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漢本根本說一切有部律典詞語選釋*

陳 明

本文從梵漢本根本說一切有部律典中，選取了“賜處分”、“見風(fēng)”等十五個詞語，以梵漢對勘的方法進(jìn)行比較研究，揭示相關(guān)詞語的涵義，爲(wèi)編輯中古佛經(jīng)詞語詞典提供實證的語料。

一、賜處分：梵語動詞anu-√j?ā-，“允許、同意”

例1：［皮］子白父言：“若如是者，當(dāng)賜處分，我應(yīng)入海採寶?！保═23, p.1049 b）①爲(wèi)義淨(jìng)譯《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皮革事》的簡稱，下同。T23, p.1049 b 表示《大正新修大藏經(jīng)》第23 冊，第1049 頁中欄，下同。

［梵］sa kathayati / tāta yady eva? pa?yam ādāya de?āntara? gacchāmi /②N. Dutt, ed.Gilgit Мапиsсriрt, vol. III: Мūlаsаrvāstivādаviпауаvаstи, part IV, Calcutta 1950 (Delhi 1984), p.163.

例2：［皮］子便三請，復(fù)白父言：“願賜處分，放我入海?！保═23, p.1049 b）

［梵］sa kathayati / tātānujānīhi mā? gacchāmi pa?yam ādāya de?āntaram iti /③Ibid., p.163.

按：“賜處分”僅見於《皮革事》（Саrта-vаstи）的譯文中，例句1 中的“當(dāng)賜處分”，梵本中並無對應(yīng)語。例句2 中的“願賜處分”，所對應(yīng)的梵語爲(wèi)ānujānīhi，是動詞原形anu-√j?ā-（“允許、同意”）的現(xiàn)在時、祈願語氣、中間語態(tài)、第二人稱、單數(shù)形式。“當(dāng)”與“願”是對此動詞的祈願語氣的表述。例句1 中的pa?yam ādāya，義爲(wèi)“做生意，從事貿(mào)易”。de?āntara? gacchāmi，義爲(wèi)“我去另一個國家（或地區(qū)）”。例句1 中的“入海採寶”相當(dāng)於一個固定的套語，實際上，譯者在翻譯時，將“去另一個國家（或地區(qū)）做生意/從事貿(mào)易”，譯成了通俗易懂的“入海採寶”。

在中土文獻(xiàn)中，“處分”有“處置、吩咐”的意思。①方一新、王雲(yún)路：《中古漢語讀本》（修訂本），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 年版，第250 頁。比如，《舊唐書》卷49：“伏望聖慈早賜處分，一依舊法，不用新條。”《冊府元龜》卷329：“如蒙允許，乞內(nèi)賜處分，奉勑令崔恊兼判?！庇?，《白氏長慶集》卷59：“伏望讀臣此狀一二十遍斷其可否，速賜處分，臣不勝負(fù)憂，待罪懇迫，兢惶之至，謹(jǐn)奏?！笨梢姡撛~多用於臣下呈送給皇帝的上奏文書，《皮革事》中雖不是臣下對皇帝的上奏，卻也是晚輩（子）對長輩（父）所言，符合“下”對“上”的語境，不過，其意義與中土文獻(xiàn)存在差異。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卷第一：“跪而請曰：‘若如是者，我欲遊方，經(jīng)求產(chǎn)業(yè)，願垂見許?！贝硕沃械摹邦姶挂娫S”與《皮革事》的“願賜處分”意思基本相同?！顿t愚經(jīng)》卷8有類似的情節(jié)：“作是念已，往白父母：‘今欲入海，求多珍寶，還用施給，濟(jì)民所乏。唯願見聽，得遂所志。’”此段中的“唯願見聽”與《皮革事》的“願賜處分”意思亦基本相同。實際上，在漢譯律典中，“見許”、“見聽”、“聽許”、“聽見許”等詞語，都表示“允許”的意思。

《皮革事》中還有兩處類似的譯語，如下：

例3：［皮］時長者子白父母：“我欲出家，願見賜許?！保═23, p.1052a）

［梵］sa kathayati / amba tātānujānīdhva? pravraji?yāmi samag eva ?raddhayā agārād anāgārikam*②N. Dutt, ed.Gilgit Мапиsсriрt, vol. III: Мūlаsаrvāstivādаviпауаvаstи, part IV, p.183.

例4：［皮］白迦多演那言：“鄔波馱耶，我有諮白，願見聽許。我今但見鄔波馱耶，未見世尊。雖見法身，未見色身。若親教聽我見如來色身相好者，今亦欲去。”（T23, p.1052 b）

［梵］…āyu?manta? mahākātyāyanam idam avocat* / d???o mayopādhyāyānubhāvena sa bhagavān dharmakāyena no tu rūpakāyena / gacchāmy upādhyāya rūpakāyenāpi ta? bhagavanta? drak?yāmi /③Ibid., p.185.

例句3 中的“願見賜許”，也是義淨(jìng)譯本中的獨(dú)特表達(dá)方式，所對應(yīng)的梵語爲(wèi)ānujānīdhva?，是動詞原形anu-√j?ā-（“允許、同意”）的現(xiàn)在時、祈願語氣、中間語態(tài)、第二人稱、復(fù)數(shù)形式?！邦娨姟币嘞喈?dāng)於此動詞的祈願語氣的表述。“願見賜許”的含義與例句2 中的“願賜處分”完全一致。例句4 中的“我有諮白，願見聽許”，在梵本中並無相應(yīng)的表達(dá)，或許是漢譯時的語意添加成分。

“處分”一詞多見於《破僧事》，但基本上是表示“處理、處置”的意思，與“允許”義無關(guān)。比如：

例5：［僧］時淨(jìng)飯王報其使曰：“我今何能處分斯事？”劫比羅國有一大臣名曰闡陀，前白王曰：“願王令我撿校斯事，我有方便，令王子等不假王言自除此樹?！保═24, p.112a）④爲(wèi)義淨(jìng)譯《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破僧事》的簡稱，下同。

［梵］rājā ?uddhodana? kathayati: nāha? kumārā?ām āj?ā? dadāmīti; chanda? kathayati: kevala?devo ‘nujānātu; aha? tathā kari?yāmi yathā na ca kumārā?ām āj?ā dīyate, atha ca puna? svayam eva gacchantīti.①Raniero Gnoli, ed., Thе Gilgit Мапиsсriрt оf thе Sа?ghаbhеdаvаstи: Веiпg thе 17thапd Lаst sесtiоп оf thе Viпауа оf Миlаsаrvāstivādiп,part I, Rome: Instituto Italiano par il Medio ed Estremo Oriente, 1977. p.63.

《衆(zhòng)許摩訶帝經(jīng)》是《破僧事》的異譯本，其卷4 中對應(yīng)的語段爲(wèi)：“時淨(jìng)飯王默然不允，若太子自去即當(dāng)隨意。有大臣名曰飡那，潛知王意?！保═3, p.943a）但此段落與《破僧事》梵漢文本均有出入。例5 中的“我今何能處分斯事”，所對應(yīng)的梵本nāha? kumārā?ām āj?ā?dadāmīti 原意爲(wèi)：“我不能給童子們（即王子們）命令”。所以，“處分”相當(dāng)於梵本中的āj?ā?dadāmīti （我給/下命令）。例句5 中的“願王令我撿校斯事”，所對應(yīng)的梵本動詞nujānātu，是動詞原形anu-√j?ā-（“允許、同意”）的現(xiàn)在時、命令語氣、主動語態(tài)、第三人稱、單數(shù)形式。

例6：［僧］王集群臣共議此事：“如此罪人云何處分？”“可殺之耳?！蓖跫此嘉捍耸侵琴\，云何殺之？告群臣曰：“此人勇猛，兼有智慧，可留侍衛(wèi)?！保═24, p.160c）

［梵］rājā amātyān āmantrayate: bhavanta? katham atra pratipattavya?? iti; te kathayanti; deva praghātyatām iti; rājā kathayati: bhavanta? katham īd??o vīrapuru?a? praghātya?; upasa?graho ’sya kartavya? iti.（vol.ii, p.63）

例句6 中“云何處分”，相當(dāng)於梵本中的bhavanta? katham atra pratipattavya?（汝等如何處理此事），所對應(yīng)的梵本動詞pratipattavya?，是動詞原形prati-√pad-（“答應(yīng)、同意；發(fā)生；獲得；實現(xiàn)、執(zhí)行”）的必要分詞形式。

二、見風(fēng)：［大］小便的隱語。梵語表達(dá)形式爲(wèi) prasrāva- +動詞√k?-，意即“拉小便”

例1：［僧］後於一時，其女負(fù)酪，忽設(shè)矯心，遂報母曰：我欲見風(fēng)，願母持酪，且漸前行。（T24，p.162b）

［梵］duhitā kathayati: amba g?hā?a tāvan mathitagha?am, prasrāva? karomi iti. (vol.ii, p.4)

按：此例出自《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破僧事》卷12，講述耶輸陀羅招報懷胎六年的前生因緣。文云：

佛告諸苾芻：往昔有村，時有老母，唯有一女。多養(yǎng)乳牛，每日作酪漿。母女相隨，巡村估賣。後於一時，其女負(fù)酪，忽設(shè)矯心，遂報母曰：“我欲見風(fēng)，願母持酪，且漸前行?！蹦讣慈±遥瑩?dān)負(fù)而去。其女乖墮，諂誑心故，離於六里，不趁其母。由此業(yè)故，耶輸陀羅今生招報六年懷胎。（T24,p.162b）

佛經(jīng)中的“見風(fēng)”一般指“看到風(fēng)”，所謂“見風(fēng)塵”或者“見風(fēng)起”等。此處“見風(fēng)”的意義有些特殊。

元代李行道《灰闌記》第三折正旦白：“哥哥，你在這裏，我見風(fēng)去也?！焙诰S強(qiáng)《元雜劇詞語考釋》對此句中的“見風(fēng)”進(jìn)行了辨析，他贊同陸澹安在《戲曲詞語匯釋》中的解釋“婦女小便的隱語”，以及黃肅秋將“風(fēng)”注釋爲(wèi)“就是大小便”，黑維強(qiáng)還利用陝北方言中的相關(guān)用法作了補(bǔ)証①黑維強(qiáng)：《元雜劇詞語考釋》，《漢語史研究集刊》第四輯，2001 年，第139—148 頁。。譚代龍首次拈出《破僧事》中的這個用例，解釋爲(wèi)“隱語，指婦女大小便”，並指出這是該詞“目前見到的最早的一條書證”，可爲(wèi)前賢的觀點(diǎn)提供有力的證據(jù)。②譚代龍：《義淨(jìng)譯經(jīng)身體運(yùn)動概念場詞彙系統(tǒng)及其演變研究》，語文出版社2008 年版，第44 頁。

《破僧事》此句中的“見風(fēng)”到底是指“小便”，還是“大小便”？隋天竺三藏闍那崛多譯《佛本行集經(jīng)》卷第55“羅睺羅因緣品第五十六”中，更詳細(xì)記載了耶輸陀羅爲(wèi)何此生懷胎六歲的故事，如下：

汝諸比丘，我念往昔。過無量世，有一群牛，在於牧所。其牛主妻，自將一女，往至牛群，搆取乳酪。所將二器，並皆盈滿。其器大者，遣女而負(fù)。其器小者，身自擔(dān)提。至其中路，語其女言：“汝速疾行，此間路嶮，有可怖畏?！睜枙r彼女語其母言：“此器大重。我今云何可得速疾？”其母如是再語、三語：“汝速疾行，今此路中，大有恐怖。”爾時彼女而作是念：“云何遣我負(fù)最大器，更復(fù)催促，遣令急行？”其女因此便生瞋恚，而白母言：“母可且兼將此乳器，我今暫欲大小便耳。”而彼女母取此大器，負(fù)擔(dān)行已，其女於後，徐徐緩行。爾時彼母兼負(fù)重?fù)?dān)，遂即行至六拘盧舍。

