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灼痕
簡介:
一、離去的背影上是大寫的“蓄謀已久”
洗完車,我第一時間沖進(jìn)總經(jīng)理辦公室,給謝凱下最后通牒。
他被我嚇了一跳,以電光石火的速度藏起手中的小人書,并迅速放下擱在紅木桌上的腿,腰板挺直,坐得像個小學(xué)生一樣。
“我要住單間!”五個字被我說得鏗鏘有力,可惜謝凱看清來人是我,而不是他前來查崗的老爹后,瞬間又變回那副被抽了筋的懶散模樣,心不在焉地答:“司機(jī)沒有資格住單間?!彼贿呎f,一邊抽出看了一半的小人書,津津有味地讀起來。
墻上的西洋鐘敲了五下,夕陽透過紗窗把他白皙的側(cè)臉染成橙黃。我好整以暇地提醒:“秋甜小姐的司機(jī)也沒資格?"他疑惑地抬起頭,用靜待下文的目光看著我,我當(dāng)即接道,“不給我單間,我就罷工!”開玩笑,我陸柳和可是秋甜小姐指定的專屬司機(jī),雖然理論上說謝凱是我老板,可誰讓秋甜是謝凱的夢中情人呢,整個大上海,誰不知道他謝小開拜倒在秋小姐的旗袍下,追得灰頭土臉卻屢敗屢戰(zhàn)?
要不是我——所有車行中唯一的女司機(jī)花落謝家,又被愛衛(wèi)生、講潔癖的秋甜小姐慧眼相中,玉手欽點(diǎn)為每晚下班送她回家的御用司機(jī),他謝凱這個紈绔子弟根本沒法入秋甜小姐的眼,更別說趁著我送秋小姐之便,想方設(shè)法賴在車?yán)锔镄〗闾捉趿恕?/p>
所以說,眼前這個趾高氣揚(yáng)、童心未泯的年輕人,當(dāng)初是托了我的福,才有幸進(jìn)入秋甜的視線,成了她曖昧大軍中的一員。
所幸謝凱雖然不學(xué)無術(shù),好歹智商在線。知道若是此刻我罷秋小姐的工,晚上秋小姐就敢給他臉色看。于是他立刻放下書,三步并作兩步走向我,用國家總統(tǒng)接見外賓的隆重樣子,握住了我纖細(xì)的手,一邊搖,一邊以割讓領(lǐng)土的慘痛語調(diào)說:“我準(zhǔn)你搬到我對面的房間,做我的鄰居。”
我一聽,連忙推辭:“不不不,謝總,您太客氣了,您對面朝北的大間我怎么敢?。课易∧莻€朝南小間就好,小間就好?!痹捯粑绰洌沂忠惶?。謝凱瞪著我,一臉“沒想到你如此貪得無厭”的表情,我連忙趁熱打鐵,“哎呀,天色不早了,秋甜小姐今晚七點(diǎn)登臺,你不是買了花,要去給她捧場嗎?遲到的話不好吧?”
我的右手終于得以解脫,謝凱心如死灰地望著我,一副心臟病快要發(fā)作的模樣:“陸柳和,算你狠!”
我狠?哼,我還有更狠的呢!只見我毫不遲疑地跑到經(jīng)理室外,拎起早就擱在墻角的行李箱,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向謝凱的房間,離去的背影上是大寫的“蓄謀已久”。
二、這風(fēng)雨飄搖的年代,小人物連跳個舞都要遭人嫌棄
車子停在百樂門前,霓虹燈閃爍,與繁星爭輝。
自從來了燈紅酒綠的大上海,我就再也沒在夜晚見到過星星,除了謝凱那雙可與星星媲美的眼睛。此時,那雙眼睛正幽怨萬分地瞪著我:“現(xiàn)在七點(diǎn)十分!我錯過了十分鐘的表演!”
