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娜
(中央民族大學, 北京 海淀 100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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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曾曉文小說《白日飄行》中的少數(shù)族群形象
李 娜
(中央民族大學, 北京 海淀 100081)
曾曉文是加拿大華人新移民作家群的代表作家之一,其長篇小說《夢斷得克薩斯》于2006年初版,2009年再版時更名為《白日飄行》,與她的另一部小說《夜還年輕》是姊妹篇,被譽為作家曾曉文的“美加兩部曲”。以《白日飄行》小說中的少數(shù)族群形象為切入點,探究典型環(huán)境中的典型人物,以期探測到每個少數(shù)族群人性和處境的冰山一角,揭示出在美國這個“大熔爐”中,不同族群的多元人性,寄寓作家深厚的人文關懷。
曾曉文;《白日飄行》;少數(shù)族群形象
曾曉文,加拿大新移民華文女作家。出生于黑龍江省佳木斯市,南開大學文學碩士,美國SYRACUSE大學電信與網(wǎng)絡管理碩士,曾旅居美國9年,2003年移民加拿大多倫多,現(xiàn)為加拿大中國筆會(Chinese Pen Society of Canada)會長。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白日飄行》,《夜還年輕》,《移民歲月》和中短篇小說集《蘇格蘭短裙和三葉草》。另外,短篇小說《網(wǎng)人》獲臺灣地區(qū)大報的文學獎(1996)、短篇小說《旋轉(zhuǎn)的硬幣》獲第26屆《聯(lián)合報》文學獎(2004),游記《布拉格的愛與神秘》獲“首屆世界華人游記大賽”第三名、散文《背靈魂回家》獲得“文化中國·四海文馨”全球華文散文大賽最高獎(2014)?!栋兹诊h行》這部帶有自傳色彩的小說講述了一位中國大陸女性知識分子在美國長達9年的“美國夢”追尋歲月,并在美國監(jiān)獄度過了98天的牢獄生活,正是這一特殊的人生經(jīng)歷使她傾注了幾乎全部的生命情感創(chuàng)作出這部莊重而深沉的“生命小說”,點點滴滴都浸透著一個移民女性的心酸和堅忍。在《白日飄行》的封面上,一朵淺白色的雛菊,有些蒼茫卻又清新素雅地面朝陽光地開放著,并附著這樣一行字“曾經(jīng)奮斗、曾經(jīng)痛苦、曾經(jīng)流浪、曾經(jīng)創(chuàng)造”。這一朵雛菊和一行文字,已經(jīng)將《白日飄行》這部小說的行文基調(diào)和創(chuàng)作內(nèi)容作了很好的隱喻和概括。
小說采用在典型環(huán)境中刻畫典型人物的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手法,圍繞在美國得克薩斯州的幾個監(jiān)獄經(jīng)歷的事情,不露聲色地客觀書寫了包括美國唐人街華人、墨西哥(裔)人、西班牙(裔)人、美國黑人、伊朗人和越南人。真可謂是一個微縮版的美國“大熔爐”(melting pot)。對于每個少數(shù)族群的書寫,作家并沒有采用二元對立的寫作手法,而是首先將每一個人去族群化,去身份化,將其作為純粹的、個體的人來平視地打量和審視,在具體的事件中展示人性的復雜和多元,以此模糊了族群和身份歸屬的界限,模糊了“自我”和“他者”形象。但當我們跳出作者的敘事框架,將筆下的人物進行重新的族群歸類與分析,就會看到在美國這個多元化國家?guī)讉€族群的整體性特征,挖掘人性的共通性優(yōu)點和局限性。文學藝術來源于生活,因此,通過分析移民小說中的族群形象,能給讀者認識和理解異域國度中的復雜人性提供一個新奇的窗口,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和價值。