爾時佛告諸比丘言：“汝等若有心疑彼女有瞋恚心，乃遣其母負(fù)重，行六拘盧舍者，莫作異見。耶輸陀羅，釋女是也。既於彼時，遣母負(fù)重，行其道路六拘盧舍。由彼業(yè)報，在於生死煩惱之內(nèi)，受無量苦。以彼殘業(yè)，今於此生，懷胎六歲?！雹邸斗ㄔ分榱帧肪?0 亦引此段，文字大同。（T03, p.908a）

《破僧事》與《佛本行集經(jīng)》中的這兩個故事雖略有出入，但事由基本一致。與“我欲見風(fēng)”對應(yīng)的句子爲(wèi)“我今暫欲大小便耳”，可見，從漢譯文本而言，“見風(fēng)”可指“大小便”。

闍那崛多的年代早於義淨(jìng)，義淨(jìng)對耶輸陀羅的這個本生故事應(yīng)該不陌生，但義淨(jìng)爲(wèi)何要用這麼一個比較罕見的漢語詞彙來對譯呢？句中“我欲見風(fēng)”對應(yīng)的是梵本《破僧事》中的prasrāva? karomi，意即“我要拉小便”。prasrāva, 名詞，“尿、小便”。karomi 是動詞√k?-（做、作）的現(xiàn)在時、陳述語氣、主動語態(tài)、第一人稱、單數(shù)形式。那麼，此處“見風(fēng)”就是“拉小便，尿尿”的意思。要理解prasrāva? karomi 這個短語的意思，不妨再比較一下義淨(jìng)譯《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出家事》（Prаvrаjуā-vаstи）卷四中的兩個類似用例，其梵漢對應(yīng)如下：

例2：［家］子告母曰：“與我開門，出外便易?！保═23, p.1039a）①爲(wèi)義淨(jìng)譯《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出家事》的簡稱，下同。

［梵］ sa kathayati amba dvāra? dehi | putra kasyārthe | prasrāva? kari?yāmi

原句爲(wèi)：兒子說：“媽媽，請開門。”“兒子，干什麼？”“我將要拉小便?！眕rasrāva?kari?yāmi 與prasrāva? karomi 基本一致，kari?yāmi 是動詞√k?-（做、作）的將來時、主動語態(tài)、、第一人稱、單數(shù)形式?！氨阋住彼鶎?yīng)的是prasrāva? kari?yāmi，包含了動詞√k?-（做、作）的意思在內(nèi)，同樣表示“拉小便，尿尿”。

例3：［家］母即告曰：“房中已安觸盆，可應(yīng)便易?！保═23, p.1039a）

［梵］| sā kathayati putra atraiva mayā karparaka? prave?itas tatra prasrāva? kuru |

例3 中的prasrāva? kuru 也與prasrāva? karomi 的用法類似，kuru 是動詞√k?-（做、作）的現(xiàn)在時、命令語氣、主動語態(tài)、第二人稱、單數(shù)形式，即“你應(yīng)該做”。義淨(jìng)用“可應(yīng)”來表示原文動詞的命令語氣形式?！翱蓱?yīng)便易”所對應(yīng)的是prasrāva? kuru，包含了動詞√k?-（做、作）的意思在內(nèi)，同樣表示“拉小便，尿尿”。

按：在義淨(jìng)之前的譯經(jīng)中，“便易”一般作形容詞，意指“方便，容易；輕柔，柔和，輕便”。比如，《賢愚經(jīng)》卷11《檀膩羈品》：“有一毒蛇，慇懃倩我，寄意白王：‘不知何故，從穴出時，柔軟便易，還入穴時，妨礙苦痛，我不自知何緣有是？’”（T4,p.429b）

《出家事》的“便易”是“方便”的另一種含義，即“上厠所，大小便”。上引例句3 中的“便易”對譯“prasrāva? kuru”，指“拉小便”。不空的譯經(jīng)中使用“便易”一詞。《底哩三昧耶不動尊威怒王使者念誦法》云：“若欲便易去,當(dāng)誦次明七遍,以杵印護(hù)身五處?！阋琢?，當(dāng)洗淨(jìng)。出已，洗手漱口，即往精舍，準(zhǔn)前禮佛懺悔已?！庇?，唐天竺三藏輸波迦羅（?ubhākarasi?ha，善無畏）譯《蘇婆呼童子請問經(jīng)》卷上“除障分品第三”：“若?唾時，當(dāng)須遠(yuǎn)棄。棄已，便應(yīng)澡豆漱其口。若大小便易，並須澡浴?！保═18,p.722b）在《蘇婆呼童子請問經(jīng)》（別本）中的此句則作：“若欲語時，應(yīng)共伴侶論談善法。棄涕涶已，便應(yīng)澡灑（漱）。若便易已，並須滲（澡）浴。”（T18,p.737c）二者對照可知，“便易”也有“大小便易”之分。

譚代龍在《“大便”、“小便”字面意義考》一文中，拈出義淨(jìng)譯經(jīng)中表示大小便的詞語有：旋溺、旋轉(zhuǎn)、便轉(zhuǎn)、回轉(zhuǎn)、轉(zhuǎn)易。②譚代龍：《“大便”、“小便”字面意義考》，載《漢語史研究學(xué)報》第8 輯，2009 年，第202—207 頁。比如，《雜事》卷15：“緣處同前。時有苾芻忽患腹痛，數(shù)去迴轉(zhuǎn)，致有疲困。苾芻白佛。佛言：‘於床穿孔，隨時轉(zhuǎn)易。’即於好床，穿破作孔。佛言：‘應(yīng)取故床，若藤織者，應(yīng)割爲(wèi)孔。若絛編者，擘開爲(wèi)穴。若病差後，隨事料理。’由數(shù)迴轉(zhuǎn)，下部瘡?fù)?。佛言：‘於床孔邊可安軟物’?！保═24, p.272c）

漢譯佛經(jīng)中有不少的委婉語用法①參見曾昭聰：《中古佛經(jīng)中的一組委婉語》，載《中古近代漢語詞彙論稿》，中央文獻(xiàn)出版社2004 年版，第50 頁。，其中有些委婉的説法來指稱解大小便。比如，“便轉(zhuǎn)”作動詞，指“解大小便”②汪維輝：《先唐佛經(jīng)詞語札記六則》，《中國語文》1997 年第2 期，第147—149 頁。參見第147 頁。；“左右”也可以“指大小便，委婉説法”③汪維輝：《佛經(jīng)詞語考釋四則》，《浙江大學(xué)學(xué)報》2005 年第5 期，第157—162 頁。參見第160—161 頁。張雁：《中古佛經(jīng)“行”組婉詞考源》，載《漢語史研究集刊》第九輯，巴蜀書社2006 年版，第120—128 頁。；“大行、小行”分別指“大小便”、“便右”指“大便”④朱慶之：《佛典與中古漢語詞彙研究》，文津出版社1992 年版。此據(jù)朱慶之：《佛典與中古漢語詞彙研究》（中國佛教學(xué)術(shù)論典63），收入《法藏文庫》碩博士學(xué)位論文系列，佛光山文教基金會印行2003 年版，第23 頁。李維琦：《佛經(jīng)詞語匯釋》，湖南師範(fàn)大學(xué)出版社2004 年版，第65—66 頁。又，在敦煌醫(yī)學(xué)文獻(xiàn)中，“行”可用作量詞，表示“排泄大便（腹瀉）的次數(shù)”。參見范崇峰：《敦煌醫(yī)方量詞兩則》，《中國語文》2009 年第5 期，第477—478 頁。等。此外，南本《大般涅槃經(jīng)》中也有將尿稱爲(wèi)“水”的用法，“如蚊蚋水，不能令此大地潤洽”⑤景盛軒、吳波：《南、北本〈大般涅槃經(jīng)〉詞彙差異》，載《漢語史研究集刊》第十一輯，巴蜀書社2008 年版，第272—296 頁。此見第290—291 頁。。

義淨(jìng)爲(wèi)何用“見風(fēng)”，而不是“便轉(zhuǎn)”、“大小行”、“左右”和“水”之類相對常見的委婉語呢？換言之，“風(fēng)”爲(wèi)何與大小便有關(guān)？劉宋罽賓三藏佛陀什共竺道生等譯《五分律》卷第9“第一分之五第六十四事”云：“佛在舍衛(wèi)城。爾時諸比丘不敷坐具，坐僧床褥，垢膩污之。復(fù)有一比丘失於大便，謂是風(fēng)出。既覺洗浣，於房前曬。世尊問阿難：‘此是誰褥？’即具以答。”（T22,p.70c）此例中的“風(fēng)出”就是表示大便失禁的原因?！按笮”恪迸c“風(fēng)氣”相連的用例，還出現(xiàn)在尊者毘舍佉造、義淨(jìng)譯《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頌》卷上，即：

小便大便室，入時須作聲；一二指別處，大師如是說。

大小便風(fēng)氣，徐出勿爲(wèi)聲；勢至莫強(qiáng)持，圊中不應(yīng)語。（T24, p.620a）

從字面的意義上看，“見風(fēng)”中的“風(fēng)”可能是指“下風(fēng)”，“見風(fēng)”就是指在下風(fēng)方向小便。漢譯佛經(jīng)中，“下風(fēng)”有兩個含義，一是指放屁?！斗鹫f佛醫(yī)經(jīng)》云：“九者制上風(fēng)，十者制下風(fēng)?！保═17, p.737b）上風(fēng)“謂呵欠、咳嗽”⑥道誠述：《釋氏要覽》卷下：“九制上風(fēng)：上風(fēng)謂呵欠、嚏嗽等?！保═54,p.306b），對應(yīng)的下風(fēng)則是指放氣（放屁）?！端_婆多部毘尼摩得勒伽》卷6 云：“云何下風(fēng)？下風(fēng)出時不得作聲?！保═23, p.604b）下風(fēng)又可稱爲(wèi)“下氣”?！稓衬崮附?jīng)》卷6 云：“氣有二種：一者上氣，二者下氣。出時莫當(dāng)人張口令出，要迴面向無人處張口令出。若下氣欲出時，不聽衆(zhòng)中出。要作方便出外，至無人處令出，然後迴來入衆(zhòng)。莫使衆(zhòng)譏嫌污賤。入塔中時，不應(yīng)放下氣令出。塔舍中、安塔樹下、大衆(zhòng)中，皆不得令出氣。師前，大德上座前，亦不得放下風(fēng)出聲?！保═24, p.838a）《毘尼母經(jīng)》的前段文字亦見敦煌本P.2163《諸經(jīng)要集》卷20，文字大致相同，但敦煌本可補(bǔ)傳世刻本《毘尼母經(jīng)》的不足，比如，“出時莫當(dāng)人張口令出”，P.2163 寫作“上氣欲出時，莫當(dāng)人張口令出”，與後文的“若下氣欲出時”相對應(yīng)。從文義而言，無疑敦煌本爲(wèi)勝。曾良指出，此處的“下氣”意即爲(wèi)“屁”。他還拈出了P.2922《佛說善惡因果經(jīng)一卷》中的用例，“先身喜放下氣者，今作?蟲”①曾良：《敦煌佛經(jīng)字詞與校勘研究》，廈門大學(xué)出版社2010 年版，第320 頁。。

二是指下風(fēng)頭（下風(fēng)方向）。東晉天竺三藏佛陀跋陀羅共法顯譯《摩訶僧祇律》卷第34“明威儀法之一（上坐法）”云：“若共賈客道行，欲小便者，當(dāng)在下風(fēng)，不得上風(fēng)。若夜宿時，小便者當(dāng)在下風(fēng)?！保═22, p.505a）既然，在路途中要小便時，應(yīng)當(dāng)在下風(fēng)方向，那麼，“見風(fēng)”指小便也就可以理解了。

