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吉黑地區(qū)“三音哈哈”送京備選侍衛(wèi)現(xiàn)象初探

■付永正

清代吉黑地區(qū)“三音哈哈”送京備選侍衛(wèi)現(xiàn)象初探

■付永正

有清一代，吉林、黑龍江八旗官兵是清廷侍衛(wèi)挑補的重要來源地。清前期相當長的時間里，部分吉黑旗籍官兵業(yè)已因從征立功或以扈從隨圍來京后蒙挑侍衛(wèi)，另有新滿洲及未編入八旗的各部落精壯男丁也被選送進京，備選侍衛(wèi)。然而，清廷正式辟設吉黑地區(qū)“三音哈哈”送京備選侍衛(wèi)制度，是在嘉慶、道光二朝多次探索后，于道光十五年（1835）正式創(chuàng)立。“三音哈哈”送京制度的創(chuàng)立，是清廷對在吉黑地區(qū)建構起來的“首重軍事”統(tǒng)治體系的認可與固守，更負有“首崇滿洲”政治目的。該制度的施行，在京師旗籍侍衛(wèi)內樹立標桿典范方面確有一定功效，并為吉黑旗人群體拓寬了進京當差的仕途道路。然而，此制度的推行，在重振京旗滿洲國語騎射本業(yè)方面效果甚微，更無力扭轉整個八旗官兵群體戰(zhàn)斗力衰減的必然趨勢。

清代；吉黑地區(qū)；三音哈哈；侍衛(wèi)；清語騎射

付永正，長春師范大學滿族文化研究所講師，博士。（吉林長春 130032）

清代，“八旗之制，宜莫重于兵制矣”［1］（卷二十六《兵制志》，P489）。八旗制度下，各地駐防八旗官兵外，京師更設有禁衛(wèi)之兵，其中，侍衛(wèi)一項，責大任重，尤居顯位。清代侍衛(wèi)，主體分為三項：八旗侍衛(wèi)、宗室侍衛(wèi)和漢侍衛(wèi)，八旗侍衛(wèi)是其中堅力量。蒙挑侍衛(wèi)，是眾多八旗子弟躋身仕途的一個重要的特權渠道。終清之世，吉黑八旗官兵以精湛的弓馬騎射技藝著稱于世，是挑補侍衛(wèi)的重要來源。

自康熙朝始，清廷即詔令寧古塔（吉林）、黑龍江二將軍，由官兵內選拔清語騎射嫻熟者，送木蘭圍場扈從隨圍，根據(jù)隨圍官兵表現(xiàn)，擇優(yōu)留京充任侍衛(wèi)等差。另，凡遇有重大軍事行動，需降諭吉黑八旗官兵從征，清廷均會選拔部分戰(zhàn)功卓異者留京當差，所膺職差，也以挑補侍衛(wèi)為多。然而，作為一種由吉黑地方保送，進京備選侍衛(wèi)的選拔制度，則是以“三音哈哈”送京備選侍衛(wèi)活動的出現(xiàn)為標志。因此，欲探討清代侍衛(wèi)選拔任用制度，不可不厘清吉黑將軍選送三音哈哈進京備選侍衛(wèi)問題。學術界對清代侍衛(wèi)作為一個群體，進行宏觀考察，已不乏富于卓見的成果。

早在20世紀70年代，清代侍衛(wèi)群體已引起中國臺灣學者陳文石的重視，陳文石專門撰文，對侍衛(wèi)在清王朝最高統(tǒng)治者所運用的滿漢共治政策，中央政府重要職位采取種族復職制度的官僚組織中所發(fā)揮的功用問題進行了集中探討。①此后，大陸學界也對該群體若干問題陸續(xù)作有專論或零星論及。②學界現(xiàn)有成果，或統(tǒng)論侍衛(wèi)群體的構成、職能，或對滿漢侍衛(wèi)關系、漢侍衛(wèi)與綠營兵的關系進行梳理，或對侍衛(wèi)的升遷情況、侍衛(wèi)被委派出京當差等問題進行探討，卻對東三省八旗官兵挑補侍衛(wèi)問題，尤其是吉黑旗丁經(jīng)由三音哈哈挑補侍衛(wèi)問題尚無專論。

清代，吉林、黑龍江二將軍衙門遴選三音哈哈送京備選侍衛(wèi)，不僅是吉黑八旗官兵進京當差的重要渠道③，清政府著意辦理吉黑地區(qū)選送三音哈哈、被送京的三音哈哈對選送以及挑補侍衛(wèi)的態(tài)度的微妙變化，俱可俾于洞見晚清清廷“首崇滿洲”治國理念以及在吉黑地區(qū)長期推行的“首重軍事”統(tǒng)治體系的嬗變。本文擬以清代吉黑地區(qū)三音哈哈送京備選侍衛(wèi)為中心，通過對三音哈哈選送制度草創(chuàng)前吉黑旗籍侍衛(wèi)的遴選渠道的鉤稽、三音哈哈選送制度創(chuàng)立時間的考實、選送制度創(chuàng)立后選拔標準的嬗變三個方面的透視分析，盡力為學界勾勒出清代三音哈哈送京備選侍衛(wèi)制度實施情況的大致輪廓，并基于三部分的梳理分析，嘗試簡略剖析出清廷推行該制度的目的、該制度發(fā)揮的實效以及對吉黑旗人群體的影響。

一、“三音哈哈”選送制度草創(chuàng)前吉黑旗籍侍衛(wèi)的遴選

清代至今，各界均未能詳細言明清代吉黑地方選送三音哈哈進京備選侍衛(wèi)制度的創(chuàng)立時間，是故諳熟三音哈哈選送制度者罕見。清末民初之際，以諳熟清代典章制度、旗人掌故而聞名的滿洲旗人金梁，在《清宮史略》中也僅是簡略言道：“初制，令東三省選送三音哈哈，譯曰好漢子，賞充侍衛(wèi)?！保?］（訓諭《哈哈珠子》，P19）此處所言“初制”，亦未言明肇造之期。因此，欲探明三音哈哈選送制度的創(chuàng)立，須先梳理出清代前期吉黑旗籍官兵挑補侍衛(wèi)的若干途徑，并分別予以辨析。

