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生與中國文化的海外傳播

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經濟的地位及其對世界經濟的貢獻都是有目共睹的。2015年，中國經濟占世界經濟總量的比重約為14%，對全球經濟增長的貢獻率超過30%。2015年，中國發(fā)起組建“亞投行”，57個國家確認成為創(chuàng)始成員國；實施“一帶一路”全新戰(zhàn)略構想，促進“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在經濟、文化、基建、交通等方面合作，積極推動中國經濟融入全球經濟，加快中國的全球化進程。中國企業(yè)“走出去”已成大勢，2015年，中國對外投資保持兩位數(shù)增長，前11個月對外投資同比增長16%，“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成為中國對外投資熱點。

然而，中國的國際形象與中國文化的傳播遠沒有跟上中國經濟地位的迅速攀升、全球化進程的加快，以及中國企業(yè)“走出去”的需求。認識到這一點，中國也在積極謀求國際地位的提升。而要塑造中國自信、開放和成功的國家形象，就需要積極向世界各國傳遞中國信息、傳播中國文化、講述中國故事，輸出軟實力，讓世界了解中國。中國在海外的龐大留學生群體兼具中西方文化的優(yōu)勢，對祖國懷有深厚的情懷，是傳播中國文化最好的使者。而且，自留學出現(xiàn)之時，留學生就一直在做著傳播中國文化的努力。

留學生譯著——“中學西傳”之典范

歷史上，中國文化長期處于一種被動傳播的狀態(tài)，歷代各國使團帶回本國的不只是中國的絲綢和瓷器，更重要的是中國的典籍與文化。中國古代王朝最著名的一次主動的文化傳播活動，大概要數(shù)鄭和率船隊七下西洋，當然下西洋活動的政治意味遠多過其文化傳播的意義。

清末民初，“天朝上國”的迷夢破碎，西學東漸日漸成為一種趨勢。在這個大潮流下，“中學西傳”也在慢慢地滋長，促使這一現(xiàn)象產生的正是留學生。20世紀上半葉出去的中國留學生通過使用西方的語言和表達方式翻譯中國典籍、創(chuàng)作中國題材的文化作品、撰寫研究中國問題的學術文章、協(xié)助西方漢學界的工作等方式向海外傳播中國文化。林語堂編譯的《孔子的智慧》《老子的智慧》，創(chuàng)作的《京華煙云》《風聲鶴唳》，陳榮捷譯的朱熹《近思錄》、王陽明《傳習錄》，吳文藻撰寫的《見于英國輿論與行動中的中國鴉片問題》等都是其中的代表性作品。這一代留學生的譯著作品為西方人打開了一扇窗，讓世界開始認識中國，了解中國，破除了他們對中國的舊有印象?？梢哉f，正是這一代留學生在中國文化傳播方面的努力，奠定了西方人對中國和中國文化的認知基礎。

留學生的文化傳播角色與方式

留學生是最好的民間大使，他們走出去看世界，也讓世界通過他們認識中國。

現(xiàn)在，中國留學生遍布全世界，而且數(shù)量還在逐年增加。據(jù)統(tǒng)計，2014年，我國出國留學人員總數(shù)為45.98萬人，同比增長11.09%；1978-2014年，中國出國留學人數(shù)累計已達351.84萬人。據(jù)《中國留學發(fā)展報告（2015）》藍皮書顯示，2000-2014年，15年間中國留學人員人數(shù)增長迅速，年均增長率接近22%。如此龐大的留學生資源正是我國向海外傳播中國文化、發(fā)出中國聲音的最好載體。

留學生自身就是中國文化的名片和代言人，更是傳播中國文化的重要橋梁和紐帶，留學國的居民在與他們的日常交流、交往中就會形成對中國的印象。在互聯(lián)網(wǎng)讓知識獲取變得簡單的今天，著書立說已不再是傳播中國文化的首選，更加豐富多彩的活動和形式被納入到傳播中國文化的范式中來了。