我一邊將車熄火,一邊聳肩:“堵車這種事情,我也不想的?!笨芍x凱顯然不認(rèn)同,二話不說把后備箱里的廣告牌塞進(jìn)了我懷里。
進(jìn)了門,舞臺上正歡歌陣陣。秋甜一臉濃妝,握著話筒唱得如癡如醉??吹轿疫M(jìn)來,她自然地伸出纖纖玉指,和我打了個招呼,我沖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面無表情地熟練地抬起左手的廣告牌,上面寫著“小甜甜”,又舉起右手的廣告牌,上面寫著“我愛你”。而我那位二貨老板早就已經(jīng)擠到舞臺前,用力搖晃手中的熒光棒,仿佛得了羊角風(fēng)。
這慘不忍睹的場景,每天都在我眼前上演,我能忍到如今不長針眼,也算是奇跡。
你以為這就完了?那真是太天真了。最近因?yàn)榇禾斓搅耍倒彘_始大規(guī)模降價,被限制零花錢的謝凱開始頻繁光顧,哦不,頻繁派我光顧特價花店,企圖用鮮花攻勢,打動秋小姐的芳心??上щm然秋小姐看起來是個美麗的花瓶,但她不喜歡插放鮮花,更愿意裝金銀珠寶。所以謝凱的花從來沒能送出去。直到今天——
秋小姐接過謝凱的玫瑰,不僅笑著道謝,還附送一個飛吻。于是我那沒出息的老板,瞬間走路踉踉蹌蹌,并帶著一臉癡呆的憨笑栽倒在舞臺側(cè)面的樓梯上。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摔倒,眼睜睜地看著他自己爬起來,又眼睜睜地看著他掏出手絹按在破皮的額角,滿臉陶醉地向我走來:“你快打我一巴掌。我好像在做夢?!?/p>
我看著他癡笑的俊秀臉龐,怒其不爭、火冒三丈,二話不說放下廣告牌,奪過手絹,用盡全力一按。
讓你丟人!讓你這么狗腿!我上輩子到底造了什么孽,這輩子跟了個這么沒用的老板!開車不算,為了配合他追求心目中的女神,還得每天在眾目睽睽下舉無比羞恥的廣告牌!
謝凱“嗷”的一聲叫起來:“陸柳和,你干什么!”他伸出疼得顫抖的手按住我,話鋒陡然一轉(zhuǎn),“但是我好開心好開心!”他又點(diǎn)了點(diǎn)自己的額頭,認(rèn)真地對我說,“這里,會疼。說明剛才秋甜真的對我笑了?!?/p>
我對天翻個白眼。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挖個洞,把他和那花癡的臉一起塞進(jìn)去!
于是我伸手,打算如他所愿,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給他一掌,沒想到他順勢一只手握住我,另一只手迅速搭上我的腰,快樂地對我說:“來, 讓我們一起跳支舞。”說完他不管我接受不接受,就帶著我進(jìn)了舞池。有沒有搞錯?雖然我只是個司機(jī),但我也是有尊嚴(yán)的!誰要跟尚沉醉在秋女神魅力中的人跳舞?。筷P(guān)鍵是,這舞我不會跳??!
片刻后,不需要我言明,被我踩了無數(shù)腳的謝凱自行發(fā)現(xiàn)了這個事實(shí)。換了往常,他肯定對我百般嘲笑,但今天不一樣,今天他被秋甜給了飛吻,心情格外不錯,于是他好脾氣地說:“沒關(guān)系,我?guī)е悖懵蜁??!?/p>
他的脾氣因秋甜變得越好,我便為此越煩躁,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我變本加厲,不一會兒謝凱就被我踩得齜牙咧嘴。最終,這場折磨停止在百樂門老板柳三爺?shù)闹浦瓜?,只見大廳經(jīng)理擦著汗從老板專屬VIP包間跑過來,為難地勸阻道:“二位不好意思。我們老板說你們舞姿有礙觀瞻,實(shí)在影響我們做生意。”
聞言,謝凱如蒙大赦般放開我。
狠狠踩下去的高跟鞋落了空,氣才撒了一半的我僵在原地——唉,這風(fēng)雨飄搖的年代,小人物連跳個舞都要遭人嫌棄。
三、我不僅不難過,還有種神清氣爽、苦盡甘來的輕松愉悅
送完秋甜,回去的路上風(fēng)平浪靜。直到謝凱一聲大叫:“停車快停車!”我嚇得一腳油門踩下去,謝凱本就破損的額頭光榮地撞上了擋風(fēng)玻璃。我心一抖,替他疼??伤麉s完全顧不上,一副天塌下來了的模樣:“秋甜把我送她的花忘在車上了?!蔽伊⒖贪姿谎?。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就是一束花嗎?
于是我重新發(fā)動車子,輕描淡寫道:“反正你明天還要送的?!睕]想到謝凱立刻反駁:“這怎么能一樣呢!今天這束花是我送的、她接受的第一份禮物,十分有紀(jì)念意義,相當(dāng)于我們的定情信物,以后我們在一起了,這個日子會被標(biāo)記為重要紀(jì)念日,同樣,紅玫瑰會被定義為我的幸運(yùn)花朵……”
他喋喋不休的聲音漸漸在我耳邊演化成“嗡嗡嗡”,我不能再聽下去了,再聽下去,他就快設(shè)想到他和秋甜比翼雙飛、兒女繞膝、纏纏綿綿到天涯了。到底為什么,為什么我要遇上這么啰唆且患有妄想癥的老板!
