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權力寵壞的副省長

俞佳鋮

2015年12月18日，江西省原副省長姚木根因涉嫌嚴重違法站在被告席上。

比以往受審的那些省級高官更為引人注目的是，在對姚木根進行案件審理時，法庭把他與妻子、兒子、父親的名字一并提到庭審調查的名單中——在姚木根貪污受賄的記錄里，妻子、兒子和父親都是不得不提之人，他們與姚木根走向犯罪道路都有干系。

福建省廈門市中級人民法院在判決書中稱：2004年5月至2013年下半年，姚木根利用擔任江西省人民政府副秘書長、辦公廳主任、省發(fā)展和改革委員會主任、省人民政府副省長等職務的便利，為一些單位和個人在催要貨款、承攬工程、工作調動以及職務晉升等事項上提供幫助。姚木根直接或者通過其妻易安萍、其子姚易、其父姚振明，收受人民幣2104余萬元、美元25余萬元和價值人民幣35.9萬元的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2302.9余萬元。

當天，法庭做出公開宣判：姚木根因犯有受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3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300萬元。

農家子弟，榮耀家鄉(xiāng)

2014年3月21日，姚木根被中央紀委帶走。在接受組織調查過程中，他不得不正視現實，陸續(xù)交代自己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

姚木根的老家在江西省樟樹市中洲鄉(xiāng)甘竹村。因為姚家三兄弟都當了不小的官兒，每年春節(jié)期間，姚家?guī)缀醵家诖遄永锷涎菀粓鲲L光大戲——以姚木根為首的兄弟們回鄉(xiāng)過年時，村里要集聚數百人前去迎接。從村里走出去的姚氏兄弟，不但是姚氏家族的驕傲，也是全村人的榮耀，更是大人教育孩子最有說服力的典范。

從小學到中學，姚木根一直是班上的學習委員，學習成績超好。姚木根當上廳級干部后，村民們激勵孩子刻苦學習時，大多會指著姚家大宅說：“你瞧人家姚家的孩子，小時候都知道好好讀書，現在多有出息！”

在甘竹村，最顯眼的房子是建在村中心的姚家大院——青磚琉璃瓦，刻有“姚家”兩字的牌坊分外醒目。

這是姚木根在擔任江西省發(fā)改委主任后修建的，牌坊后面有一棟占地400平方米的建筑，院墻高達4米，墻內蓋有一棟兩層馬頭墻式的江南風格房屋。這個大宅只是個象征，姚家兄弟只是在過年時回來住上幾天，姚家的人多在南昌或者更遠的地方發(fā)展。

2010年，姚木根的父親姚振明過80歲大壽，姚家來了很多人，省內省外的都有，村口停著40多輛各地牌照的高級轎車。在父親的壽宴上，姚木根喝了很多酒，并主動給在場的各位鄉(xiāng)親一一敬酒……

“那氣派，那場景，我可是一輩子都沒見過。在鄉(xiāng)親們眼里，姚省長待人很親切，可他還是過不了這個坎兒……”有村民為之惋惜。

位高權重，引火“自焚”

發(fā)改委通常被稱為“小政府”。因為其擁有項目審批權，所以發(fā)改委的“掌門人”格外引人關注。

在接受組織調查時，姚木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的權力太大太大了”。他在反省時說：“我已經57歲，從參加工作到現在，在實權部門工作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權力大到有時候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

這話一點兒不假。

他在江西省計劃委員會和江西省發(fā)改委先后工作16年，幾乎沒與行政審批脫離過關系。他從不到30歲在省計劃委員會做科員，再從科長、副處長到處長，權力越來越大。在擔任省發(fā)改委主任之后，審批權更是至高無上。在行政審批權力集中且尚不透明的時代環(huán)境下，很多審批項目往往由具體審批人說了算，擁有很大的自由裁量空間。作為發(fā)改委的“掌門人”，他在審批過程中的態(tài)度有時可以直接影響幾千萬元乃至上億元的投資去向。

南昌的一位廳級官員告訴媒體，姚木根在擔任省發(fā)改委主任期間，作風強勢，氣場非凡，他到縣市視察工作，享受的都是省長待遇，這更讓他對自己的權力產生莫名的“膨脹感”。

除了有影響一方經濟發(fā)展的項目審批權，省發(fā)改委在政界的角色也很特殊。當地官場人士戲言：“當上省級發(fā)改委主任，基本就是拿到了副省級的入場券……”