實際上，上述的解釋仍有些牽強(qiáng)，並不能直接解釋二者之間的關(guān)係。梵本中的prasrāva 其字面本意並未顯示與“風(fēng)”有任何相干之處，那麼“風(fēng)”又是從何而譯出來的呢？無論是元雜劇中的用例，還是陝北方言中的用法，都比義淨(jìng)的用例年代懸殊，很難用來證明義淨(jìng)的譯法是中土影響的結(jié)果。不妨從印度文化的角度去考察，此語境中的“風(fēng)”指的是“內(nèi)風(fēng)”，即印度傳統(tǒng)生命吠陀的核心概念tri-do?a（三種體液）中的“風(fēng)”（vāta,vāyu）。根據(jù)印度七世紀(jì)醫(yī)學(xué)家日藏（Ravigupta）的《醫(yī)理精華》第1 章：“Si.1.17-18：內(nèi)風(fēng)處在肛門、［骶骨］和股間的部位?！雹陉惷鳎骸队《辱笪尼t(yī)典〈醫(yī)理精華〉研究》（修訂本），商務(wù)印書館2014 年版，第221 頁?！皟?nèi)風(fēng)”的主要功能有哪些呢？印度中古醫(yī)學(xué)名著婆跋吒（Vāgbha?a）的《八支心要方本集》的第一部“緒論部”的第11 章“體液的知識”第1—2 頌指出：“三者中，處於正常狀態(tài)的內(nèi)風(fēng)，保護(hù)身體，給與熱情（興趣、渴望）、氣息的呼出與吸入、（身、口、意的）所有行動、促使（糞便和尿液等的）形成的開始（以及完成）、維持體組織（“七界”）處於常態(tài)和感覺器官的正常功能?！雹跭.R.Srikantha Murthy, trans. , Vāgbhа?а's А??ā?gа H?dауат (Text, English Translation, Notes, Appendix and Indices ), vol.i, Varanasi :Krishnadas Academy, fifth edition 2001, p.155.從印度醫(yī)學(xué)理論來看，“內(nèi)風(fēng)”與大小便確實是有關(guān)的。因此，《五分律》中用“風(fēng)出”表示大便，《破僧事》用“見風(fēng)”表示小便，都是與印度文化相吻合的。此外，印度婆羅門教經(jīng)典《摩奴法論》第四章有兩條規(guī)定：“48：他絕不可看著風(fēng)、火、婆羅門、太陽、水或者母牛解大便或小便。49：如果面對著火、太陽、月亮、水、婆羅門、母牛或者風(fēng)解小便，他的智慧就毀滅?！雹堋赌εㄕ摗?，蔣忠新譯，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7 年版，第70 頁?？梢?，在印度人的心目中，“看著風(fēng)”或“對著風(fēng)”與“解大便或小便”存在某種聯(lián)繫。義淨(jìng)在天竺求法多年，尤其是在著名的那爛陀寺曾經(jīng)對醫(yī)方明“已用功學(xué)”⑤義淨(jìng)：《南海寄歸內(nèi)法傳校注》，王邦維校注，中華書局2009 年版，第152 頁。，對基本的醫(yī)學(xué)理論和印度文化觀念自然是了然於胸的，因此，他纔能用這種罕見的詞語來表達(dá)其背後隱含的文化含義。這種做法在義淨(jìng)的其他譯經(jīng)也不鮮見。這與義淨(jìng)譯經(jīng)中的大量譯注一樣，都體現(xiàn)了他對印度文化的精深理解。

三、打搭：毆打，梵語動詞pra-√han-，攻擊；毆打

例1：［僧］作是思已，告嗢鉢羅色曰：“我於爾處有何過失？由汝令吾乞食之宅皆生障礙?！彼毂闱斑M(jìn)，打搭其尼。（T24, pp.147c-148a）

［梵］viditvotpalavar?ām idam avocat: ki? mayā tavāparāddha? yena tvayā mama bhaik?ākakula? durīk?tam iti; sa tā? praghātayitum ārabdhā?;①Raniero Gnoli, ed., Thе Gilgit Мапиsсriрt оf thе Sа?ghаbhеdаvаstи: Веiпg thе 17thапd Lаst sесtiоп оf thе Viпауа оf Миlаsаrvāstivādiп,part II, p.254.

例句1 的“遂便前進(jìn)，打搭其尼”，對應(yīng)梵本中的sa tā? praghātayitum ārabdhā?，原意是“他發(fā)起去攻擊她”（即“他對她發(fā)起攻擊”）?！按虼睢?，對應(yīng)梵本中的動詞形式praghātayitum，此乃致使動詞動詞原形pra-√han-（“攻擊；毆打”）的不定式形式，因此，“打搭”就是“毆打”的意思，是一個同義復(fù)詞。

例2：［僧］昔有貧人，遊行人間至波羅痆斯城。於其城中有諸貧人，見此人來即生嗔恨，競爭打搭，驅(qū)出城外。（T24, p.162c）②明本《破僧事》中的“搭”字，刻作“?！弊帧?/p>

［梵］bhūtapūrva? bhik?ava? anyatama? ko??amallaka? janapadād vārā?asīm āgata?; sa tannivāsibhi? ko??amallakai? īr?yā pratyākhacape?āprahārādibhi? pratā?ita? k?tvā ni?kāsita?;③Raniero Gnoli, ed., Thе Gilgit Мапиsсriрt оf thе Sа?ghаbhеdаvаstи: Веiпg thе 17thапd Lаst sесtiоп оf thе Viпауа оf Миlаsаrvāstivādiп,part II, pp.44-45.

例句1 的“競爭打搭，驅(qū)出城外”，對應(yīng)梵本中的pratā?ita? k?tvā ni?kāsita?，原意是“他受毆打後，被驅(qū)逐”。“打搭”，對應(yīng)梵本中的pratā?ita? k?tvā。pratā?ita?，是動詞原形pra-√ta?-（“攻擊；打倒、打翻”）的被動分詞形式，作爲(wèi)句中的動詞獨(dú)立式k?tv?。ā白?、作”）的賓語。因此，“打搭”在此處也是“毆打”的意思。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卷35 云：“時諸外道十人捉一，即便打搭。”（T23, p.817b）又，《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卷37 云：“苾芻問曰：‘彼唯打一，何故總啼？’報言：‘上座！若不總啼，皆被打搭。’”（T23, p.833a）該經(jīng)同卷中，對“打搭”一詞還有解釋，即：“瞋者，謂恚纏心起忿惱時。打者，謂打搭也。”（T23, p.833a）《根本說一切有部苾芻尼毘奈耶》卷十四中也有同樣的解釋。④瞋者，謂恚纏心起忿惱時。打者，謂打搭也。（T23, p.983b）也就是說，“打搭”就是“打”的意思。

《根本說一切有部苾芻尼毘奈耶》卷14 中“打搭”的另一個用例爲(wèi)：“若爲(wèi)令彼怖、或爲(wèi)成就呪術(shù)打搭前人，此皆無犯?！保═23, p.983b）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卷61 在解釋“《苾芻尼律》卷第十四”的“打搭”一詞時，僅僅提供了注音，即“打搭：音荅”，而沒有進(jìn)行任何的釋義?！缎录亟?jīng)音義隨函錄》卷15 也是同樣的注音，即“打搭：音荅”?！缎录亟?jīng)音義隨函錄》卷16 的對該詞的注音則爲(wèi)“打搭：都合反”，提供了“搭”字的反切形式。

在早於義淨(jìng)翻譯的律典之前的佛經(jīng)中，“打搭“只有一個用例，見於隋朝北印度三藏闍那崛多譯《大威德陀羅尼經(jīng)》卷5，即“等不等壽命。施杖、施刀、施捲、打搭施”。（T21,p.779a）

四、極努：極力。梵語mahatā vegena

例1：［僧］即隨後趁象，其象見近，即以極努放糞，打其野犴，便即命終。（T24, p.200c）

［梵］sa tasya p???hata? p???hato ‘nubaddha?; hastinā samīpa? gata? j?ātvā tasyopari mahatā vegena purī?a? mukta?; patita? kālagata?.①Raniero Gnoli, ed., Thе Gilgit Мапиsсriрt оf thе Sа?ghаbhеdаvаstи: Веiпg thе 17thапd Lаst sесtiоп оf thе Viпауа оf Миlаsаrvāstivādiп,part II, p.199.（vol.ii, p.199）

“極努”是義淨(jìng)的獨(dú)特譯語，僅見《破僧事》一處。例句1 中的“即以極努放糞”，所對應(yīng)的梵本tasyopari mahatā vegena purī?a? mukta? 原意爲(wèi)：“（大象的）糞便急速地朝著它（野犴）放去?！薄耙詷O努”對應(yīng)的是mahatā vegena，“以”相當(dāng)於對譯了梵本詞語的具格形式，表示方式。Mahatā，是“大”的意思，具格、單數(shù)形式；vegena，是名詞vega 的具格、單數(shù)形式，它的原意有“衝擊”、“洪流”、“排泄”、“速度”等。mahatā vegena 是用來形容“放糞”（purī?a? mukta?）的方式或程度的。因此，此處的“極努”有“極力”、“急速”、“劇烈”的意思。

例2：［僧］假聞斯苦，不齒其言，遂努大拳，打尼頭破。（T24, p.148a）

［梵］tathāpy ucyamānena devadattena tasyā? ?irasi kha?aprahāro datta?;（vol.ii, p.254）

在中土文獻(xiàn)中，“努”有“盡量使出力氣”、“突起、凸出”等意思。而在漢譯佛經(jīng)中，“努大拳”和“努拳”都是比較罕見的譯法，僅見於義淨(jìng)翻譯的律典之中。例句2 中的“遂努大拳，打尼頭破”，所對應(yīng)的梵本句段爲(wèi)tasyā? ?irasi kha?aprahāro datta?，其原意爲(wèi)“緊握的拳頭敲打在她的頭上”。“努大拳”對應(yīng)的是kha?a-，kha?a-是指一種用封閉或緊握的拳頭進(jìn)行的打擊；prahāra-，源自動詞pra-√h?-，意思也是“打擊、敲打”?！芭笕北容^形象地譯出了動詞“打”的形態(tài)?！陡菊f一切有部毘奈耶藥事》卷六中也有“努拳”的譯法，即：“安置民人，要須具如是藝，善能調(diào)象，弄馬乘輅，施弓捻箭，於陣出入，善用鈎索，鐵箭鐵矟，踏地努拳，結(jié)髮莊束，善其射法?！保═24, p.24b）又，《法昌倚遇禪師語錄》：“片水涵虗月，池方水不圓。崑崙不瞪眼，金剛休努拳?！保╔73, p.69c）“努拳”就是“用力握拳凸起”的意思。

義淨(jìng)譯《根本薩婆多部律攝》卷13 中還有“直努”一詞，“凡到尊處行住坐儀、不高不下、不通肩披衣、不竪膝蹋足、不直努身、不背面坐、不聞尊命不應(yīng)輒坐?！保═24, p.601c）直努一詞，僅見三處，另兩處見於大唐天竺三藏阿地瞿多譯《陀羅尼集經(jīng)》。《陀羅尼集經(jīng)》卷7《金剛藏眷屬法印咒品》云：“又以左腳直努而斜，以右腳屈膝溢（迴）身，向右努之。面向左看，而努兩眼。是一法印。”（T18, p.850b）《陀羅尼集經(jīng)》卷11《諸天等獻(xiàn)佛助成三昧法印咒品》云：“以右手四指，向下鈎左手四指。其二大指直努，二大指來去?！保═18, p.885a）“直努”是用來描繪身體的某一部位用力突出而近似扭曲的狀態(tài)。

