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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雨霖

丙中洛人神共居之地

丙中洛坐落在怒江流經(jīng)貢山的第一臺地之上。就像是大江母親的賜贈，這一帶并不像下游那樣峭壁陡立，田地像報紙一樣貼在幾近垂直的山坡之上，而是一塊塊群山環(huán)抱的小壩子，土地肥沃，阡陌相連，山野青翠，樹木蔥綠。丙中洛是六庫上游怒江大峽谷中唯一的綠洲谷壩，群山環(huán)抱，林木青青，村舍處處，石屋點點，田疇連連。這里東有橫亙怒江峽谷的碧羅雪山，西有縱貫怒江峽谷的高黎貢山和著名的格瓦卡普神山，南邊是貢當神山，北邊則是雄偉的石門關峽谷，形成了“雪山為城，江河為池”的奇特自然景觀。

丙中洛因其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使得這里的居民對峽谷雪山充滿了各種神奇的幻想，認為每座奇峰怪崖，每棵大樹都有著自己的神靈與生命，所以至今民間仍然流傳著許多關于山崖、石壁和洞穴的動人傳說。相信在世界上很難再找出一個像丙中洛這樣的地方，巴掌大的地方居然擁有著如此多種的宗教并存且如此和諧地在一起，這不能不說也是一個奇跡。或許，也正是這種相信萬物有靈的樸實信仰，使得丙中洛人對萬物采取了一種兼容并蓄的態(tài)度，包括對外來的宗教也不例外。由于多種宗教的并存，使得丙中洛存在著各式各樣、不同風格的宗教建筑。喇嘛教寺院有普化寺、香巴拉宮、巴瑪拉宮等；天主教教堂有秋那桶教堂、重丁教堂（白漢洛教堂）等；基督教教堂有普格勒山教堂等。隨著時間地推移，歲月地浸潤，這些有著自身風格的宗教建筑，有些已顯頹頹老態(tài)，有些還挺立如新，但仍是一道道迷人的風景。在丙中洛這塊不大的土地上，現(xiàn)生活著怒族、傈僳族、藏族、獨龍族等12個民族，成了一片真正意義上的多民族和諧相處的沃土。沒有爭斗，沒有奴役，只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勞碌身影。多種民族，多種宗教，多種神靈，寧靜而安詳?shù)厝诤显谝黄?。在這里你甚至可以看到許多人胸前掛著耶穌十字架，同時又別著一枚毛主席像章的人，看上去有點不倫不類，但他們會認真地告訴你：瑪利亞生下我們，而共產(chǎn)黨讓我們過上了好日子。同樣在丙中洛你還能看到有的家庭由三四種民族組建且各信各的教，各吹各的調(diào)，互不干涉，和諧共處。靜謐而優(yōu)美的生活環(huán)境，古拙而樸實的生活方式，寧靜而安詳?shù)纳顟B(tài)度，構建成了丙中洛的精神品質(zhì)。這里，毋庸置疑，是人神共居的世外桃源。

秋那桶眾神游樂的后花園

我溯怒江北上，期待與“人神共居的地方”丙中洛在收獲季節(jié)的一場邂逅。翻滾的金黃麥浪是沿途最動人的色彩，藍天白云下?lián)]舞著鐮刀的，彎腰撿拾稻穗的人們，滿腦子浮現(xiàn)的是梵高或是米勒的油畫。生活在都市的喧囂中，渴望上路，腳步卻總是邁不出那固定的軌道。這次出行之前，已經(jīng)很久沒有出過門了，久得幾乎忘了一個人在路上是怎樣一種自由和寂寞的滋味，這片人神共居的土地，會以怎樣的方式來迎接我這個孤獨的闖入者，我走過的每一片草地都會有鮮花盛開嗎？經(jīng)過的每一簇人群都會有笑臉相迎嗎？

在通往睡眠的路途上，我看到了重丁村那一大片浩蕩的麥田，淡淡的牛糞味，莊稼在微風里輕微地搖晃，卷尾巴的怒族狗歡叫著，石板屋上炊煙緲緲，俊俏的傈僳姑娘微微笑著，老人們黝黑的臉在夕陽的光芒下閃閃發(fā)亮，臉上的皺紋歡樂的游動著，就像田間的小道。

