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沁立
雪花輕落和田街
文/謝沁立
一直很想知道邊疆的社區(qū)民警是怎樣工作的。他們和內地的警察有什么不同嗎?機會竟然和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烏魯木齊歲末那場50年一遇的大雪一樣,不約而至。
大雪飛揚的那天傍晚,我踏著深深的積雪,小心翼翼地穿行在一米多高的雪堆中。路邊一個標示牌顯示“烏魯木齊市沙依巴克區(qū)烏蘇路北一巷6號”。對,就是這里——和田街派出所民警李成章的警務室。
室外零下十攝氏度,警務室內溫暖如春。李成章一邊將桌邊的一摞臺賬整理好,一邊娓娓道來他與和田街社區(qū)的故事。
“我們的社區(qū)0.29平方公里,3876戶人家,11000人,是個多民族居民居住的社區(qū)?!彼让摽诙鲆唤M數(shù)字。
“先講一個王琴琴的故事吧。那是2007年,我到這個社區(qū)工作不久。一個人前來報警說有人遭到了綁架?,F(xiàn)場是一家事業(yè)單位的辦公室。我撥開門口看熱鬧的人群走進辦公室,只見一個30多歲的女人披頭散發(fā),她一只手勒著一個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握著一把長刃水果刀架在男人的脖子上。男人嚇得臉色煞白,紋絲不敢動。女人的身邊還有一個年長的婦人,在不斷開導她:‘我的好妹子啊,你可不能這樣,這刀子下去可就是人命啊,咱好好跟領導說說,總有解決的辦法,行嗎?’‘不行!’那個女人瘋狂地喊叫著?!?/p>
在2014年總結表彰會上,李成章與妻子雙雙獲獎
李成章在來和田街派出所之前,先后在兩個社區(qū)工作。他用幾年的工夫將5000家固定商戶、每天流動著數(shù)萬人的縱橫全疆的北園春蔬菜批發(fā)市場整理得煥然一新。如今,偌大的市場,打群架、偷盜的事情幾乎銷聲匿跡。
眼前這個場景如何處置,李成章胸有成竹。他在進門時就注意到,持刀的女人精神有些不正常。看準時機,高大的李成章趁女人低頭的瞬間,健步沖上去一把奪下了女人手里的刀,果斷將男人救下。
原來,女人名叫王琴琴,是這家單位的出納,她威脅的男人是她的主管領導——財務科長。幾年前,王琴琴和同事工作時發(fā)生口角,互相撕扯起來,她的衣服被對方扯爛。之后,她認為領導處理不公,心里別扭,從此就總愛躲在家里,嘴里還老念叨。時間長了,家里人發(fā)現(xiàn)她精神不太正常。醫(yī)院診斷她是得了精神分裂癥。經治療后出院的王琴琴,既不出家門,也不上班。單位催了她幾次,她也不理睬。當其家屬將診斷證明書交給單位時,單位便連工資都不給她發(fā)放了。此后,王琴琴常常披著麻袋片跪在單位門口,也不說話,就那么任憑人圍觀。當她向科長提出幫她解決醫(yī)藥費的請求后,領導一個“不”字沖出口,這徹底刺激了王琴琴,她沖上去就勒住了科長的脖子……
李成章精通維語,與轄區(qū)群眾相處得十分融洽
王琴琴的戶籍在和田街社區(qū)。那天出警后,李成章來到了王琴琴家。因為常年患病吃藥,她的家顯得十分寒酸。
李成章也曾到王的單位找過相關負責人。“這幾年,你們到王琴琴的家去過嗎?”
“沒有?!?/p>
“你們和她好好談過她想要解決的問題嗎?”
“沒有?!?/p>
“那你們現(xiàn)在有什么想法?”
“沒有?!?/p>
“那你們想解決問題嗎?”
