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幫700年的野蠻生長

明朝崛起，一方山水一商幫

煙波浩渺處，鄭和率領云帆蔽日的船隊出使西洋，萬國來朝的盛景前無古人;江南煙雨中，千家萬戶通宵達旦紡棉織紗，手工業(yè)的發(fā)達程度令人驚訝;車船橫流間，南京、北京、蘇州等多個商業(yè)城市橫空出世，商賈富豪日漸成為最活躍的階層。明朝，正是中國資本主義啟蒙與商業(yè)初露崢嶸的朝代，各地商幫先后崛起。

追溯起來，我國商人階層出現(xiàn)、商業(yè)繁榮要遠早于明朝，春秋戰(zhàn)國即有鹽鐵生意，隋朝京杭大運河上商船川流不息，唐朝絲綢之路間外國商隊絡繹不絕，《清明上河圖》里的宋朝街市欣欣向榮……但商幫出現(xiàn)卻始于明朝，這是中國商業(yè)史上濃墨重彩的符號，它意味著一種新商業(yè)體制的誕生和一個新階層的崛起，即便在今天，商幫依然是經濟活動中舉足輕重的一股力量。

雖說商業(yè)興勃已久，但商人一直是社會最底層的角色，士、農、工、商，處于最末。在磨難與屈辱中走南闖北多年之后，商人們以血緣和地緣為紐帶，以共同的商業(yè)規(guī)則和做人信條為基礎，相濡以沫，抱團打拼，逐漸在某個領域形成勢力龐大甚至壟斷地位的競爭優(yōu)勢，是為商幫。明朝之前，商幫特征并不明顯或不完全成熟，直到明洪武三年（1370年）朝廷實行“開中制”之后，晉商和徽商在鹽業(yè)的興盛與爭鋒，商幫才算實至名歸。

1370年，朱元璋從草根乞丐成為開國皇帝的第二年，山西省行省參政楊憲向他上表“開中制”的建議，此舉效仿北宋時的“折中制”，由商人運糧草等軍需物資到北方邊疆換“鹽引”，憑“鹽引”到指定鹽場領取食鹽，再到指定區(qū)域售賣。彼時新朝初立，國庫空虛，百廢待興，楊氏“以鹽養(yǎng)兵”之策深得朱元璋賞識，便據此頒布告示：在大同納糧一石或在太原納糧一石三斗，可換一份鹽引，支取食鹽200斤。眾所周知，食鹽為官民生活必需品，歷朝歷代從未完全開放，利潤極其豐厚，這次“國退民進”無疑是商人的絕佳發(fā)財機會，晉商由此騰飛。

山西是資源大省，不僅煤炭豐富，而且是產鹽重地，加上地處北疆，有“極臨邊鎮(zhèn)”之利。“開中制”推行之后，原本在山西、河南、陜西等地搗騰糧、鹽的晉商成群結隊的走遍全國，他們團結互助，講求信義，逐步壟斷鹽業(yè)運輸和銷售的各個環(huán)節(jié)，發(fā)家致富者不計其數，其中官商一體的蒲州王家（王崇義、王崇古兄弟）和張家（張四維、張四教兄弟）成為最耀眼的財富家族。在此后的120多年間，晉商以鹽業(yè)壟斷為法寶，勢力范圍不斷擴張，影響力持續(xù)攀升，成為明朝早期一枝獨秀的商業(yè)群體。

然而，晉商興于朝代更迭，制度興廢，也衰于此。弘治五年（1492年），淮安籍戶部尚書葉淇向明孝宗朱祐樘獻計“折色制”：商人可直接在鹽運司納糧換取鹽引，而無需運糧到北疆。此時朝廷富足殷實，籌措軍餉逐漸由銀貨取代糧草實物，“折色制”代替“開中制”順理成章。從此，鹽商分為“邊商”與“內商”，前者以晉商為代表，繼續(xù)在邊疆納糧換取鹽引;后者以徽商為典型，在內地納銀換鹽引從事鹽業(yè)貿易。