器物是文化的載體之一，很容易被傳遞，絲綢之路開辟之后，最先傳入西歐的就是瓷器、絲綢、茶葉等物品。而器物的背后就是文化，在漫長的方便人們生活的過程中，它們被賦予了深刻的文化內涵。子貢想要撤去每月初一祭廟時宰殺的活羊時，孔子說：“爾愛其羊，我愛其禮?！痹诖善?、絲綢等傳統(tǒng)的輸出物品之外，海外留學生將目光放在了承載更多文化元素的物品之上，例如宣紙等文化用品就成為許多留學生海外創(chuàng)業(yè)的著眼點，并成功開啟了自己的事業(yè)。

留學生的中西學素養(yǎng)及文化自覺意識使他們能將器物的傳遞與文化的傳播結合在一起，用西方人熟知的方式傳達這些器物中的內涵，讓他們從中體味到器物背后的大美。器物的傳遞是很容易被接受的傳遞，它可以在一定層面上新鮮或是方便生活，而在與器物的漸次接觸中，其背后的文化也會慢慢地融入生活、習慣中。

春節(jié)、端午、中秋等中國重要的傳統(tǒng)節(jié)日，也是海外留學生傳播中國文化的重要方式。每到重要的傳統(tǒng)節(jié)日，海外留學生便會自發(fā)組織起來在異國他鄉(xiāng)歡慶，并邀請當?shù)氐呐笥岩煌瑓⒓?。傳統(tǒng)節(jié)日是留學生對中國文化的一種堅守，也是一種文化傳播。傳統(tǒng)節(jié)日里的服飾、美食、慶?；顒拥?，每一個元素里都有滿滿的中國文化。熱鬧、喜慶的氣氛總是很容易就能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傳統(tǒng)節(jié)日的歡騰為留學生和當?shù)鼐用裉峁┝诉@樣一種氛圍，讓彼此在歡歌笑語中走得更近。而參與傳統(tǒng)節(jié)日活動，可以讓當?shù)鼐用袂猩眢w會到節(jié)日的氣氛，以及一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受性體驗。參與是最好的了解，南宋大詩人陸游有詩為證：“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與20世紀上半葉海外留學生譯著立說傳播中國文化的個人行為不同，如今留學生社團開始發(fā)揮更重要的作用，他們經常組織一些演出、知識講座等文化活動，系統(tǒng)且有針對性地傳播中國文化。在日本的留學生就組成“講故事表演會”，以團體的形式，用日語定期為當?shù)厣鐓^(qū)居民講述中國民間故事。加拿大約克大學的中華文化社團會定期舉辦書法、茶道、中醫(yī)等知識講座，也會定期開展“實戰(zhàn)式”的書法和圍棋活動，傳播中國文化。

留學生社團的興起形成了眾人拾柴火焰高的趨勢，讓中國文化的海外傳播更系統(tǒng)也更有針對性。個人單打獨斗式的文化傳播往往只能顧及到文化的幾個核心點，留學生社團定期系統(tǒng)的文化傳播方式則可以將點連成線，進而形成面，既能讓外國人對中國文化有整體性的把握，又能從各自感興趣的點上進行重點突破。對于外國人來說，中國文化有其魅力，也有理解上的困難之處，點、線、面俱到的文化傳播可以為他們理解中國文化提供背景和深層次的脈絡。

留學生的文化傳播優(yōu)勢

在中國文化海外傳播方面，留學生在地理位置和文化方面具有不可比擬的雙重優(yōu)勢。

首先，留學生在其留學期間與留學國的居民有著長期近距離的接觸，天然地占據(jù)天時地利的優(yōu)勢，他們也因此成了留學國居民了解中國最貼近也最方便的窗口?！墩撜Z·公冶長》記載了孔子看到弟子子我時近中午還在睡覺，大發(fā)感慨說：“始吾于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毙袆颖日Z言更有說服力，中國文化的精神內核、民族氣質、價值觀念等早已內化為留學生的行為準則和行事標準，他們的一言一行都是中國文化的縮影。而在留學國居民的生活范圍內，中國留學生是他們接觸最多、最鮮活的中國元素，在他們眼里，中國留學生與中國、中國文化是合為一體的，是他們腦海中對于中國和中國文化最初印象的直接素材。