清代侍衛(wèi)，按其職差，分為御前侍衛(wèi)、乾清門侍衛(wèi)、大門侍衛(wèi)、扈從侍衛(wèi)、虎槍營侍衛(wèi)、圓明園侍衛(wèi)等。論其秩品，亦有尊卑，分為四等，另又有藍翎侍衛(wèi)。地位最崇者，為御前侍衛(wèi)、乾清門侍衛(wèi)，多由三旗簡用，皆無定員。藍翎侍衛(wèi)，則品秩卑微，選拔渠道廣，若缺出，“于領侍衛(wèi)內大臣衙門筆帖式、恩騎尉、各項拜唐阿、閑散覺羅、大臣子弟、親軍、前鋒、護軍，并東三省駐京應挑人員等揀選補放”［3］(卷二八旗《補放·補放散秩大臣等官》，P40)，《侍衛(wèi)瑣言》中所言“藍翎侍衛(wèi)無宗室，惟滿洲、蒙古及覺羅充之”［4］（P62）即如是也。專就清代前期吉黑地區(qū)八旗官兵進京挑補侍衛(wèi)的渠道而言，主渠道有三：扈從隨圍時被選留京當差，一也；從征中因軍功卓異被保舉留京充當侍衛(wèi)，二也；從吉黑入旗之新滿洲、未入旗之各部族內遴選精壯者來京，挑補侍衛(wèi)，三也。

其一，關外時代，已有吉黑籍旗丁充任侍衛(wèi)。努爾哈赤主政時期，扈從諸將已兼負侍衛(wèi)之責。明萬歷二十四年（1596），努爾哈赤住居二道河子舊老城時，史料稱，“奴酋出入，別無執(zhí)器械軍牢等引路。只諸將或二或四作雙，奴酋騎則騎，步則步而前導，余皆或先或后而行”［5］(P24)?；侍珮O主政時期，世居于吉林、黑龍江等地之來歸者中，也有被選充侍衛(wèi)者。如滾布，滿洲烏札拉氏，世居黑龍江，隸鑲白旗，“初為太宗近侍”［6］(卷十一《清傳一》，P1513)。

關外時代已有吉黑旗籍官兵充任侍衛(wèi)先例，但當時政權初興，故尚未形成規(guī)范的侍衛(wèi)選拔體制，吉黑籍旗丁挑補侍衛(wèi)并無定章。清軍入關后，伴隨清廷統(tǒng)治秩序日臻鞏固，侍衛(wèi)選拔制度也日趨規(guī)范。在京承差的各色侍衛(wèi)中，吉黑籍旗丁已是不少?？滴跄觊g，康熙皇帝就已表現(xiàn)出重點從吉黑精壯旗丁中挑補侍衛(wèi)的傾向。多次行圍中，康熙皇帝親見前來隨圍的吉黑八旗官兵驍勇善射，屢屢將隨圍的吉黑旗籍官兵留京補用侍衛(wèi)差使。甚者，康熙帝還曾親自詢問技藝精良的吉林旗兵是否愿意留京充任侍衛(wèi)。如康熙五十三年（1714）十月，吉林將軍選薦漢仗好的旗丁喀爾庫進京聽候差遣?？枎爝M京后，得授藍翎，并御賜房屋田奴，康熙帝數(shù)次向其征詢，欲留其于御前效力行走。康熙此意，竟被喀爾庫當眾直言拒絕，康熙帝大怒。［7］(P979)喀爾庫面忤龍顏，著實令康熙帝大為不快，但自康熙朝始，通過送京隨圍方式蒙挑侍衛(wèi)，已是吉黑旗籍官兵充任侍衛(wèi)渠道之一。

從黑龍江選拔善殺虎之新滿洲官兵送京，補選虎槍營侍衛(wèi)，則是吉黑旗籍官兵通過送京隨圍蒙挑侍衛(wèi)的衍生產(chǎn)物?？滴醵?，黑龍江將軍進善殺虎新滿洲兵四十人至燕京，始設虎槍營。［8］（康熙二十三年條，P287-288）是時所進善殺虎新滿洲被挑充虎槍營侍衛(wèi)，可視作黑龍江將軍成規(guī)模地向京師選送侍衛(wèi)備選者之濫觴。

其二，從征中因軍功卓異而被保舉留京充當侍衛(wèi)，這是清代前期吉黑旗籍官兵留京揀補侍衛(wèi)的另一渠道。僅以乾隆朝為例，乾隆年間，吉黑八旗官兵多次接奉清廷之命，趕赴各地贊襄戡亂。這些官兵在戰(zhàn)場上表現(xiàn)勇猛，立下赫赫軍功。戰(zhàn)后旋回原旗，途經(jīng)京師時，不乏經(jīng)朝臣奏保舉薦，得以留京挑充侍衛(wèi)者。如乾隆朝黑龍江旗籍悍將海蘭察，就是由軍營凱旋途經(jīng)京師時，被奏準留京充任侍衛(wèi)的。海蘭察，黑龍江滿洲鑲黃旗人。乾隆二十年(1736)，以馬甲奉命從征蒙古，累功擢升侍衛(wèi)。乾隆二十五年，清廷恩準包括海蘭察在內的吉黑旗籍侍衛(wèi)五十員回家接家口、娶親。對此事，一件滿文檔案中詳載：

abkai wehiyehe i orin sunjaci aniya biyai orin ilan de,hiya kadalara dorgi amban i baci benjihe bithede,meni baci wesimbuhengge, hiya hailanca,bilarhi sei alabuha bade enduringge ejen kesi isibume membe hiya,lamun funggala sindafi,gemun hacen de tebuhe,meni boigon anggala ne kemunida bade bi. bairengge ulame wesimbufi mendeoloangnafi,boigon anggala be gainabume unggireo seme alibuhabi.uttu ofi,hailanca i jergi susai niyalma i alibuha susaiolo bufi,sargan i urun gaifi unggireci tulgiyan，esei hiya i jergi ba ne i gebu be encu latubuha afaha arafi suwaliyame ibebuhe.ereijalin gingguleme wesimbuhe hese be baimbi seme abkai wehiyehe i orin sunjaci aniya duin biyai juwan jakūn de wesimbuhede.［9］（P155-156）