離開重丁村，沿著《德拉姆》中著名的茶馬古道徒步前行，四季桶、秋那桶……途經(jīng)了若干個“桶”，在怒族語中，桶是“和平、平安”的意思，多么富有詩意的名字！四季桶前還有個著名的景點——石門關，兩山壁立形似石門而得名，石門關上游水平如鏡，下游就水流湍急，正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難得的是江水經(jīng)過此關依然碧綠如翠。

沿途不時有過往微型車向我按喇叭示意，我搖搖頭繼續(xù)行程，跟著山間厚厚的云霧走，要比呆在巴士里愜意得多。最美的一刻，總在不經(jīng)意的轉(zhuǎn)角，貿(mào)然現(xiàn)身，撞你個措手不及。四季桶過后不久，突然間，隔著怒江遠眺，對面緩坡上一片片金黃的麥田，一棟棟黑色高腳木墻石板屋點綴其中，白云與炊煙在半山腰交會，高黎貢山冰封的雪山頂若隱若現(xiàn)……一切田園風光中的要素在這里匯聚。很快我醒悟過來，這不就是號稱“中國最與世隔絕的村莊”的霧里村。

如果要把丙中洛說成是人神共居的世外桃源，那么，秋那桶就應該是眾神游樂的后花園。秋那桶村是怒江大峽谷北端的最后一個村子，秋那桶峽谷亦是整個怒江峽谷中最精華的部分，沿途有著茂密的原始森林，眾多瀑布，在峽谷中穿行，景色非常壯觀。走進秋那桶，就似步入了一個沒有喧嘩、沒有雜色的純凈世界。古樹、梯田、木屋、柵欄、溪水，斑駁梳落，錯落有致，構成了“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寧靜之美；溪水白霧繚繞，林中山花點點，高山上的村寨，忽隱忽現(xiàn)，分不清是在天上還是在人間，構成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自然之美；偶爾，幾個疏落的人影，幾聲犬吠雞鳴，更構成了“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的和諧之美。置身其中，心境清明，雜念俱消。在秋那桶，亦有一座天主教堂，但逢周日，教堂的鐘聲響起，怒族、傈僳族、藏族的村民，說著不同語言一同步入教堂，雙手合十，誦經(jīng)。傍晚，霞光從嘎阿嘎普雪山方向射下來，暖光斜鋪在丙中洛向東傾斜的坡地上。丙中洛格外的開闊，看著眼前金黃的麥田，遠處皚皚的雪山；還有街頭沉醉的村民，精明能干的外地商人，愛喝葡萄酒的喇嘛，虔誠的天主教徒；這里有一種令人驚嘆的平靜，是一個真實可及的神話世界。

白漢洛信仰住在心里

本來是搭車到達迪麻洛，不料臨近村莊的途中遇到山體塌方碎石堵路，車子無法進去，只得提前實行徒步計劃：步行進迪麻洛，之后到達山頂?shù)陌诐h洛村。

為目睹一座教堂，一座對云南來說都算是遙遠地方的一座法國人修筑的天主教堂。

偶爾路過的藏式木屋里，一張高原紅的小臉蛋兒伸出來微笑。一個半小時之后翻到第一座山的山腰上，猛一抬頭竟然有一戶農(nóng)家。梨花院落，春掩不住芳菲。簡樸的小院，婆婆在屋檐下織布，見我們一副背包客模樣，便熱情邀請我們坐下來歇息。院子里白色的花瓣落一地，有黑色老母雞率領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雞，也有小狗搶食。

被逐漸疲憊的身體拖累，無心欣賞四面山花圍繞的美景，一心盤算著對面山頭的距離。一路上看到不同的野豬野狗們都不斷超越我們，心里自然很不服，于是始終咬牙堅持。又一個多小時之后終于看到房頂上氤氳出的炊煙，急忙湊上前去詢問，果然，上過這一串水泥階梯，就是白漢洛教堂。

