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福錦
(邯鄲學院 太行山文書研究中心,河北 邯鄲 056005)
太行家族文獻備藏緒論
喬福錦
(邯鄲學院 太行山文書研究中心,河北 邯鄲 056005)
以太行文書為代表的華北鄉(xiāng)村家族文獻,涵蓋民間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時間從明清延至現當代,且有鮮明的地域文化特色,已然構成一個完整的文獻體系。從保存主體觀,太行文獻中的個體文書、家族文書乃至村社文書,均以家族或家庭為主。文獻自身系統,可分為三大部類、九個具體類別。
太行;家族;文獻;備藏
華夏禮樂之邦,不僅有著數千年傳承不斷的文明史,也有汗牛充棟的歷史文獻典藏。中古之前,學術典籍與政府檔案,是傳世文獻的兩大主體。經歷過精神奠基、制度重構兩個時期,至唐宋以降的近古時期,華夏文明進入“人文化成”時代。在學、政、俗三位一體、文化重建得以完成的古典文明成熟期,民間社會文獻已然成為與學術典籍、政府檔案鼎足而立的另一文獻系統。作為傳統民間社會存在基礎的鄉(xiāng)村家族文獻,不僅形成一套完備的體系,實際保存數量亦相當可觀。近百年來,在中西文化沖突所造成的巨大社會變革中,民間文獻包括鄉(xiāng)村家族文獻毀棄散失嚴重,然各地仍有不同程度的存留,且呈現出不同的地域與時代特色。作為“東南鄒魯”之地,江南徽州地區(qū)的民間文書,可謂民間社會尤其是鄉(xiāng)村家族文獻的典范。就近古以降鄉(xiāng)村家族文獻的保存情況來看,以太行文書為代表的華北鄉(xiāng)村家族文獻,不僅涵蓋民間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時間從明清延至現當代,且有鮮明的地域文化特色,已然構成一個完整的文獻體系。從保存主體觀,太行文獻中的個體文書、家族文書乃至村社文書,均以家族或家庭為主。文獻自身系統,可分為三大部類、九個具體類別。①參閱趙思淵,湯萌《上海交通大學新藏地方歷史文獻的分類法及其依據》,上海交通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3)。依文獻主體歸宗、按文獻性質分類、據文獻形式編目,應是太行文獻包括太行文書整理的基本原則。至于文獻或文書編號,可按原件自然順序排列。
第一大部類,為日常生活與生產類。具體可分字據、產業(yè)、日用三類。
其一,字據類,主要是備查備考的具有法律效力的文字依據。
太行文獻,與廣義的太行文書同義,包括書籍、檔案與契據文書,狹義之太行文書,主要為契據類文書。此類文書具體又可分為地契、房契、山林契、借契、租賃契、典當契、補契、合同、貨單、禮單、戶牌、稅票、執(zhí)照(夏忙、秋忙)、賬簿(家產登記簿、謄契簿、收租薄、日常收支簿)、分單、過繼文書、招贅文書等。①
受金元時期大動亂影響,目前所見之太行地區(qū)家族文書,最早時間為明代中葉,又以清乾隆之后居多。白契、紅契均有,以民間自留白契居多。晚清直隸地區(qū)的三聯龍契,展開要有一米五左右,鉛印正契文紙,邊沿有藍色龍紋。受戰(zhàn)爭影響,從晚清太平天國至抗日戰(zhàn)爭期間,補契出現較多。減租減息時期頒發(fā)的油印契,頗具時代色彩。租佃雙方之合約契,也有保存。20世紀50年代晉南地區(qū)的家庭分單,以“社會主義”四字為中縫契符文字。時代變了,契符內容變了,原來使用的套路及文書格式沒有變,可見歷史的延續(xù)性。過去家庭立新賬,多選在正月。武安縣十里店王氏家族賬本,從晚清、民初一直延續(xù)到20世紀70年代。“文革”后期,70年代,賬本封面仍有“文南堂”字樣,可見傳統生命力之強。相較于徽州文書,太行地區(qū)家族文書中,訴訟文書少見,鄰里間互助類合約則很多。與徽州宗族文書存量較大不同,太行地區(qū)的“會社”文書包括賬冊,保存數量也很可觀。集體化時代的社隊會計檔案,也多由家庭個體保存。
