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丹丹
(江西科技師范大學 文學院,江西 南昌 330000)
試論鄭板橋的處世思想
朱丹丹
(江西科技師范大學 文學院,江西 南昌 330000)
“揚州八怪”之首的鄭板橋盡管沒有專門寫過倫理思想的文章,但可從其他作品中很容易找到他對人生的相關解讀。鄭板橋青年、中年至晚年的人生經(jīng)歷中均有著不同的處世風格,這種對社會與人生的認識,在他的藝術作品有所體現(xiàn),同時,鄭板橋非常推崇儒家思想,排斥程朱理學,極力主張個性解放,晚年踐行“難得糊涂”的處事方式。
鄭板橋;倫理思想;人生哲學;處世風格
“達則兼濟天下”是鄭板橋立志救世濟民的愿望,青年時期的他堅信讀書是“濟貧的良法”,只要發(fā)奮有為,精勤不倦,就能有所作為,一心立志將來要做個清官,為國為民。因其出身寒儒世家,從小就和所有的傳統(tǒng)儒生一樣,心懷同樣的理想——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在其《焦山別峰庵雨中無事寄舍弟墨》中寫有:“吾弟讀書,‘四書’之上有‘六經(jīng)’,‘六經(jīng)’之下有《左》《史》《莊》《騷》,賈、董策略,諸葛表章,韓文、杜詩而已,只此數(shù)書,終身讀不盡,終身受用不盡?!比寮医?jīng)典浩瀚如煙,這是他的讀書心得,他由博返約,取精用宏,可見讀經(jīng)中舉之不易,也可窺見他選錄的標準,是以民為本,利于社稷蒼生,這種標準的儒家思想,貫穿于鄭板橋的一生,對于“仁者愛人”的儒家思想根深蒂固。
科舉應試是寒門子弟騰達的唯一途徑,但隨著階級矛盾的日益尖銳,鄭板橋就越來越為社會現(xiàn)實的矛盾和封建道德的脫節(jié)而苦惱。即使他在40歲時,參加南京鄉(xiāng)試,得中舉人;四年后又考中進士,可在那“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清末官場上,所有官位早已排滿,輪到鄭板橋的也就是當個小官,而小官根本不能改變大局。他求學之路上經(jīng)歷了“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隆進士”,一晃便逝去了50多年的光景。他內(nèi)心苦悶、憤恨,卻無法改變現(xiàn)實。從他的詩里也可讀出,如《悍吏》《私刑惡》《孤兒行》等,他對官場的無奈與失望,同情貧困的勞苦大眾,痛恨魚肉百姓的貪官污吏。因此對這個世道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他的詩和書畫,便淋漓盡致地體現(xiàn)出這種悲憤情緒,也更渴望能通過一己之力改變這種現(xiàn)狀。
盡管鄭板橋?qū)嚯y的人民表現(xiàn)出同情和體恤,也痛恨那些貪官污吏,但破解問題的根源是什么,實在令他費解。無論政治上、經(jīng)濟上都難以找到根本的矛盾點。他只能通過自己的藝術作品表達出感性的同情,而在理性方面不能提升到思想高度去認識?!案毁F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儒家思想中人格修養(yǎng)的最高標準和境界,這句人生哲學對鄭板橋的人格價值取向也同樣影響很深。他在詠竹詩里寫道:“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闭f明他同情民間疾苦,救助落難書生。正如他寫給自己族弟鄭墨的書信,所言的皆是用儒家的道德傳統(tǒng)來談修身齊家,即《十六通家書》。在《范縣署中寄舍弟墨第一書》信中,鄭板橋道出了他睦親姻、念故交的思想,他告訴舍弟鄭墨自己在為官時,經(jīng)常用每月不多的俸祿資助那些在家鄉(xiāng)生活困難的親戚朋友。
與此同時,鄭板橋還經(jīng)常在其大量的畫竹詩中顯露出自己的儒家名節(jié)觀念。如大眾所知,鄭板橋一生中倚竹而居。其筆墨下的竹子,不僅僅是一枝竹,更是象征著人品,作為虛心的象征,代表著力量和人格,正如鄭板橋詩句所寫的那樣:“秋風昨夜渡瀟湘,觸石穿林慣作狂。惟有竹枝渾不怕,挺然相斗一千場。”以竹的形象反映人的氣節(jié)和精神,是鄭板橋表白自我的人格情操,亦即儒家的浩然之氣。[1]
鄭板橋張揚個性解放,反對程朱理學的束縛,并尊重客觀規(guī)律。從他的倫理思想中不難發(fā)現(xiàn),這些思想不僅折射出當時時代的某些特征,也恰巧體現(xiàn)了他個人的精神追求。他曾對自己的弟弟鄭墨說:“平生最不喜籠中養(yǎng)鳥,我圖愉悅,彼在囚牢,何情何理,而必屈物之性以適吾性乎!”在鄭板橋眼里,對待任何事物都不能根據(jù)自己的所好去壓制它的本性,應隨其變化而發(fā)展,給予真正的個性解放。