登上最后一層階梯，灰白色的石碑后面，赫然，高聳的十字架戳進云層。接著，一座中西合璧的教堂肅穆在面前。她端端正正地坐落在山間這片平地上，雨露滋潤，如仙如幻。走近，卻發(fā)現(xiàn)柴門緊閉，經(jīng)詢問，得知晚上做禮拜的時候才會開放。

正巧趕上四月的第二個星期天，復活節(jié)，對白漢洛村的天主教徒們來說是個大日子。鄉(xiāng)親們都聚集在村子教堂外面的籃球場上，吃蒸洋芋，喝著一種叫做水酒的酒，小孩子們吃著零食，精壯的年輕小伙子們正在進行一場混雜雨水和牛糞味的鄉(xiāng)村籃球賽，這是他們淳樸簡單的快樂。

白漢洛村生活著藏族、怒族等多個少數(shù)民族，主要信奉基督教。想起那十九世紀中葉雄心勃勃在云南成功立足的西方傳教士們，他們跨過重洋翻山越嶺，來到這樣一個甚至連國人都鮮知的山村里，建教堂、講教義，甚至傳授農(nóng)作物的耕作方法，不說語言上的難以溝通，單是膚色發(fā)色眼色和鼻梁高度上的差異就足夠他們和當?shù)厝四ズ系?。于是我開始猜想，會不會真有這樣一個法國人，他金發(fā)碧眼鷹鉤鼻卻說著一口流利的與其外表極不匹配的云南話，那該是多么一幅生動的畫面。

下午的時候，全村藏族的村民在教堂外的一片空地上，置上桌子音響，放著響徹山頭的民族歌曲，他們買來啤酒，男女老少人手一瓶，然后圍起一個大圈開始跳起民族舞蹈。熱情的藏族同胞邀請我們一起跳舞、喝酒，有一個喝多了的大叔一遍遍重復著“我們今天就是高興”，一遍遍說著“我就住在山上那棵大樹邊”“我家種了洋芋、包谷”，這是一個山民最淳樸最簡單的幸福。

心里一陣感慨：你有多久沒見過這么純真的臉——每張臉都有各自的純真；你有多久沒有見過這么純樸的笑——每個笑都有不同的純樸；你有多久沒有這么新鮮——嶄新的自我鮮活的狀態(tài)；你有多久沒有那么，那么美。

而這種簡簡單單“一窮二白”般的快樂，是我們生活在城市里的人追尋多久走出多遠才能苛求得到的呢？

在村子里的幾天，早上推窗，云霧繚繞像是睡在天邊宮，中午太陽出來打個照面，潮濕了多日的土地冒起白白的煙霧，孩子們在自家門前的田埂上奔跑打鬧，大人們推著手扶耕地機勞作。野狗野豬野驢野牛們時常出沒，隨地休息。房前的花樹燦爛清明，像一束束銀花，陽光下閃著白色的火星子。四面雪山掩映著。黃昏時分，夕陽西下，炊煙升起。山上信號不好，洗澡沒那么方便，遠離網(wǎng)絡的世外日子也沒有想象中困難?？粗粡垙垬銓嵉母咴t的臉，骨子里的那種虔誠，突然間發(fā)現(xiàn)，可以如此樸素地生活，就心滿意足。

老姆登神深愛世人

在怒江峽谷沿岸，只要有村落的地方，就可以找到以前外國傳教士建造的教堂。在這個遠離西方基督的偏僻所在，基督教和天主教在不同的民族中都有人信仰，這是頗值得玩味的文化地理現(xiàn)象。早在1902年，來自法國的傳教士決心要跨過碧羅雪山，向深山里的百姓傳遞上帝的福音。很難想象，為什么一個偏僻的地方能吸引這么多傳教士進入，或許他們是受了神的感召？或許神只是更愿意眷戀這片世外桃源般的土地？于是，在禮拜的日子，人們換上干凈的衣服，背著厚厚的傈僳文《圣經(jīng)》和《頌主歌曲集》，顧不得洗凈腳上的泥土，從四面八方涌向教堂……