“有海水的地方就有中國人”,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華人移民海外有著深遠的歷史,尤其是20世紀七八十年代以來,移民的數(shù)量更是達到史無前例的高峰。華人街英語表述為Chinatown, 又稱華埠或者中國城,作為海外華人的聚居地,是在異國土地上生長出來微縮版的“中國社會”。也許,對于任何一個初出國門踏入異國他鄉(xiāng)的人,對唐人街必定存有一份特殊而別致的情感,因為它是故國想像的寄托,是根的衍生和鄉(xiāng)土回望的所在。因此,生活在各國的唐人街里的華人相互幫助,團結(jié)進取才是讀者的閱讀期待。但是,作家曾曉文筆下的美國唐人街華人似乎并沒有因為身處異國而在同胞間多存有些溫暖與人情,相反,人性的劣根性卻在異域土壤中“枝繁葉茂”,當關乎自身切身利益時,陷害同胞的手段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這種“華人對自己同胞更狠”的現(xiàn)象在其他華人移民作家的小說中也有寫到,應該說,這是一種讓華人深感悲哀的現(xiàn)象。
縱觀整部小說的結(jié)構(gòu),開篇采用插敘的寫作手法,寫“華美”餐館紅紅火火地開業(yè),女主人公舒嘉文和男友阿瑞在得克薩斯的一個炎熱的夏天即將開啟步入正軌的生活,但命運卻給他們開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玩笑”,讓這一對善良、勤勞的華人慘遭牢獄之災。接著插敘了一段很長的回憶,舒嘉文回憶自己初到美國后不久,相繼經(jīng)歷了無愛的婚姻、婚姻的破碎、不被祝福的愛情、創(chuàng)業(yè)的失敗戀人的不辭而別、與戀人的不期而遇和再次創(chuàng)業(yè)的開始等等近9年旅美生涯的點點滴滴,最后寫舒嘉文在美國監(jiān)獄中的經(jīng)歷、感受和最終被釋放,在幫助男友阿瑞出獄后準備獨自一人前往加拿大多倫多,開始在楓葉國新一輪的生存、奮斗與企盼之旅。
經(jīng)過在監(jiān)獄中的身心歷練,主人公對美國夢的破滅沒有后悔,依然持有追求新生活的勇氣和動力,但凡是細心的讀者都會發(fā)現(xiàn),導致主人公美國夢破碎的直接和重要原因是遭到華人同胞的陷害,舒嘉文和阿瑞前后兩次創(chuàng)業(yè)失敗的根源本質(zhì)上是一樣的。這不能不引起所有中國人對自身劣根性的反思。主人公舒嘉文和阿瑞都是勤勞肯干、真誠善良和用心生活的華人,對于創(chuàng)業(yè)有很好的規(guī)劃、勇氣和耐心,因此,美國這片土地沒有理由不給他們一份自足自立的生活。但是,恰恰是不擇手段的同胞使這對華人一再從希望走向絕望。早在開辦“華美”自助餐館之前,他們曾開辦過“華美”食品店,專門出售東方食品。雖然在食品店開業(yè)前夕,阿瑞開卡車進貨歸途中出了車禍,但他們還是有信心和決心將食品店繼續(xù)開下去。但導致食品店最終倒閉的是同為華人的王洪英開的“亞洲”食品店與其展開不正當競爭,四處散播謠言,造成很壞的輿論氛圍,利用各種惡劣的手段對舒嘉文和阿瑞進行詆毀和污蔑。“王洪英抓住了‘華美’最大的弱點,那就是阿瑞和嘉文之間令人非議的愛情。王洪英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抨擊嘉文當年的婚外情……她說:‘這個嘉文不是個好東西,在‘金陽’打工時就和夏晨瑞偷情。我們中國人是講誠信的,像她這樣對自己老公都不忠誠的人,在做生意的時候也一定不講信用?!薄八€說:‘夏晨瑞只是一個打工仔,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有什么資格和我們競爭?我們是大學教授,美國公民?’”[1]正是這種卑劣的手段導致了“華美”小賣部的門庭冷落并最終關門,受到重挫的阿瑞將賭場作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卻輸?shù)囊粺o所有。隨后與嘉文不辭而別,留下她承受生命中的長期等待和忍耐。后來,當舒嘉文和阿瑞在金筷子酒樓不期而遇后,嘉文由于失業(yè)從英倫敦開車到得克薩斯和阿瑞相聚,在阿堅的“皇家”餐館打工了一段時間后,決定重新創(chuàng)業(yè),開創(chuàng)“華美”自助餐館,但與莊東平兄弟的“港珠餐館”構(gòu)成了競爭對手。