作為當時極力想鞏固統(tǒng)治地位的清王朝,堅決將程朱理學宣傳為正統(tǒng)思想而被推崇,其目的是禁錮人們的思想,用客觀唯心主義遏制資本主義萌芽。[2]而與此同時的資本主義萌芽思想也逐漸產(chǎn)生,一些先進的思想家和藝術家開始抨擊程朱理學,要求解放人的天性,甚至有的哲學家在當時提出“理欲皆自然”,這些先進的哲學思想對鄭板橋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促使他敢于向封建社會的道德原則提出挑戰(zhàn)。
蘊藏了相同觀點的還有《題破盆蘭花圖》:“春雨春風寫妙顏,幽情逸韻落人間。而今究竟無知己,打破烏盆更入山。”詩中的鳥、蘭不應被束縛,它們應該屬于自由自在的,從而指出封建社會的專制壓迫,桎梏人的個性的發(fā)展,反映了鄭板橋力圖從程朱理學的僵死統(tǒng)治下擺脫出來的一種思想傾向。[3]鄭板橋尊重個性、張揚個性的風格特征,必然影響他的藝術創(chuàng)作,他作詩的手法經(jīng)常不合格律,作畫也是信手揮去,感情色彩強烈?!斑m其天,全其性”也是鄭板橋的觀點,同樣的道理,萬事萬物都需要自然而適宜的環(huán)境,在賴以生存的環(huán)境下,方能茁壯成長,進而才能充分發(fā)揮自己的個性和風格,就像藝術創(chuàng)作,追求自然美,尤其是那種藝術質(zhì)樸的本色。
程朱理學認為封建統(tǒng)治秩序具有合理性和不可抗拒的必然性,封建清王朝把這個統(tǒng)治思想說成天理。步入中年時期的鄭板橋閱盡人生辛酸,對此觀點他持有堅定懷疑的態(tài)度,他認為,世界上沒有什么永恒不變的事物,無論是自然現(xiàn)象還是社會現(xiàn)象,都是在發(fā)展變化著。他在《六朝》詩中寫有:“一國興來一國亡,六朝興廢太匆忙。南入愛說長江水,此水從來不得長?!彼庾R到,在社會的變化發(fā)展中,歷史從來就是向前發(fā)展,根本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強調(diào)主觀能動性才是鄭板橋哲學思想中堅守的要義,他認為只要孜孜不倦的勤勉,就可以改變命運而得到富貴。這在當時君權神授、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中無疑是具有進步意義的。
所謂的“難得糊涂”,是一種大智惹愚的處世智慧。在做人方面,可促進人際關系的和諧。正是有這種糊涂,表面上看似什么都不知道,其實內(nèi)心比誰都清楚,本質(zhì)是一種極高明的精明,保全自己的利益,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這種人不張揚,不高人一等,精于糊涂之道,凡事不去較真,也就避免了沖突?!半y得糊涂”這四個字是鄭板橋傳世的名言,是他為官之道與人生之路的自況。
這四個字的來源,與鄭板橋一段有趣的經(jīng)歷有關。有一年,鄭板橋去山東萊州的云峰山上,觀賞鄭文公碑,因為觀賞太投入而一時忘了時間,他見天色變黑,就留宿在一位自稱“糊涂老人”的家中。鄭板橋與老人寒暄了幾句后,被邀請入室內(nèi)觀賞一塊很大的硯臺,硯臺石質(zhì)細膩,從背面空白處刻的幾道字里看出這位老人與他有相似的經(jīng)歷,也是一位隱退的仕官。鄭板橋就著硯背的空白處寫:“聰明難,糊涂尤難,由聰明而轉(zhuǎn)入糊涂更難。放一著,退一步,當下安心,非圖后來報也?!崩先丝春?,如遇知音,與鄭板橋從談詩說詞到暢談人生哲理至深夜,兩個之后成為知己,相見恨晚。[4]此后,鄭板橋提筆的這句牢騷話成為經(jīng)典名句,得到熱烈而廣泛的響應?!半y得糊涂”流露出來的不僅是“裝聾作啞”,更多的是“無奈”。
鄭板橋經(jīng)歷著從“一官歸去來”到“三絕詩書畫”的一生,其遠大的政治抱負,所需要的素質(zhì)和修身的評價標準方能實現(xiàn),而要將自己的藝術創(chuàng)造也集于自己一身,難度難以達到。他想用做官的機會為百姓謀利,可要在官場游刃有余,就需要不惜手段地運籌帷幄、洞明人事。終究是無法做到真正糊涂做人、圓融對事,才有了別人眼里將耿直看作“怪”。在藝術創(chuàng)作方面,他想要超然世外去創(chuàng)作精品,則需要一副與世無爭的淡然心態(tài),這份苦處在“于困頓已無辭”,用民間的活力來澆灌自己心靈,謄寫入作品中,最后用“一官歸去來”,換得“三絕詩書畫”的收獲,這也未嘗不是他晚年一種“難得糊涂”的處事智慧。
鄭板橋一生經(jīng)歷了幼年喪母,中年喪妻,晚年喪子,命運對鄭板橋確實不公平,世人所稱的“人生三大不幸”,可以說鄭板橋是全部遇之,若換作別人,估計是怨天尤人,整日提不起精神,甚至是失去繼續(xù)生活的勇氣。而鄭板橋憑著頑強的毅力和堅定的信念,投身于自己的所好,并專注其中。這或許也是他忘卻悲傷、宣泄痛苦的最好方式,在他的一生中,創(chuàng)作過許多有名的詩書畫,如今已成為國內(nèi)外收藏家的珍品,自然他也成了聞名于世的書畫家、文學家,這未嘗不是另一種成功。