沿著傳教士的腳步，翻越了碧羅雪山，當“神愛世人”的大字出現(xiàn)在面前時，落日恰好西斜。我獨自抱膝倚在老姆登教堂的白墻紅瓦下，面向?qū)γ娣鍘n疊嶂的高黎貢山，仿似是要把其刻入腦海般靜靜仰望良久。曾在網(wǎng)上看到這樣一個標題：愿做老姆登的一條狗。敢發(fā)出如此豪言，莫非是水泥森林中的落荒逃難者？一日徒步20余公里，累得筋疲力盡，當“神愛世人”的十字架在我面前豁然開朗，終于恍然大悟了，做一只慵懶的、在山頂教堂打瞌睡的小狗，在此刻真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老姆登教堂據(jù)說是怒江峽谷中最大、最好的教堂，它可以容納500人，對一個鄉(xiāng)村而言確實夠大了，但要說好就有些勉強。青磚墻、紅漆圓拱木窗、白鐵皮屋頂、長條凳……基本就是鄉(xiāng)村大禮堂的水平。沒有哥特式的尖塔，沒有高升的穹頂，沒有萬花筒般的玻璃彩窗，沒有管風琴、鋼琴之類的樂器，內(nèi)墻上的紅十字是用紅紙剪貼上去的……全然沒有想象中歐洲大教堂的奢華，是極簡主義的教堂，怒江大峽谷里的教堂都是這樣，它只是信仰、聚會的地方，和情調(diào)、建筑藝術什么的沒有關系，唯其如此，更加彰顯信仰的真純、贊美詩的動人。旁邊的知子羅曾經(jīng)是大峽谷的首府，但已是遙遠的記憶。城市廢棄了，喧囂之后留下的是寧靜。到了夜里，《哈里路亞》的歌聲在山谷中回蕩，村民們的臉上看不到悲苦、厭倦、猥瑣或愚鈍，相反，卻是滿面春風、神采飛揚。他們是明朗的、閑靜的、純真的、優(yōu)雅的、美麗的，在這些男女農(nóng)民用未經(jīng)訓練的聲帶最強音唱出的結構宏偉、音色輝煌的圣歌與贊美詩中，在這個充滿福音的峽谷里，盡享那來自天籟圣潔無比的愛！

知子羅記憶之城的故事

知子羅，怒江人民心中永遠存放著的一方凈土。這里是一塊寶地，海拔2000米，居高臨下，扼制怒江，北通福貢、貢山，南接瀘水，東越碧羅雪山通蘭坪。城東南十里是碧羅雪山丫口，沿一條古驛道走到這里，翻過去就可抵達蘭坪，據(jù)說天氣晴朗之時，碧羅雪山西側(cè)的怒江，東側(cè)的瀾滄江，皆可盡收眼底，蒼茫之間，江流如線，深嵌峽谷，并肩北來，又比肩南流，甚為壯觀。起先，知子羅還是怒族的聚居地，民國以來就已成為怒江兩岸的行政中心，20世紀50年代前后又成為了碧江縣和怒江州的政治、文化、經(jīng)濟中心，成為怒江上一座繁華的小城。

知子羅氣候溫潤，雨量充沛，土地肥沃，常年被云霧籠罩，是個難得的好地方。然而，地質(zhì)專家經(jīng)實地勘測后認為知子羅存在著大面積滑坡的可能，于是在1986年12月，碧江縣被下令撤銷，“碧江”這個名字從此便在中國地圖上永遠的消失了。

那一年，特意從大理請來工匠打造的縣城新景觀——八角樓才竣工不久，名為圖書館，卻還沒來得及放進一本書；縣城的進修學校才搭起兩層的支架，門窗還沒裝上就全拆了；四層的工商銀行大樓才啟用了一年；可容納千人的電影院才放了三天的電影……曾經(jīng)繁華的碧江縣城，就這樣在這場城市的變遷中安靜了。

這一天，上演了無數(shù)歷史話劇、見證了百年怒江歷史、承載著幾代人夢想的知子羅成為了舊城。臨走前不少村民寫在城內(nèi)白墻上的留言：“碧江縣城和我永遠分別了，永遠想念您”，無不透漏著當?shù)卮迕駥χ恿_深深地眷戀之情。

