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
這世界,對高貴的判定因人而異,人們可以隨著自己心靈的尺度,任意拉伸這個概念。是顯赫的出身,尊貴的地位,抑或是敵國的財富,傾城的美貌,乃至于一身燙金的衣服,一頭古典的盤發(fā),外加滿身的珠光。這些都不是,因為一旦剝下,你就和別人一樣,赤裸裸一無所有。
這世界唯一偷不走換不掉的是思維,這也是人和人的差距。所以有些人就說了,高貴是高蹈的品質(zhì),潔白的精神。都對!但這些抽象的詞匯,又是如此飄渺,要等到提煉后才能撥云見日。
那就看下宋慶齡吧!一身素服,不需要成千上百套衣服換著,也不需要保持苗條的身材,更不需要說話,靜靜地往那一坐,就是歲月風(fēng)云里,一抹永恒的高貴了。你想象不出,她如果穿著制服,扎著皮帶,揮舞著語錄,臺前幕后趾高氣昂的,會是個什么樣子。因為有些事是她不做的,有些衣服是她不穿的。
所以說高貴是根深蒂固的,長在血脈里的東西,制約著你的行為,限制你的思維。
一個父親這樣對他的女兒說:“你只需做一件事,那就是像花蕾一樣把自己嚴嚴地包裹起來?!备哔F就是如此簡單,在平凡的生活里,僅僅只是羞澀二字。也正因為這層層包裹,有些話你說不出口,有些事你做不出來,這就是你高于別人的地方。但這個差距要來自內(nèi)心的篤定和良好的教養(yǎng)。
人之所以比動物高貴,那是因為人在一開始就給自己穿上了一件外衣,這件衣服不只為了御寒,更多是遮羞。后來人類發(fā)明了廁所,又用擋板一格一格隔了起來,不是怕臭,也是怕羞。因為人不可能毫無隱私,開放地活著。所以說羞恥之心是決定你是不是一個精神貴族的最重要因素。
鄭念在文革中,遭受嚴刑拷打時,一聲都不吭。有人勸她忍受不了就喊出來,她說我發(fā)不出那樣的嚎叫聲。如果你認為這是堅強就錯了,那是因為文明的種子在她的心中根植得太深了。當(dāng)她遍體鱗傷雙手血肉模糊,每次如廁拉褲鏈都痛如刀割時,她卻說我不能忍受衣不蔽體,我不能有傷風(fēng)化。
這就是高貴,在點滴之間。
為什么有些人始終高貴不起來,那是因為潛意識里還有動物的思維。弱肉強食,攀比爭奪,不僅包括物質(zhì)還有感情。羞澀的文明之花,離他太遠了。海明威在《真實的高貴》中說:“優(yōu)于別人,并不高貴,真正的高貴應(yīng)該是優(yōu)于過去的自己?!?/p>
泰坦尼克號沉沒時,世界第二巨富斯特勞斯的太太羅莎莉,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了她的女傭,并瀟灑地脫下毛皮大衣甩給女傭:“我用不到它了!”
這就是高貴,她不需要爭奪什么,哪怕是最昂貴的生命!因為她的雙腿受到了思想的限制,邁不開逃生的那一步,因為她的生還將意味著另一個人的死亡。這種羞澀是自律是自愛是自然,更是對自己靈魂的盤點。
不是你出身貴族你就高貴了。王熙鳳一直貂皮加身,雍容至極。我們讀小說時,可以喜歡這個角色,也可以覺得她聰明機智風(fēng)趣可愛有能力,但就是從沒覺得她高貴。因為她每一天都在演戲,都在算計,骨子里就是一個小市民,所以賈母稱她潑皮破落戶。寶釵也是一樣,雖端莊淑雅,號稱國色天香。但當(dāng)你看到,滴翠亭楊妃戲彩蝶一節(jié)時,就會在心里大打折扣,她可以剎住腳步細聽,也可以機變做戲。當(dāng)被看見時,又故意放重腳步,一邊喊著顰兒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又假作詢問。這些人前背后的事也就罷了,因為她的高貴從來都不純正。
與高貴對立的詞語,不是低賤也不是平庸。因為大部分人都過著平庸的人生,但這并不妨礙我們做自己的貴族。這個世界不要求每個人都去感動中國,但同樣可以羞澀自我。
生活不是一簾風(fēng)月,半闋清詞。不是素衣棉麻,就有出塵之美;也不是非得要家近青山,門垂松柏,才有云水之志。我倒是懷念鄭念,在上世紀70年代滿大街藍黑灰里,她依舊衣著華麗,風(fēng)姿綽約。因為高貴不需要別人來下定義,只是做最忠誠的自己,羞澀而驕傲地開在自己的春天里。
(夢飛船摘自散文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