后來阿堅不務正業(yè)的表弟勝強來到得克薩斯州,阿瑞出于同情和幫助,將其安排在自己的“華美”餐館工作,之后勝強由于行為不軌(偷保險箱)而被發(fā)現(xiàn),既而被嘉文開除,加入到競爭對手莊東平兄弟的“港珠”餐館。這件事為后來在嘉文和阿瑞不知情的情況下,“華美”自助餐館被舉報使用非法移民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澳銜蠡诘?,勝強說,你將來會因為吵我的魷魚而后悔的?!盵2]“勝強離開‘華美’當天就去‘港城’做工了,并且很快和老板莊東平兄弟陳兄道弟,發(fā)誓要置‘華美’于死地?!盵3]最終,勝強與莊東平兄弟聯(lián)合起來向移民局舉報“華美”餐館使用非法移民,導致完全不知情的嘉文和阿瑞的入獄,經(jīng)歷備受煎熬的牢獄之災,致使其美國夢的徹底破滅。
王洪英和莊東平兄弟是不正當競爭的唐人街商人典型,在平靜的敘事中,其狠毒、自私、卑劣的人性劣根性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除此之外,小說還刻畫了一批具有這種人性弱點的華人形象。例如,初到美國,為了生活,嘉文不得不邊讀書邊打工,“金麒麟”餐館的老板娘宋鳳美是一個集剝削和蠻橫無理于一身的“暴發(fā)戶”式奸商。嘉文辛辛苦苦地干了整整十二小時的工卻沒有得到一分錢,后來由于嘉問一次不小心打翻了餐盤,便讓嘉文賠償所有的損失。“金麒麟”餐館的服務員崔紅是一個“一向只關心別人拿了多少小費的人”,小人物的局限性躍然紙上。唐人街“昌盛公司”的老板娘,雖然是阿瑞的福建老鄉(xiāng),卻沒少說難聽的話來輕視阿瑞這樣一人一車式的老板,“你以為老板是那么好當?shù)模窟@年頭怎么什么人都想當老板?”[4]這種眼紅、嫉妒、“潑冷水”的性格是許多中國人骨血里與生俱來、根深蒂固的劣根性,實在應該徹底改掉。另外,作家對那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能主動改變自己以積極生活的人給予了有力的批判。例如,嘉文在監(jiān)獄里偶遇安娜后,了解到她由于丈夫西蒙欠下大筆賭債,為了還款已經(jīng)將外賣店抵押給了債主,而她為了賺錢快而選擇了在得克薩斯州太陽城一家按摩店作按摩兼暗娼而被抓。出于生活所迫,這一切似乎是可以原諒的,但當安娜被保釋出獄并搬到洛杉磯去后,她仍然選擇繼續(xù)作按摩小姐,這是她主動放棄了生活給予她的第二次機會,放棄了一次換個活法、重新做人的機會,這是她不能被原諒的地方。阿堅也是這樣一種人,在嘉文被保釋出獄后,阿瑞還在監(jiān)獄里,他卻沒有一點警覺意識,為了節(jié)省一筆人工費用,還一如既往地雇傭沒有身份的墨西哥人,“……偏偏你們被抓,那你們只好自認倒霉了?!笨梢哉f,這種慣性思維和僥幸心理也是華人普遍具有的劣根性。當然,小說中不乏互相幫助的海外華人,例如舒嘉文的朋友少華與孟純、惠薇和祺杰等,他們都有著自己的喜怒哀樂,更有著自己清晰明確的目標,尤其是他們與嘉文之間深厚的友情確實讓人感動,是舒嘉文旅美生涯中的重要支撐,尤其是關心嘉文的獄中狀況,借給嘉文保釋費用,逐漸理解嘉文和阿瑞的愛情等等,真摯的友情鼓舞人心,給冰冷的現(xiàn)實增添了一些暖色調(diào),讓主人公異國的漂泊歲月有了一些碎小的驛站停放腳步。對于唐人街華人形象,作者將美好的人性寄托在瑩妹這個柔弱卻堅強的女子身上?,撁门c阿峻擁有一段幸福然而短暫的愛情和婚姻,婚后不久阿峻被墨西哥人槍傷并劫財,她沒有不堪一擊,而是逐漸讓自己走出傷痛,通過經(jīng)營一家小店來維持自己和獨立撫養(yǎng)兒子的生活,并經(jīng)常為嘉文和阿瑞燒香祈禱,保佑他們盡快順利出獄?,撁玫那趧凇詮?、獨立和善良,正是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蘊含著作者對美好人性的期望。