我忍無可忍地狠踩油門,他那破損的額頭毫無防備地再次撞向擋風(fēng)玻璃。這回他總算有了反應(yīng):“陸柳和!好端端的你干什么?!”他瞪圓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我,捂著額頭的手掌骨節(jié)分明,白皙修長。我強(qiáng)迫自己移開視線,睜著眼睛說瞎話:“哪里好端端的了。前面那只橫穿馬路的小奶貓你沒看見嗎?”聞言,他狐疑地瞥我一眼,探頭去看——馬路上當(dāng)然什么也沒有。但他還是妥協(xié):“算你有理。”他懨懨地坐回來,敲敲方向盤,不耐煩道,“開車開車?!币荒槨氨旧贍敳桓阋话阋娮R”的表情。
哼,在秋甜面前做狗腿狀當(dāng)癡漢,在我面前就擺架子甩黑臉。沒見過這樣的兩面派!
滿肚子的火氣在我回到宿舍躺到謝凱那張king size的大床上時煙消云散。兩面派又怎樣,大少爺又如何,還不是被我趕去乖乖住朝北房間?
思及此,我心滿意足、滿懷喜悅地去會了周公。 不料片刻后,紅木大門被“砰砰”地砸響。
我驚得如鯉魚打挺一躍而起。一打開門,就見謝凱穿著睡衣,紅著眼眶徑直走進(jìn)來,也不看我,二話不說,心如死灰地趴在了床上。此情此景立刻引起了我的警惕:別以為裝可憐我就會把房間還給你,我陸柳和看上去是心軟的人嗎?
當(dāng)然不是!
為了證明我不是好說話的人,我立刻跟到床前,用力拽他的睡衣腰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雖然你算不上君子,但也不能反悔這么快,白天明明親口說要把房間讓給我的!”話音未落,只見謝凱沖我哭得聲嘶力竭:“陸柳和,我失戀了!嚶嚶嚶!”
我嚇一跳。失戀?開什么玩笑!你什么時候戀過啊?
“剛才秋甜打電話來,說她有男朋友了,讓我以后不要再去煩她!虧我還那么開心地以為苦盡甘來,原來今晚她對我的友好,純粹只是攤牌之前的鋪墊!嗚嗚嗚!”
充其量追求失敗罷了,要不要這么難過?看!我就不難過,我不僅不難過,還有種神清氣爽、苦盡甘來的輕松愉悅。但作為下屬,領(lǐng)導(dǎo)不開心時,心里偷著樂就可以了,嘴上還是得安慰幾句,于是我湊上前,八卦地問:“她男朋友是誰?”
啜泣的謝凱抽了抽鼻子:“百樂門的老板柳三爺?!?/p>
“她瞎了眼”這四個字我愣是堵在了喉嚨口。
柳三爺是誰?。慷鍌€腳整個上海灘都得抖三抖的人物,名下舞廳、賭場無數(shù),黑道白道,哪條道上的人都得敬他喊聲“三爺”,那叫個有權(quán)有勢、手眼通天。別說秋甜了,換了除我之外的任何一個女人,柳三爺和謝凱之間,就沒人會選謝凱。
我憐憫地望向眼前人,內(nèi)心糾結(jié)著要不要在他碎掉的玻璃心上再踩上一腳——其實(shí),半年前我初到上海,第一次站在百樂門前時,就已經(jīng)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秋甜和柳三爺之間的不同尋常的關(guān)系。
四、他那句“來日方長”,使得我緊張戒備
半年前,一個狂風(fēng)大作,烏云壓頂?shù)陌怼?/p>
我穿著藍(lán)衣黑裙,身無長物地站在百樂門外,瑟瑟發(fā)抖了一小時后,下定決心毅然邁上樓梯。不待我伸手去推那扇金碧輝煌的門,門就開了,卷發(fā)及肩的美人一邊戴手套,一邊不耐煩地走出來:“謝少爺,我晚上下班后很累,不想跟你去看星星賞月亮。求您放過我吧。”
我自動靠邊站,目光掃過旁邊的巨大海報,迅速判斷出這位散發(fā)香氣的美人就是百樂門的頭牌秋甜。
那邊被拒絕的主角隨后也從那扇大門后走出來,襯衫挺闊,風(fēng)衣時髦,看著是位神氣的富家少爺,可一開口卻立刻透出狗腿味:“那我晚上開車送你回家也是一樣的。”
不想秋甜并不領(lǐng)情,大眼一瞪,半嗔半怒:“我只坐女司機(jī)開的車,謝少爺不知道嗎?”