如此一來，晉商原先的區(qū)位優(yōu)勢轉為劣勢，水運取代陸運成為主流，地處淮河兩岸的徽商自古就有四海為家的商業(yè)基因，他們以長江與黃河為動脈搏取財富，借“折色制”勃然興起，淮安等水路便利的市鎮(zhèn)成為新的鹽場重地，門庭若市;太原、大同等地車馬稀疏，黯然冷落?；丈毯髞砭由?，成為“弘治中興”的重要力量;晉商在“洪武之治”時期的榮光，已朦朧成曾經的夢想。

當晉商和徽商輪流登場在中國商業(yè)舞臺上大放異彩的時候，楚商只是臺下的看客或跑龍?zhí)椎呐浣?，他們倔強的站立在鎂光燈照不到的角落暗自較勁，默然付出，期待如楚莊王那樣上演“一鳴驚人”的精彩大戲。時至今日，楚商從未出現(xiàn)在“中國十大商幫”的行列，甚至很難以“幫”為其命名，但這并不代表他們從未曾輝煌閃耀過。

1861年，暮氣深沉的清王朝像鐘擺一樣來回搖晃著將盡的氣數，鴉片浸淫著古老座鐘的枯朽外殼，槍炮拍打著脆薄的玻璃門罩。風雨飄搖之際，晉商代表人物喬致庸打算放棄“勤儉持家”的祖訓，次年大興土木修建氣勢恢宏的“喬家大院”，他不愿萬貫家財成為王朝的殉葬品;徽商領袖胡雪巖正忙著幫左宗棠統(tǒng)籌軍火、錢糧，以剿滅在南方興風作浪的太平軍，盡管與官家做生意收益豐厚，但戰(zhàn)火中取粟的日子并不舒坦。晉商和徽商在黑暗中摸索踟躕之時，楚商卻看到一絲璀璨的亮光。

這年3月，清廷在列強威逼利誘下同意漢口開埠，此前武漢經濟已相當發(fā)達，漢口更是位列明清四大名鎮(zhèn)之首，“九省通衢”的區(qū)位優(yōu)勢隨著內陸經濟的活躍逐漸顯現(xiàn)，但是，楚商的活動范圍或商業(yè)重心仍以本土為主，在某領域的全國性壟斷地位更是無從談起。開埠之后，以武漢為中心的兩湖地區(qū)由封閉驟然開放，這對楚商的商業(yè)思想沖擊遠大于經營模式的更新，此后，洋務運動領袖張之洞督鄂，為楚商成熟進步和兩湖區(qū)域經濟發(fā)展推波助瀾，以徐榮廷、劉歆生為代表的楚商翹楚集體崛起，成為晚清商業(yè)舞臺上不可忽視的新勢力。

回望晉商、徽商、楚商的崛起路徑與發(fā)軔淵源，政策扶持與體制機遇無疑是重要原因，比如“開中制”“折色制”與開埠，但區(qū)位優(yōu)勢和商業(yè)基礎同樣不可忽視，甚至比前者更為關鍵：晉商崛起是有“極臨邊鎮(zhèn)”，徽商繁榮在于京杭運河，楚商興旺源自“九省通衢”，先天優(yōu)勢加上歷史機遇，便可厚積薄發(fā)，領先時代。

商幫背后的企業(yè)家精神

商業(yè)舞臺上并非總是鮮花和掌聲，也有淚水和屈辱。在700多年云譎波詭的時代變局和血流漂杵的慘烈競爭中，各路商幫歷盡坎坷，無數沉浮，即便傾家蕩產，顛沛流離，卻從未退出舞臺，雖星火仍可燎原，困頓亦能騰達，這絕非歷史機遇或地緣優(yōu)勢可解釋得通，維系商幫野蠻生長的背后力量是什么？答案是：企業(yè)家精神。

供奉關公像、拜關公是晉商的顯著特點，并非因為關公是財神，求財心切，而是想通過儀式和習俗將關公的誠實守信根植于心，并世代傳承下去，在晉商看來，誠信比生命更重要。1823年，晉商開創(chuàng)“票號業(yè)”，以“匯通天下”為使命，逐漸掌控大江南北的金融匯兌系統(tǒng)，然而在1900年八國聯(lián)軍入侵北京時，不少王公貴胄顧不得收拾金銀財寶，懷揣票號存折就直奔山西總號，要求兌換銀兩，可戰(zhàn)火中不少票號被毀，賬簿付諸一炬，儲戶信息根本無從查對，但以“日升昌”為首的晉商決定：只要客戶拿出存折，無論數額多寡，一律無條件承兌，所有損失由票號承擔，即便負巨債、賣田產也絕不賴賬。晉商的誠信和膽識迅速在京城家喻戶曉，戰(zhàn)亂結束后，山西票號重新開張，百姓大膽儲蓄，朝廷寄存官銀，生意熱火朝天。