譯文：乾隆二十五年正月二十三日，領侍衛(wèi)內大臣處咨稱：經(jīng)我部具奏，侍衛(wèi)海蘭察、畢拉爾希等稱，圣主施恩我等侍衛(wèi)，補放藍翎，留居京城，我等家口現(xiàn)仍在原地，祈請轉奏，賞給假期，接來家口，為此呈請。因此，海蘭察等五十人呈請給假五十天接妻、娶妻外，此等侍衛(wèi)名字現(xiàn)已另粘單繕寫，連前發(fā)給。為此事謹奏請旨。乾隆二十五年四月十八日具奏。

由該道滿文札文可知，由軍營陸續(xù)旋回原籍而被留京挑補侍衛(wèi)等差的吉黑旗籍官兵，達五十人之多。是次給假回籍的侍衛(wèi)中，不乏隸屬吉林籍者。根據(jù)寧古塔副都統(tǒng)衙門給琿春協(xié)領的滿文札內記載，計有：

sunjaci meyen

ilanci jergi hiya suta.Lamun funggala hargina.

Lamun funggala esenteiLamun funggala jihana

Lamun funggala isantai Lamun funggala arsuna

ningguci meyen

ilanci jergi hiya etei ilanci jergi hiya ayantai

ilanci jergi hiya ingdane ilanci jergi hiya deboo

Lamun funggala liyamboo Lamun funggala barta

即，第五隊：三等侍衛(wèi)蘇塔，藍翎哈爾吉納，藍翎額森太，藍翎吉哈納，藍翎三泰，藍翎阿爾蘇納。第六隊：三等侍衛(wèi)額忒依，三等侍衛(wèi)阿彥泰，三等侍衛(wèi)英達訥，三等侍衛(wèi)德保，藍翎力雅穆保，藍翎巴爾塔，藍翎舒吉太，藍翎喀巴。

是次給假后，由京返回寧古塔、琿春等原籍的侍衛(wèi)、藍翎等共計十四員名，文內“第五隊”(sunjaci meyen)、“第六隊”(ningguci meyen),均是吉林八旗官兵奉命從征蒙古的隊別，換而言之，這些侍衛(wèi)最初奉命從征時，分別是于第五隊、第六隊開拔的。這進而證明了該部分留京挑補侍衛(wèi)官兵，都是通過從征凱旋時留京當差渠道得膺侍衛(wèi)缺的。不唯如此，經(jīng)由從征立功渠道得授侍衛(wèi)者，在乾隆年間圖像紫光閣的黑龍江旗籍功臣中也可覓得蹤跡。黑龍江滿洲旗人吾岱，就是此類代表。據(jù)《黑龍江志稿》卷52人物志載：

伍岱，滿洲瓜勒佳氏，黑龍江駐防。乾隆十八年，以前鋒改隸滿洲正黃旗，從征準噶爾。二十年，阿睦爾撒納叛，被掩力戰(zhàn)得脫，授藍翎侍衛(wèi)。恩克圖塔爾巴之戰(zhàn)、葉爾羌之戰(zhàn)，皆有功，賞墨爾根巴圖魯，遷頭等侍衛(wèi)，乾清門行走?；夭科?，圖像紫光閣，列后五十功臣，位次十二。三十六年，奉命征金川。金川平，圖像紫光閣，列后五十功臣。［10］（卷五十二人物志《傳二清》，P2295-2296）

其三，從入旗之新滿洲、未入旗之各部族內遴選精壯者來京，挑補侍衛(wèi)。據(jù)《聽雨叢談》載：“東三省之兵最精騎射，朝廷仿兩漢選甘涼豪杰之制，每隔十余年一選吉林、黑龍江兵，拔其材武，入備宿衛(wèi)。先由將軍選拔，送交寧古塔居住數(shù)年，再移駐于盛京二年，然后貢入京師?！保?1］(卷一《滿洲原起》，P2)是處所言選拔兵丁，即主要來自新滿洲及未入旗的各部壯丁。康熙年間，寧古塔將軍境內新滿洲“亦有入京為侍衛(wèi)者”［12］(卷下,P111)，如三姓伊徹滿洲三哈拉，“漸移家內地，編甲入戶，或有為侍衛(wèi)者”［13］(卷三，P387)。

清前期，清廷在揀選備選侍衛(wèi)的東三省官兵時，新滿洲及各部族精壯，所占比例甚大。此外，舊制，每遇木蘭秋狝，東北三將軍每處須各選十人保送前來，扈從行圍。保送人選，早期也主要從新滿洲和各部族精壯內揀選，乾隆三十五年后，方將舊滿洲、蒙古旗人、錫伯人等納入揀選之列。為此，上諭盛京、吉林將軍：“來歲保送此等人時，將其兩省所有（舊滿洲、舊蒙古）、新滿洲、索倫、烏拉齊、達呼爾、庫雅拉、錫伯等擇其材技優(yōu)長者一并揀選，趕在進木蘭之前送來?！保?4］(P553)

上述考證透視出：清前期吉黑旗丁業(yè)已或因從征立功、或以扈從隨圍、或以新滿洲及未入旗之各部精壯男丁身份入京，蒙挑侍衛(wèi)。但嘉慶朝以前，清廷尚未正式辟設揀選“三音哈哈”送京備選侍衛(wèi)這一渠道。

二、三音哈哈選送制度的創(chuàng)立時間考實

旗籍侍衛(wèi)的揀選，是清廷治國大政“首崇滿洲”的一個重要施政表現(xiàn)。④早在順治十年（1653）三月，順治帝即提出，“若從實而言，首崇滿洲，理所宜也”［15］（卷七，P111）?！笆壮鐫M洲”，是指清代統(tǒng)治者為鞏固自身統(tǒng)治地位，視滿洲旗人為國家根本，通過優(yōu)先保障滿洲旗人之特權地位，以維系統(tǒng)治的治國思想與民族意識形態(tài)。作為清廷龍興之地，東三省在清廷整個國家政權統(tǒng)治中顯得尤為重要，不僅是封禁之區(qū)，更是八旗人才選拔的淵藪。因此，“首崇滿洲”政策驅動下，從東北駐防八旗官兵中源源選拔人才，是清廷的一項重要政務。東三省旗人進京為官渠道繁雜，但通過各種方式挑補侍衛(wèi)是其主渠道。清廷對從東北旗籍官兵內挑補侍衛(wèi)一事樂此不疲，加意經(jīng)營。此間旨趣，既有解決京師能堪職差的侍衛(wèi)短缺這一現(xiàn)實問題的需要，更有在清廷政權的制高點上刻意強化“首崇滿洲”民族符號的深層用意。