可以說,不論是存有深刻的人性劣根性的海外華人,還是具有優(yōu)良傳統(tǒng)美德的華人移民,他們都是華人新移民的典型代表。作者將他們就事論事、客觀地刻畫出來,呈現(xiàn)出每個人對生活的態(tài)度和選擇的生活路數(shù),展現(xiàn)出了海外華人同胞群體的豐富多樣性。對于其它族群的書寫,作者也是從冷靜的第三人稱敘事視角在一定的距離之外來客觀地加以描述和呈現(xiàn)。
特殊的經(jīng)歷對于作家曾曉文而言是一筆人生財富,給作家以特殊的素材和特殊的寫作視角。《白日飄行》這部具有自傳色彩的小說對其他少數(shù)族裔形象的刻畫和描寫集中在監(jiān)獄這一場域。與監(jiān)獄密切相關的法官、看守、律師和證人等等這一特殊群體,許多人物所用的筆墨并不多,但這種特殊環(huán)境中的典型人物給人以深刻的印象,也給這些少數(shù)族群露出了獨特的冰山一角,給讀者得以窺探一二。
墨西哥作為美國的鄰國,幾乎每天都有大批的墨西哥人跨過邊境步入“大熔爐”,以尋求更好的生存方式和生活條件。從小說的字里行間可以看出,墨西哥人的“美國夢”是近乎瘋狂和執(zhí)著的。許多墨西哥人白天剛被遣送回國,連夜又悄悄返回美國,一年之內(nèi)被美國移民局無數(shù)次地遣送,這已經(jīng)成為許多墨西哥人的生活常態(tài)。這也深刻反應出美國對鄰國的強大吸引力。小說中刻畫的墨西哥人在美國從事的都不是主流體面的工作,而是邊緣性的工作,許多是作為十分廉價的勞動力而被華人老板雇傭。例如,阿堅介紹給嘉文餐館打工的三個非法移民中,就有兩個是沒有身份的墨西哥人(侯賽和查羅斯)。他們在被監(jiān)獄釋放遣送回國時,臉上沒有任何的不快,倒是愉快地對嘉文說:“我們還會回來的。”簡單的一句話就能將同是作為美國的邊緣族群,華人群體和墨西哥(裔)群體的巨大心理和認同差別真切地展現(xiàn)出來。阿堅一直懷著僥幸心理雇傭沒有身份的墨西哥人,主要原因就是勞動力廉價,在美國白人勞動力昂貴的社會里可以省下一筆不小的人工費用。阿瑞開著卡車在唐人街進貨時,那個在管車鑰匙的黑黑壯壯的、胳膊上刻著刺青的墨西哥人每次都讓他十分不放心,擔心回來時車可能就不見了,并且每次返回車旁時,都要仔細地檢查車身和車內(nèi)設備,以防其做了手腳。這一個細節(jié)描寫也是讓人印象深刻的,反映出在美國,墨西哥人在華人眼中是不安全、不可信任的。而這種隄防心理也是有事實原因的,阿峻在和瑩妹新婚不久,一次外出運貨時被兩個墨西哥人槍殺,并將身上的錢搶劫一空。兩個墨西哥人并沒有因為阿峻的死受到應有的懲罰,這是美國社會制度的一大欠缺,也顯示出唐人街華人忍氣吞聲的特點。另外,嘉文在維卡監(jiān)獄里認識的兩個墨西哥女囚,一個是由于數(shù)次販毒而被抓的芭芭拉,另一個是酒鬼兼吸毒鬼。因此,在美國的墨西哥(裔)人并不是很正面的群體形象,他們在華人心目中存留下廉價勞動力,具有暴力傾向、不安全、不可信任的印象。
小說書寫較多的另一個少數(shù)族群是西班牙人(裔),集中寫嘉文被輾轉(zhuǎn)幾個監(jiān)獄認識的看守、移民局特工、女囚等。相比較于墨西哥人(裔),作家對西班牙人(裔)的人性刻畫更具豐富性和多樣化。例如:維卡監(jiān)獄高大肥胖、粗暴、只會兇嚷的西班牙裔女看守克萊拉;太陽城監(jiān)獄的押解看守利蘭;身材矮壯的太陽城監(jiān)獄女看守菲比,都是在監(jiān)獄這個系統(tǒng)里喪失人性的“機器人”,她們就像監(jiān)獄中一根根冰冷的欄桿一樣,任何人的任何遭遇在她們的臉上都泛不起一絲的漣漪。而高高大大、年老的太陽城移民局特工杰夫,似乎看透了移民的老套路數(shù),用老氣橫秋的語氣跟嘉文說:“第一代移民嘛,總要用一點特殊手段,先在這里扎下根來。”[5]當然他是出于對嘉文的關心,話語中透出一絲慈父般的勸誡和溫暖。瘦弱的女囚阿爾瑪是一個善良、值得同情和憐憫的女人。她因為和她丈夫一起做了違法的事情而入獄。“她因為是初犯,而她老公是慣犯,因此她選擇為自己的老公承擔全部罪名,她太愛她老公了,但她進監(jiān)獄不到兩個月,她的老公在外面就有了新歡?!盵6]另外,矮胖的女囚阿林娜,與獄中情人湯姆非同尋常的愛情也很讓人感動。感動于她在絕境中尋找希望的生活態(tài)度,感動于她對真愛的另一種詮釋,感動于她日后重新生活的勇氣和力量。作家不動聲色地將異族的愛情主題納入寫作范圍,寫出了人類對愛情的忠貞、背叛和期待等復雜的情愫。在白人獄友蘇珊疼痛難忍的時候,阿林娜拿出自己的“寶貝”(白粉)給蘇珊幫助其緩解疼痛,可見出其內(nèi)心的善良。人性的善良和美好永遠是值得人贊美和堅守的,即便是在這樣煎熬的絕境中,作家沒有一味地寫人性之惡,而是在艱難處境中依舊看到了人性的善與美。