在漢譯律典中，如同中土文獻(xiàn)中的用法一樣，與“努”相關(guān)的詞語組合還有：“努眼”、“努身”、“努手”、“努力”等。略舉幾例如下：

（1）努眼。《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卷43 云：“婦人告曰：‘爾欲覓食，假令努眼大若鉢盂，食終難得。’”（T23, p.862c）“努眼”的同義詞是“努目”?！陡菊f一切有部毘奈耶》卷23 云：“即便持縷至織師宅，見其鉢吒極甚廣大堅密嚴(yán)好，即便努目含瞋?！保═23, p.749a）“努眼”、“努目”是指“鼓起眼睛”。

（2）努身。努身一詞，僅見七處，均出自義淨(jìng)翻譯的律典之中。比如，《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卷50 云：“不蹲行、不足指行、不跳行、不庂足行、不努身行，入白衣舍坐，應(yīng)當(dāng)學(xué)。”（T23, p.902a）“努身”是指“扭著身體”。

（3）努手。《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卷38 云：“時具壽大目乾連與十七衆(zhòng)出家並受圓具，廣說如前，令其執(zhí)作，彼不隨教。時鄔陀夷即便瞋忿，努手向一，彼十七人一時皆倒，高聲啼泣?！保═23, p.833b）又，《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頌》卷2 云：以手?jǐn)M苾芻學(xué)處：

若於苾芻處，努手相擬時；

即便招墮罪，還如打中說。（T24, p.640a）“努手”是指“伸張開手”。

（4）努力?！陡菊f一切有部毘奈耶藥事》卷9 云：“又復(fù)問曰：‘汝今何不努力？’小獼猴答曰：‘今被拘繫，如何努力？’衆(zhòng)復(fù)報言：‘我今解放。’”（T24, p.39b）吉爾吉特出土的梵本《藥事》中，相應(yīng)的部分正好缺失，無法與漢譯本進(jìn)行比對。又，《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17 云：“答言：‘癡人！汝不惱我，我何惱汝？盡汝勇健努力拔取，我終不放?！保═24, p.286b）“努力”就是“用力”的意思。

五、摶霄：上升、升空。梵語動詞abhi-√ruh-，“上升”

例1：［僧］女人心軟，數(shù)見求情，遂以機(jī)關(guān)持授其子。子得象已，遂動發(fā)機(jī)，直上摶霄，衆(zhòng)人歎善。（T24, p.153a）

［梵］ laghucitto māt?grāma?; tayā lobhitayā datta?; sa yantram āmre?yābhiruhya sa?prasthita?;mahājanakāyo ‘bhiprasanna?;（vol.ii, p.270）

例句1 中的“摶霄”是義淨(jìng)的獨(dú)特譯語，僅見《破僧事》一處?！白拥孟笠眩靹影l(fā)機(jī)，直上摶霄”，對應(yīng)梵本中的tayā lobhitayā datta?; sa yantram āmre?y ābhiruhya sa?prasthita?。其中，與“直上摶霄”對應(yīng)的是ābhiruhya sa?prasthita?。ābhiruhya，是梵語動詞原形abhi-√ruh-的獨(dú)立式形式，意思是“上升”；sa?prasthita?，是梵語動詞原形sa?-pra-√sthā-（“啓程、出發(fā)”）的過去被動分詞的主格、單數(shù)形式?！皳幌觥眮碜浴肚f子·逍遙遊》中的“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肚f子》司馬注云：“摶,圜也。周飛而上,若扶搖也?！薄镀粕隆反颂幟枋銮蓭熤映俗鴻C(jī)關(guān)木孔雀飛上天空的情形，正如同莊子筆下的大鵬，因此，用“摶霄”來對譯較爲(wèi)形象貼切。

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卷62 解釋了《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28 中的“摶霄”一詞，“摶霄：上，奪巒反?！犊悸暋吩疲焊揭病！肚f子》云：摶扶搖而上九萬里也。《說文》：從手，專聲也”。（T54, p.724a）今核查《大正藏》本《雜事》卷28 中無此寫法?！白魇钦Z已，搏霄而去。至大藥所，問曰：‘何意遲遲，令我見怪？”（T24, p.343b）該處的“摶”字誤寫作了“搏”。其字形有變化，頗堪注意。敦煌寫經(jīng)中的《佛說大藥善巧方便經(jīng)》，是從《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27 和卷28 別生而成，屬於“別生經(jīng)”。敦研336 號寫經(jīng)尾題“《佛說大藥善巧方便經(jīng)》卷上”，P.3791 亦抄《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27，而未見有與《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28 相對應(yīng)的抄本。雖無寫本可查核“摶”與“搏”的正誤，但根據(jù)上述《破僧事》句子的梵漢對勘，可以肯定“搏霄”是錯誤的寫法。

六、家貲：家庭財物。梵名upakara?a

例1：［藥］今以我現(xiàn)有家貲，悉持奉上無上慈尊，略申供養(yǎng)。（T24, p.3c）①爲(wèi)義淨(jìng)譯《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藥事》的簡稱，下同。

［梵］yat-tu-aham-etarhi bhagavanta? traimāsī? sarva-upakara?ai? pravārayeyam iti viditvā yena bhagavā?s-tena-upasa?krānta?②Sitansusekhar Bagchi, ed., Мūlаsаrvāstivādаviпауаvаstи, vol.1,Buddhist Sanskrit Text No.16, Darbhanga: The Mithila Institute of Postgraduate Studies and Research in Sanskrit Learning, 1967. p.8.

按：例句1 中的“家貲”，對應(yīng)[sarva]-upakara?ai?，原形upakara?a-，意爲(wèi)“[全部的]維持生活的物品”。在漢譯佛經(jīng)中，“家貲”一詞，僅見於義淨(jìng)所譯律典四處?！陡菊f一切有部毘奈耶》卷30 云：“長者曰：‘欲作何事？’闡陀報曰：‘可爲(wèi)衆(zhòng)僧營造住處?！L者便念：‘我已屢將家貲奉施，乃至縷線曾不見受。今時雖許復(fù)爲(wèi)衆(zhòng)僧，觀此知足，我深敬重?！籽裕骸蟮?！今我舍內(nèi)多有財賄，得爲(wèi)僧伽造立住處，然無助我撿校之人?！保═23, p.790c）［宋］、［元］、［明］、［宮］本中的“貲”寫作了“資”字。從上下文意來看，此處的“家貲”與“財賄”的意義基本相同。義淨(jìng)所譯律典中還有“家產(chǎn)”、“家業(yè)”、“家財”等譯詞，就不一一列舉了。

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卷61 解釋了《根本說一切有部苾蒭尼律》卷第九中的“家貲”一詞，“家貲：下音資?！渡n頡篇》：貲，財也?！队衿罚贺敭a(chǎn)也。從貝，此聲也。”（T54, p.715c）今《大正藏》本所收《根本說一切有部苾芻尼毘奈耶》卷九中的原話爲(wèi)：“長者稟性暴惡，打其婢使常與弊衣惡食，告言：‘由汝散我家資。’”（T23, p.956b）而“資”字在［宋］、［元］、［明］、［宮］、［聖］本中均作“貲”字。與此相應(yīng)的語段見於《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卷20，亦寫作“家資”。

希麟《續(xù)一切經(jīng)音義》卷8 也解釋了《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藥事》卷1 中的“家貲”一詞，“家貲：上，古牙反?！稜栄拧吩疲弘粦糁f謂之扆，其內(nèi)謂之家。《說文》云：家，居也。字從宀，豭省聲也。宀，莫仙反，深屋皃。豭音，古牙反。下，即移反。《說文》云：貲，貨也；又財也。從貝，此聲”（T54, p.967b）。

七、安怗：安和，心態(tài)（或事態(tài)）安寧。梵語niv?tta-

例1：［藥］問言：“何懼？”答曰：“我今憂怖生老病死?！睍r聚落人，方始安怗。（T24,p.49b）

［梵］ kasya bhayam / jātibhaya? jarābhaya? vyādhibhaya? mara?abhayam /?rutvā te api niv?ttā? /

按：安怗，對應(yīng)梵文niv?ttā?，原形爲(wèi)niv?tta-，來源於動詞ni-v?t-，原意爲(wèi)“起源、發(fā)展、完成”。該詞在佛經(jīng)中的譯法有“熄滅、捨離、退轉(zhuǎn)”等。北涼天竺三藏曇無讖於姑藏譯《大方等大集經(jīng)》卷第7 云：“若有國土信受此經(jīng)，供養(yǎng)三寶。我亦當(dāng)爲(wèi)除滅惡相，令其土境清淨(jìng)、安怗，正法治化?！保═13, p.46b）

中土文獻(xiàn)中也有此詞。道宣《續(xù)高僧傳》卷24“智勤傳”云：“經(jīng)於數(shù)月，後投於蜀，聽暠法師講。衆(zhòng)至三千，法師皆委令檢校，遂得安怗，內(nèi)外無事，一人力也?！保═50,p.643a）又，《續(xù)高僧傳》卷第25 云：“忽有大蟒縈繩床前，舉頭如揖讓者，林爲(wèi)授三歸，受已便去。因爾安怗，卒無災(zāi)異?！保═50, p.646b）又，唐清涼山大華嚴(yán)寺沙門澄觀述《大方廣佛華嚴(yán)經(jīng)隨疏演義鈔》卷第84 云：“令身安和，故亦名定謂有心定，令身令心平等、安怗、和悅爲(wèi)安和；今無心定，由定前心力，能令身心平等和悅，如有心定，故亦名定。”（T36, p.660b）從這些用例來看，“安怗”多作形容詞，描述人的心態(tài)或事態(tài)，意思與“安全、安寧、安靜、寧靜、安和”類似。因此，可以根據(jù)漢文本，補(bǔ)充梵文詞典中對niv?tta-釋義的不足。

八、嫌賤：譴責(zé)、被視爲(wèi)卑劣、被嫌棄。梵語garhya-或jugupsita-

例1：［僧］昔時非律，今時爲(wèi)律，昔時嫌賤，今爲(wèi)美妙。（T24, p.99c）

［梵］/iti hi gautamā yat pūrvam adharmasa?mata? tad etarhi dharmasa?mata?; yat pūrvam avinayasa?mata? tad etarhi vinayasa?mata?; yat pūrva? garhya-sa?mata? tad etarhi pra?asyasa?matam / (vol.i, p.11)

例句1 的“嫌賤”，對應(yīng)梵本中的garhya-sa?mata-，意思是“被認(rèn)爲(wèi)是可恥卑劣的”；garhya-，意即“責(zé)備、責(zé)罵、侮辱、譴責(zé)；可恥的、卑劣的。”sa?mata-的意思是“被認(rèn)爲(wèi)”

例2：［僧］恒被他驅(qū)擯，或復(fù)被杖打。

或不聽入舍，常被他嫌賤；（T24, p.81a）

［梵］sa?kārakū?a?ayano alayano athāparāya?a? |

yena[cāhārak?tyena da??ito aha?] jugupsita? || 263 ||

例句2 的“常被他嫌賤”，對應(yīng)梵本中的jugupsita?，是過去被動分詞的主格單數(shù)形式，原形jugupsita-，意思是“被厭棄、不被喜歡”，正好與“嫌賤”的意思吻合。

例3：《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卷2：“世間之人共不愛樂，共所嫌賤，人皆不免，所謂是死?！保═23, p.634b）

嫌賤一詞，多見於義淨(jìng)譯經(jīng)，而僅另見於元魏婆羅門瞿曇般若流支譯《正法念處經(jīng)》，共有。比如，《正法念處經(jīng)》卷1《十善業(yè)道品》云：“彼見聞知或天眼見：若彼綺語樂行多作，墮於地獄、畜生、餓鬼。若生人中，一切不愛，王舍、怨家、兄弟、親家輕弄嫌賤。此是綺語、口業(yè)果報。”（T17, p.4a）“輕弄”的意思是“輕視、嘲弄”，與“嫌賤”的意思有點(diǎn)接近。