好家伙!這年頭會開車的女人可不多,這話擺明了是個拒絕的借口,那位少爺卻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傻,依舊笑呵呵的:“我這么仰慕秋小姐,怎么會不知道呢!你別擔(dān)心,我家是開車行的,別的沒有,司機(jī)最多!”我正凝神細(xì)觀這出“男追女,隔重山”的好戲要如何柳暗花明,就覺肩上一沉,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摟住了。
“秋小姐,這就是我家新招的女司機(jī)。您瞧瞧,長得還合眼嗎?”
我驚訝地轉(zhuǎn)頭瞪住身邊這位牢牢摟住我,把我往身前拖的謝少爺,一邊掙扎,一邊義正詞嚴(yán)道:“我不會開車!”本以為他看清我的容貌會發(fā)現(xiàn)自己認(rèn)錯了人,沒想到他蹙著眉,睜眼瞎一般自說自話:“都說了會有入職培訓(xùn)!”
入職培訓(xùn)?!哦,聽起來不錯,滿含人文關(guān)懷,充分給予初就業(yè)人員機(jī)會。可是——
我什么時候答應(yīng)他進(jìn)車行,給他干活啦?!我來百樂門可是有正事兒的!
思及此,我繼續(xù)抗議:“這位先生,請放開我,男女授受不親,你……”沒說完,就見他從善如流地推開了我,一邊推,一邊積極地糾正:“請叫我老板!”
我終于深深明白了秀才遇到兵的無奈,無論我如何辯解,對方都能自動無視我和他素昧平生的事實(shí),一口咬定我是他專門雇來服務(wù)秋小姐的司機(jī)。雖然我淪落到去百樂門求助的境地,但我還是個有自尊的人,于是我再接再厲,努力辯解,直到謝少爺擲地有聲地拋出一句話:“好吧。你不就是想漲工資嗎?給你漲!一個月六塊大洋!”
解釋戛然而止。我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冤大頭,正式開始思考成為一名司機(jī)的可能性。
還沒等我考慮出結(jié)果,那邊秋甜倒先笑了:“我看這位姑娘倒是面善,若是她來送我下班,我是很高興的?!闭f完施施然走向了街角的轎車,我遠(yuǎn)遠(yuǎn)望去,隱約看到坐在副駕駛的柳三爺。猶豫了片刻,我還是抬腳,跟了過去。
可惜,我才邁出半步就被后頭的人拉住了。
我條件反射地用力收手,順便往后踩了一腳,正好踩在后面人锃亮的皮鞋上。只聽他“嗷”的一聲,音調(diào)提高了三度:“有沒有搞錯?!我拯救了險些誤入歧途的你,你就這樣恩將仇報?!”這句話成功引起了我的好奇,我轉(zhuǎn)頭虛心求教:“這位先生,你救了我?”我怎么不知道!
只見他一臉揚(yáng)揚(yáng)得意:“你是不是家里突逢變故,一夜之間一窮二白,初來上海卻走投無路?”
我的嘴巴張大,沒想到這位狗腿的小少爺竟然是個料事如神的“賽神仙”啊?!顯然,我的表情鼓勵了他的揣測:“沒地方住,沒錢吃飯,投親不著,所以破罐子破摔,打算進(jìn)百樂門賣身學(xué)藝吧?我招你做司機(jī),賞你口飯吃,免得你流落街頭。你還不快謝謝我?”
我越聽越蒙:“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百樂門當(dāng)舞女?”
他笑瞇瞇的,單手插在褲兜里,一副玉樹臨風(fēng)的模樣:“就憑你站在門口躊躇了一小時!”我一愣,有點(diǎn)兒心虛,但輸陣不輸人,硬著頭皮也要接話:“那又怎樣?你不也在里面等了一小時,就為等秋小姐排練結(jié)束見上一面。”
他臉色一僵,沒想到我也早就透過玻璃窗注意到了他。此時陡然被將一軍,措手不及。
我搖了搖頭,同情道:“可惜呀,等了那么久人家也不領(lǐng)情。”
此言一出,他頓時惱羞成怒:“喂!我是你老板,你敢這么跟我講話?”他咬牙切齒,白面微紅的模樣可愛又真實(shí),讓我一整天的抑郁之情一掃而空。聞言,我沖他做了個鬼臉:“這有什么不敢的?你敢扣我工資嗎?你敢解雇我嗎?解雇了我,你派誰去接秋甜小姐?別忘了,她說我面善喲?!?/p>
話音未落,面前人修長的手指就掐上了我的臉,他獰笑著湊近我,惡狠狠地在我耳邊說:“哼,敢威脅我?別忘了,你現(xiàn)在無處可去,只能跟我回家。咱們來日方長?!彼麥?zé)岬谋窍⒎髟谖叶?,癢癢的,弄得我的心跳突然加快。我想, 一定是因?yàn)樗蔷洹皝砣辗介L”使得我緊張戒備。
可實(shí)踐證明。我當(dāng)時的戒備緊張、臉紅心跳完全沒有必要,因?yàn)橹x凱就是只色厲內(nèi)荏的紙老虎,每次我威脅他,他都嚷嚷著要讓我好看,可是半年過去了,我還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卮谥x氏車行,有吃有喝有錢拿,還能常常去經(jīng)理室調(diào)戲他。
五、可憐我的少女心,以為苦盡甘來,結(jié)果虛驚一場
歸根結(jié)底,我是個善良的人,所以我權(quán)衡再三,決定還是不要雪上加霜,告訴謝凱秋甜早就跟柳三爺勾搭成奸的事實(shí),免得他一時想不開,更加沒完沒了,要知道,現(xiàn)在可是凌晨三點(diǎn)。
于是我假惺惺地安慰道:“柳三爺?shù)拇_有錢有權(quán),但沒關(guān)系,你比他年輕呀!”原諒我,考慮來考慮去,這是我能想到的他唯一的優(yōu)勢??娠@然他對此很不滿意,瞪著我,連哭泣都忘了:“我還比他長得帥!”我打了個哈欠,敷衍道:“好好好,老板,你最帥!”見他沒有善罷甘休的意思,我決定還是先下手為強(qiáng),“不過,現(xiàn)在很晚了,我要睡覺。明天再安慰你好嗎?”