其二,產業(yè)類,以滿足鄉(xiāng)村家庭生產需要為主。涉及農桑、林果、畜牧、手工、商賈。農桑、林果、畜牧等多項。地契、房契外,柿樹、栗樹、核桃樹等果木契約,也是太行家族契約中的主項。
其三,日用類,即為日常生活服務的書籍文字。此類文獻,多為抄本。飲食、起居、服飾、醫(yī)藥、日歷、月令、通書,種類繁多。受農耕文明安土重遷習慣影響,太行鄉(xiāng)村商業(yè)不甚發(fā)達,商賈與旅行類書籍相對較少,日常生活與農業(yè)生產類較多。其中《識字百家姓》《老百姓日用雜字》《丈量土地歌訣》等,頗具地方特色。兼具識字與日用價值的雜字類(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讀物,多為抄本,也有少量坊間及村社刻印本,其中間有套色本?,F存之《莊農七言雜字》刻本,有木味,也有金石味,十分罕見。
第二大部類,為禮儀制度類。具體可分人生禮儀、社會規(guī)約、官府公文三類。
其一,人生禮儀類。包括庚貼、婚書、聘禮單、尺牘、儀文、對聯、通書等。舊時婚喪嫁娶,婚喪嫁娶、四時八節(jié),三禮六書、儀式程文,樣樣不可少。太行家族所用之程式文字,也有自己的地域特色。
其二,社會規(guī)約類,以社會交往、公益活動及鄉(xiāng)規(guī)民約類文獻為主。包括家族規(guī)章及活動記錄、社會交往文字、慈善公益活動文獻、村社檔案、鄉(xiāng)規(guī)民約(告示、禁約)等。村莊會社文獻,是太行文書中最具特色的一部分。目前發(fā)現的保存在鄉(xiāng)村家庭中的村莊“會社”文獻,時間上限可追至晚清。這類文獻,與字據類賬冊文書有交叉,與教化信仰類文獻亦密切相關。但在近古太行鄉(xiāng)村,“會社”基本是作為社會組織存在的“村社”共同體。迄今所發(fā)現的太行“會社”,包括家譜社、祖宗社、祠堂社、孝社、墳社、田禾社、秋香社、守望社、互助社、禁賭社、天地社、煙火社、字燈社、九曲社、山神社、河神社、老爺社、老母社、奶奶社、白衣社、馬王社、關帝社、三官社、三仙社、財神社、圣母社、佛祖社、大社及各種錢會等。[1]會社文獻,多由會首、社首、社頭、香老等首領保存,既是村莊社會共同體文獻,也是家族文獻的重要組成部分。涉縣甘泉村清末民初《孝社規(guī)矩賬》,章程細致規(guī)范。晉東南某村《養(yǎng)羊公約》,文字典雅,約定嚴格。
其三,官府類,指上級政府下發(fā)的文字。包括官府公文、圣諭廣訓及現當代時期的各類上級文件與報刊等。其中清代中葉以后出現的《圣諭廣訓》類書籍,有正規(guī)的刊印本,也有手抄本??婆e參試人員留下的手抄本,字體規(guī)范,抄寫認真,頗具版本價值。保存在太行家庭中現當代時期的各類上級文件,時間一直延續(xù)至“文革”后期。
第三大部類,為精神教化類。具體可分教育、家乘、信仰三類。
其一,教育類,其中既有啟蒙教育類文獻,有科舉文獻,也有現代學校教育留下的文字。具體包括三、百、千、千、四書五經、綱鑒、方志、字帖、珠算、時文、朱卷(鄉(xiāng)試、會試)、戲文、唱本、野史小說等。《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等啟蒙讀物,有學童與教師的手抄本,有村鎮(zhèn)自刻自印本,也有一定數量的坊刻本。儒家經典,大開本五經類少見,適應科舉需要的坊間刻印小開《四書集注》類讀物居多??婆e時代的八股文作業(yè),毛筆小楷抄寫,十分正規(guī)。鄉(xiāng)試、會試朱卷,封面有龍紋,內文部分,家族成員介紹、受業(yè)情況及科名、文章、頌圣詩樣樣齊全。保存在昔陽縣長嶺村莊檔案中的《京師大學堂倫理學講義》,可能為現存北京大學的最早講義油印本。原本是陳氏家族所存的國立大學文獻,作為土改果實賬,被有幸保存下來。[2]從民國時期的小學作文中,亦可見現代化之前鄉(xiāng)村農耕社會理想的一面??箲?zhàn)時期太行根據地油印的《抗日三字經》,出于太行區(qū)贊皇縣一個家庭,為所存11種類書之一種,該版本目前在其他地區(qū)尚未發(fā)現。開卷曰:“大中華,好河山,人口多,地方寬。南印度,北蘇聯,小日本,在東邊?!蔽淖掷世噬峡?,且不失典雅之氣。涉縣偏城農民習字帖,有“翻身農民,要學文化,筆墨紙硯,一起買下”字樣,乃是時代文化變革的珍貴記錄。