九、曛黃/曛暮/冥宵/向冥/逼暮：昏黃、黃昏、日暮。梵語sūryāsta?-gamana、ratri 或者vikāla

例1：［雜］乃至日暮，方始言歸。曛黃之後，至長者處，長者問曰：“汝與幾人剃除鬚髮？”（T24, p.209b）

例2：［雜］於曛黃後，遂往空林，多根樹下，穿地埋舉，便之故宅。（T24, p.337c）

例3：［雜］答曰：“我久經(jīng)求，非常辛苦，得金錢五百，遂於昨日曛黃之後，既絕人行，藏某樹下，歸舍而宿，今來欲取被賊將去?！保═24, p.338a）

按：曛黃，僅見於義淨(jìng)譯經(jīng)。又，義淨(jìng)譯《根本薩婆多部律攝》卷13 云：“但是所有吞咽之物飯餅果等，乃至乾薑半片、胡椒一粒、飲非時漿、曛黃洗足、敷設(shè)臥具眠息等事，咸須白知?！保═24, p.600a）該詞還見於義淨(jìng)的自著之中，義淨(jìng)《南海寄歸內(nèi)法傳》卷4 云：“每於晡後，或曛黃時，大衆(zhòng)出門，繞塔三匝?！保═54, p.227a）《南海寄歸內(nèi)法傳》的［宋］、［元］、［明］本中，此處的“曛”字刻寫成了“昏”字。

例4：［僧］是時長者日將曛暮，方見人傳，遂尋覓之。到其牛所，長者念曰：“泥深牛大，我獨(dú)無堪，待至明朝，詳來濟(jì)拔。”（T24, p.151c）

［梵］tena sūryāsta?-gamana-kāla-samaye ?ruta?; samanve?amā?as tasya sakā?a? gata?;sa sa?lak?ayati: na ?aknomi aham adhunā samuddhartu?; ?va? prabhāte samuddhari?yāmīti;（Vol.ii,p.266）

例句4 中的“日將曛暮”，對應(yīng)梵本中的sūryāsta?-gamana-kāla-samaye，意即“在太陽下山（黃昏）的時候”。sūryāsta?-gamana 是一個不變詞，“黃昏”。其中的sūryā 指“太陽、日”。例句4中的另一個時間詞語“明朝”對應(yīng)的是?va? prabhāte（明天早晨）。?va?，即?vas，不變詞，“明天”。prabhāte，prabhāta-，中性名詞的依格、單數(shù)形式，意思是“黎明、早晨、清晨”。

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卷48 云：“曛暮：許軍反?！冻o》：與曛黃而爲(wèi)期。王逸曰：《廣雅》：黃昏也，暮晚?！保═54, p.631c）《一切經(jīng)音義》卷82 云：“曛暮：上，訓(xùn)雲(yún)反?！俄嵱ⅰ吩疲喝漳簳r，曰曛黃也?！保═54, p.840a）《新集藏經(jīng)音義隨函錄》卷11：“曛暮：上，許君反。日入也，亦黃昏時也?！保↘34, p.1020b）《新集藏經(jīng)音義隨函錄》卷26：“曛暮：上，許云反?！保↘35, p.530b）“曛暮”一詞的用法早於義淨(jìng)的譯經(jīng)?！洞筇莆饔蛴洝肪? 云：“日將曛暮，迴駕行宮。如是日送金像，導(dǎo)從如初，以至散日。”①季羨林等校注：《大唐西域記校注》中華書局1985 年版，第441 頁。又，《大唐西域記》卷7 云：“於是設(shè)壇場，受仙法，依方行事，坐待日曛。曛暮之後，各司其務(wù)，隱士誦神呪，烈士按銛?shù)丁！雹诩玖w林等校注：《大唐西域記校注》，第577 頁。此處的“日曛”也就是“曛暮”的意思，“曛”與“暮”同義。

例5：［僧］既屆冥宵，野猴便至，遙覩其牛，作斯言曰：“誰於此處偷竊藕根？”牛便報曰：“我被泥溺，自出無由，非是竊心盜他蓮藕。”猴聞是語，遂與言曰：“我之美饍何忽自來？”（T24, p.151c）

［梵］yāvad rātrau ??gāla āgata?; sa kathayati: ko ‘ya? bisāny utkhanati pu??arīkāni ceti; v??a?kathayati: aha? nimagnas ti??hāmīti; ??gāla? sa?lak?ayati: bhak?yo me pratyupasthita iti; （Vol.ii,p.266）

例句5 中的“既屆冥宵”對應(yīng)梵本中的yāvad rātrau，yāvad 是連接詞“既”，而rātrau 是陰性名詞ratri（“夜晚、黃昏”）的依格、單數(shù)形式?！皩谩北硎尽暗搅?、在”，應(yīng)是ratri 的依格形式的表述，而“冥宵”就是ratri 的準(zhǔn)確對譯。

在中古律典中，與“黃昏”同義的其他表述形式還有“逼暮”、“向冥”等，如下：

例6：《摩訶僧祇律》卷34：“上座逼暮方來，竟不行舍羅?！保═22, p.499b）

［梵］so dāni pa?cād āgatvā samk?iptena catvāri pārājikān dharmmān udde?iyāna no ca dak?i?ām ādi?ati |③Seishi Karashima, Diе Аbhisатāсārikā Dhаrтā?: Vеrhаltепsrеgеlп für bиddhistisсhе М?псhе dеr Маhāsā?ghikа-Lоkоttаrаvādiпs, Band 1, Tokyo: The International Research Institute for Advanced Buddhology, Soka University, 2012, p.3.

例句6 中的“逼暮方來”，其梵本中沒有與“逼暮”對應(yīng)的詞語。此句類似《摩訶僧祇律》卷34 中的“（上座）時至方來”。

例7：《摩訶僧祇律》卷34：“誦時，若逼暮、天陰、風(fēng)雨，有老病人，不堪久坐，住處遠(yuǎn)，有王難、賊難，爾時得略誦?！保═22, p.499b）

［梵］atha dāni atisitam vāu??am vā bhavati | bhik?ū vā jarādurbbalā vā vyādhidurbbalā vā bhavanti | simhabhyayam vā vyāghrabhayam vā caurabhayam vā, bhik?ū ca na vistare?a prātimok?asūtra? srotukāmā bhavanti |①Ibid., p.10.

例句7 中的“逼暮”，其梵本中沒有與之相對應(yīng)的詞語。

例8：《摩訶僧祇律》卷34：“第二上座逼暮方來。上座嫌言：‘世尊獨(dú)制我，第二上座便不問耶？’諸比丘以是因緣往白世尊?！保═22, p.499b）

［梵］so dāni ativikāle agato. sa?ghasthaviro ojjhāyati | “asmāka? bhagavān da??akarmman dadāti dvitīyasthavirasya montikā.” | eta? prakar?ana? bhik?ūbhagavato ārocayanti.|②Ibid., p.12.

例句8 中的“逼暮”，與梵本中的ativikāle 對應(yīng)，ativikāle 是ati-vikāla-的依格、單數(shù)形式，“在黃昏的時候”。vikāla-，陽性名詞，意即“黃昏、晚上、下午”。

《摩訶僧祇律》中還有一個表示夜晚的詞語“向冥”，如下：

例9：《摩訶僧祇律》卷19：“時女問母言：‘此沙門向冥欲何處去？’答言：‘不知。’女言：‘阿母可問?！讣磫栄裕骸抽T向冥出聚落欲至何所？’答言：‘我入聚落求宿處不得，欲還出外，樹下止宿?！保═22, p.382a）

例10：《摩訶僧祇律》卷34：“日三教，晨起、日中、向冥?！保═22, p.501c）

［梵］?ekhayitavyo anu?āsayitavyo kālya? madhyantika? sāya?③Seishi Karashima, Diе Аbhisатāсārikā Dhаrтā?: Vеrhаltепsrеgеlп für bиddhistisсhе М?псhе dеr Маhāsā?ghikа-Lоkоttаrаvādiпs, Band 1, p.63.

例句10 中的“向冥”，對應(yīng)梵語sāya?。該詞的原形爲(wèi)sāya-，中性名詞，意即“晚上、一天的最後時段”?！跋蜈ぁ币辉~，早見於西晉竺法護(hù)譯《修行道地經(jīng)》卷3《地獄品第十九》：“譬如有人犯於逆惡，王勅邊臣，明旦早時矛刺百瘡，日中刺百，向冥刺百。”（T15, p.204c）《修行道地經(jīng)》卷4《行空品第二十一》亦云：“日遂向冥，各欲還歸，其心不戀，不顧沙城，各以手足蹋壞之去，而歸其家?！保═15, p.211a）

十、拓頰：用手托著臉頰（或下巴）。梵語表達(dá)式爲(wèi)kapola? dattvā

“拓頰”是義淨(jìng)的獨(dú)特譯語，在《藥事》中有10 個用例，在《破僧事》中有2 個用例。如下：

例1：［僧］時鄔波離次第剃髮如法洗浴，即著僧衣從此而去。時鄔波離即便思惟：“五百釋種尊貴如是，尚捨國城、妻子、珍寶、衣服，剃髮出家，況我種姓卑族昔來供事，於此衣服而生貪著?！庇謴?fù)右手拓頰作是念言：“我若不是卑族，亦合出家得阿羅漢果?！保═24, p.145c）

［梵］upālinā te?ām anupūrve?a ke?āvaropa?a? k?tam; te snātu? gatā?; sa sa?lak?ayati:ime tāvat kumārā? kulavibhavayauvanopetā? sphītāny anta?purā?i, sphītāni ko?ako??hāgārā?y apāsya pravrajitā?; aham asminn ala?kāramātre sakto ‘nayena vyasanam āpatsye; yady aha?na nīcakulotpanna? syām, aham api svākhyāte dharmavinaye pravrajyodyujyeya?, gha?eya?,vyāyaccheyam, oghānām uttara?āya, yogānā? samatikrama?āyeti. (vol.i, p.205)

從梵本來看，sa sa?lak?ayati（即便思惟）與句末的eti 構(gòu)成一個心理活動敘事的框架，其中間並無“又復(fù)右手拓頰作是念言”這樣的敘述程式。梵本是一個句子，而漢譯本拆分成了兩個句子。所以，“拓頰”也沒有相對應(yīng)的梵本詞語。

例2：［僧］爾時佛有常法，日夜六時觀諸有情，阿羅漢等亦復(fù)如是。具壽舍利子知鄔波離心之憂惱，既知見已，詣鄔波離所，到已，語鄔波離言：“何故拓頰而懷憂惱？”（T24,p.145c）

［梵］dharmatā hy e?ā yathā buddhā bhagavantas trī rātre?, trir divasasya buddhacak?u?ā loka?vyavalokayanti, eva? mahā?rāvakā api; adrāk?īd āyu?mān ?āriputra? upālina? kalpakam atīva sa?vignam; d???vā ca punar yenopālī kalpakas tenopasa?krānta?; upasa?kramya upālina? kalpakam idam avocat: kasmāt tvam upālin atīva sa?vigna? kare kapola? datvā cintāparas ti??hasīti; (vol.i,p.205)

例句2 中的“拓頰”對應(yīng)梵本的kapola? datvā，原意爲(wèi)“托著臉頰”。kapola 是陽性名詞，“臉頰”。datvā 應(yīng)是dattvā，是動詞√dā-（給予）的獨(dú)立式。

例3：［藥］是時未生怨情懷無量，百種諸苦惱害身心。由懷憂故，以手拓頰，愁歎而住。（T24, p.20a）

［梵］缺失。

《續(xù)一切經(jīng)音義》卷8 中恰好解釋了來自“《根本藥事》卷第5”（即例句3）的“拓頰”一詞，即“拓頰：上，他洛反?！都浴吩疲菏滞匚镆病Ｏ?，古葉反?！肚许崱罚好骖a也。案：拓頰與搘頤，義同也。頰，籀文又作，古字也?！保═54, p.968a）