本以為他會胡攪蠻纏,沒想到他前所未有地好說話,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我說:“我馬上就走,但我失戀了,只有一樣?xùn)|西可以安慰我?!笨梢园参渴俚臇|西?酒精還是一段新的戀情?我正琢磨著,就見他忽然湊近。微紅的眼睛近在咫尺,并且有越來越近的趨勢。
我不太自在,只能努力往后仰,來拉開距離??伤辆ЬУ奶一ㄑ圻€是無可避免地湊近,不僅如此,他還曖昧地道:“我把這件東西忘在你這兒了?!蓖藷o可退,他鼻尖就快碰上我的,我緊張得眼睛瞪成了斗雞眼——他不會是要吻我吧?糟糕!我沒刷牙、沒抹唇膏,觸感會不好的!還有,他剛剛還在為失去秋甜而失落,轉(zhuǎn)眼就來我這兒尋求安慰,我是不是更應(yīng)該揚(yáng)手給他一巴掌?不對不對,他額頭一晚上撞了三次,再被打一巴掌會不會變成癡呆?……胡思亂想中,我只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和他若有若無拂在我耳畔的呼吸。
就在我感覺快要窒息的那一刻,謝凱忽然直起身子,手上大喇喇地舉著本雜志。
“啊!我就知道是藏床墊底下了!”
待看清雜志封面上衣著暴露的金發(fā)女郎,我燒得通紅的臉頰迅速冷卻,劇烈的心跳也在瞬間恢復(fù)了平靜。眼前人那張無憂無慮的面容讓我感到無比心累,只能抬起手扶住額頭:果然,他比我想象得要膚淺得多,一本小黃雜志就可以撫慰他失戀的心靈,我真是太低估他的沒心沒肺了。唉,可憐我的少女心,以為苦盡甘來,結(jié)果南柯一夢。
思及此,我惡從膽邊生,心隨意動,立刻抬腳,精準(zhǔn)地把他踹到了地板上。
“滾出去!我要睡覺了!”
他坐在地上,抬頭無辜地望著我,安慰道:“陸柳和,你最近發(fā)瘋的時候有點(diǎn)兒多啊,是不是跟我爹一樣,更年期到了?”
我一口血堵在喉嚨里,就快氣絕身亡,好在他反應(yīng)快,不等我親自動手,就立刻自覺地爬起來,跑了出去。
六、我就順路過來告訴你一聲,試試能不能乘虛而入
第二天早餐時,謝凱坐在桌前看報紙。我趁喝牛奶的間隙偷偷地瞄了他好幾眼,瞧來瞧去發(fā)現(xiàn)他都是一副沒事人的模樣,好像昨晚哭著喊著失戀的那家伙不是他一樣。
“報紙上說柳三爺計劃涉足車行,看來我們未來的日子不好過啊?!?/p>
聞言,我瞬間松了一口氣。得,別看他一副已經(jīng)走出失戀陰影的樣子,其實(shí)心里還是在意,要不然怎么這樣關(guān)注情敵的動向?不過想想,他也是可憐,情場失利不算,商場也快失利,還都栽在同一個人手上。于是我一邊吃飯,一邊表忠心:“別怕,就算柳三爺為難你,我也會幫你的!”實(shí)在不是我低估謝凱的實(shí)力,而是柳三爺這尊大佛有點(diǎn)兒厲害。
謝凱瞥了我一眼,淡淡道:“你?我要破產(chǎn)了,你還幫我?”
