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個惡人

林華玉

明朝末年，魯南日照縣出了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他姓楊名毅，一套通背拳打得虎虎生風(fēng)，幾個壯漢都近身不得。輕功更是了得，幾米高的城墻，一提氣就能一躍而上，即便是三層官兵守衛(wèi)的官府倉庫，楊毅也能輕松地進(jìn)去，拿一樣?xùn)|西就如同探囊取物。

楊毅嫉惡如仇，發(fā)誓殺死一百個惡人之后歸隱山林。步入江湖十余年，他已經(jīng)殺死了九十六個惡人，這里邊有殺人不眨眼的大盜，虐殺公婆的惡婦，欺凌弱小的惡霸……每一次殺死惡人后，他都會在惡人身上留下一枚竹牌，上面寫著 “惡人第××號”幾個隸書小字。日照一帶的壞人提起楊毅，就汗毛豎起，冷汗直冒，渾身打哆嗦。

一個夏日，楊毅遠(yuǎn)赴黑龍江與同道切磋武功，一個月后，盡興而歸。楊毅的住處在日照城西文山上的一座山神廟里，當(dāng)他路過一片槐樹林準(zhǔn)備回住處時，忽然聽見附近傳來一陣哭泣聲。楊毅循聲望去，卻看見一個中年婦人將一根繩子拋向一個樹杈，將脖子搭上去就要上吊。楊毅忙甩出一支袖箭，將繩子一斬兩斷。

楊毅上前扶起婦人，說：“大嫂有什么想不開的，非要走這條路？”婦人看著楊毅，淚如雨下，哭訴道：“你還是讓我死吧，我活不下去了！”

原來，婦人叫牛李氏，是日照縣牛家村人，膝下沒有兒女，與丈夫牛三相依為命。牛三是個樵夫，身體很結(jié)實，整天上山打柴，然后帶到日照縣城賣掉換一些日用品，這日子雖然不富裕，但是溫飽還是有保證的。

這天，牛三偶感風(fēng)寒，渾身酸痛，牛李氏就趕忙去日照縣城有名的 “濟(jì)世堂”藥鋪給丈夫抓藥。濟(jì)世堂的大夫叫王世普，他粗粗問了牛李氏幾句牛三的病情，就開了一個藥方，讓伙計照單抓藥。

回家后，牛李氏把藥煎了，然后端給丈夫喝。牛三喝了之后就感到頭昏腦脹，就上床睡了?？墒侨f萬沒有想到，第二天，牛李氏就發(fā)現(xiàn)丈夫面色鐵青地死在了床上。

楊毅插言道：“這么說，是那個庸醫(yī)的藥奪去了你丈夫的命？”牛李氏擦了擦眼睛，說：“我也覺得是這樣，因為我丈夫的身體一向是很結(jié)實的，于是我就去濟(jì)世堂討說法。那個王世普卻死不承認(rèn)，最后竟然……竟然……”牛李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號啕大哭起來。

楊毅急問：“那后來怎么了？他對你做什么了？”牛李氏止住哭，說：“這個王世普有錢，又與縣太爺有關(guān)系，后來他竟然去縣衙把我告了，說我誣陷好人，影響他的形象，對他的生意造成了很大的影響，要我向他道歉并且賠償損失五十兩銀子。這是惡人先告狀，我自然不服，就在公堂上與他爭執(zhí)起來。那個縣太爺竟然說我咆哮公堂，將我亂棍打出。”

說到這，牛李氏不顧羞恥，一把掀起衣服，讓楊毅看她身上的斑斑傷痕。楊毅氣得大喊一聲：“豈有此理！這天下還有王法嗎？”

這天，王世普要去鄉(xiāng)下出診，當(dāng)走到城郊一個偏僻之所時，忽然一人從一棵大樹上跳了下來，用一把短刀逼住了王世普。王世普忙說：“好漢，此時白家村正有一個重病號等著我去診治，性命攸關(guān)的事，還請好漢行個方便。只要你放過我，我把身上的錢財全部給你，如不夠，可以到我濟(jì)世堂去拿，我決不食言?！眮砣苏菞钜悖湫Φ溃骸坝贯t(yī)，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你去救人？說你去害人才對！”說完，楊毅不由他分說，手起刀落，頓時鮮血四濺，可憐王世普頓成刀下之鬼。

做完這一切，楊毅又將一塊上書 “惡人九十七號”的竹牌留在了王世普身上。做完這一切，他回到住處，呼呼大睡。

第二天下午，楊毅忽然聽見外邊人聲鼎沸，像是很多人正朝這邊走來。

楊毅一驚，提著刀走出山神廟，眼前的情景卻令他驚呆了。原來，外邊站著幾十個手持叉子、鐵锨還有鎬頭的百姓，他們正怒視著楊毅。楊毅忙問：“鄉(xiāng)親們，你們這是要干什么？”一個白須老者問：“楊大俠，濟(jì)世堂的王世普大夫是你殺的嗎？”楊毅點了點頭，說：“那姓王的壞事做盡，死有余辜！”老者頓足道：“你好糊涂呀！”

原來，這王世普并不像牛李氏說的那樣是個草菅人命、仗勢欺人的庸醫(yī)，恰恰想反，王世普是一個醫(yī)術(shù)高超、醫(yī)德高尚的人，而且收費低廉，有的貧苦百姓得病后手頭沒錢，王世普就把醫(yī)藥費給免了，晚上急病號需要他出診，即便是冰凍三尺的寒冬，即便是百里之外，王世普也會立即起床去診治。所以，王世普在海曲百姓中最有威信，也都愿意找他看病。

卻說日照縣內(nèi)還有一個藥鋪，叫 “潤生堂”，是日照縣最早的藥鋪，店主叫劉士甄。他醫(yī)術(shù)也很不錯，但是醫(yī)德卻不行，去他藥店看病，少一個銅板他也不會讓你離開，而且晚上從不出診，即便是患者生命垂危。

濟(jì)世堂開業(yè)之后，眼見著患者都跑到那里去了，劉士甄不從自身找原因，卻怨恨起王世普來，屢次找他的茬，都以失敗告終。好在王世普大人大量，從不與他計較。

后來，劉士甄無意間知道了楊毅到了兗州府，又心生毒計，派自己的老婆李氏，在楊毅必經(jīng)的路口，裝作要上吊的樣子，被楊毅救下之后，又說出一番被庸醫(yī)王世普逼得無路可走的話來。果然，嫉惡如仇的楊毅上當(dāng)了，殺死了王世普。

老者說：“楊大俠，這一次王醫(yī)生原先是給一個大出血的產(chǎn)婦出診的，卻被你給耽誤了。大人死了，一個男人從此失去了他的愛妻，一個小孩從此沒有了母親，你想想，這一次你的罪孽有多大？”

楊毅聽了后悔莫及。他對老者和眾人說：“你們?nèi)菸乙煌?，明天我定給大家一個答復(fù)?！碑?dāng)晚，“潤生堂”店主劉士甄兩口人被人殺死，留下的竹牌分別是惡人九十八號和惡人九十九號。他們的身邊還躺著另外一個人，正是日照義俠楊毅，他是自殺而死的，他的身上也有一塊竹牌，上寫：惡人第一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