清代中后期，京旗侍衛(wèi)國語騎射等滿洲傳統(tǒng)技藝日漸生疏，整體素質下滑，沾染漢俗日深。京師旗籍大員子弟多視侍衛(wèi)為苦差，不愿應挑。乾隆五十年三月，乾隆帝在一道諭旨中，揭批了大員子弟不愿挑取侍衛(wèi)、拜唐阿差使現(xiàn)象，其云：

向來滿洲世仆等，以侍衛(wèi)、拜唐阿為近御差使，視為最榮，于挑選侍衛(wèi)、拜唐阿時，則甚欣愿。近來在京文武大臣及外任大臣、官員子弟，多有在館行走，否則捐納，冀圖文職，跟隨伊父兄任所安逸，不愿挑取侍衛(wèi)、拜唐阿者甚多，是以挑取侍衛(wèi)、拜唐阿時，不能得人。［16］（卷一千二百二十七，乾隆五十年三月甲戌條，P450）

內外滿洲大員子弟多樂于通過在館行走、捐納等途徑，獲取進身之階，這一現(xiàn)象已影響到挑取的侍衛(wèi)綜合素質。加之多種因素綜合作用下，京旗侍衛(wèi)滿洲舊習之保持已遠遜于東北旗丁。僅衣著一項，即可窺得東三省選送官兵仍有樸素之風。如嘉慶五年（1800）八月，嘉慶帝諭：

朕三次親御箭亭，閱看挑取十五善射人員，其侍衛(wèi)、官員、兵丁等步箭雖不甚好，尚堪列等，是以朕均照遺缺補放。第思旗人技藝實屬緊要，原不在衣服，朕凡閱看帶領引見人員，亦只視其技藝人材而已，并不論衣服。乃此次挑取十五善射，兵丁內不惟穿綢袍緞靴，更有佩系飄帶、荷包者，如果旗人家家富足，人人豐裕，衣服俱能鮮明，實屬美事，朕觀之亦甚欣悅。但兵丁等每月皆賴錢糧度日，焉有余資，何必妄費銀錢，賃買衣服！即如東三省人等來京引見，皆穿布衣、布靴、皮帶，觀之亦頗順眼。［3］(卷七八旗《儀制·兵丁服色俱崇儉樸》，P197)

誠如上諭所言，嘉道年間，東三省八旗官兵較京旗人等普遍保有滿洲淳樸舊習，著裝上崇尚奢華之風未盛。然而，清統(tǒng)治者在挑補侍衛(wèi)時，對吉黑籍旗丁青睞有加，絕非僅看重保有滿洲淳樸舊習一端。清廷加強對吉黑旗籍侍衛(wèi)的挑選，更多的是基于依托吉黑旗丁嫻熟的清語騎射優(yōu)勢，提升清廷統(tǒng)治權力核心區(qū)的旗籍官兵滿洲本業(yè)本習。學者陳文石經(jīng)過統(tǒng)計研究后，曾就此問題推測，乾隆、嘉慶、道光、咸豐四朝時，由親軍、護軍、前鋒與馬甲擢為侍衛(wèi)者占據(jù)相當大的比例，“是否因為高級品官子弟墮落，弓馬軟弱有關，或是為了保持侍衛(wèi)中淳樸勇健精神，用以平衡世家子虛驕文弱習氣，故由兵士中挑選，尚待進一步考察”［17］(P635)。

盡管陳文石尚不確定出現(xiàn)這一現(xiàn)象的原因，但嘉慶朝以降，各直省駐防八旗與京旗官兵弓馬騎射技藝確已普遍生疏，拱衛(wèi)宮闈、扈從出行等侍衛(wèi)職缺，多難膺任。嘉慶、道光二帝，對侍衛(wèi)的庸懦與技藝生疏極為不滿，遂加意整頓侍衛(wèi)挑補制度。如嘉慶十七年十月，加強了對大門侍衛(wèi)揀選標準的限制，上諭：

大門侍衛(wèi)每逢朕出入，有前引后護近御差使，揀選理宜設立章程，以示慎重。嗣后每逢揀選侍衛(wèi)之期，除本處侍衛(wèi)仍照例升等外，其余藍翎侍衛(wèi)員缺，于各項拜唐阿、前鋒、護軍內揀選，帶領引見，馬甲、閑散人等不準入選；至二品以上大員子弟內，馬甲、閑散人等仍準其入選，三品以下大員子弟內馬甲、閑散人等亦不準入選，著為令，欽此。［3］(卷二八旗《補放·揀選藍翎侍衛(wèi)》，P41)

該道上諭中，并未單獨提及東三省旗籍官兵挑補大門侍衛(wèi)情況，僅是籠統(tǒng)地規(guī)定，大門藍翎侍衛(wèi)的揀選，于各項拜唐阿、前鋒、護軍內揀選，而三品以下大員子弟內馬甲、閑散人等，俱不準入選。若嚴格遵循此諭，東三省駐防八旗，尤其是吉黑駐防八旗管下官兵，鮮有能夠獲得挑補大門侍衛(wèi)的機會。⑤實際上，該上諭并未被嚴格遵守，尤其是在選拔東三省官兵充任大門侍衛(wèi)時，并未僵化地循此辦理。與此相反，嘉道年間，清廷加快了從吉黑籍旗丁內揀選侍衛(wèi)的探索，并最終確立優(yōu)先于吉黑官兵內揀選各類侍衛(wèi)的制度。

探索步驟一，改舊有東三省官兵挑送進京十年一次為五年一次。為充實宮闈八旗侍衛(wèi)力量，嘉慶十八年十二月，清廷“以東三省官兵技藝優(yōu)嫻，命五年一次挑送京營”［18］(嘉慶三十六，嘉慶十八年十二月辛丑條，P128)， 一改東三省十年挑送一次官兵進京的慣例。