他這語氣讓我不舒服,好像我陸柳和見錢眼開似的,為了證明我不是,我只能點(diǎn)了點(diǎn)頭,堅定道:“幫!”他詫異:“就算我不給你發(fā)工資?”我猶豫著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期期艾艾地問:“吃和住總還有的吧?”
他松了一口氣,再次把我劃入“見錢眼開”的行列,調(diào)侃道:“逗你玩呢!我謝少爺這么聰明伶俐,謝家會破產(chǎn)?”
我本想說的話,在口中轉(zhuǎn)了兩圈又咽回去了。其實(shí)剛才我深思熟慮后打算說的是:就算吃和住都沒有,我也會幫你的,因?yàn)槲蚁矚g你呀。所以只要跟在你身邊,我就已經(jīng)很開心了。
我喜歡謝凱這件事情,其實(shí)并沒有多么不可思議。第一次見面,他對走投無路的我伸出援手,從那時起,我就已經(jīng)對他另眼相看。隨后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追求秋甜,剛開始還能良好地配合、心平氣和,漸漸地,我脾氣越來越壞——我不能容忍他的低聲下氣。
我一邊討厭秋甜的有眼不識金鑲玉,一邊又暗自慶幸她的有眼無珠。幾個月下來,就快人格分裂了。
所以我決定坦白。
“你說,你覬覦我很久了?!”
半夜起來找水喝的謝凱目光呆滯地望著我,仿佛見了鬼。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什么好奇怪的,既然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戀了,我就順路過來告訴你一聲。試試能不能乘虛而入?!闭f完我拍了拍他的肩,回房補(bǔ)覺去了。
第二天白天沒見他人。晚飯時他才掛著黑眼圈問我:“今天是愚人節(jié)嗎?”顯然,今天并不是。
可嚇人的事卻接踵而至。
警察局長親自帶人上門,說接到舉報:謝氏車行涉嫌大規(guī)模偷稅漏稅,當(dāng)場就要把謝凱帶走。我見狀,默默地放下碗。還沒整理好頭緒,就聽謝凱抗議:“沒有證據(jù)憑什么抓人!”那邊搜尋的警察立刻一揚(yáng)從書房中找到的賬冊:“報告長官!找到證據(jù)了!”
我:“……”墨菲定律在我和謝凱這里真是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我這邊還在自怨自艾,那邊謝凱已經(jīng)把懷疑的目光投向了隨警察一齊到來的柳三爺:“是你,你為了整垮我家車行,竟然誣陷我?”
淡定站著的柳三爺一扶眼鏡,斯文道:“不不不,謝少爺誤會了,我和局長大人純屬碰巧遇見,他來辦案,我來找人?!?/p>
找人?不好的預(yù)感越發(fā)強(qiáng)烈,我拿起一旁的盆栽,擋在臉前,打算先回房間避避風(fēng)頭。沒等我離開,就聽柳三爺繼續(xù)道:“聽說謝氏車行有個司機(jī)叫陸柳和。我來,是帶她回去的?!?/p>
此言一出,房間里十幾雙眼睛齊齊盯住我,尤其是謝凱,那滿眼的疑惑,看得我越發(fā)心虛。
但我向來信奉輸陣不輸人,于是我挺直腰板,理直氣壯道:“三爺,我以前的確給秋甜開過車,可我好歹也是謝家的人,現(xiàn)在既然秋小姐棄我們謝總而去,再讓我去給她開車,不合適吧?”才說到一半,謝凱就白了我一眼,眼神中赤裸裸寫著“雖然我的確失戀了,但人前能不能嘴下留情”的意思。我還沒來得及安撫他,就聽柳三爺嗤笑一聲:“謝家的人?柳和,你不是我柳家的人嗎?”
我已經(jīng)不敢去看謝凱的表情了。
“以前我不知道你來了上海,現(xiàn)在既然知道了,就得接你回家。我柳家的小姐,總不好流落在外?!?/p>
七、他的善良拯救了我所剩無幾的尊嚴(yán)
沒錯,我陸柳和是上海灘柳三爺?shù)呐畠?,是流落在外的千金小姐。半年前,我曾無比渴望得到這個身份,光明正大地搬去柳家別墅,享受過去十八年缺失的父愛,可現(xiàn)在,我卻無比厭惡這個身份,厭惡它可能帶給我的一系列磨難。
我去看謝凱,他望著我的目光陌生無比,仿佛從沒認(rèn)識過我似的:“陸柳和,他說的,是真的嗎?”我沒說話,他瞬間明白了,“是你,是你在賬本上做了手腳,因?yàn)橹挥心悴拍苓M(jìn)我的辦公室!我這么信任你,你卻從頭到尾都在騙我!”
