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
水管工是人們生活必須,不可或缺
多年前,我們在美國北卡羅來納州(以下簡稱北卡)開了一家中餐館。中餐館有個通病,就是每到周五周末最忙時,抽風(fēng)機、下水道、冷氣與冰箱就會發(fā)生故障。北卡鄉(xiāng)下人做水管工特別的多,聽說只要高中畢業(yè),去當(dāng)?shù)厣鐓^(qū)學(xué)校進修些許課程,在有牌照的公司干上幾年,通過專業(yè)考試就可獨立門戶。
這一天,我們廚房的下水道堵了,因為生意忙,我趕緊翻開黃頁,找了一個寫著“365天水管工”的廣告。
帶孩子修理 毆妻坐牢
打通電話后,一個名叫阿諾的水管工來到后門,拿了一個電動通渠機,將鋼絲軟管插入一個主下水口,正要工作,突然接到一個電話,他就在電話中吵了起來。末了,阿諾說:“伙計,我那婆娘快瘋了,說我是工作狂,不陪她去大商場購物。我回去一次,很快回來。”
水管工的工作也包括修理廁所
當(dāng)時,阿諾帶來一個十歲多點的兒子,比我兒子凱文小三歲,阿諾對他兒子小阿諾說:“你與凱文一起玩一會兒,我去去就來?!币驗榘⒅Z一家三口常來吃我餐館吃飯,我兒子常在店里打工,兩個孩子早已熟悉。但是客人不斷進來,廚房地上卻是汪洋一片,水快漫出門口堆著用舊毛巾建造的“防水壩”了。
這時,我聽到通水渠機的電動機響了,扭頭一看,小阿諾將鋼絲軟管打入下水口,進進退退,有模有樣,不一會兒水退了。小阿諾收拾了工具,出了后門,坐在一個舊醬油桶上,等著他父親。 兩個小時過去了,他父親還未現(xiàn)身。我們已準(zhǔn)備下班,兒子請小阿諾去前堂吃飯。突然,一輛警車開到門前,兩個警察下來對我說:“阿諾與妻子打架,有人報了警,阿諾被關(guān)進警局。聽說他兒子在你這,我們要見他。”
水管工也包括室外水管鋪設(shè)
小阿諾的母親入院觀察一晚。美國鄉(xiāng)下有個順口溜:孩子第一,女人第二,貓三,狗四,阿兵哥第五個,男人排最末。一但有家暴,美國警察一般先把男人銬上丟進大牢,然后排個日程,上法庭讓法官去斷案。警察問了小阿諾許多問題,又向我走來:“伙計,有個麻煩事幫下忙,小阿諾能否去你家住上一晚。我查了一下,你還算守法,房子也夠大。這小可憐無任何親人在當(dāng)?shù)?。?/p>
當(dāng)時法院已下班,但還是有一個在法院沒走的女法官。這女法官對我直奔主題:“這事因你電召水管工而引起,你不能完全推卸責(zé)任,小阿諾愿意在你家住一晚,明天早上,你必定送他上校車,我們立刻通知校車改線。這是你的義務(wù),簽字吧。”
我看那一大堆法院的文件,也不認(rèn)識幾個字,心想反正就一晚上,就簽了字。我后來一想,不對呀,今天是星期五,周六周日學(xué)校不開,是住三天。再說他媽明天出院了。我叫了起來。女法官說:“三天又怎樣,看你急得。說不定要多住些日子呢,你是首選臨時監(jiān)護人,那女人精神是否正常,還有待專業(yè)醫(yī)生來鑒定呢!”