其次，總體來說，留學生兼具中西文化素養(yǎng)，熟悉中西文化在社會生活、思維方式、表達方式等方面的習慣與差異。一方面，留學生自小生活在中國，在中國文化的熏染下長大，對中國故事、中國風格、中國元素、中國符號了如指掌，具備良好的中國文化素養(yǎng)，是中國文化海外傳播的最佳代言人。另一方面，海外留學生掌握了留學國的語言，語言是文化的載體，也是傳播文化的首要條件。留學生熟悉留學國的社會體制、文化風俗、表達習慣等，經過這些因素“包裝”的文化傳播更能引起當?shù)鼐用竦奈幕J同和好感。更重要的是，留學生從實際的接觸中可以了解留學國居民對中國文化的態(tài)度及認知程度，更容易選準文化傳播的突破口?！爸褐恕弊屃魧W生能“投其所好”地選擇更合適的方式向留學國居民講述中國故事，傳遞中國文化。

留學生的中西生活經歷和文化素養(yǎng)讓他們可以在中西方不同的文化背景、文化視野間自由地切換，用西方習慣的方式將“民族的”轉換成“世界的”。傳統(tǒng)之所以能成為經典，不是因為它“活”在過去，高高在上，而在于它能以適合的方式“活”在不同的時代、不同的背景當中。經典的意義并不體現(xiàn)在傳說中，而活在貫通時間與空間的不同“形式”中。海外留學生用當代的方式賦予了“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被世界認識和接受的形式，讓傳統(tǒng)在當下獲得更廣闊和深邃的生命力。

海外留學生是傳播中國文化的生力軍和巨大資源庫，中國要塑造自信、開放和成功的國家形象，傳播國家軟實力，就需要重視和發(fā)揮好海外留學生在中國文化傳播方面的作用。

首先，海外留學生的文化傳播活動需要資源和信息方面的支持?！靶g業(yè)有專攻”，留學生雖然自小在中國文化的氛圍內成長，言談舉止都透著中國韻味。但中國文化的內涵和外延都很廣闊，難免有他們不熟悉或不擅長的領域。國內相關部門或文化傳播機構可以為海外留學生提供所需的資源或信息，協(xié)助他們補足中國文化、中國現(xiàn)狀方面的欠缺，更好地實現(xiàn)文化的傳播。

其次，海外留學生需增強中國文化跨文化交流傳播的技能。交流傳播是一門科學，有其自身的規(guī)律和技巧。海外留學生大多不是學交流、傳播出身，在海外組織文化傳播活動都是自發(fā)自愿行為，初心可嘉，但在技巧方面可能還需要摸索。海外留學生需要接受交流、傳播等技巧方面的培訓，如語言、溝通方式等，幫助他們順利地組織文化傳播活動，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避免在摸索中造成資源、人力等方面不必要的浪費。

再次，海外留學生及留學生社團需要一個文化傳播方面的共享平臺。信息不暢是最大的浪費。海外留學生及留學生社團由于地域等限制，難免存在溝通不暢甚至零溝通的情況。這會導致大家各行其是，好的經驗或是失敗的教訓都不能有效地實現(xiàn)共享，導致一些失誤或浪費現(xiàn)象在不同的地方輪番上演。如能搭建一個信息共享平臺，讓海外留學生可以在此交流和總結經驗，使好的方式、方法可以被復制，失敗的教訓可以適時地被制止。

我們對留學的關注點，不僅要集中在留學生可以帶回來什么，還要聚焦在其“走出去”的作用。文化傳播是一個雙向的過程，在留學生出國學習西方的技術、理念的同時，外國人也在通過他們了解中國。不同于官方級別活動，留學生的傳播方式更接地氣、更易被接受。因此，積極調動海外留學生的力量參與到中國文化的海外傳播中來，是一條非常有效且實用的路徑。（作者系中國與全球化智庫執(zhí)行秘書長。參考資料：元青、岳婷婷所著《留學生與中國文化的海外傳播——以20世紀上半期為中心的考察》，丁潔所著《留學生在對外傳播中的優(yōu)勢》，李巖、吳碧宇所著《曼城<圣經>文化傳播策略對中華文化傳播的啟示》，張薇所著《留學生對中國文化的對外傳播（1912-1949）》，元青、潘崇所著《中國文化走出去的一段經歷——以20世紀上半期中國留英學生為中心的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