無論是蒙藏邊疆還是東瀛南洋，無論風雪沙漠還崇山峻嶺，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晉商足跡，他們不畏艱辛，開拓進取。1727年，清朝與沙俄簽訂《恰克圖條約》，這里成為中俄邊境最早的固定貿易場所，晉商聞此喜訊，從山西到河北再越長城，穿過蒙古戈壁大沙漠，通過庫倫達到恰克圖，鼎盛時期山西商號達到60多家，雙邊貿易額1500萬盧布之巨。不僅如此，他們還以恰克圖為起點，途經西伯利亞，抵達彼得堡、莫斯科，開辟出一條繼絲綢之路以后新的陸上國際商路。

晉商普遍采用所有權與經營權分離的管理制度，東家徹底放權，包括人才任免、資本調度、分店開立、制度安排等都由大掌柜全權負責，東家沒有約束與監(jiān)督措施，即便貪污納賄或攜款潛逃都無從懲戒。然而，幾百年間晉商從無意外發(fā)生，除個人品質外，也與晉商的人才選拔和培養(yǎng)體系分不開：非山西人不用，且不用“三爺”（少爺、姑爺、舅爺），親朋故舊不準擔負管理職責;學徒入號需有名望者擔保，試用期長達3年，且終生不得跳槽;在條件艱苦的偏遠商號工作時，掌柜會對員工的能力、品質等進行全方位測試與考察，三五年甚至八九年才可出師。無論從時間成本還是信譽名聲角度，違規(guī)代價都遠大于收益，晉商忠誠敬業(yè)品質逐漸養(yǎng)成。

在價值取向和精神品質上，徽商與晉商在許多方面不謀而合，比如開拓進取，勤勞儉樸，和舟共濟，但又有自身特點，比如“道義”，徽商講究“見利思義”“以義取利”?！巴氯省笔腔罩堇献痔栔兴庝?，創(chuàng)辦于清同治二年年），100多年來，他們在制作名藥“百補全鹿丸”時，每到秋冬季節(jié)都會舉行“虔修仙鹿”儀式，炮制過程完全對客戶開放。胡雪巖的阜康錢莊剛開業(yè)不久，綠營軍軍官羅尚德存入一萬兩銀子，他聲明既不用存折也不要利息，因為要奔赴沙場，生死未卜。但胡雪巖堅持立存折，并約定以年定期付本利一萬五千兩銀子。后來，羅尚德不幸殉國，生前他曾托兩位同鄉(xiāng)取款，卻無任何憑證，胡雪巖并未刁難耍賴，全額付款?；丈讨亓x守信，絲毫不比晉商遜色。

徽商重義與其“商而兼士，賈而好儒”的特征淵源頗深?！案欢滩豢删彙笔腔丈痰男艞l，即便富甲一方，地位顯赫，商賈仍重視教育，鼓勵后代借科舉入仕途，以求官商一體，據康熙《徽州府志》記載，徽州有書院54所，社學562所，重學風氣可見一斑?；丈棠芊褚越逃绊懝賵鰧崿F(xiàn)權貴與資本的結合不得而知，但儒家思想深入人心是不爭的事實，這也是徽商樂善好施、愛國救民的根源所在，明中期募勇抗倭與清末剿滅太平軍叛亂的感人故事，令人肅然起敬。

在開拓進取方面，楚商與前兩者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楚人“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故事源遠流長，在商業(yè)精神上，他們敢為人先的創(chuàng)新精神和豪情萬丈的冒險精神表現(xiàn)得尤其突出。漢口開埠之初，地產業(yè)尚未興盛，長期飽受夏澇之苦的百姓盼望有人購買這片洼地，價格高低并不重要，劉歆生眼見外商蜂擁而至，租界日漸繁榮，敏感意識到市區(qū)必將擴容，就將全部資產和義兄劉長蔭資助的銀兩悉數投入，并向銀行高息貸款，全部購買土地，其冒險精神令人驚嘆。其后，他空前絕后的想出“劃船計價”的辦法，在土地四角立上旗桿，劃船搖槳，以劃槳的次數來計價，真可謂地產銷售史上的奇聞。沒過幾年，漢口方圓60平方公里之內的湖蕩地全部歸他所有，地產大王劉歆生終于有實力對中華民國第二任總統(tǒng)黎元洪自夸說：“都督創(chuàng)建了民國，我則創(chuàng)建了漢口。”