探索步驟二，從征滑縣凱旋后朝議吉黑從征官兵留京當差問題。嘉慶十七年，清廷檄調吉黑八旗官兵助剿河南滑縣天理教。翌年軍務完竣后，吉黑官兵凱旋回旗，中途暫于京師休整。嘉慶十九年正月，那彥成奏請酌挑吉林、索倫兵留京當差，從而引發(fā)吉黑八旗官兵留京當差之議。對此提議，嘉慶帝最初明確表示反對，其所考量的利弊在于：

所奏甚屬非是。吉林黑龍江官兵槍箭精熟，朕所素知；但留京當差格礙甚多，該官兵各有家室，此次奉調出兵不過暫時行役，伊等原處各有產(chǎn)業(yè)，一旦令其委而去之，獨居京師，既無房屋可居，又無親戚可靠，種種不便豈可不念及乎？現(xiàn)在照每年學圍官兵之例，詢其情愿留京者，方令留京。［19］（卷二百八十三，嘉慶十九年正月辛巳條，P864）

誠如是所言，嘉慶皇帝對吉黑八旗官兵槍箭技藝之嫻熟深信不疑。同年三月，其在點評圍剿滑縣天理教各路官兵戰(zhàn)斗力時，即稱贊道：“其奮勇出力者，吉林、黑龍江官兵為最，火器、健銳營官兵次之，綠營兵又次之?！保?9］（卷二百八十七，嘉慶十九年三月辛丑條，P928）嘉慶帝擔憂的是，若將此項征調的吉黑官兵大批留京當差，將于此官兵生計存在諸多不便。最終，嘉慶帝作了折中處理，諭令照每年學圍官兵之例，情愿留京者方準。該諭令下達后不久，旋試辦留京吉黑官兵分補各營額缺，或于紫禁城內外值班護衛(wèi)。同年六月，清廷頒布諭令，正式批準該項吉黑官兵留京當差。諭曰：

紫禁城內外及圓明園各處，禁門柵欄守衛(wèi)官兵內，著俱將吉林、黑龍江留京官兵每日酌挑數(shù)名，輪流直班，該官兵等騎射清語較為嫻熟，各營官兵相觀而善，亦屬有益。［19］（卷二百九十二，嘉慶十九年六月己卯條，P996）

探索步驟三，道光朝專議東三省侍衛(wèi)挑選及差委問題。道光年間，京旗侍衛(wèi)清語騎射生疏更甚，以致每遇致祭壇廟大典，難以勝任控弦隨扈差事。與之形成鮮明對比，吉黑官兵仍以嫻于騎射名揚內外。為揀選堪此大任的侍衛(wèi)，道光十五年正月十一日，內閣奉上諭：

每遇朕致祭壇廟大典，維時過早而人數(shù)眾多，難于稽察，是以派乾清門侍衛(wèi)四員、大門侍衛(wèi)十員控弦隨扈。當初定制其意殊深，不僅為壯觀瞻而已。近來由乾清門所派侍衛(wèi)尚屬可觀，其由大門所派侍衛(wèi)內有朕平日深知其人慵懦、騎射生疏、馬上平常者，甚多有名無實，大違當初定制本意。嗣后，著三旗領侍衛(wèi)內大臣擬派此項控弦侍衛(wèi)，先由東三省侍衛(wèi)內將人才出眾、步射純熟者出派，倘人數(shù)不敷，再由京城侍衛(wèi)內將馬上便捷、步射熟練者出派，斷不可仍前草率塞責，欽此。［20］（P315-316）

此諭一出，吉黑旗籍侍衛(wèi)的地位得以再度提升。尤為重要的是，該諭為吉黑各城精壯旗籍官兵以三音哈哈身份，被源源選送進京，挑補侍衛(wèi)，膺差供職，提供了有力的政策支撐。對此改制，道光朝曾充任侍衛(wèi)的奕賡亦云，侍衛(wèi)中有被挑取膺壇廟大祭者，“道光十二三年間，因充此役者人才不濟，諭以嗣后須選東三省人才高大之侍衛(wèi)充之”［4］（P72）。《琿春副都統(tǒng)衙門檔》內一道咨文則更明確記載：“查例載，凡乾清門侍衛(wèi)較少，相應請旨飭下，由吉林、黑龍江將軍挑選三音哈哈，酌保來京，由領侍衛(wèi)內大臣先行考驗騎射槍法，后帶領引進，曾經(jīng)賞給侍衛(wèi)、拜唐阿差使?！保?1］(P396)由是可見，清代吉黑地區(qū)選送三音哈哈進京備選侍衛(wèi)制度，應正式創(chuàng)立于道光十五年。值得深思的是，三音哈哈送京備選侍衛(wèi)制度正式創(chuàng)立時期，恰值鴉片戰(zhàn)爭（道光二十年）之數(shù)年前。該時期清廷武備松弛、八旗和綠營官兵戰(zhàn)斗力下降，俱有種種端倪顯露出來。是時的道光帝，諭準以三音哈哈送京方式拓寬侍衛(wèi)挑補渠道，這不止說明侍衛(wèi)群體普遍出現(xiàn)了素質的問題，也直接透析出京旗和關內直省駐防八旗軍戰(zhàn)斗力衰落的總趨勢。鴉片戰(zhàn)爭以降，清王朝在調派各地八旗官兵剿辦內外軍事威脅時出現(xiàn)的疲軟不力現(xiàn)象，究其原因，與新形勢下八旗制度的固守及其種種弊端的顯現(xiàn)有著重大干系。

三、三音哈哈選送制度創(chuàng)立后選拔標準的嬗變

三音哈哈送京備選制度創(chuàng)立后，清廷即已著手三音哈哈遴選標準的制定，吉黑地方旗署也應需加強了對備選三音哈哈官兵技藝演練的督促。入選三音哈哈選送者，應具備標準為：“由各該處滿蒙佐領、防御、驍騎校、前鋒、領催、甲兵內，揀選年在二十以上，四十以下，馬步槍箭嫻熟者，或曾經(jīng)出師，久經(jīng)戰(zhàn)陣，著有老績，馬上便捷，通曉滿語，身材奎梧出眾者，方可保送挑揀?！保?1］(P397)入選三音哈哈者，首重弓馬騎射技藝是否嫻熟。道光十五年，清廷議定優(yōu)先由東三省侍衛(wèi)內選派扈從皇帝致祭壇廟大典后，確保東三省選送的三音哈哈的質量，就成了清廷加意經(jīng)理之事。以吉林將軍管下辦理的該項事務為例，足可窺得地方旗署為提升入選者弓馬技藝而在改定操演新章上所作努力。道光二十六年六月，吉林省城十旗奉旨于吉林官兵內揀選年力精壯、弓馬嫻熟者（即三音哈哈）六七名送京當差時，深感接旨后猝然挑選，難保不無技藝生疏者，遂經(jīng)奏準，改定揀選、操練章程為：

