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洪波
中等收入陷阱,世界銀行2006年《東亞經濟發(fā)展報告》中創(chuàng)立的概念,正在成為一個流行的概念,不僅主宰著學術思維,而且變成一種社會觀念和政治憂慮。從這里可以看出世界銀行的特殊影響力。
按照定義,某些國家在人均國民收入達到3000美元以后便陷入經濟增長停滯期,在相當長時間內無法成功躋身高收入國家行列,這便是中等收入陷阱。亞洲開發(fā)銀行進一步區(qū)分,如果一個國家進入中低收入國家行列超過28年未達到中高收入標準,即可認為其落入“中低收入陷阱”;進入中高收入國家行列但未能在14年內進入高收入行列,則可看作落入“中高收入陷阱”。
對這個說法,我是不無疑問的。若說陷阱,恐怕哪種收入水平的社會都有,有些國家一直在低收入中不得自拔,日本這樣的高收入國家近二十年在停滯中,但只有中等收入國家才有陷阱的說法。這是為中等收入國家量身定做的概念?而中等收入國家,按照2012年標準,包括從1036美元到12615美元的國家,世界上大部分國家都在這個發(fā)展區(qū)間里。被認為陷入了陷阱的只有52個國家,是因為要在中等收入階段徘徊28年以上,很多中等收入國家還沒有達到28年,而是這個定義的候補者。
與中等收入陷阱相應的,是一系列避免落入陷阱的獻策,例如應避免收入和福利的過快增長以保持競爭力就是常見的獻策。先不說這樣的獻策到底如何,只看那些被認為落進了中等收入陷阱的國家,從拉丁美洲國家到馬來西亞、泰國,哪一國不是按照世界銀行的獻策走路的呢,拉美國家甚至是“華盛頓共識”的最忠實實踐者。但獻策家的邏輯就是這樣,對任何后果都不會承擔責任,哪怕是良心的責任,如果你不按其獻策而失敗,那么失敗就是因為沒有接受獻策;如果你接受獻策而失敗,那也是你的操作不當,甚至根本就像沒有過獻策與接受那一曲,總而言之,失敗的永遠是各國政府,有理的永遠是獻策家。
我在權威媒體上看到權威人士講怎樣避免中等收入陷阱,包括減少農業(yè)補貼,鼓勵農產品進口,以保持勞動力供應;使工資增速低于生產率的增速,不能像歐美國家,員工聯(lián)合起來與雇主談判工資福利等等。這類建議,核心就是保持低福利狀態(tài),保持工人的弱勢地位。工資隨著經濟增長而提高,福利隨著經濟增長而發(fā)展,這原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進入“中等收入陷阱”的話語體系之下,則是一種不正常、不可持續(xù)、落入陷阱的原因,因而要避免。既然是這樣,高收入狀態(tài)又是誰的理想境界呢?
高收入國家的歷史,表明現(xiàn)代化核心在于工業(yè)化,不少國家的工業(yè)化是在保護主義或者壟斷瓜分世界市場的條件下建立起來的,而后是產業(yè)升級,依靠標準、專利、商標等知識產權以及流行概念的設計、國際規(guī)則的制定、“世界通識”的形成而收割利益。被視為中等收入陷阱的典型國家,大多缺乏工業(yè)體系,我們知道阿根廷生產大豆和牛肉,委內瑞拉出產石油,一些國家專門出產咖啡原料,與此同時,服務業(yè)、地產業(yè)、旅游業(yè)、金融業(yè)得到發(fā)展,跨國企業(yè)及本國財富全球流動,一時匯聚一時抽離,并將來去作為評價政府好壞的依據。企業(yè)經濟師、國家智囊以經濟學家的身份輸出學術,裝備所有人的大腦,不發(fā)達社會的官產學紛紛接受“經濟學”而放棄“政治經濟學”,如此等等,保證了現(xiàn)有世界財富秩序的源源生產。
中等收入到底是一個階段,還是一個陷阱?一個新的階段,要遇到新的問題,中等收入階段要解決與低收入階段不一樣的矛盾,如此而已。但一旦思維鉚定了“中等收入陷阱”,就好像前景暗淡,爬出來是幸運,爬不出來是定數(shù),并跟著獻策家們的調門亦步亦趨,而忘記獻策家們在許多國家正是步入“陷阱”的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