19世紀末，漢口的外來人口占70%以上，楚商胸襟豁達，開放包容，先成就別人，再成就自己，本土商人和外來商人聯(lián)合集資興業(yè)的故事屢見不鮮。1907年，浙商宋煒臣創(chuàng)辦既濟水電公司，楚商和江西商人積極參股;1922年，徐榮廷創(chuàng)立裕大華集團公司時，他本人與張松樵是武昌人，蘇汰余是四川巴縣人。最有意思的是，年西方銀行撤離漢口時，浙商周星棠代表所有漢口商人到英國商會提交抗議，這種“喧賓奪主”的故事在其他商幫絕難上演。當然，無論晉商、徽商還是其他任何商幫，在價值觀、信仰等“道”的層面與規(guī)則、制度等“術”的領域都有許多交叉共通之處，這些被時代洪流洗刷，經商場炮火洗禮而留存下來的精神瑰寶，歷經傳承弘揚，成為當世“企業(yè)家精神”的核心內容，這既是商幫長盛不衰的密碼，也是這個國家經濟繁榮的動力源泉。

無商幫，不成鎮(zhèn)

商幫是一個深刻而宏大的話題，并不只是關乎某個商業(yè)群體的成敗興衰或某種管理制度的優(yōu)勝劣汰，它如一面鏡子折射著整個時代、整個國家的命運與方向，其中最直觀而精準的映像，便是商幫對區(qū)域經濟的影響。兩者的關系，遠不止“一方山水孕育一個商幫”這么簡單。

說到晉商，不由得想起一首名為《夸土產》的山西民歌：“平遙的牛肉太谷餅，清徐的葡萄甜抿抿，陽泉煤炭有名聲，平定的砂鍋亮晶晶……”它曾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由三晉大地傳遍大江南北，初聽似乎是在贊美山西物產豐富，細品才領略這是生意人的叫賣聲，晉商走街串巷，用小貨車推出大名聲，也推動山西經濟滾滾向前。

還有一則民諺也意味深長：“先有復盛公，后有包頭城;先有晉益老，后有西寧城;先有曹家號，后有朝陽縣?！睍x商對于城鎮(zhèn)發(fā)展的促進作用由此可見一斑，民間“無晉商不成鎮(zhèn)”的說法更非夸張。元末明初時，運城只是一座小村莊，借鹽業(yè)興起后，全國有500多家商號匯聚于此，繁榮景象不言而喻，這位后起之秀逐漸發(fā)展為晉南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

平遙更為傳奇。清道光之后，平遙古城的票號如雨后春筍般蓬勃成長，22家票號占據全國總數的40%，全國70多個城鎮(zhèn)有400多家分號為平遙商人開設，至清朝末年，全國官銀稅賦、軍餉糧米的流通匯兌全由平遙票號掌控，平遙由此成為當時最大的金融城市，其商業(yè)地位堪比今日的遠東金融中心上海。

城市經濟迅猛發(fā)展，集鎮(zhèn)商業(yè)同樣發(fā)達。臨縣磧口鎮(zhèn)在清末時聚滿500多家商號，民國初年僅坐商就有204家，民諺有云：“馱不盡的磧口，填不滿的吳城”，“磧口街上盡是油，三天不馱滿天流”。長治縣蔭城鎮(zhèn)的鐵器、臨縣招賢鎮(zhèn)的瓷器、榆次縣郭家堡鎮(zhèn)的棉布等產品都頗具產業(yè)規(guī)模和品牌影響。