例4：［藥］其叫聲王既無子息，心懷求乞，拓頰思念：“我今多有種種財寶，國位臣人悉皆充滿，今無子息，我死之後當(dāng)絕繼嗣?！睍r天帝釋見叫聲王，便即問曰：“王今何故拓頰思念，憂愁而住？”（T24, p.24a）

[梵]缺失。

例5：［藥］時獼猴群中有一小獼猴子，在於聚落先被拘繫，拓頰憂愁。時有獼猴既見憂愁，遂便慰問同類曰：“何故憂愁，拓頰而?。俊保═24, p.39b）

［梵］缺失。

例6：［藥］王告勅已，夜便睡眠，夢見白帳圍繞宮城。夢已驚怖，心生愁惱，身毛皆竪，從臥速起，拓頰而坐，思惟所夢是何災(zāi)祥？（T24, p.45b）

［梵］Sa eva? gha??āvagho?a?a? k?tvā rātrau ?ayita? svapnamadrāk?īt /ātmīyair-antrai? sarva?vaira?bhya? nagara? ve??ita? / d???vā ca punar-bhīta? sa?tapta? āh???aromakūpo lakhu ladhveva mahārha?āyanādutthāya kare kapola? dattvā cintāparo cintāparo vyavasthita? / mā haiva me ato nighana? rājyāccyutir-bhavi?yati jīvitasya vāntarāya iti / (p.24)

與例句2 一樣，例句6 中的“拓頰”亦對應(yīng)梵本的kapola? dattvā，就是“托著臉頰”的意思。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藥事》卷13 中有一個幾乎相同的場景描述，如下：

例7：［藥］善財歸國，其夜父王夢見鵄鳥取王腸肚遶城四面，王身入寶室中。其王睡覺，心大怕怖，身毛皆竪，從眠起已，以手拓頰，住於怨思。（T24, p.62a）

［梵］tatas-ta? karva?aka? sphītīk?tya sudhana? kumāro niv?tta? / dhanena ca rāj?ā tāmeva rātri?svapno d???a? / g?dhre?āgatya rāj?o udara? spho?ayitvā antrā?yāk??ya sarva? tannagaramantrairve??ita? sapta ca ratnāni g?ha? prave?yamānāni d???āni tato rājā bhītastrasta? āh???aromakūpo laghuladhvevotthāya mahā[rha] ?ayane ni?adya kare kapola? dattvā cintāparo vyavasthita? /（p.86）

例7 中的“以手拓頰”，亦對應(yīng)梵本的kapola? dattvā。

例8：［藥］世尊如是於五六日時，爲(wèi)乞兒說施願頌，王便懷憂，手拓頰住，作如是念：“世尊食我供養(yǎng)，稱乞兒名而說施願。”（T24, pp.54c-55a）

［梵］?a??he divase rājā kare ka?pola? dattvā cintāparo vyavasthita? / mama bhagavān pi??apāta? paribhu?ktae / ko??mallasya nāmnā dak?i?āmādi?atīti /（p.55）

例句8 中的“手拓頰住”，對應(yīng)梵本的ka?pola? dattvā，而ka?pola? 應(yīng)爲(wèi)kapola? 之誤。

例9：［藥］諸臣見王愁憂拓頰，白言：“大王！何故如是愁憂思慮？”（T24, pp.54c-55a）

［梵］te kathayanti / kimartha? deva kare kapola? dattvā cintāparo vyavasthita iti /（p.55）

梵漢對比可知，梵本的原意是“他們說：‘神呀！你爲(wèi)何手托臉頰，愁憂思慮？’”例句9 中的“愁憂拓頰”實際是在對話的直接引語之中?？梢姡瑵h譯時譯者對該句式進(jìn)行了一些改動。

例10：［藥］其城大王共妃戲遊，久不懷妊。既無男女，以手拓頰，諦自思惟：“我有無量財寶庫藏，我今無子，斷息種族。諸人如知無子，建立別王。”（T24, p.60b）

［梵］yāvad-apare?a samayena dhanī rājā devyā sārdha? krī?ati ramate paricārayati / tasya krī?ato ramamā?asya paricārayato na putro na duhitā / sa kare kapola? dattvā cintāparo vyavasthita?/anekadhanasamudita? me g?ha? na me putro na duhitā / mamātyayāt svakulava??acchede rā??rāpahāra? / sarva? ca svāpateyamaputrakamiti k?tvā rājavidheya? bhavi?yatīti / (p.80)

例句10 中的“以手拓頰”，與例句7 一樣，均對譯kapola? dattvā。

十一、懽會：歡會，指宴會、聚會。“懽”，同“歡”。梵語jātimaha，指嬰兒的“生日宴會”

例1：［僧］既其誕已，經(jīng)三七日，作其懽會，爲(wèi)授其名，號曰巧容。如法長養(yǎng)，漸至成立。（T24, p.152c）

［梵］dāriko jāta?; tasya trī?i saptakāny ekavi??atidivasān vistare?a jātasya jātimaha? k?tvā kulasad??a? nāmadheya? vyavasthāpita?; sā unnīto vardhito mahān sa?v?tta?;(v.ii, pp.269-270)

例句1 中的“懽會”是漢譯佛經(jīng)中的唯一寫法。“懽會”即“歡會”，“懽”同“歡”，“懽會”指宴會、聚會，此處是指生日宴會?！白髌鋺讜彼鶎?yīng)的梵本詞語爲(wèi)jātimaha? k?tvā，“懽會”就是梵語jātimaha-，其原意爲(wèi)“生日宴會”。

中古律典中有多處描述嬰兒出生（三七日/二十一天）之後的宴會，相當(dāng)於中土的“洗三”儀式，印度古代的兒童命名禮也是在這個宴會上舉行的。律典對這一過程的描述有多種方法，比如：

《根本說一切有部苾芻尼毘奈耶》卷1 云：“三七日後，諸親歡會：‘此兒今者欲作何字？’相與議曰：‘今此孩子，本於畢鉢羅樹求得，應(yīng)名畢鉢羅。又從氏族可名迦攝波?！保═23,p.909a）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4 云：“滿三七日已，召集宗親，爲(wèi)設(shè)歡會。其父抱子，從衆(zhòng)乞字，衆(zhòng)人議曰：‘此兒形貌羸瘦音聲和雅，復(fù)是長者大善之息，應(yīng)與此子名曰善和?！釢u長大以至童年?！保═24, p.221c）

《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7 云：“經(jīng)三七日，聚會宗親，欲爲(wèi)其兒施立名字?！保═24, p.236b）

在《破僧事》中，對這一程式的描述也有不同。如下：

例2：［僧］“至三七日，作喜慶已，即集群臣，議其名字。以此小女勝幻化故，因即立名爲(wèi)大幻化?！保═24, pp.105c）

［梵］ tasyās trī?i saptakāny ekavi??atidivasān vistare?a jātāyā jātimaha? k?tvā nāmadheya?vyavasthāpyate; (v.i, p.126)

例句2 中的“作喜慶已”，所對應(yīng)的梵本詞語爲(wèi)jātimaha? k?tvā，其中的“已”對應(yīng)動詞獨(dú)立式k?tvā（原形√k?-，“做、作”）。

例3：［僧］至十月滿生子之日，復(fù)降蜜雨，眷屬並集，三七日中，設(shè)食供養(yǎng)。（T24,pp.163c）

［梵］yam eva divasa? jātas tam api divasa? madhuvar?a? patita?; tasya j?ātaya? sa?gamya samāgamya trī?i saptakāny ekavi??atidivasān vistare?a jātasya jātimaha? k?tvā nāmadheya?vyavasthāpyate; (v.ii, p.48)

例4：［僧］生至二十一日，會諸親族，設(shè)諸飲食，因爲(wèi)此兒立名，號曰大白。（T24,pp.166a）

［梵］tasya trī?i saptakāny ekavi??atidivasān vistare?a jātasya jātimaha? k?tvā kulasad??a?nāmadheya? vyavasthāpyata?; (v.ii, p.57)

例5：［僧］至二十一日，集諸眷屬，乞立名字。（T24, pp.174a）

［梵］tasyās trī?i saptakāny ekavi??atidivasān jātāyā? jātimaha? k?tvā valayeti nāmadheya?(v.ii, p.91)

例6：［僧］寶德長者既啟王已，即還本城，經(jīng)三七日，眷屬來會，既是女星月生，應(yīng)與號曰女星。（T24, pp.184c）

［梵］tato g?hapater j?ātaya? trī?i saptakāny ekavi??atidivasān jātasya jātimaha? k?tvā nāmadheya? vyavasthāpayanti ki? bhavatu dārakasya nāma iti; (v.ii, p.135)

例7：［僧］歲月滿已，誕生一子，滿三七日，設(shè)會立名，字之喜樂。（T24, pp.194b）

［梵］ dārako jāta?; tasya trī?i saptakāny ekavi??atidivasān vistare?a jātasya jātimaha? k?tvā nāmadheya? vyavasthāpita?;(v.ii, p.174)

上述的七個例子中，梵本中有相當(dāng)一致的“程式敘事”表述，而義淨(jìng)譯本是以多樣化的句子來表述的，這樣的表述並未是受漢文本四字格的影響，而是體現(xiàn)了漢語句子的豐富性，這也是義淨(jìng)譯場熟悉漢語句式的一個表徵。

例8：［僧］國王於後妃生一子，三七日中，喚諸臣佐，朝集設(shè)會，爲(wèi)子立名。（T24,pp.167a）

［梵］sa devyā sārdha? krī?ati ramate paricārayati; tasya krī?ato ramamā?asya paricārayata?putro jāta?; tasya jātau jātimaha? k?tvā nāmadheya? vyavasthāpyate;（vol.ii,p.64）

與上引諸例相比，例句8 中的梵本中缺了trī?i saptakāny ekavi??atidivasān，但漢譯本中仍然還保留了“三七日中”這一表述，包括“喚諸臣佐”在內(nèi)的這一添加很符合有關(guān)這一兒童命名禮日的“程式敘事”，表明了譯者（及譯場人員）對印度禮俗的熟悉。例句8 中的“朝集設(shè)會”對應(yīng)梵本的jātimaha? k?tvā，與上引諸例完全相同。

例9：［藥］集諸眷屬，作生日會，爲(wèi)立名字，號曰茅草。（T24, pp.57c）

［梵］ tasya vistare?a jātasya jātimaha? k?tvā ku?a iti nāmadheya? vyavasthāpitam /(p.63)

例10：［藥］十月滿已，誕生一子，形貌端嚴(yán)，衆(zhòng)相具足，人所喜見。作生日會，爲(wèi)立名號。（T24, pp.65a）

［梵］缺失。

例句9 和例句10 中的“作生日會”，是義淨(jìng)譯本中的獨(dú)特表述方式，實際上，這一表述也與上引梵本中的jātimaha? k?tvā 是完全能夠?qū)?yīng)的。

例11：［藥］復(fù)爲(wèi)太子作生日福，始從一七日，乃至三七，置立名號。群臣共議，欲立何名？衆(zhòng)人議曰：“王既名財，王子今可立號善財。”給八乳母，如上廣說。（T24, pp.60c）

［梵］ tasyaiva? trī?i saptakānyekavi??atidivasān vistare?a jātasya jātimaha? k?tvā nāmadheya?vyavasthāpyate /（p.82）

例句11 中的“作生日?！?，也是義淨(jìng)譯本中的獨(dú)特表述方式，同樣對應(yīng)梵本中的jātimaha? k?tvā。

例12：［皮］是時其子生來，已經(jīng)三七日。集諸眷屬，建立名號。爾時親屬共相議曰：“欲立何名？”（T23, pp.1049a）

［梵］tasya j?ātaya? sa?gamya samāgamya trī?i saptakāny ekavi??atidivasāni vistare?a jātasya jātimaha? k?tvā nāmadheya? vyavasthāpayanti / ki? bhavatu dārakasya nāmeti /(MSV IV 162)