我被他的惡意揣測和自以為是氣得火冒三丈:“你說什么?!”他這人什么都好,就是小人書看太多,腦洞過大。
“我以為你走投無路才在百樂門外面徘徊猶豫,可你其實(shí)是在演戲,對嗎?引起我的同情,打入車行內(nèi)部,獲得我的信任,好整垮謝氏給你父親鋪路?陸柳和!你好樣的,從那么早開始,你就在算計我了!”
我沒有演戲也沒有算計,半年前,我真的走投無路。
那時我初到上海,按照娘親給的地址找去柳家大宅,不巧的是,那天柳三爺并不在家,柳夫人看到我上門氣不打一處來,不僅羞辱我死去的娘親,還用許多不堪入耳的語言羞辱我。沒錯,我是私生女,可我娘跟柳三爺在一起的時候并不知道他已有妻室,發(fā)現(xiàn)被騙后,她立刻收拾行囊回了老家,跟他再不相見。至于我,完全是她的意料之外。原本我們母女相依為命,可天有不測風(fēng)云,娘親忽患急病撒手人寰,恰逢亂世,做母親的縱使再不愿,也不忍心我一個人在世上孤苦伶仃,所以她給了我地址和照片,讓我去柳家找我的親生父親,她一直到臨終,都滿心以為我在柳家會過得很好??上凸懒肆蛉说膹?qiáng)硬手段。我被下人們從別墅中趕出來,身無分文,唯一的箱子也被留在了柳家。好在我牢牢記住了照片上柳三爺?shù)南嗝?,還可以去百樂門碰碰運(yùn)氣。
我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了一小時,也糾結(jié)猶豫了一小時——從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許我去柳三爺面前搖尾乞憐、求得收留,可如果不去,我人生地不熟,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在這個陌生的城市立足。自己和自己較勁的這六十分鐘,簡直有一輩子那么長。
好在我并不無聊,因?yàn)槲铱梢酝高^玻璃窗看到百樂門里的燈紅酒綠,看到坐在臨窗位子上優(yōu)雅喝著咖啡的帥氣小開,他百無聊賴地伸出手指在玻璃窗上畫烏龜。撞上我的視線時還沖我做個鬼臉。那時的我并不知道,這個看上去是個紈绔的花花公子的男人,會在百樂門門外伸出援手,主動提供給我一份報酬不低的工作。他舉手之間的善良拯救了我所剩無幾的尊嚴(yán)——有了這份工作,我不用再站在柳三爺面前等待他的裁決,也不用重新回到柳家別墅聽柳夫人的難聽的話,我可以在他的庇護(hù)下,和柳家徹底一刀兩斷。
可這些他都不知道。他以為我是錦衣玉食的大小姐,以為我站在百樂門外徘徊,是在演一場博同情的好戲,更何況當(dāng)時我并沒有糾正他對我走投無路、賣身從藝的猜測——我要怎么糾正呢?說我不想認(rèn)回那個陌生的父親,我更想要跟他走?
“我沒有算計你,也沒有騙過你,請你相信我?!蔽移砬蟮赝伤麉s冷笑:“我就是太相信你了。甚至為了你昨晚的話……就連昨晚你對我說的話,都是假的吧?為了穩(wěn)住我,好在今天把我一網(wǎng)打盡?!”