俗話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但鄭板橋在濰縣任縣令七年,兩袖清風。在他為官時,為百姓做了許多好事,卻因饑荒之年為災民私自開倉賑災而受到罷官處罰,盡管鄭板橋官場失意、生活貧困,但憂郁沮喪過后,便寄情于詩、書、畫之中。他走的這一天,案無留牘,坊無冤民,囊中無銀票,箱中無財寶,走時問心無愧,陪伴他的只有毛驢和他心愛的書籍。他回到揚州,與當年的知己和揚州著名的學者們相互切磋技藝,題詩作跋合作書畫;或是齊邀外游,游歷江浙的名勝。我們知道,愛好琴棋書畫有益人的身心健康,鄭板橋平時創(chuàng)作書畫是陶冶身心修養(yǎng)的一種活動,他將苦悶寄托于紙墨間,忘我地進行藝術作品的創(chuàng)作。
在他的靈魂深處,其實是將為了養(yǎng)家糊口而作畫書寫與“以慰天下勞人”而創(chuàng)作區(qū)別開的。他的最高志向是為天下人同樂而創(chuàng)作,也就是藝術是為國為民,因此,鄭板橋也就更堅定地追求藝術創(chuàng)新和不朽,直抒真情,自成一派。因而,便有了他的“六分半書”“書畫一體”等各種標新立異的創(chuàng)新思想,這些都給后來的藝術家做了良好的藝術創(chuàng)作參考和借鑒。鄭板橋一生坎坷多難,經(jīng)歷了諸多不幸,而且生活長期處于貧困中,但這并沒有讓他失去對生活的熱愛,更沒有因此而放棄對藝術的孜孜追求,最終他享年73歲。
綜上所述,鄭板橋性情樂觀、胸懷豁達,與他的思想品格、為人處世的態(tài)度密切相關,他推崇儒家思想,“仁愛”是他內(nèi)心行為處事的準則,為國利民是他的志向抱負;同時他排斥程朱理學、極力主張個性解放,這與鄭板橋“特立獨行”的性格有關,世人眼里那份標新立異的“怪”,在他的藝術創(chuàng)作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他不計得失,不圖名利,給后人留下了兩條做人的真理,即他為人處世的信條——“難得糊涂”和他的勸善之言——“吃虧是?!薄?/p>
[1]鄭板橋.鄭板橋十六通家書[M]//陳明.中華家訓經(jīng)典全書.北京:新星出版社,2015:558.
[2]鄭德開.鄭板橋與儒釋道[J].楚雄師范學院學報,2007(11):24.
[3]楊櫻林,黃幼鈞.鄭板橋[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121.
[4]新哲學.對鄭板橋“難得糊涂”的哲學分析[EB/OL].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70dc320100lboz.html,2010-08-22.
On Zheng Ban-qiao’s Ideas of Dealing with World
ZHU Dan-dan
(College of Literature, Jiangxi Science and Technology Normal University, Nanchang, Jiangxi 330000, China)
Although Zheng Ban-qiao, the first of “yangzhou eight eccentrics” had no specific written ethics thought,his related interpretation of life can be found from his works. Zheng Ban-qiao had different life styles from his life experiences in his youth, middle-aged and old age. This understanding of society and life is reflected in his works of art. In the mean time, Zheng Ban-qiao admired Confucianism and rejected Cheng-Zhu Theory, strongly advocated individuality liberation, and practiced “better to be bewildered” way of life in his later years.
Zheng Ban-qiao; ethics thought; philosophy of life; life style
2016-10-02
江西科技師范大學研究生創(chuàng)新專項資金資助項目
朱丹丹(1990-),女,江西九江人,江西科技師范大學文學院藝術學理論專業(yè)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藝術文化研究。
B249
A
1008-469X(2016)06-005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