于官兵內揀其年力精壯、身材魁梧者，四城每城每年各揀選三十名，吉林十旗每旗暨烏拉各揀選十名，伊通五名，額穆赫索洛三名，各在各該處責成該管官等于每年春操后三月初一日起聚集演起，至九月初一日止，操練騎射、馬槍，并督飭該協(xié)佐領等不時嚴加查察。［22］(P199)

循此新章，先于各城分派名額，選定后于省垣集中演練。如此辦理后，“倘再奉旨挑選三音哈哈，于欽奉諭旨后刻日即可得人，不致稍遲時日”［22］(P199)。至于各城送省額數(shù)，嗣后又有調整。如同治十三年，吉林將軍全境，計挑選送省額為：

其寧古塔應挑送十五名，琿春應挑送十名，伯都訥應挑送十五名，三姓應挑送十五名，阿勒楚喀應挑送十名，拉林應挑送十名，烏拉應挑送十名，伊通應挑送五名，額穆和索羅應挑送四名，滿洲八旗應挑四十名，蒙古旗應挑八名。［23］(P393)

此外，為確保備選的三音哈哈能夠得到充足的訓練，三音哈哈在送往京師前，還須從中擇選部分人員參加一年一度的冬圍。每年十月屆冬圍之期，吉林將軍衙門奏準行圍，吉林副都統(tǒng)衙門三音哈哈、前鋒二十等，偕同其他官兵先期進山準備。行圍時，內外城俱出派一定額數(shù)的三音哈哈。［24］(卷五十一武備志二《兵制二·駐防下》，P861-862)

同光朝之際，吉黑地區(qū)選送三音哈哈進京備選制度迎來了曇花一現(xiàn)般的發(fā)展契機。晚清之清廷，經(jīng)歷著千年未有之變局，各類內憂外患的消弭，俱需強有力的武力作為后盾。為滿足晚清新形勢下武備的需要，清廷在承襲原有的吉黑選送三音哈哈入京備選侍衛(wèi)制度基礎上，又有所發(fā)展。這種發(fā)展，主要體現(xiàn)在閱看技藝內容上的變化、入選者旗籍的拓寬及入選渠道的拓寬三個方面。

其一，清廷在閱看三音哈哈技藝時，將槍技納入閱看技藝之內。同治十三年，隨扈皇帝致祭控弦侍衛(wèi)加派不敷，遂經(jīng)奏準：“吉林、黑龍江將軍等將官員兵丁內，或久經(jīng)戰(zhàn)陣，或年力精壯，務擇槍箭嫻熟、馬上便捷者”［23］(P392)，每處各保送京。此時，送京備選侍衛(wèi)的三音哈哈已講求槍技。此舉是清廷在面對近代軍事改革大背景下軍器革新升級新形勢下，而對挑補的侍衛(wèi)的新技能要求。

其二，清廷在挑補侍衛(wèi)時，逐漸破除重視從滿洲以及未編入旗籍的各部落官兵中遴選三音哈哈送京備選的舊有觀念，漢軍旗籍官兵也被頻繁列入選送名額內?！胺饾M洲”、“伊徹滿洲”、“漢軍”等籍屬畛域逐漸被破除。⑥尤其是到光緒年間，吉黑籍漢軍旗丁挑補乾清門、大門侍衛(wèi)者尤屬不少，僅據(jù)《璦琿縣志》所載，璦琿旗籍乾清門、大門侍衛(wèi)即有：

壽長，托闊羅姓，滿洲，乾清門二等侍衛(wèi)；

德成，薩瑪西爾姓，索倫，乾清門三等侍衛(wèi)，二品花翎委統(tǒng)領；

貴鑫，張姓，漢軍，大門三等侍衛(wèi)；

倭力布，字壽先，張姓，漢軍，乾清門四等侍衛(wèi)；

連瑞，字芝田，陳姓，漢軍，乾清門藍翎侍衛(wèi)。［25］(卷九人物志 《五忠義·乾清門大門侍衛(wèi)并布特哈副管等官表》，P489-491)

無須贅言，僅此一端，足可證實清季黑龍江漢軍旗丁已與滿洲旗丁共同分享著挑取乾清門侍衛(wèi)的權利，乾清門旗籍侍衛(wèi)非由滿洲旗人所壟斷把持，史實確鑿。

其三，經(jīng)由挑補神機營差，蒙挑侍衛(wèi)，拓寬了清季吉黑旗籍官兵入選侍衛(wèi)的渠道。同治年間，清廷改革神機營，以新法操練。因京營官兵不敷挑練，遂自吉林、黑龍江等地八旗官兵內擇選精壯者送京，編入神機營操練。藉此契機，一批吉黑旗籍官兵獲得了更多挑送三音哈哈，進而充任侍衛(wèi)的機會。如額爾根巴圖，滿洲托闊羅氏，隸黑龍江鑲白旗。咸豐三年(1853)以領催從征，洊?；嶙纛I。同治六年率呼倫貝爾馬隊實神機營，挑三音哈哈。次年，授三等侍衛(wèi)。［6］(卷二十二《清傳十二》，P1620)另如慶褀，亦在征戰(zhàn)多年后，經(jīng)由神機營保奏挑充三音哈哈平臺，得以升遷。茲將其履歷摘錄于下：

慶褀，黑龍江正白旗漢軍春升佐領下人，年四十九歲。由馬甲于同治三年出征江南，四年撤留神機營當差，旋回原旗。五年出征奉天，因屢獲勝仗出力，保奏，奉旨以驍騎校盡先即補，欽此。又擒賊大青牛出力，保奏，奉旨賞戴藍翎，欽此。又于吉林剿滅馬賊案內尤為出力，保奏，奉旨，賞加五品頂戴，欽此。十年，出征伊犁，因解餉出力，保奏，奉旨，以佐領盡先即補，并先換頂戴，欽此。光緒元年赴京差次，由神機營保奏，挑充三音哈哈，改補副護軍參領，奉旨，依議，欽此。［26］(P362-363)