水管工要經(jīng)過技術(shù)培訓(xùn)和考試
年少老成 幫父親干活
在法院審理阿諾前的一段日子里,小阿諾與我兒子放了學(xué)都在我店里看電視,也幫著干點活,我也給些工錢。老阿諾出來后,就把兒子領(lǐng)走了。
后來聽說,老阿諾離了婚,小阿諾與父同住。以后若有與水有關(guān)的工作,我打電話去,都是小阿諾接,當(dāng)?shù)厣啼伻缬型砩弦龅拇蠡睿R娝麄兏缸觽z一同干。他們的招牌打出了信譽,有些要在家庭作坊加工的活兒,阿諾交代給小阿諾自己去做,他又去接另外一個活。
鄉(xiāng)下人自建房極多,無任何牌照,縣里建房督察要求嚴(yán)格,各項工作必須要有有牌照的人檢查簽字才行,于是大都找阿諾來看一下。一是隨叫隨到;二是有個很認(rèn)真的兒子。老阿諾往往從每一個水管接頭查看,然后用藍色彩筆打個勾,以示通過,但小阿諾都能找出不少毛病,有些要返工再做,因此獲得房主們極大的歡迎。
有一天下午,小阿諾來電話對我說:“我有點事想麻煩你一下,我爹讓我給F太太家修廚房水龍頭,原來以為只是換個膠圈,但那幾十年的龍頭銹死,父親出城干活去了。我見你那餐館工具箱中,有個專門對付銹死水龍頭的扳手,我離你不遠。”
我讓兒子帶上專用工具與一些可能會用到的材料去F太太家。天快黑了,兩個小伙伴滿手臟東西回來。他們洗完了手,狼吞虎咽般用餐。F太太也來買個外賣,并笑著說:“這小毛孩子還真行。我先生以為要換個新的水龍頭呢,卻只換了個膠圈,省了不少錢。你要多少錢?”小阿諾說:“你問我爹,我沒牌照。”小阿諾常去一家五金店買點東西,胖老板總是叫小阿諾:“阿諾老板,年紀(jì)輕輕,就這么懂事,好好干?!?/p>
中斷學(xué)業(yè) 隨父建房子
2005年,卡特里娜颶風(fēng)吹襲新奧爾良。因為當(dāng)?shù)孛裾嗍悄窘Y(jié)構(gòu),受損嚴(yán)重,也給房屋建造商帶來商機。當(dāng)夜,縣長與州緊急事件處理中心開電話會議,商量派人支援災(zāi)區(qū)。幾天后一早,小阿諾來我家辭行,說:“華盛頓計劃重新修建奧爾良市吹毀的房屋,拆除工作很快進行,本縣抽調(diào)不少專業(yè)人員,組建了十幾個包工隊。我跟我爹一起去,這幾日就出發(fā)?!?/p>
幾天后,當(dāng)?shù)亟M織的建筑隊即將開拔。他們開著休旅大車,內(nèi)有廚房、臥室、客廳、衛(wèi)生設(shè)備和生活用具,還有一種用卡車拖拽一個活動房子。
自從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開始,此地有個儀式,那就是每每有人從軍上戰(zhàn)場前離開本縣與本市時,縣長與市長也會到場與新兵們來一個長長的擁抱,說一句話:“Come Back(一定回來)?!毙“⒅Z同班不少小朋友也來送行,小同伴們舉著個紙牌,上書:Come Back。小阿諾的女班主任K老師,也給小阿諾一個擁抱,說道:“孩子,一定回來?!?/p>
那一屆市長是個剛從紐約來的白人美女,當(dāng)小阿諾與市長相擁時,調(diào)皮地親吻了一下女市長美麗的臉蛋,女市長也回吻了小阿諾的臉蛋。眾人一起鼓掌,女市長格格一笑:“孩子,一定回來?!毙“⒅Z說:“我會的。”
結(jié)婚生子 外州創(chuàng)事業(yè)
10年一晃就過去了,去新奧爾良的民工們也陸陸續(xù)續(xù)地返回了家鄉(xiāng)。不久前,我接到一個電話,是小阿諾打來的,約我們在一家麥當(dāng)勞見一面。再見時,小阿諾已是接近而立之年的精壯挺拔的美男子了。
小阿諾說:“我爹在新奧爾良另尋找了個女人結(jié)婚,又回來干他的修水管行當(dāng)。我這次回來,不單去學(xué)水管工的課,還要學(xué)營建房屋的牌照與電工牌照。在新奧爾良這十年,我高中課程一天也沒有耽誤,你教育凱文的話,我始終記得,‘你學(xué)的多,懂的多,成功的機會就比別人多。在工地上,我要比你們中國人都要勤勞,啥活都干?!?/p>
小阿諾在本地社區(qū)學(xué)院學(xué)習(xí)有成,有了建房、水工、電工執(zhí)照,他又向我們辭行。他說:“我們要去加州謀生。” 原來,小阿諾早已結(jié)婚,有了一個兒子。小阿諾說:“有人告訴我,加州有數(shù)不清的舊房要翻新重建,而有正宗牌照的公司與個人奇缺。我在這有重建房屋的執(zhí)照,再去加州學(xué)一下,再考一個執(zhí)照不是難事。我要自立門戶,真的要做老板去。”
在將要離開那一瞬間,我問小阿諾:“將來回來不回來?” 只見小阿諾痛苦地說:“我很想念家鄉(xiāng)的長輩,他們一直幫助我成長。老家雖好,但工作機遇太少。” 我告訴他:“我已退休了十多年,店也賣了,有不少專業(yè)工具,你就拿去吧,算我送你的一點禮物?!??笏(摘自美國《世界周刊》)(編輯/立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