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述勝
學是人類的生存方式。千萬方、千萬年而有千萬人,千萬人而有千種職業(yè)、萬般事業(yè)。千職萬業(yè),皆可歸于一業(yè),那便是學。而千學萬學,歸根結底,即是學做人。故曰:“學者,學為人而已也?!?/p>
西哲卡爾·馬克思曾言:“動物只是按照它所屬的那個種的尺度和需要來建造,而人卻懂得按照任何一個種的尺度來進行生產(chǎn)?!蔽岢衅湟舛l(fā)揮之,曰:人能成為一切動物,而動物永遠無法成為人。明白了這個道理,就能理解中華圣哲“天地之性人為貴”的精義,也能自覺人必成其為人,而責無旁貸!
學為人的反面,是流于非人。非人者無外乎兩類:一類是低于人的,如禽獸;一類是高于人的,可以“超人”括之。雖三尺童子,莫不知流于禽獸之非。令今人所欽羨不已的,或許就是“超人”吧?那么,吾輩學為“超人”如何?
而先儒有言:“學者,學為人而已,非學為超人也。”為什么這樣說呢?大致說來,所謂“超人”,無非指有超物之能之人。鳶飛戾天,魚躍于淵。千百年來,人類對于鳥魚此能曾望洋興嘆、欽羨不已。而今科技,力大無邊:人造飛船,翱翔于萬里太空,無鳥能及;巨輪潛艇,穿梭于大洋之間,無魚可匹。擁有創(chuàng)造飛船、巨輪能力之人,是否稱得上是超人呢?吾答曰:未可也—人類昔未能而今能之,那不過是人類的自我超越而已。更何況,巨輪潛艇,乃人造的能魚,謂之超魚即可;航天飛船,乃人造的能鳥,謂之超鳥即可。故曰:所謂超人者,無非超物之人能或能人而已。
或許有人會懷疑我的說法而非難說:古來先儒皆以學為圣賢相倡,圣人難道不“超人”嗎?吾答曰:圣人也是人,而不是超越于人類之上的存在者。圣人固然有所超越,但他所超越的是常人而非人類。質言之,圣人只是盡了人倫常道之人,所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盡了做人的本分而達到了做人的極至,可以稱之為至人,卻不當稱之為超人。
既然這樣,至人與超人有何分別?至人,仍然是人;超人,則或為非人矣!可以預見,未來人類的才能必高于今日,可造更多更大飛得更高、游得更遠之飛船巨輪。然而,凡此特異才能,與人和非人無關。千百年前,人類未有此能,不能說其時無人;千百年后,人類已有此能,未能造出這般利器、也不愿使用這般利器之人,也不能說人家非人。進一步說來,人類此能即使法力無邊,若不修其人倫常道,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其所成也無非超鳥、超魚而已;由超鳥、超魚所聚合而成的大群,規(guī)模再大、能力再強,也只是一個超級動物園而已,有什么值得驕傲的呢?
(作者系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教授,博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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