有多個與姚木根關系處得“像兄弟一樣”的企業(yè)老板，在一些酒場上說得直截了當：“在江西，如果與姚主任搭上了關系，你就會分分秒秒地成為一個土豪?！?/p>

姚木根案的一名主要行賄人張秋生，是新余市嘉銳工貿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嘉銳公司）和分宜嘉鑫實業(yè)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嘉鑫公司）的實際控制人。2010年6月，嘉銳公司向江西省發(fā)改委申請設立江西新余再生資源綜合利用示范基地，姚木根在報告上簽字并轉給時任江西省發(fā)改委環(huán)資處的負責人，后因企業(yè)不能作為申報主體的政策規(guī)定，該示范基地沒有立項。

同年8月，嘉銳公司向省發(fā)改委申報“資源節(jié)約和環(huán)境保護2011年中央預算內投資備選項目”，經姚木根關照，該項目獲得國家資金補貼1000萬元。

2011年，嘉銳公司的“年產40萬噸廢鋼破碎加工項目”“回收網絡體系建設項目”和嘉鑫公司的“年加工處理100萬噸廢鋼項目”入選國家“城市礦產”示范基地項目。張秋生請姚木根在項目資金分配時給予傾斜，經姚木根給兩公司所處的新余市發(fā)改委打招呼，三個項目共獲得補助資金880萬元。

一名在江西經營稀土“夜光粉”的崔老板，說到姚木根，那口氣簡直像膜拜皇上一樣。崔老板說，江西稀土資源豐厚眾所周知，只要拿到稀土的立項批文，整個人會像打了雞血一樣，渾身有勁。崔老板說，他剛開始時拿到的稀土項目很小，但也是投資9000多萬元的項目，“像我拿到的這種小項目，當初根本沒資格去找姚木根聯系?！彪S著生意越做越大，直到身家?guī)讉€億了，崔老板才有資格登堂入室，見到姚木根。在崔老板看來，姚木根最終被認定受賄2300多萬元，一點兒也沒冤枉他。

一人受賄，全家“沾光 ”

2013年9月，中央第八巡視組進駐江西。按照中央巡視辦要求，要對所有被納入巡視對象包括省級領導干部個人的有關事項報告進行全面抽查，以便從中發(fā)現問題。姚木根是被發(fā)現問題的巡視對象之一。據反映，他明明在南昌、上海、北京、廣州等地有多套房產，但在申報時卻只填寫了兩套房產。

經進一步核查證實，姚木根共有房產12套，而且多在一線城市，不但地段很好，而且面積超大。在北京西二環(huán)復興門這個素有“北京金融街”之稱的黃金地段，他有一套面積為170多平方米的大房子，如果每平方米按5萬元計算，總價超過800萬元。

問題線索移交之后，有關方面就是從北京這套房產入手，順藤摸瓜，最終得以突破的。

判決書顯示，給姚木根送房子的是商人皮海如，經手人是姚木根的妻子易安萍。房子是易安萍挑的，為此她至少跑了兩次北京，第一次看房，第二次過戶。

皮海如的錢沒白花。2005年，江西省政府所屬玉泉島大酒店裝修工程招標，姚木根幫他打招呼，要求有關方面給予支持，而后皮海如如愿中標；在姚木根的幫助下，皮海如的兒子調入省發(fā)改委下屬的工程咨詢中心。

2014年3月21日，姚木根正在山東參加全國水利工作會議。他被中央紀委工作人員從會場帶走時，與會人員并不知情，以至于會議中途還有人找他：“江西的姚副省長會開到一半兒，人咋沒影了？”

3月22日，當姚木根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接受組織調查的消息在中央紀委監(jiān)察部網站公布后，姚家的老老少少都蒙了。

在姚木根受賄案中，其家人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其中，妻子易安萍是姚木根受賄的重要伙伴。姚木根接受組織調查后，易安萍隨即被紀檢部門帶走。此前，姚木根多次接受賄賂時易安萍都在場，還有不少賄賂是通過易安萍收受的。

易安萍是江西省質量技術監(jiān)督局的一名處級干部，任法規(guī)處調研員。易安萍被帶走調查的主要原因，是她名下持有大量股票。此外，她在江西兩家上市公司和云南的一家上市公司均出任“股東”，且是名列前10位的大股東。2005年8月，商人黃智敏給易安萍提走一輛進價為11.51萬元上海大眾POLO轎車。2013年5月，張秋生為易安萍購買了一塊寶璣女表和一塊百達翡麗男表，用農行卡支付人民幣近87萬元。

除了易安萍，姚木根在美國上學的兒子姚易也是行賄人討好的對象。2012年9月，姚木根讓行賄人張秋生安排姚易到美國留學。張秋生為姚易交了1.02萬美元學費，并出資4.83萬美元為其購買了一輛“路虎極光”汽車，還給了姚易生活費2萬美元。

姚木根的父親也從中獲益。家里老房子裝修時，張秋生專門送去20萬元。

欲念的閘門一旦打開，便如野馬脫韁，難以掌控結局。姚家最終由“全家腐”導致“全家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