要發(fā)墨呀！

原因之二是其不屬于炫富、金玉其外的華麗之類。例如瓷器，從唐代后古人就在釉色上下足了功夫。各種單色釉瓷各領(lǐng)風騷，明清的青花、五彩、斗彩、粉彩甚至淺絳彩無不讓喜瓷者眼花繚亂，而應(yīng)運相伴而生的多樣紋飾其華麗、形象、動感、唯妙更是直接通過眼球直抵心脾，這讓外行人都產(chǎn)生將漂亮收入懷中的欲望，難怪連外國人都能直觀地感受到它們的美而加入收藏者的行列。

再如易于把玩、裝飾的玉器，富麗堂皇的金銀器，之所以價格屢刷新高，也因為它特有的光澤、潤亮、色彩，甚至還可饋贈、變現(xiàn)等等。

原因之三在于追求快捷、新奇、方便已成為經(jīng)濟高速發(fā)展的現(xiàn)代社會主旋律，書信往來都成為了稀罕事，更不用說硯磨、揮毫、紅袖添香那恍如隔世的東西，它的實用價值已被絕大多數(shù)人忽略。80后、90后壓根就不知曉文房四寶的妙趣。

再者，端硯的存世量還沒到物以稀為貴的境地，淘一兩方老硯不僅價格合理，即使在網(wǎng)上淘也并非難事，近幾十年因現(xiàn)代機器設(shè)計的先進，端硯逐漸由實用性向藝術(shù)觀賞性轉(zhuǎn)變，現(xiàn)代端硯造型式樣日漸豐富，呈現(xiàn)出注重品牌設(shè)計、樣式新穎、造型美觀的趨勢發(fā)展，市場的價格倒掛，遠遠高于老硯。

論四大名硯的歷史，澄泥硯最為悠久，但端硯卻以其致密、細膩、幼嫩、溫潤以及渾然天成的色彩和花紋而獨步天下。論述端硯的專著文章已不在少數(shù)，古今雅士均有高論傳世，唐代著名的詩人李賀就十分鐘情地贊嘆道：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本文筆者無意宏論端硯的歷史、地理環(huán)境、各種坑口的特征、千姿百態(tài)的石紋以及出神入化繁復的雕刻作品，僅僅就手頭現(xiàn)有的三方清代老硯和讀者們分享本人的把玩和鑒賞心得，以期這一極具中華民族文化精粹的品種得到更多人認識喜愛、呵護、交流，對于其能否在價值上突破洼地、實至名歸，那是市場的事。

端硯不同于其他種類的藏品，無論你“包裝”多么華美、精巧，石質(zhì)永遠是第一位的。現(xiàn)代端硯由于設(shè)計、雕刻、取材的巧妙而增加了不少附加值，但有一點業(yè)內(nèi)人士皆具共識，即從明太祖的1390年始端溪石問世，到明末剛好開采到最精華石料外殼，也就是說，在清一代出品的端溪硯石質(zhì)最美、最細膩、最幼滑、最致密。這也是本文呈幾方清代端硯的初衷之一。

這三方硯，算不上清代端硯的極品，也沒有頂級名家的名字落款，但其共性的東西不少。

其一，石質(zhì)細實、致密，上手的感覺與現(xiàn)代同等體質(zhì)的端硯相比，前者稍壓手。

其二，研磨處用手輕輕撫摸滑過，其細膩、幼滑、潔柔的觸感明顯勝過現(xiàn)代端硯，若其同現(xiàn)代端硯放一起撫摸，差異立現(xiàn)。

其三，構(gòu)圖簡潔，拒絕繁復，可賞，可玩，可用。反觀今日的端硯，有不少精工細刻，隨形就勢、巧奪天工的作品，但無法研磨，或別扭不便，或硯池過小，無法施展，恐怕因為不少人過分取巧外觀，偏把硯臺當奇石對待了。

其四，石品花紋自然生成，不刻意堆砌。所謂石品，也就是指端硯石上的自然花紋，從宋代始古人就極其看重石品，端硯石品種類之多，形狀色澤之豐富是其他硯種難以比匹的。

其五，端硯主流紫色色彩引領(lǐng)喜愛者向往、憧憬、展示、交流甚至炫耀。難怪將眾多中華民族文化精粹推向頂峰的乾隆皇帝偏愛端硯，也許正是因為有王者之氣、快樂與福祉相伴的紫色調(diào)因素在里面。