客觀來說，在自然經濟主導、農戶作坊繁雜的落后時代，由晉商打造的票號融資、集市貿易、手工制造等商業(yè)形態(tài)，為當時加快山西城鎮(zhèn)化建設和工業(yè)化水平具有積極而深遠的影響，在閉塞、偏遠的西部城鎮(zhèn)，晉商的異軍突起是個奇跡，作為最活躍的區(qū)域經濟推動者與商業(yè)思想傳播者，晉商功不可沒。

頗為“巧合”的是，“無徽不成鎮(zhèn)”的說法也流傳甚廣，盡管都是“足跡遍天下”，但徽商對區(qū)域經濟的影響及其商業(yè)貢獻，更多體現(xiàn)在鄉(xiāng)土之外。

明正德年間，徽商汪瓊曾捐資治理蘇州閶門外的河道;清乾隆十三年，河道上的渡僧橋因火災而燒毀，有8家布商捐款重建，其中6位是徽商。除了活躍經濟、繁榮商業(yè)，徽商對所在市鎮(zhèn)最直接的影響就是修橋鋪路、造園林、建樓臺，時至今日，在遺跡與影像中，人們仍能品味徽商留給這座城市曾經的浮華。

以“九省通衢”的漢口為例，此處本是一汪水鄉(xiāng)，其崛起得益于被動開埠和楚商興起，也與徽商密不可分，漢口崛起之時正是徽商鼎盛之日。徽商在鹽、典、米、木、布、藥材六大行業(yè)中地位顯赫，他們不但建有富麗堂皇的“新安會館”，還專門開辟“新安碼頭”供徽商船只停泊。此外，在湖北其他區(qū)域，徽商同樣鶴立雞群，與漢口毗鄰的黃陂縣，“城內半徽民”;與安徽交界的黃梅縣，“開張百貨，通鹽利，又皆三吳徽歙之人”。

明清時期，蘇浙經濟發(fā)達，但各種商業(yè)領域卻由徽商把控。在南京，木商、典商、糧商、絲綢商中徽商勢力極大;在蘇州，米、布、茶、木、絲綢、顏料等行業(yè)中，徽商擁有絕對話語權;在揚州，作為兩淮鹽業(yè)中心，此地全由徽商操盤，難怪學者陳去病慨嘆說：“蓋揚之盛，實徽商開之?！?/p>

與在他鄉(xiāng)一樣，徽商對于故鄉(xiāng)的貢獻，也多體現(xiàn)在民居建筑中?；丈贪l(fā)跡后喜歡大興土木，“辟基拓宅，棟宇鱗次”，徽派民居建筑氣勢恢宏，布局精巧，“粉墻黛瓦，封火山墻”，例如黟縣南屏村，竟有72條巷道、36口水井，奢華鋪排之風由此可見。遺憾的是，徽商的時代責任不應局限于自然景觀和豪華房產。

若說起楚商對區(qū)域經濟的影響，張之洞是個無法回避的話題，他并非商人，卻是楚商崛起的領路人，更是中部工商業(yè)繁榮的總導演。1889年8月8日，張之洞調任湖廣總督，掌權年間，他以武漢為中心，大力發(fā)展實業(yè)，先后創(chuàng)辦漢陽鐵廠、湖北槍炮廠、大冶鐵礦、湖北織布局、紡紗局、制麻局等一大批近代企業(yè)，資本總額約1130萬兩白銀，位居全國首位，武漢也躍升為全國重工業(yè)基地。1906年4月1日，京漢鐵路全線貫通，湖北的區(qū)位優(yōu)勢更加明顯。雖然湖北在晚清的崛起更多得益于官辦企業(yè)，是朝廷總體布局、財力支持與張之洞個人政治資源調配、挖掘的結果，但站在他身后的楚商群體，也功不可沒。

當然，湖北崛起亦必須歸結為開放包容的胸襟和敢為人先的氣度，楚商通過市場規(guī)律和商業(yè)交易，逐漸將企業(yè)家精神提升為社會主流價值取向，又將其普及為做人處事的基本準則，這便是區(qū)域經濟發(fā)展的“軟實力”。同樣，晉商的誠信、進取與徽商的見利思義、愛國救民等優(yōu)秀品質，也是不可多得的財富。時至今日，重塑商幫精神、發(fā)揚傳統(tǒng)文化仍不失為振興區(qū)域經濟的一條捷徑。

陳潤財經作家，商業(yè)史研究者，多家知名商業(yè)雜志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