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色潛規(guī)則

武一帆

筆者上一次見到比利亞雷亞爾的媒體主管埃爾南·桑斯，還是2012年，他的球隊在踢西乙。

當時我代表《足球周刊》和《體壇周報》采訪了馬切納和塞納，那趟“一石二鳥”的旅行還算順利，而除了采訪對象，桑斯先生也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是個與我年齡相仿的小伙子，精明強干寫在臉上，有別于其他俱樂部新聞官的老辣世故甚至盛氣凌人。他是阿根廷人，留著短短的卷發(fā)，西班牙著名足球?qū)ｎ}節(jié)目《第二天》為他做過一期人物特寫，當時還在比利亞雷亞爾實習的張恩華也露了回臉。

2016年的第3天，比利亞雷亞爾做客拉科魯尼亞，埃爾南爬上了凄風冷雨吹拂的里亞索媒體席。他當年使用的“黑莓”已換成觸屏手機，但卷發(fā)依舊。我走上前和他打了個招呼，他一臉欣喜、緊緊握住我的手——看得出來，他一時想不起我的名字了。

這可不應(yīng)該！比利亞雷亞爾在西乙那一年，每輪比賽結(jié)束后我都會給他發(fā)一條鼓勵短信，直至“潛水艇”再度浮到上層。

提行李箱的主席

對拉科魯尼亞那場比賽，比利亞雷亞爾憑借主隊最后一分鐘送上的點球大禮，滿懷欣喜帶走3分。賽后埃爾南在離場通道先后攔下了索爾達多（一臉不耐煩）、丹尼斯·蘇亞雷斯、布魯諾和皮納，方便我拍攝“體壇+”推廣圖片。這簡直是特權(quán)！通常，那些板著臉的新聞官是不會讓非攝影師給球員拍照的！

大多數(shù)球員登上大巴之后，俱樂部主席費爾南多·羅伊格出現(xiàn)了。這位穿著考究的老先生，是要和球隊一道坐大巴去機場嗎？難道不是有幾輛黑色豪華轎車在外邊等他嗎？

更令我意外的還在后面。比利亞雷亞爾的檢場人員將巨大且沉重的裝備箱吃力地拖上樓梯后，羅伊格先生馬上將其中一個拉到大巴前，然后又返回來取另外一個……球隊主教練馬塞利諾，托拉爾結(jié)束最后一段采訪后，也拉起兩個箱子走向大巴。

我從來沒見過任何一家職業(yè)俱樂部的主席會給球隊當搬運工！在西班牙，哪怕是第4級聯(lián)賽的小俱樂部主席也需是鄉(xiāng)紳模樣，走VIP通道，坐VIP電梯，前呼后擁……而反過來看，所有比利亞雷亞爾球員，不管上沒上場，進沒進大名單。都只管拿著自己的小手包上車。別說羅伊格的身份是主席，單憑他69歲的高齡，也不該在一群年輕人身后干這種粗活。

也許有人會問，他提的是自己的行李嗎？沒錯！他手里的箱子，那輛大巴，所有比利亞雷亞爾球員，都是他的。羅伊格先生將俱樂部的一切都掌握在手中，放在心上。我瞪大眼睛問埃爾南：“為什么主席要幫忙搬運裝備？”看來是我少見多怪了。埃爾南朝老先生撇撇嘴，沒正面回答：“這是我們俱樂部最棒的球員。”

大約3個月前，馬德里德比賽后，幾輛黑色德國轎車陸續(xù)在黑衣保安的護送下離開卡爾德隆球場。大家都知道，弗洛倫蒂諾就在其中一輛安坐，也知道這圍欄兩側(cè)差著的不僅是十幾億歐元的財富，更是社會地位。據(jù)福布斯資料顯示，皇馬主席的個人資產(chǎn)高達12億歐元，他是建筑業(yè)大事，也是“銀河戰(zhàn)艦”的帝王。相比之下，羅伊格在比利亞雷亞爾扮演的角色更像一位老爹。

或許絕大多數(shù)中國球迷都不清楚羅伊格家族的財富：作為陶瓷企業(yè)PAMESA的擁有者，費爾南多·羅伊格的個人資產(chǎn)是8億歐元，他的弟弟胡安，羅伊格則擁有西班牙連鎖超市Mercadona的大頭股份，個人資產(chǎn)達到75億歐元，福布斯排行榜上位列300名之內(nèi)，西班牙排名第4的富豪！

年輕人的天堂

8億歐元與我，大概差著兩張美國大樂透頭獎彩票。但現(xiàn)實是，我在燈光昏暗的更衣室通道向羅伊格主席伸出一只手，卻被他用兩只手握住。我本該在兩年前走進比利亞雷亞爾俱樂部寬敞的大辦公室探望他，但因為一樁家事，整個旅行計劃連同已經(jīng)訂好的飯店、機票全部落空。我有太多問題想問他，關(guān)于這家俱樂部，關(guān)于這座城市，還有他本人。我想知道，他的球隊2012年以令人難堪的方式降級后，站在球場中央的兄弟倆，是否想過放棄；面對上千名憤怒叫罵著的球迷，他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去安撫他們，并保證球隊會盡早回到西甲。

