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對于上海而言,越來越像一件奢侈品。你知道有,不一定有。
說好零下7攝氏度的,說好有雪,于是那么多人就翹首以待,癡癡地、癡癡地等著,等待多少歲月未曾謀面的一場皚皚白雪。報紙上預(yù)告了3天,說雪來了、雪來了,可是空中飄過的,依然還是冷雨。
終于,雪來了。那是一個周末的早晨,正是甜夢酣暢的時分。忽如一陣北風(fēng)來,千片萬片雪花開。雪舞高樓間,風(fēng)送入萬家。坐看青竹變瓊枝,雪壓寒梅暗香來。
可是上海的雪,還是帶著江南的羞澀,嬌嫩得很,未等雪粉們拿出相機,就匆匆地、又匆匆地走了。大約是在中午11點的光景,一位雪粉在微信朋友圈發(fā)了消息:“剛剛醒來,下過雪了,是真的嗎?”
一片冰心,終究還是被辜負(fù)了。
上海的雪,曾經(jīng)不是這般嬌貴,也是尋常人家,到了冬天,總是忘不了要來約幾次。跟北方不同的是,江南的雪多了一份溫潤,多了一份稀罕。紛紛揚揚的大雪蓋下來的時候,總是會引來大人小孩的驚嘆:噢,落雪了!
落雪了。但是一個地方落的雪,與另一個地方落的雪,其實是不一樣的。常常有人說,北方的雪像粉,南方的雪像花,這是對的。同樣被叫做雪的這種大氣固態(tài)降水,是個七仙女的大家庭,分別叫做雪片、星形雪花、柱狀雪晶、針狀雪晶、多枝狀雪晶、軸狀雪晶、不規(guī)則雪晶。上海相對濕潤,冬天氣溫不會很低,上海落雪,落的大都是老二阿伲頭星形雪花。
星形雪花,做雪球是最好的了,因為顆粒大、濕度高,一捏就容易成形。好捏雪球,上海雪天的幸福之一,那就是打雪仗了。平時里彬彬有禮、進(jìn)退有度的都市中人,到了雪天,便放下了矜持、文雅,變得放肆開來,借口就是雪啦!難得一次,還不撒歡?特別是平日里羞于對話的青年男女、平日里難于講話的上級下級,扔個雪球過去,也算是了卻一樁宿愿。要知道,一個雪花的直徑大概在0.5-3.0毫米之間,要3000-10000個雪花加在一起才有一克重。扔個50克重的雪球過去,那可就是五十萬朵花!
扔雪球之余,對于上海的孩子們來說,雪天可能還有著別樣的幸福。因為下雪,許多規(guī)矩也溫柔了。小時候父親對我規(guī)定很嚴(yán),即使是放寒假,每天早晨七點鐘是必須起床的。但是落雪天就不一樣了,可以睡懶覺,還可以享受一件特殊的待遇:床上用早餐。父親會用臉盆端來一盆熱水,一杯溫水,一支放好了牙膏的牙刷。在床邊漱洗完畢,端來的早餐,是心心念念的一副大餅油條,外加一杯牛奶。那個時候,牛奶也是稀罕物,很難訂到,家里訂的唯一一瓶牛奶,照例是給我的。我的臥室是個亭子間,下雪天弄堂里的白雪映照上來,小房間里特別地亮堂舒暢。那個時候,人生幸福,不過如此。
隨著歲月的過去,氣候也在一點點地變化,上海的下雪天漸漸稀罕了。特別是在最近的10多年里,上海的雪來得越來越少了。冬天不再那么寒冷了,即使冷了幾天,恰逢空氣里沒有足夠的濕度,空空地等了幾天,還是迎不到漫天飛舞的雪花。
按道理說,上海是比較容易看到鵝毛大雪的。上??拷瓰I海,空氣濕度大,冬天雖然不太冷,但是零下幾度的天氣總是會有那么幾天。下雪的基本條件是水氣飽和,并且空氣里有能集聚水氣的凝結(jié)核,上海的氣候相對比較對路,容易形成合適的下雪條件。特別是,鵝毛大雪的誕生,并不是天越冷雪越大,而是在水剛剛轉(zhuǎn)換成雪的那一刻最容易形成,那正是一個“拖泥帶水”的時刻,因而形成的雪花就特別大。上海的冬天,氣溫在0攝氏度上下的恰恰還是不少,容易飄鵝毛大雪。但是,也許就是運氣的關(guān)系,上海近年的鵝毛大雪就是稀少,連帶著盼雪的心情就更加迫切。
盼雪的心情,其實大體上都是一樣的。同樣是江南人的魯迅先生,雖然橫眉冷對千夫指,但是依然給過白雪許多溢美之詞:“江南的雪,可是滋潤美艷之至了;那是還在隱約著的青春的消息,是極壯健的處子的皮膚。”
對于江南白雪,最爽直的評價,則莫過于這句:“江南,晴不如雨,雨不如雪?!?/p>
我只能說,上海的雪,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