例句12 中並未將jātimaha? k?tvā 直接譯出。

例13：［僧］未久之間，便誕一息，當(dāng)此之時，羅怙羅執(zhí)持明月。集諸眷屬，慶喜設(shè)會，請與立字。諸眷屬等共相議曰：“此所誕子初生之時，羅怙羅手執(zhí)於月，應(yīng)與此兒名羅怙羅。”(T24, p.158c)

［梵］yāvad asau prasūtā, dārako jāta?; yam eva divasa? jāta?, tam eva divasa? rāhu?ā candro g?hīta?; tasya jātau jātimaha? k?tvā nāmadheya? vyavasthāpyate; ki? bhavatu dārakasya nāma iti;tasya j?ātaya? kathayanti: asya janmani rāhu?ā candro g?hīta? tad bhavatu dārakasya rāhula iti nāma iti; (v.ii, p.31)

例13 中的“慶喜設(shè)會”同樣對應(yīng)梵本中的jātimaha? k?tvā?！端幨隆肪? 也有與該例同樣的譯法：“子既生已，即集親屬，慶喜設(shè)會，與立其名?！保═24, p.25b）

十二、紹繼/紹/紹立/正紹/：繼承、獲?。ㄍ跷换蚍ㄎ坏龋?。對應(yīng)的梵語表達(dá)方式爲(wèi)：rājya?√prati-i?-，意即“獲得/接受王位”

例1：［藥］念已便迴，諸臣復(fù)差使：“太子當(dāng)來紹繼父位?！保═24, p.52a）

［梵］tena gatvābhihita? / kumara āgaccha rājya? pratīccha iti /

例句1 中的“紹繼父位”，對應(yīng)梵本中的rājya? pratīccha，意即“獲得/接受王位”。Rājya?，名詞的業(yè)格、單數(shù)形式，原形rājya-，意即“王位、王權(quán)、王國”。Pratīccha，是動詞的現(xiàn)在時、主動語態(tài)、第二人稱、單數(shù)形式，其原形爲(wèi)√prati-i?-，意爲(wèi)“接受”、“獲得”。

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卷1 在解釋“紹尊”一詞時，提及了“紹”和“繼”之間的同義關(guān)係，即“紹尊：時遶反。《爾雅》：紹，繼也?！夺屆罚哼h(yuǎn)也。謚法曰：遠(yuǎn)繼先位曰紹。從糸，召聲也。糸音覓?！保═54, p.315a）《一切經(jīng)音義》卷15 也有幾乎同樣的解釋，即“紹尊：時遶反。《爾雅》：紹，繼也。謚法云：遠(yuǎn)繼先位曰紹。從糸，召聲；召字，從口刀也”。（T54,p.400a）《一切經(jīng)音義》卷21 在解釋“紹尊”一詞時，也引用了《切韻》中關(guān)於“紹”“繼”同義的觀點(diǎn)，即“紹?。航B，市沼反?！肚许崱贩Q紹，繼也。鄭注《禮記》云：隆，猶盛也。言繼嗣宗業(yè)，令興盛者也?！保═54, p.439c）希麟《續(xù)一切經(jīng)音義》卷3：“紹繼：下，古詣反?！稜栄拧吩唬航B，胤嗣續(xù)係，繼也?！墩f文》：從糸，?，會意字。?，古文絕字，經(jīng)文作繼，或作継，皆不成字也?！保═54, p.945a）

例2：［僧］父王白言：“大仙當(dāng)知！汝已出家，我之國法須有紹繼，唯有日智令知國位，在家修福，其事足得，何用出家？”（T24, p.167b）

［梵］rājā kathayati: mahar?e tva? pravrajita?; e?a mamātyayād rājā bhavi?yati; ihaiva dānāni dāsyati; pu?yāni kari?yati; kimartha? pravrajati iti;（vol.ii,p.65）

例子2 中的“紹繼”，相當(dāng)於梵本中的rājā bhavi?yati，原意是“他將成爲(wèi)國王”。bhavi?yati，是動詞√bhū-（“做、作、成爲(wèi)”）的將來時、第三人稱、單數(shù)形式。

例3：［僧］王甚奇怪，即令大禮共成婚媾已，多嚴(yán)兵馬，令其善行還到本城，驅(qū)彼惡行，冊立善行，紹繼父位。（T24, p.180a）

［梵］rājā na ?raddhatte; tena yathāv?ttam ārocita?; rājā para? vismayam āpanna?; tatas tenāsau duhitā mahatā ?rīsamudāyena pari?ītā; sa ca kalyā?akārī mahatā balasamudāyena tannagara? gatvā akalyā?akāri?a? cyāvayitvā pit?ke rājye prati??hāpita?.（vol.ii,p.115）

例子3 中的“紹繼父位”，對應(yīng)梵本中的pit?ke rājye prati??hāpita?，原意是“安坐父親的王座”。prati??hāpita?，是動詞√prati-??hā-（“安坐、坐上”）的致使動詞的過去分詞形式，主格、單數(shù)形式。

例4：［僧］屬彼國主無子命終，臣佐國民共爲(wèi)籌議：“王既無子，今已命終，我等立誰紹繼其位？”（T24, p.180c）

［梵］tatra ca rājā aputra? kālagata?; amātyā? sapaurajānapadā? sarve sannipatya vicārayanti:bhavanto rājā kālagata?; kam idānī? rājye prati??hāpayāma? iti; （vol.ii,p.117）

例子3 中的“我等立誰紹繼其位”一句，對應(yīng)梵本中的疑問句kam idānī? rājye prati??hāpayāma?，原意爲(wèi)“現(xiàn)在我們可以使誰坐在王位上？”“紹繼”所對應(yīng)的動詞prati??hāpayāma?，是動詞原形√prati-??hā-（“安坐、坐上”）的致使動詞的現(xiàn)在時、陳述語氣、主動語態(tài)、第一人稱復(fù)數(shù)形式。

“紹繼”一詞，佛經(jīng)中多見，義淨(jìng)亦用之於《南海寄歸內(nèi)法傳》?！赌虾＜臍w內(nèi)法傳》卷4：“安遠(yuǎn)則虎踞於江漢之南，休厲乃鷹揚(yáng)於河濟(jì)之北。法徒紹繼，慧瀲猶清，俗士贊稱，芳塵靡歇。曾未聞遣行燒指，亦不見令使焚身。規(guī)鏡目前，智者詳悉?！雹倭x淨(jìng)：《南海寄歸內(nèi)法傳校注》，第235—236 頁。所謂“法徒紹繼”是指傳法的教徒代代相繼。

例5：［僧］答言：“我且往無熱池中紹王位已，然後可來於此遊戲?！碑?dāng)即速疾往無熱池中，即紹王位，還來至波羅痆斯池中遊戲。（T24, p.199a）

［梵］ sa kathayati: rājya? tāvat pratīcchāmi; tata? pa?cād āgamya krī?i?yāmi iti; tena laghu laghv eva gatvā rājya? pratī??a?: tata? pa?ca?ataparivāra? vārā?asīm āgamya brahmāvatī? pu?kari?īm avatīrya krī?itum ārabdha?; （vol.ii,p.193）

例子5 中的兩處“紹王位”，雖然對應(yīng)不同的梵語形式rājya? pratīcchāmi 和rājya?pratī??a?，但其含義是完全相同的，其動詞都是√prati-i?-，動詞所支配的賓語也是rājya-。

例6：［僧］後於異時，增長王崩，愛樂太子即紹立爲(wèi)王。（T24, p.104c）

［梵］apare?a samayena virū?haka ik?vākurāja? kālagata?; rājyābhinandī rājye ‘bhi?ikta?;（vol.i,p.31）

例子6 中的“紹立爲(wèi)王”，對應(yīng)梵本中的rājye ‘bhi?ikta?。abhi?ikta 是動詞√abhi-?ic-的過去被動分詞形式，意思是“被冊封（爲(wèi)王）”或“登基”。Rājyābhinandī 即指“愛樂太子”。

例7：［僧］時愛樂王亦無子息，後便命終。爾時群臣相共諮議，往天示城，冊第一王子，名曰炬面，以爲(wèi)國主，子息便死。炬面無子，後便命終，復(fù)冊大耳以爲(wèi)國主。大耳無子，復(fù)便命終，復(fù)便冊象行以爲(wèi)國主。象行無子，復(fù)冊寶釧以爲(wèi)國主。寶釧有子，名近寶釧，後紹王位。近寶釧有子，名曰天門，亦紹王位。（T24, pp.104c—105a）

［梵］so ‘py aputra? kālagata?; ulkāmukho rājyai?varyādhipatye prati??hāpita?; so ‘py aputra?kālagata?; ; hastiniya?so rājā sa?v?tta?; so ‘py aputra? kālagata?; nūpurako rājā samv?tta?; tasya putra opuraka?;opurakasya gopuraka? gopurakasya gautamā rāj?a?; （vol.i,p.31）

例子7 中有關(guān)登基爲(wèi)王的表述與上引諸例略有不同，其梵本中多用rājā sa?v?tta?,而漢譯本中則有兩種不同的表述形式：“冊……以爲(wèi)國主”和“紹王位”。rājā 意爲(wèi)“國主、國王”；sa?v?tta?,是動詞√sa?-v?t-（“接近、到達(dá)、獲??；發(fā)生、成爲(wèi)”）的過去被動分詞形式、主格、單數(shù)。簡要言之，rājā sa?v?tta? 也就是“當(dāng)上國王”的意思。值得注意的是，“爾時群臣相共諮議，往天示城，冊第一王子，名曰炬面，以爲(wèi)國主，子息便死”一句中，“爾時群臣相共諮議，往天示城”和“子息便死”沒有相應(yīng)的梵本句子。與“冊第一王子，名曰炬面，以爲(wèi)國主”對應(yīng)的梵本句子爲(wèi)ulkāmukho rājyai?varyādhipatye prati??hāpita?，原意爲(wèi)“炬面作爲(wèi)甘蔗族第一王子登上（王位）”，與例句3 的梵本中的表達(dá)方式基本一致。

例8：［僧］彼王聞已，即便聽許，復(fù)告使曰：“汝王若欲與我爲(wèi)親，應(yīng)先與我立於盟信，我女有息，必令紹位?！保═24, pp.103c）

［梵］rājā kathayati: ?obhana? pratirūpo vara?; ki? tu samayato‘nuprayacchāmi yadi me duhitu? putro bhavati; ta? yadi rājyai?varyādhipatye prati??hāpayati;（vol.i,p.27）

例子8 中的“紹位”，對應(yīng)梵本中的rājyai?varyādhipatye prati??hāpayati，原意爲(wèi)“他作爲(wèi)甘蔗族第一王子登上（王位）”?！敖B位”的簡要對應(yīng)還是rājya+動詞√prati-??hā-，與上引例句3 和例句7 相同?！端幨隆分幸灿小敖B位”的用例。“後時父亡，太子紹位，領(lǐng)四天下如法住持，七寶具足，有大威力轉(zhuǎn)輪聖王。”（T24, p.58a）《藥事》中與“紹位”同類的表達(dá)方式還有“正紹王位”。比如，“乃往古昔，於尾施縛城有王名曰尾施婆蜜多，正紹王位，以法化世”（T24,p.64c）?！按笸?！乃往古昔，於婆羅痆斯大城，有王名曰梵德，正紹王位，以法化世?！保═24,p.68b）“復(fù)次大王！乃往古昔，於婆羅痆斯有梵德王，正紹王位?！保═24, p.70b）“然於彼時，婆羅痆斯有王名曰梵德，正紹王位，以法化世?！保═24, p.70a-b）