文中所示三方老硯的規(guī)格基本相似，長方體，尺寸分別是長24.3cm、寬16.3cm、高3cm（見圖1），長25.5cm、寬16.3cm、高3.5cm（見圖2），長25.4cm、寬16.3cm、高3.5cm（見圖3）。三方硯通體泛紫呈紫色的形態(tài)，青紫帶紅，顏色過渡均勻。從三方硯石品的花紋和石質(zhì)的緊密、幼嫩等綜合考量，其可謂端硯老坑中石質(zhì)最好的坑仔巖石料。用手指敲之，“篤篤”木聲自然發(fā)出，用手撫摸，嫩滑無比、清涼靜心，涼中透出溫潤，手指按下、收起，隱現(xiàn)滋潤返潮現(xiàn)象。難怪古人形容其潤澤，幾乎達到“呵氣可研”的奇效，這是因為石料經(jīng)年浸漬于水中，石層中雜質(zhì)被水分解，使研石凈化，進而下墨快、發(fā)墨好、貯水不涸。

三方硯的石品花紋簡單相似，除了圖1硯池右上方如淚滴般的“石眼”外，三方硯的四周皆布滿“鷓鴣斑”紋夾雜少許“金銀線”。筆者估計三方硯的雕刻雖非出自一人之手，但石料應(yīng)為一“母”所生，時間相差不足百年。

此三方硯秉持明代遺風，不求奢華，意在簡潔。保持著傳統(tǒng)的良好寓意，如龍，如鳳，如太平有象。因古人與今人對端硯的使用確有不同，三方端硯無論哪種刻紋，絕不影響其研墨的主要功能，刻紋僅是點綴、烘托，若按瓷畫標準來看，其正、反面的紋樣除圖1外均屬平平凡凡，倒是反面紋樣與文字值得玩味。

圖3用隸書刻的文字為“子子孫孫永保用”，刻紋為一荷葉口邊花盆，意在教后人用功、潛心，告誡后人書中自有黃金屋，繁花似錦不遠處。善良的臣民們循規(guī)蹈矩、好學上進的純樸遺風一覽無余。

圖2紋樣上紋刻著百花之首的牡丹，行書刻的文字為“王者得此寶，能令外國歸服”。當時的清王朝，在道光帝沾完了前朝的最后光環(huán)后，國事江河日下，已擋不住隆隆的洋槍洋炮聲。遠離京城的端州山河邊，老百姓們的不平以及不甘屈辱的民心，甚至還有老百姓的天真，都從一個端硯雕刻師傅的手中用另一種形式涓涓地流淌出來。因此筆者據(jù)此推斷這三方硯應(yīng)屬清中晚期的作品。

圖1的文人氣息更勝一籌。此硯的刻圖為一游水龍蕩漾在海面上，龍背馱一小方蓄墨池，硯池中右上方的“石眼”恰似蓄墨池中一滴淡淡的墨汁不經(jīng)意的滴下，上下呼應(yīng)。反面雕刻一只矯健異常的麒麟，呈祥瑞之氣。“賢、潤、堅”三個字是一個人的品德、品性、性格的典范要求，含有民族傳統(tǒng)的最精彩部分。

圖1硯的落款為王素。從上述并不敢斷言此硯是王素專用或定制，但其落款對比清代大畫家王素的印章倒是如出一轍。王素從出生到去世的84年里，恰好從乾隆到光緒，歷經(jīng)六位清朝皇帝，王素自道光初起享譽于畫壇，凡人物、花鳥、蟲魚無所不妙，從這一點論證，此三方硯斷代為清中晚期應(yīng)無不妥。

總而言之，無論從養(yǎng)性、靜心、逸情，還是積淀文化、穿越歷史、賞玩物之精華，或是收藏、保值、傳世，在投機資本尚未掃蕩到老端硯這一小塊藏品領(lǐng)域時，不妨淘兩方老硯，或賞或玩或試著研磨兩下，便能體會到古人所云：筆精墨良，人生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