上述履歷顯示，黑龍江漢軍旗人慶褀自同治三年以馬甲之身出征，屢立軍功而得加銜升品，但俱未得補實缺，十年后，經(jīng)由神機營保奏，通過挑充三音哈哈，方得改補副護軍參領。此人仕途升遷中，挑充三音哈哈的平臺功不可泯。

綜上論述可見，自道光年間吉黑地區(qū)三音哈哈送京備選侍衛(wèi)制度正式創(chuàng)立后，清廷對三音哈哈的選拔，從選拔年齡、騎射技藝、清語熟練程度方面，均制定了選拔標準。吉黑地方旗署也十分重視三音哈哈的弓馬騎射技藝的集中操演，不僅確立了集中操演制度，還令三音哈哈通過參與地方冬圍提升技藝。同光年間，清廷還對送京的三音哈哈在閱看技藝內容、入選者旗籍、入選渠道三個方面進行了改革，改革后選拔的三音哈哈，技藝確有一定改觀。

四、結論

作為清廷從吉黑旗籍官兵內挑補侍衛(wèi)的一種制度，“三音哈哈”送京備選制度創(chuàng)立時間較遲，在經(jīng)過嘉慶、道光二朝多次探索后，最終于道光十五年正式創(chuàng)立。該制度的創(chuàng)立，既是清廷對京旗及關內直省駐防八旗官兵清語騎射滿洲本業(yè)衰頹之勢的矯正，也是對清廷在吉黑地區(qū)建構起來的 “首重軍事”統(tǒng)治體系的認可與固守，更負有“首崇滿洲”的政治目的。對吉黑旗人群體而言，三音哈哈送京備選侍衛(wèi)制度，確實帶來了不少仕途紅利。自該制度創(chuàng)設，至清王朝覆亡，確有一批吉黑旗籍官員以三音哈哈身份，進京后蒙挑補侍衛(wèi)，從而獲得了更廣闊的仕途發(fā)展空間。尤其是在晚清仕途普遍壅滯、一缺難求形勢下，三音哈哈送京備選侍衛(wèi)，不失為一個進身之階。如光緒十三年（1887）三月，經(jīng)御前大臣伯彥訥謨祜等奏準，飭令“吉林、黑龍江將軍等，保送三音哈哈”［27］(卷二百四十，光緒十三年三月庚戌條，P240)，吉林滿洲旗人富山，即在是次吉林保送三音哈哈之列。光緒十三年后的二十年間，富山能有仕途升遷，當全行倚仗吉黑各城保送三音哈哈的定章：“查侍衛(wèi)富山系吉林滿洲廂黃旗承祿佐領下人，于光緒十三年間由前鋒挑選三音哈哈赴京，蒙賞□門藍翎侍衛(wèi)，洊升二等侍衛(wèi)。二十五年六月間，經(jīng)前黑龍江將軍壽奏調赴江，歷委營務當差。三十二年三月間經(jīng)署將軍程奏，送回京當差在案。”［28］(P120)

與富山挑選三音哈哈同年，吉林滿洲旗人伊爾根覺羅氏富祥“由防尉兼云騎尉，奉旨選三音哈哈。賞入北京正白滿洲旗，升乾清門二等侍衛(wèi)，兼神機營幫操大臣”［29］(補遺，P909)。黑龍江旗籍官兵中，也不乏通過光緒十三年挑三音哈哈，得以開啟日后仕途者。如黑龍江城鑲白旗滿洲富尼雅干，由領催委官挑三音哈哈，洊擢乾清門三等侍衛(wèi)，充神機營幫操官［6］（卷二十三《清傳十三》，P1632），藉此得到良好的個人仕途前程。此外，《黑龍江述略》中，以是次選送三音哈哈為評論對象，高度贊許道：

光緒十三年，領侍衛(wèi)內大臣咨吉林、黑龍江兩省將軍，保送數(shù)員，以備侍衛(wèi)差遣，名三音哈哈，即充諳達者也。將軍于甲兵內挑取身仗魁梧、弓馬精強者，補以驍騎校、領催諸職，咨送入都，由領侍衛(wèi)內大臣考驗后帶領引見，分別派差。有以驍騎校洊擢副都統(tǒng)者，亦兩省仕宦捷徑也。年選無定額，數(shù)亦無定，缺則咨取，皆領侍衛(wèi)內大臣主之。蓋侍衛(wèi)當差，日近御榻，聲氣極為相通，兩省充其任者實繁。［30］(卷六《叢錄》，P824)

誠然，晚清光緒年間，吉黑兩省旗籍官兵中，經(jīng)由三音哈哈挑補侍衛(wèi)任者實繁，此途堪稱兩省仕宦捷徑。與此同時，吉黑地方政府也視選送三音哈哈進京為要務，政府倡導下，“八旗子弟讀書之外，兼習騎射，近復設局延師，射鵠角勝，俾技藝熟嫻，以備三音哈哈之選”［24］(卷二十七輿地志十五《風俗》，P497）。晚清社會發(fā)展趨勢已驗證，三音哈哈送京備選侍衛(wèi)制度的施行，在京師旗籍侍衛(wèi)內樹立標桿典范方面確有一定功效。然而，此制度的推行，在重振京旗滿洲國語騎射本業(yè)方面效果甚微，更無力扭轉整個八旗官兵群體弓馬騎射式微的必然趨勢。甚至，吉黑各地旗籍官兵在許多方面進行利弊考量后，也多有對該制度缺乏興趣者。清廷一直力推的吉黑地區(qū)三音哈哈送京備選侍衛(wèi)制度，既未實現(xiàn)重振京旗官兵嫻于滿洲國語騎射本業(yè)的目的，更未引起吉黑地方旗人群體的廣泛參與熱情。深而思之，晚清“首重軍事”統(tǒng)治體系固化推行下吉黑旗人群體生計問題日益嚴峻、傳統(tǒng)弓馬騎射技藝日益背離近代軍事技藝科學性的專業(yè)要求，咎責難辭。