其二,家乘類,其中有家族成員個人留下的文字,更為主要的是家庭與家族留下的文獻。具體包括日記、筆記、書信、詩文、自傳、年譜、神主案、族譜、家訓、家規(guī)、地方史志等。太行家族文獻中,個人詩文存留較少。抗戰(zhàn)以來,從土地改革、互助合作、農業(yè)學大寨到“四清”、“文革”,太行地區(qū)一直走在時代的風口浪尖之上,故現當代時期的個人日記、筆記及歷次政治運動中形成的人事檔案較多,內容十分豐富。昔陽縣長王貴科20世紀50年代的工作筆記,不僅有合作化初期太行鄉(xiāng)村歷史的詳細記述,其中還有成為全國典型之前大寨與陳永貴的早期歷史記載。涉縣青年任同和“文革”時期的70多封書信,則是特殊時期歷史的原始文獻。與徽州文書相比較,太行家族文獻中,冊籍類家譜存量較少,布軸類神主案存量較大。
其三,信仰類。主要指與精神活動相關的文字,包括與儒、釋、道三教相關的勸善類文字及科儀類文書。其中既有民間個人的手抄本,也有寺廟等善行機構的刻印本。
太行家族備藏文獻,是包括學術典籍、政府檔案與民間社會文獻在內的歷史文獻學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太行文書搜集整理的系統參照,也是太行學研究的基本學術對象,是太行區(qū)域乃至中國北方鄉(xiāng)村社會文化傳承延續(xù)的文獻依托。明清以降之太行區(qū)域民間文書,是徽州文書、清水江文書之后,在我國北方地區(qū)發(fā)現的又一個民間文書群宗。與前兩大文書群宗一樣,太行文書與太行家族文獻具有獨特的歷史文獻研究價值。與敦煌學、徽學等學科相近,集多學科研究于一體的太行學,是以文獻學為基礎的專門之學,也是具有多學科綜合特征的專業(yè)學問。作為民間文獻尤其是華北鄉(xiāng)村社會文獻的重要組成部分,太行文獻典藏傳承的文化意義,同樣不可低估。上古春秋時代,孔子整理六經,為華夏民族保存了具有精神奠基意義的基本文化典籍。中古時期學術與文化的傳承,同樣離不開文獻典籍之收集整理?!胺贂尤濉苯匐y之后,中華文化命懸一線。文化慧命得以延續(xù),即與文獻典籍之搶救保護分不開?!稘h書·河間獻王劉德傳》載:獻王劉德“修學好古,實事求是。從民得善書,必為好寫與之,留其真,加金帛賜以招之。繇是四方道術之人不遠千里,或有先祖舊書,多奉以奏獻王者……”[3]2410唐宋以降,歷史進入近古時期。與上古、中古文獻保存主要依托學人、貴族及官府等對象不同,由于印刷術的推廣,科舉制度的完善乃致儒家文化的普及,此一時期的民間家族不僅成為文獻保存的主體,也成為民族文化延續(xù)的載體。民初《印行〈四部叢刊〉啟》曾云:“睹喬木而思故家,考文獻而愛舊邦?!碧小皢棠竟始摇敝畟洳匚墨I,是中國北方鄉(xiāng)村社會近古以降歷史之全方位寫照,也是華夏“舊邦”文脈延續(xù)與社會重建之文獻依托。
[1]喬福錦. 太行區(qū)“會社”改造的背景、方式及后續(xù)影響[J]. 邯鄲學院學報,2015(3).
[2]喬福錦. 邯鄲學院藏《京師大學堂倫理學講義》考辨[N]. 光明日報,2014-09-24(14).
[3]班固. 漢書[M]. 北京:中華書局,1965.
(責任編輯:朱艷紅 校對:賈建鋼)
G275.2
A
1673-2030(2016)01-0070-03
2015-12-05
喬福錦(1956—),男,河北邢臺縣人,邯鄲學院太行山文書研究中心特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