“想?。±罹?,我們太想解決這個問題了,再不解決,真要出人命了。”
開始,李成章就這么兩頭兒跑。一頭兒,他自己掏錢給王琴琴買一些生活用品;另一頭兒,他和她單位的人商談如何解決王琴琴的困難。幾次三番,單位終于決定按照病假給王琴琴發(fā)放基礎工資,并承諾每年會按照困難職工標準給她一些補助。
當王琴琴收到單位的補助時,她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但事情還沒有結束。幾個月后的一天,李成章在街頭遇到了王琴琴。他見她的目光還是發(fā)直,神情憂郁。王琴琴的姐姐說:“琴琴每天就是待在家里,單位讓她養(yǎng)病,也不讓她上班?!崩畛烧滦南?,這正常人老待在家也得憋出病來??紤]再三,正好警務室需要一個文字錄入員,他知道王琴琴以前工作的時候打字快,字也寫得好,就跟相關單位和王琴琴溝通了一番?,F(xiàn)在,王琴琴已經是警務室的一員了。更令人欣慰的是,自從來到了警務室,她變得愛說愛笑起來,待人熱情和藹,工作麻利,由她負責的轄區(qū)房屋出租、居住證辦理方面的登記等工作也無一差錯。
“再說說阿孜古麗的事情吧。”說這句話,李成章用的是維吾爾族語言。他說,之所以能夠流利地講維吾爾族語,得益于他常年在基層派出所工作,每天,他在社區(qū)街道里和漢族兄弟聊聊家常、聽維吾爾族大媽說說自己有出息的孩子、跟回族大哥打個招呼。
阿孜古麗是一位維吾爾族姑娘,曾交過一個男朋友叫小王。兩個人好了一年之后,眼看就要談婚論嫁了,小王卻跟幾個朋友因聚眾吸毒被警方抓獲,強制戒毒三年。三年后,他又來找阿孜古麗。雖然阿孜古麗依然單身,沒交到稱心的男友,但她覺得小王并不是值得托付一生的人,便婉言拒絕了小王的再次追求。誰知道,從拒絕的那天起,小王就開始糾纏阿孜古麗。只要阿孜古麗出門,小王必定跟著她。阿孜古麗對此煩惱至極,并且慢慢產生了恐懼感。
左思右想,阿孜古麗到警務室跟李成章說了這個煩惱。年輕人談戀愛的事情,李成章不想過多介入。他悄悄地觀察了幾天,發(fā)現(xiàn)小王在不尾隨阿孜古麗時,仍會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李成章把小王叫到了警務室。他對小王講了很多道理和法律規(guī)定。小王低著頭聽,表示李警官的話他都聽進去了。從此,他倒真沒有再跟蹤阿孜古麗。
走訪慰問轄區(qū)老人
接待群眾
幾個月后的一天傍晚,小王突然又出現(xiàn)在阿孜古麗的辦公室門口??吹桨⒆喂披惓泽@的樣子,小王說:“別急別急,我不是來纏你的。但我要存一些東西在你這里。過幾天我再拿走。”慌亂中,阿孜古麗未說任何話。
小王走后,阿孜古麗立即撥通了李成章的電話。李成章第一時間趕來查看。小王留下的東西是一個拉桿箱,里面裝著幾臺筆記本電腦和手機,還有一些高檔化妝品。李成章斷定,小王是在以偷盜來換取吸毒資金!根據(jù)此線索,李成章順藤摸瓜,與派出所同事一舉破獲了12起系列盜竊案件。
“別小看我這些臺賬,是我的寶貝呢。每記錄一些文字,我就對社區(qū)的人和事記得更清楚一些。我腦子里記的東西不比電腦少!” 李成章說。
一天深夜,李成章接到所長電話,說分局要查找一個人,讓他到所里一趟。當時,一位分局局長正在所里等著李成章。見面后,局長有些嚴厲地說:“一個犯罪分子襲擊巡邏民警,造成傷亡。犯罪嫌疑人被擊斃。這個人在你的轄區(qū),你知道嗎?”李成章的腦子快速反應、查找,轄區(qū)里的常住人口他都能叫上名字!
“這個人不是我轄區(qū)的?!彼隙ǖ鼗卮稹?/p>
戶籍部門經電腦檢索后,果然沒有。
“她的家人住在你這里嗎?”局長再次問道。
看著對方提供的姓名和稍顯模糊的照片,李成章的大腦繼續(xù)搜索:“有這個人!兩個月前,她帶著一個11歲的孩子在轄區(qū)租房住。房東帶著她到警務室登記時,我還問過她的基本情況。她說和丈夫離婚多年。我的臺賬里有她和房東的照片和當時的記錄?!?/p>
后經查實,情況果然如李成章所言。
故事就這樣說了一個又一個,當采訪不得不結束時,李成章依然沉浸在轄區(qū)居民肉孜大叔對社區(qū)工作的熱情里;依然念叨著熱比汗奶奶哪天跑到警務室告訴他,發(fā)現(xiàn)有陌生人在樓門口轉悠;依然很是得意的樣子說:“如果不是下大雪,你就能跟我一起下社區(qū)去看看庫爾班大叔,他肚子里的故事多著呢……”
大雪依然在夜空中飄揚。邊疆的大雪落在臉上,硬硬的,有力度,但捧在手里,還是一團柔弱,潔白晶瑩。這雪花就像邊疆的警察,他們有著一顆純潔而正直的心,愛新疆,愛各族群眾,愛家園,愛他們自己。
李成章的頭發(fā)上落滿了雪花,他輕輕地撣了撣,說:“我最喜歡雪花飄落后的社區(qū),潔白、靜謐、安全。巧了,今天正好是我55歲的生日,雪花是給我送祝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