注釋：

①詳見陳文石：《清代的侍衛(wèi)》，載陳文石著：《明清政治社會史論》，臺北：學生書局，1991年，第623頁。

②專論該問題的專論，主要有常江：《清代侍衛(wèi)制度》，載《社會科學輯刊》，1988年第3期；曹連明：《清代大內侍衛(wèi)略談》，載《紫禁城》，1994年第4期；黃圓晴：《試論清代侍衛(wèi)的選官與管理》，載《清代政治制度與民族文化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北京：2010年，第39-40頁；黃圓晴：《清代滿漢官制：以侍衛(wèi)的升遷為中心》，載《滿學論叢》（第一輯），2011年，第102-115頁；黃圓晴：《試論清代漢侍衛(wèi)與綠營》，載《歷史檔案》，2014年第1期；魯靖康：《清代侍衛(wèi)新疆史跡考——以〈清實錄〉為中心》，載《北方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4期。零星論及此問題者中，主要是雷炳炎在 《康熙時期八旗武官選任探論》（載《學習與探索》，2008年第5期）內提出：“清代侍衛(wèi)主要來源于滿洲貴族世家，包括世職人員、蔭生及無世職不曾讀書的滿洲貴族世家子弟?！绷砣绻鶗枣?、冷紀平：《從子弟書看清代旗人官吏的日常工作》（載《海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6期）揭示子弟書中有很多篇章記錄了清代中后期旗人官吏的日常生活，尤其是了解到侍衛(wèi)如何站崗、值班、參加禮儀慶典等生活細節(jié)。

③八旗世職恩賞侍衛(wèi)，也是挑補旗籍侍衛(wèi)的一個重要途徑。對此，伯麟、慶源等纂修：《欽定兵部處分則例》八旗卷十一 《外任旗員子弟挑取侍衛(wèi)拜唐阿》載：“駐防將軍、都統(tǒng)、副都統(tǒng)之隨任子弟，如年至十八歲以上，練習清語、騎射優(yōu)嫻，堪充侍衛(wèi)、拜唐阿差使者，每遇五年查辦之期，由該將軍、都統(tǒng)等報明本旗造冊，送軍機處匯奏請旨。”(參見伯麟、慶源等纂修：《欽定兵部處分則例》八旗卷十一戶口，《外任旗員子弟挑取侍衛(wèi)拜唐阿》，《續(xù)修四庫全書》第856冊，第99頁）然而，因吉黑籍旗人家族中，勛貴世家數(shù)量遠少于京旗和盛京八旗，故通過世職恩賞侍衛(wèi)者，要遠遠少于由“三音哈哈”選送進京而得以挑補侍衛(wèi)者。

④專注于清代侍衛(wèi)問題研究的黃圓晴亦指出：“在侍衛(wèi)制度中，首崇滿洲的特點，更為突出?！眳⒁婞S圓晴：《試論清代侍衛(wèi)的選官與管理》，載《清代政治制度與民族文化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北京：2010年，第39頁。

⑤較之京旗和盛京將軍管下，清代吉林、黑龍江兩將軍管下內外城下層旗兵中，罕有拜唐阿、前鋒、護軍，多是披甲和領催；另，吉黑承襲高秩品世職的八旗勛貴家族更少，若三品大員以下子弟內馬甲、閑散人等不準入選，吉黑旗丁躋身大門侍衛(wèi)之途便大為擁塞。

⑥據(jù)李燕光、關捷主編之《滿族通史》所云：“在領侍衛(wèi)府，從領侍衛(wèi)內大臣一下到侍衛(wèi)，都是八旗滿洲、蒙古人擔任，就是他們率領的上三旗親軍中，也沒有漢軍旗人?！保ㄟ|寧民族出版社2003年修訂版，第463頁）黃圓晴亦提出：“侍衛(wèi)缺便是特屬于上三旗子弟的官缺?！眳⒁婞S圓晴：《試論清代侍衛(wèi)的選官與管理》，載《清代政治制度與民族文化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北京：2010年，第39頁。茲摘錄于此，以備學人爭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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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寄諭盛京將軍恒祿等著明年揀選材技優(yōu)長之滿洲錫伯人等送來圍場（乾隆三十五年十月初三日）［A］.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乾隆朝滿文寄信檔譯編：第九冊［Z］.長沙：岳麓書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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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清仁宗實錄［M］.北京:中華書局,1986.

［20］寧古塔副都統(tǒng)烏勒興阿為擬選三音哈哈等旗佐事給將軍衙門咨文（同治十三年三月初二日）［A］.東北邊疆檔案選輯：第86冊［Z］.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

［21］吉林將軍衙門為飭選五名三音哈哈來省以備挑補乾清門侍衛(wèi)事致琿春副都統(tǒng)衙門咨文 （光緒十三年四月十八日）［A］.琿春副都統(tǒng)衙門檔：第127冊［Z］.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

［22］寧古塔副都統(tǒng)衙門為將揀選行圍官兵于八月送寧古塔事致琿春協(xié)領札文 （道光二十八年三月初二日）［A］.琿春副都統(tǒng)衙門檔：第61冊［Z］.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

［23］琿春協(xié)領德玉為揀選身材魁梧官兵十五名依限赴塔以備挑選送京事呈堂稿（同治十三年二月二十四日）［A］.琿春副都統(tǒng)衙門檔：第89冊［Z］.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

［24］（清）長順.吉林通志［A］.續(xù)修四庫全書：第647冊［Z］.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25］孫蓉圖.璦琿縣志［M］.臺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4.

［26］秦經(jīng)國.清代官員履歷檔案全編：第6冊［Z］.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

［27］清德宗實錄［M］.北京：中華書局，1987.

［28］為請將富山開去二等侍衛(wèi)差使留吉以佐領對品補用事片稿（光緒三十三年二月）［A］.吉林省檔案館藏清代檔案史料選編：第64冊［Z］.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2.

［29］徐鼐霖.永吉縣志［M］.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8.

［30］（清）徐宗亮.黑龍江述略［A］.續(xù)修四庫全書：第731冊［Z］.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責任編輯：王立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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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518X（2016）04－0106-10

長春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基金科研平臺建設計劃項目“清代東北八旗駐防與國家安全研究——以《琿春副都統(tǒng)衙門檔》滿漢文檔案為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