不論是華人、墨西哥人還是西班牙人,作為美國的少數(shù)族群,他們身后都有一個祖國可以被美國遣送,換句話說,他們還是有根可尋,有家可盼,有國可歸。但小說中寫到的越南人和伊朗人,是徹徹底底的無根浮萍,是精神上永遠流浪的孤兒。例如:由于販毒被抓的越南女囚“貢”,由于,越南不接受從美國遣送回國的人,就等于失去了祖國,加上在美國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她已經(jīng)在美國監(jiān)獄里被關了5年,連洗頭發(fā)的洗發(fā)水都沒有,常年累月的關押讓她成了監(jiān)獄里的顏色-暗灰色。而這種關押是沒有期限的,“貢”的一生可以說是已經(jīng)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了。這是一個無根者的悲哀,一種無望的悲哀。另一個伊朗女囚艾米莉,自3歲就到美國,在伊朗,她沒有親人,也不懂伊朗話,只是依舊保持著伊朗人不吃豬肉的神圣習俗,認為吃豬肉是對神靈的褻瀆。她們在美國是邊緣人,可離開美國,她們卻無處可去了。她們認定自己是美國人,美國卻從不承認她們是自己的公民,因此,事實上她們是沒有身份的人,也就談不上身份認可和情感歸依了?!拔业膶懽饕暯怯悬c特別,我要表現(xiàn)的是移民孤獨的心境,人性復雜的心態(tài),渴望和現(xiàn)實的差距,人在追逐美國夢中不停旋轉(zhuǎn),其實是停滯在旋轉(zhuǎn)中。”[7]這是曾曉文對這部小說的自我評價,也是對許多少數(shù)族群生存狀態(tài)的精確概括。此外,小說中對美國黑人甚少提及,只簡單寫到了一個黑人女看守,并未作特別的描述和刻畫。
唐人街里外的華人,墨西哥人(裔)、西班牙人(裔)、越南人、伊朗人的群體形象刻畫,在小說中有主有次地呈現(xiàn)出來,豐富了少數(shù)族群形象的人物畫廊。作家打破了簡單的二元對立得的人物塑造法,將每個族群豐富多元的人性和內(nèi)心的掙扎書寫出來。贊美人性亮點的同時,也深刻批判人性中存在的劣根性。作家曾曉文曾說,“《夜還年輕》和《白日飄行》一樣,都是虛構(gòu)。坦率地講,我當初地原意只是寫一本好看的小說,類似pocket-book fiction(口袋小說),伴人渡過漫漫旅途。我們這些活生生的普通人,最關心的難道不是愛情、人性的掙扎和對自我的尋找嗎?即我們每個人都需要一座城堡需要攻打”。[8]整部小說圍繞作者所說的主題進行,也衍生出更深層的內(nèi)涵。雖然同是作為美國少數(shù)族群,每個族群的生活狀態(tài)都是不一樣的,彼此對對方的印象和看法也有差別,甚至存在嚴重的隔膜,猶如一座座孤島,體現(xiàn)了族群之間不可認同和不可溝通的現(xiàn)狀。對于不同族群之間的真正理解和溝通,作家是深懷期待的,但這顯然又是任重道遠的,因為同屬一個族群的華人之間都還存在殘酷的剝削、壓榨甚至殘害同胞的行為,單個族群內(nèi)部都無法達到真正的認同、理解和溝通。
[1] 曾曉文.白日飄行[M].法律出版社, 2009:186.
[2] 曾曉文.白日飄行[M].法律出版社, 2009:296.
[3] 曾曉文.白日飄行[M].法律出版社, 2009:296.
[4] 曾曉文.白日飄行[M].法律出版社, 2009:174.
[5] 曾曉文.白日飄行[M].法律出版社, 2009:367.
[6] 曾曉文.白日飄行[M].法律出版社, 2009:361.
[7]趙慶慶.楓語心香(第一輯)-加拿大華裔作家訪談錄[M].南京大學出版社,2011:282.
[8] 趙慶慶.楓語心香(第一輯)-加拿大華裔作家訪談錄[M].南京大學出版社,2011:278.
2015-06-08
李娜(1988-),女,博士生。研究方向:多民族文學比較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