走進今天的知子羅，會有種時間倒流使人回到那個曾經(jīng)讓無數(shù)中國人熱血沸騰的時代。當年的縣政府大樓、縣委黨校、縣公安局、新華書店，清一色的青磚瓦頂房，墻上黃底紅字寫著各種毛主席語錄，盡管歷經(jīng)了歲月和風雨，卻依舊十分醒目。水泥路、花臺、陰溝、自來水管、水泥電桿、木框窗、木板樓和木質(zhì)扶手，依稀都還是當年的模樣。還有那座曾經(jīng)是縣城標志性建筑、呈八角形共三層的縣圖書館，四周依然青草依依。旁邊的學校墻上，那個火紅年代的時代標語還在，連貼著大字報的訂書針也能依稀看到，盡管銹了，黑了。最讓人驚奇不已的是，原來的禮堂、學校、文化館、體育館等現(xiàn)已成了牛棚馬廄，而居民在其附近卻另搭茅屋居住。以至成了牛馬住高樓，百姓住草房的奇特景象?；蛟S這就是怒族、傈僳族人民幾千年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結果吧。

高山的寧靜，破落的容顏，讓知子羅看上去是那么的孤獨寂寞。站在空蕩蕩的的街道中央，回想往昔的繁華，令人恍惚隔世。街道是盡頭，是一座較新的基督教堂，當?shù)氐呐?、傈僳族人在這里誦讀著贊詩。

這座記憶之城，寧靜中卻又帶著一絲寂寥。但它的美麗，它的富饒，它的歷史卻永遠留在了怒江人民心中，成為記憶。

澡塘會赴一場春天的盛宴

怒江的故事是從每一年的年底開始的。江水清澈起來，節(jié)日接踵而至，闊時節(jié)，圣誕節(jié)，元旦，春節(jié)，開春節(jié)……花開了，一條鋪滿鮮花的峽谷。海棠花，木棉花，油菜花、桃花、梨花、油桐花，杜鵑花……海棠花開的時候，澡塘會也就到了。

每年春節(jié)全家團聚之后，正月初二，傈僳族人就踏上了精神之旅。他們穿上新裝，背上炊具，攜家扶口前往怒江岸邊溫泉。在溫泉中洗澡，洗去辛勞，擦掉穢氣，迎來吉祥，擁抱溫馨。鄉(xiāng)里親朋和難得相見的族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相聚怒江邊，相會于這天然溫泉澡堂，自然在泡溫泉洗澡中就完成了串親會友、溝通情誼、大吃大喝的使命。一個傳承了三百多年的春浴習俗，不僅僅是洗去污穢。潔凈后的身體開始燥動，歌聲在追逐心儀的人。翩翩舞動裙裾，彈起琵琶，吹起口弦，通宵達旦。那是狂歡了。等到吃飽了露天宴，談夠了情與愛，聊足了收獲與憧憬，傈僳人就再下到溫泉澡池中，再泡再洗，搓揉全身，舒展筋骨。這樣的日子要持續(xù)三四天，甚至十來天，人們才依依不舍地收拾行裝，走上那蜿蜒彎曲的盤山小道。

這里沒有遮攔，男女共浴。泡澡者同臥一泓，敬老讓幼，互聊家常，時時傳來一陣陣歡笑，其樂融融。怒江邊那棵高大的木棉樹下人頭攢動，脫了衣服的是洗澡的，穿著衣服的是拍照的。洗澡的女人們并不反對我們這些攝影者的闖入，反而依仗人多勢眾，對我們高聲調(diào)侃起哄，搞得我們往往面紅耳赤，手足無措。羨慕，抑或是心里涌動的一種渴望，一種裸露的渴望，在一種自然狀態(tài)下的率真。但是我不能。當我借著夜的衣裳，享受著肌膚溶化在溫暖如春的泉水里，異樣地裸露在這樣一個自然環(huán)境里，反倒不習慣了。

洗禮，被沐浴的靈魂，開始了天堂的路。洗澡成了一種虔誠的儀式。怒江，在這柔順的時刻，居住兩岸的傈僳族，被江水隔開的生活因了這場澡塘會，溫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