我委屈得無以復(fù)加:因?yàn)槲业纳矸莩龊跻饬系亟衣?,他懷疑我的一切,包括我對他的喜歡。
不等我出聲辯解,旁觀者早就厭倦了看這出充斥誣陷與啞謎的鬧劇,警察局長手一揮,男主角被押走了,而我毫無懸念地被帶回了柳家。
八、之前你對我說喜歡,現(xiàn)在輪到我了
柳三爺之所以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是因?yàn)橐幻麄蛉苏f漏了嘴。
這種人多口雜的大家庭就是有這樣的麻煩,一不小心,就會被別有居心的人聽到些不該聽的東西。比如此時,我努力把耳朵貼在書房門上,認(rèn)真偷聽柳三爺打電話。
“這次多虧了你。要不是你把他約出來說話,我的人根本找不到機(jī)會潛入謝少爺?shù)臅俊!蔽覍⒍滟N得更緊了些,企圖聽到些什么,“晚上請你去麗華飯店吃飯……”這還真是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我二話不說回了房間。
天剛黑,我就先去飯店門口蹲點(diǎn)。等了半小時,才見秋甜跟著柳三爺從車?yán)锍鰜?。我一邊咬牙切齒,一邊鬼鬼祟祟地去了謝宅——我是沒法把謝凱救出來的,只能把消息告訴能救他的人。
七天后,我推開總經(jīng)理辦公室的門,就見謝凱一反常態(tài),正襟危坐地認(rèn)真看賬本。聽到響動聲,本就筆直的腰板更加賣力地挺了挺。我咳嗽一聲,好心提醒:“是我,不是你爹?!甭勓?,他立刻抬起頭,驚喜期待的目光一對上我卻立刻移開,不好意思地道:“你來了?”他瘦了些,蹲號子的那幾天一定擔(dān)驚受怕,吃不好,這么一想,我心就已經(jīng)軟了。更何況他還主動道謝,“我都聽我爹說了。謝謝你。”
看到他乖乖的模樣,我當(dāng)然心情大好,聞言笑瞇瞇道:“不客氣?!钡撎嵝训倪€是得提醒,“你是不是還忘記了一件事?”他手上的鋼筆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啪”的一聲掉到地上。他不低頭撿,讓我用腳踩住鋼筆的動作顯得很多余,“我可是記得之前你懷疑我來著?!甭勓?,他羞愧地垂下頭,過了一會兒,可憐兮兮地認(rèn)錯:“對不起。是我想太多,錯怪你了?!?/p>
見他這副明明臊得要命還得硬撐的模樣,我心里早就樂開了花。可臉上還得繃住,今天的重頭戲還沒演完。只見我矜持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閑話家常般道:“聽說警察局來人那天,你出去跟秋甜喝過茶?”他臉色先一白然后又一紅,我裝作沒看見,繼續(xù)道,“不是失戀嗎?這是要藕斷絲連呀?!痹捯粑绰?,反應(yīng)過來的謝凱立刻反駁:“什么藕斷絲連!那天出去我就是要跟她說清楚!”
哦?這我倒是不知道。都已經(jīng)被人明確拒絕了,老死不相往來唄,還有什么需要說清楚的?
他見我不信,著急道:“是真的!我那天去是告訴秋甜,我以前對她窮追猛打全是因?yàn)樗曉谕猓瑒e人追我也追,其實(shí)并沒有多喜歡她——她拒絕了我,我哭了一場睡了一覺,什么事兒都沒了??墒恰彼麖臅篮笞叱鰜恚叩轿疑砼?,漂亮的眼睛盯住我,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認(rèn)真,“可是你跟我說喜歡我,我回去后一夜沒睡,想了很多。你看,都有黑眼圈了?!彼涯槣惖轿腋敖o我看。我“哼”了一聲,用手指著他道:“現(xiàn)在這對黑眼圈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又不是之前那對。”
他順勢握住我的手:“怎么沒關(guān)系?這對黑眼圈是因?yàn)橄肽悴庞械?。要是你再不來找我,我就要闖去柳家找你了。”他手心溫?zé)幔?臉頰微紅,看著我的目光羞澀又緊張,“陸柳和,你一定要相信我?!?/p>
雖然他說了對不起,可我的氣還沒消。必須給他一個教訓(xùn),于是我板著臉,故意道:“我不信。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們一定干柴烈火、如隔三秋!”話音未落就被他著急地打斷了:“我發(fā)誓我沒有!那天談話時我特意敞開包廂門的!”
哼,算你識趣,還知道避嫌。但我仍舊不動聲色:“事情過去了,反正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咯?!?/p>
見我一副完全不相信他的樣子,謝凱急了,拉著我就要出門:“我們?nèi)ツ羌也枳鶈柺虘?yīng)生!”
我?guī)h然不動,站在原地:“算了。不用跟我解釋,我是你什么人,你這么費(fèi)勁撇清和秋甜的關(guān)系干嗎?”
他握住我的手心溫?zé)幔勓猿隽它c(diǎn)兒汗,他回頭期期艾艾地對我說:“你之前說喜歡我,我回去想了想,發(fā)現(xiàn)……我也喜歡你呀!”
狂喜之情席卷全身,我聽到他急促的心跳聲。他緊張又認(rèn)真地低頭看著我,遺憾道:“陸柳和,我也喜歡你。只是我比較遲鈍。這才讓你在表白上占了先?!?/p>
我不說話,他似乎等不及,搖了搖我:“喂!你呢?”
我忍不住笑。他還真是坦率得可愛啊,連表白這種事兒,都要跟我比個先后。但有什么辦法呢,這樣的他,我還是喜歡。
“你還要我說什么?我就是故意想讓你嘗嘗不被信任的滋味?!?/p>
聞言,他終于笑出聲,順勢抱住我,鄭重其事地保證:“以后我都相信你。不管你是什么人,是誰的女兒,我這輩子都認(rèn)定你了?!?/p>
墻上的西洋鐘敲了五次。落日熔金,又是一天,夕陽無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