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圓
茉莉花香,鄉(xiāng)愁綿長
徐方圓
2015年4月,到蘇州出差,坐游船在蘇州河夜行,聽著船家小妹用吳儂軟語唱《茉莉花》,那熟悉的旋律,穿越茫茫的夜色,將我?guī)Щ鼐眠h的歲月。沉浸在歌聲中,我潸然淚下。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滿園花草,香也香不過它……”這是我有記憶起聽的第一首歌。給我唱歌的是長我2歲的丹丹姐。那年她5歲,我3歲,我們的家在江蘇北部的一個小鎮(zhèn)上。30年過去了,我們兩個人,一個異國,一個他鄉(xiāng),只能各自聽著這首歌,泡一杯茉莉花茶,啜飲屬于我們的鄉(xiāng)愁。
小時候,我們的家都住在小鎮(zhèn)衛(wèi)生院的職工宿舍,那是一排青磚小瓦房,沒有院子,門前種滿了花兒,其中有四五棵茉莉花。媽媽時時剪枝,那花就能從初夏開到涼秋。每個夏天的夜晚,我們都會搬一把小竹椅坐在茉莉花旁乘涼??諝饫镫硽柚岳蚧ǖ奶鹣?,丹丹姐就給我唱歌,一首接著一首;我亂編故事給她聽,花神花妖天馬行空,她就在一旁笑咪咪地看著我。
有一次,我們聊起茉莉花為什么夜里開。我說茉莉花一定是天上的星星落下來變的,因為只有夜晚才有星星。她說,茉莉花喜歡安靜,夜晚開花就沒有蜜蜂蝴蝶來打擾它們甜甜的夢境。就在這樣的唱著,說著,我們就長大了,而有丹丹姐陪伴的童年如茉莉花一般香甜——故鄉(xiāng)最深的記憶就是童年的記憶,那是茉莉花的香味。
某個夏天,我們讀余光中的《鄉(xiāng)愁四韻》,那長江水、海棠紅、雪花白、臘梅香,讓我隱隱地心痛,我想到了茉莉花,多年后那種感覺竟成了預言,茉莉花成了我鄉(xiāng)愁的意象。我以為我們會永遠呆在故鄉(xiāng)的小鎮(zhèn),我也曾想過要永遠做丹丹姐的小跟班。但生活并不像我想的那樣簡單,成長是一場又一場的告別,我們與故鄉(xiāng)漸行漸遠。
丹丹姐考上市一中那年的夏天,我們門前的茉莉花開得最旺,但我們的家要被拆了,我們都各自搬了新家。門前的茉莉花被鄰居們瓜分,我們各得了一棵。丹丹姐說,她會在市一中等我。丹丹姐高中住校,無論學業(yè)多忙都會給我寫信。她說市一中挺美,遺憾的是沒有茉莉花,她說她想念小鎮(zhèn)上的茉莉花。我就給她寄曬干的茉莉花,她說我寄的茉莉花有陽光的味道。
1997年的中考,因為考試時突發(fā)高燒,我無緣市一中,被鄰縣的師范學校錄取。那個夏天,我家的茉莉花沒有開。丹丹姐回來看我,說她畢業(yè)也考師范大學,然后我們回小鎮(zhèn)當老師,把校園里種滿茉莉花。1998年茉莉花開的季節(jié),丹丹姐考上了北師大,我開始在小報上發(fā)表文章。我們依然在通信。她大三結束的那個暑假,我到她家找她,她給我泡了一杯新鮮的茉莉花茶,她一邊擺弄著窗臺上的茉莉花,一邊和我說她戀愛了,她要考研,考到北大去,因為我未來的姐夫在北大。我不記得我當時是什么樣的反應,但我記得我當時咬了一朵茉莉花在嘴里,味道很苦。
2005年夏天,北大研究生畢業(yè)的丹丹姐留在了北京做老師,并和讀博的男友領了結婚證。后來姐夫去了波士頓,丹丹姐本不想去的,但還是去了。她對我說:“妹妹,如果我不去,以后你可以把姐姐作為原型,寫一部小說叫《短婚離異無孩》?!闭f完她笑了,笑得很牽強。然后,她漂洋過海去了美國。那年夏天,我也跨過淮河長江遠嫁江西。
江西有民歌《映山紅》,映山紅也叫山丹丹花,總會讓我想起丹丹姐。波士頓的冬天很漫長,總會下厚厚的雪,那雪是和茉莉花一樣的顏色。我們都從故鄉(xiāng)移栽茉莉花到我們客居的城市,南昌夏天雨水太充盈,導致茉莉只是開得零星的幾朵,而丹丹姐帶去的茉莉花卻不愿長在異國的土地上。
一切都回不去了,丹丹姐說,下雪的日子,她會給她的寶寶們唱《茉莉花》,給孩子們看茉莉花的圖片,但茉莉花的香味卻只能靠記憶來回味,茉莉花的香味是故鄉(xiāng)的味道……
干茉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