2012年夏天，我為《足球周刊》撰寫了一篇名為《潛水艇沉沒》的文章，算起來，最近3年半，我都沒專門寫過這支特別的球隊。當年我在文中例數(shù)了幾位留隊的“希望之星”，包括穆薩基奧、馬里奧·加斯帕爾、埃爾南，佩雷斯和何塞盧·莫雷諾。除了何塞盧當年夏天離隊，沒能走向成功，其他幾人都成為了球隊升級的關(guān)鍵因素——馬里奧更在去年入選西班牙國家隊。過去幾年從B隊提拔上來的莫伊·戈麥斯和赫拉德·莫雷諾，也都成為了重要的后備力量。

比利亞雷亞爾不止盯著眼前和自己的青訓營，畢竟當?shù)厝丝诨鶖?shù)實在太小，整個卡斯特利翁省只有不到60萬人。憑借優(yōu)厚的薪資條件和對未來的承諾，比利亞雷亞爾漸漸將其他俱樂部的優(yōu)秀青訓球員攬入自己懷中，或直接簽人一隊。本賽季在馬塞利諾手下，一眾其他俱樂部的青訓精英扮演著中流砥柱角色，比如來自巴黎圣日耳曼的阿雷奧拉、西班牙人的巴伊、巴倫西亞的豪梅，科斯塔、巴薩的霍納桑，多斯桑托斯和丹尼斯，還有馬拉加的兩個“薩穆”——加西亞和卡斯蒂列霍。

巴薩最近一年不斷想讓丹尼斯回諾坎普，而羅伊格拒絕得十分干脆：“既來之，則安之。踢得好，就不能走。”同時，“潛水艇”還對在皇馬郁郁不得志的另一個“丹尼斯”——俄羅斯邊鋒切雷舍夫發(fā)去私信：“情歌球場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

有夢想也有實力的年輕球員，應(yīng)當重視比利亞雷亞爾的邀請，因為這是一家有財力、知人善用且遠離爭紛的低調(diào)俱樂部。馬塞利諾是當今西甲中生代教練的代表，他在場邊容易情緒激動，經(jīng)常因為夸張的表達吃到足協(xié)罰單。但相比帕科·赫梅斯、埃梅里等后輩，他基本不會在用兵、布陣和針對性策略上注入過多主觀情緒。無論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還是初出茅廬的新人，都會在球隊日常訓練、生活和比賽中體會到一種緊張的踏實感。

西班牙第一“足球城”

比利亞雷亞爾本賽季表現(xiàn)十分穩(wěn)定，面對強敵時僅輸給巴薩，對皇馬、馬競、塞維利亞和巴倫西亞完成通殺。1月16日戰(zhàn)平貝蒂斯之前，球隊豪取7連勝，排名穩(wěn)居歐冠區(qū)域！

馬塞利諾手下并無真正的超級球星，布魯諾、馬里奧、索爾達多等人雖曾入選過西班牙隊，但不算是德爾一博斯克手中的正規(guī)軍；穆薩基奧和小多斯桑托斯在阿根廷和墨西哥都不是首選，阿雷奧拉、丹尼斯和卡斯蒂列霍等青年球員還在等待一飛沖天的機會?；蛟S正是因為沒有大牌，比利亞雷亞爾更衣室里完全不存在“球霸”，也不會出現(xiàn)幫派嫌隙之爭。

沒有大牌，不等于球隊沒有或不能招攬實力派球員。去年夏天來到情歌球場的民主剛果前鋒巴坎布，目前各項賽事已經(jīng)打進12球，絕對是像歌里唱的那樣，“從默默無聞，到有人喜歡。”

挖掘有潛力的不知名球員和提拔年輕人，對“潛水艇”來說是同等重要的，球探作用在此得到凸顯。職業(yè)足球領(lǐng)域，俱樂部需要持續(xù)投入，投資要有魄力，同時也要有科學精神，時刻保持理性思考?；仡櫛壤麃喞讈啝栠^去十幾年在轉(zhuǎn)會市場的運作，從2003-04賽季開始，每年都會有1000-3000萬歐元的預算用于引援，只有降入乙級那一年審時度勢，低成本運作。去年夏天，球隊的轉(zhuǎn)會開銷接近5000萬歐元，創(chuàng)下俱樂部歷史紀錄，而從目前來看，“黃色潛水艇”獲得了與投入相匹配的成績。這才是成功的經(jīng)營！

論成就、歷史和財力，比利亞雷亞爾都不是西班牙最好的，但他們一直在朝著“最好”而努力。2015年初，“潛水艇”體育城的二期工程破土動工。比利亞雷亞爾原本就擁有歐洲一流的訓練基地，包括8塊訓練場和1座可容納5000名觀眾的迷你球場，全新的體育城又包含至少3塊標準場地和配套設(shè)施。值得一提的是，新訓練基地不會被“潛水艇”獨占，而是分享給包括CD羅達在內(nèi)的同城球會。

除此之外，當?shù)厥姓€籌劃修建另外兩座標準球場，未來，這座人口5.1萬的小城市將擁有16座足球場！按人均計算，西班牙其他任何一座城市的足球硬件條件都無法與比利亞雷亞爾相比！

百年間，比利亞雷亞爾的經(jīng)濟支柱經(jīng)歷了從傳統(tǒng)橙子種植到工業(yè)化陶瓷生產(chǎn)、再到足球產(chǎn)業(yè)的跨維度變化。不能將這一切歸功于某一個人，但羅伊格家族為這座小城投入的財力和付出的心血，絕對應(yīng)該被銘記?！包S色潛水艇”曾是歐冠奇觀，如今是西甲勁旅，將來也會被視為國際化足球經(jīng)營的先行者。目光聚焦在當下，羅伊格已經(jīng)明確表示：“下賽季，我們將重返歐洲冠軍聯(lián)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