十三、旭上/地了/侵明：清晨，指太陽剛出來的時候。梵語divā 或āditya

例1：［僧］我曾於昔在不定聚行菩提薩埵行時，中在牛趣爲(wèi)大特牛。每於夜中，遂便於彼王家豆地隨意飡食。既其旭上，還入城中，自在眠臥。（T24, p.151a-b）

［梵］bhūtapūrva? bhik?avo ‘niyatarā?yavasthito bodhisatvo go?ūpapanno v??o babhūva; sa rātrau nagarān nirgamya rājakīye mā?ak?etre carati; divā nagare ti??hati; (vol.ii,p.265)

例句1 中的“既其旭上，還入城中，自在眠臥”，對應(yīng)梵本中的divā nagare ti??hati，其原意爲(wèi)“早晨站在城中”?！靶裆稀本褪氰笳Zdiv?。ㄔ绯?、早上、凌晨）的對譯。希麟《續(xù)一切經(jīng)音義》卷九對例句1 中的“旭上”一詞有所解釋：“旭上：上，許玉反?！肚许崱吩疲涸绯病！墩f文》云：旦，日出皃，又明也。從日，九聲。下，時掌反。《說文》云：登也。古文作上，字又作尚，二音同上?！保═54, p.973a）

在漢譯律典中，與“旭上”同義的詞語還有“地了”?！暗亓恕币饧础疤烀鳌薄！赌υX僧祇律》卷10 云：“若比丘行道共淨(jìng)人一處宿，夜發(fā)去時，淨(jìng)人捉比丘幞。比丘捉淨(jìng)人幞，到地了，見幞，是淨(jìng)人幞，即應(yīng)放地。淨(jìng)人應(yīng)取不得字名?！保═22, p.312a）《摩訶僧祇律》卷17：“露地，天大風(fēng)、雨雪、寒時，當(dāng)還入房坐，至地了。若比丘老病不堪坐者，當(dāng)以縵障?！保═22, p.366a）《摩訶僧祇律》卷17：“時夜風(fēng)雨，即往尊者舍利弗房前扣戶?！降亓艘?。告諸比丘：如來慈心故，因羅睺羅使諸弟子得安樂住。”（T22, p.365b—c）

《十誦律》卷4：“若比丘地了時，見餘比丘犯僧伽婆尸沙。是比丘僧伽婆尸沙中，定生僧伽婆尸沙想，不見他犯波羅夷。言：我見犯一一語中僧伽婆尸沙。日出時、日出已、中前日、中中後、晡時、日沒、日沒已、初夜初分、初夜中分、初夜後分、中夜初分、中夜中分、中夜後分、後夜初分、後夜中分、後夜後分亦如是?！保═23, p.23c）此處列出了每天時間的詳細(xì)劃分，“地了時”就是“破曉、拂曉、天明”的時候?！妒b律》卷5 云：“是比丘隨得衣日，即作是念：我十日所望必不能得，是衣十日應(yīng)作衣。若與人，若作淨(jìng)，若受持，若不作衣，不與人，不作淨(jìng)，不受持。至十一日地了時，尼薩耆波逸提?！保═23, p.33c）

又，劉宋僧伽跋摩譯《薩婆多部毘尼摩得勒伽》卷6：“若漿清澄無濁，以囊漉，清淨(jìng)如水。從地了受已，至日沒得飲，非初夜。初夜受，初夜飲；乃至後夜受，後夜飲?！保═23,p.598b）［宋］、［元］、［明］本中，把“地了”改刻成“他手”，顯然是誤會了“地了”的含義。又，《薩婆多毘尼毘婆沙》（失譯人名，今附秦錄）卷8 云：“若比丘往軍中過二夜宿，當(dāng)至第三夜地了時，波逸提?！保═23, p.554a）

《薩婆多毘尼毘婆沙》卷6 云：“凡有二時：一地了時，二日沒時。若比丘初夜初分，露地敷僧臥具，在中若坐、若臥；去時不自舉、不教人舉，至地了時，波夜提。乃至地了時，敷僧臥具，不自舉、不教人舉。至地了竟，波逸提。地了時，若露地敷僧臥具。在中若坐若臥。去入室休息。至日沒時波逸提。……出寺過四十九步，地了，波逸提?！袈兜胤笊P具，不問出寺、不出寺，至地了時，波逸提?！保═23, p.544b）

“地了”一詞最早出現(xiàn)在僧伽斯那撰、吳月支優(yōu)婆塞支謙譯《菩薩本緣經(jīng)》卷3《兔品第六》云：“爾時，兔王竟夜不眠，爲(wèi)諸兔衆(zhòng)說法如是。夜既終已，清旦地了於薪聚邊即便吹火?！保═3, p.66b）

與“地了”相應(yīng)的還有“地未了”一種表達(dá)法。此兩種表達(dá)法在《十誦律》中出現(xiàn)次數(shù)最多?！妒b律》卷13：“非時者，過日中至地未了，是中間，名非時?！保═23, p.95b）《十誦律》卷13 云：“非時者，過日中後至地未了，是名非時?！保═23, p.96b）《十誦律》卷14：“一夜者，從日沒至地未了時。”（T23, p.102c）①又，《十誦律》卷四十二：“一夜者，從日沒至地未了，是名夜?！保═23, p.304b）《十誦律》卷43：“一夜者，從日沒至地未了，是中間名一夜?！保═23, p.313b）又，《薩婆多毘尼毘婆沙》卷6 云：“若敷僧臥具出寺外不問遠(yuǎn)近，至地未了、日未沒，突吉羅?！保═23, p.544b）《四分律行事鈔批》卷10 亦云：“下解云中前者，從地了至日中。中後者，從日中至地未了?！保╔42, p.903b）可見，“地未了”就是“天未破曉”的意思。

敦煌佛教戒律文獻(xiàn)抄本中也有“地了”一詞。中村不折氏藏敦煌本《律戒本疏》尾題爲(wèi)“大統(tǒng)七年歲次辛酉七月一日，於瓜州城西大法師倚勸化告招提禪□比丘曇遠(yuǎn)所供養(yǎng)”。該卷中云：“一日爲(wèi)五時：地了、中前、日中、晡時、日沒。地了敷不舉，至中前，犯墮。餘經(jīng)時亦如是。敷已不舉，出門外四十九步，犯墮。出牆外少許，至地了時，突?！盤.2100《四部律并論要用抄》卷下：“《十誦》云：弟子與師持衣道中行，四十九尋外至地了時犯。若比丘在二界內(nèi)宿衣離身半隨地界中者，突吉羅。若衣一角在身上不犯。有諸比丘持衣鉢著一處，在衣四邊臥。是中一比丘起去，雖可得還取處，至地了時犯捨。若樹界枝葉相接乃至枸盧舍，是中墮所著衣，至地了不犯。”

宋代法雲(yún)《翻譯名義集》卷2 在解釋“阿留那”（Aru?a）一詞時指出：“阿留那：或阿樓那，或云薩埵，漢言明相?！睹髁苏摗吩疲簴|方已赤。通慧《指歸》云：此方約日未出前二刻爲(wèi)曉。此爲(wèi)明相也，以觀見掌文爲(wèi)限，是四分明。又別宗名地了時，謂見地色分了故。又云：日出映閻浮樹色，名明相?！保═54, p.1093b）根據(jù)此處的解釋，“地了”是指“看見地色分了”的時候，即拂曉、黎明。

經(jīng)周利群博士檢索，在梵本《虎耳譬喻經(jīng)》中，表示“日出”的詞彙主要有āditya(CN.°tye)udayati、āditya?parivartate、sūryodaye 三種。巴利語佛典中，類似的詞彙則有Paccūsa（陽性名詞，“早晨”）、paccūsakāla（陽性名詞，“破曉”）?！暗亓恕币辉~或與āditya 有關(guān)?！暗亓恕币辉~的翻譯，有兩種可能，一爲(wèi)音譯，一爲(wèi)意譯。若āditya 譯爲(wèi)“地了”，是音譯、意譯、還是音意兼顧呢？就音譯而言，一般是專有名詞，普通名詞音譯的不多見。āditya 常譯做“日”，āditya-udaya、sūryodaya 纔是“日出”，因此，āditya 是否爲(wèi)“地了”的對譯，還有待推敲。

十四、侍怙：服侍、服務(wù)。梵語upasthāya-，“站在某人的旁邊、身邊”，意指服務(wù)

例1：［藥］爾時天帝釋說此說已，又作是念：“然而菩薩有一妃，供給侍怙。若無斯一，甚爲(wèi)辛苦。我亦方便，必須求取?！保═24, p.67c）

［梵］缺失。

“侍怙”是義淨(jìng)的獨(dú)特譯語，僅見此處一例。

例2：［僧］爾時帝釋作是頌已，令菩薩心堅固勇健，而作思惟：“今菩薩唯有曼低離夫人以爲(wèi)侍者，若有從乞決定捨施，便即無人可事菩薩。我今應(yīng)從乞取曼低夫人還?！保═24,p.183c）

［梵］tad eva? protsāhya bodhisatva? ?akro devendra? cintayāmāsa: eko ‘yam upasthāya-kavirahita? khedam āpatsyate; yannv imām asmāt prāthayeyam iti; （vol.ii, p.131）

《藥事》中的故事與《破僧事》中的故事，都是太子須大拏故事系列的平行文本。例句1對應(yīng)的《藥事》梵本部分已經(jīng)缺失，但例句2 對應(yīng)的《破僧事》梵本部分存留，因此，可以從後者中的“以爲(wèi)侍者”來考察前者中的“供給侍怙”一語的含義?！耙誀?wèi)侍者”對應(yīng)的梵本詞語爲(wèi)upasthāya-kavi-rahita?。其中的upasthāya-，意思爲(wèi)“站在某人的旁邊、身邊”，源自動詞，相當(dāng)於“侍怙”。

《新集藏經(jīng)音義隨函錄》卷13：“侍怙：上，正作恃，下音戶?！迸c“侍怙”的寫法相近的一個詞是“恃怙”，其意義是“依靠、依托”，二者的意義有別，需要注意區(qū)分?！笆砚铩钡挠美缦?。

例3：［藥］忽遇惡風(fēng)，飄至曲磵，求動無由。彼等惶懼，莫知恃怙，便爲(wèi)迦攝如來於沙岸上聚砂爲(wèi)窣堵波，持種種寶而以供養(yǎng)。（T24, p.29b）

［梵］缺失。

例4：《根本薩婆多部律攝》卷4：“其捨置者，若多朋黨，恃怙強(qiáng)梁，衆(zhòng)應(yīng)量宜，勿令鬪起，於所犯罪如法爲(wèi)除?！保═24, p.547c）

例5：《根本薩婆多部律攝》卷14：“復(fù)次，若彼此兩朋共相紛競，各執(zhí)己見，恃怙慢情，有善苾芻於後此朋各令息諍，更相懺謝，說悔其罪，起卑下心，不相舉發(fā)，以草敷法，而除滅之?！保═24, p.614c）

S.520《法華經(jīng)疏》：“今者捨我遠(yuǎn)喪他國者，慈尊永住。自惟孤露、無所恃怙者，飄零何托？常懷悲感、心遂醒悟者，憶前付囑。”《一切經(jīng)音義》中有三處解釋了此詞，如下：

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卷6：“恃怙：上，時止反?！犊悸暋吩疲菏?，依也?！都?xùn)》云：恃，負(fù)也。乘負(fù)倚憑也?！墩f文》云：恃，賴也。從心，寺聲也。下，胡古反?！墩f文》：怙，恃也。從忄，音心。從祜，胡古反，省聲。”（T54, p.344b）《一切經(jīng)音義》卷20 云：“恃怙：古文悕，同時止反。下，胡古反。恃，賴也?！稜栄拧吩疲衡?，恃也?！保═54, p.431c）又，《一切經(jīng)音義》卷23：“菩薩爲(wèi)一切衆(zhòng)生恃怙：恃，時止反。怙，胡古反。《韓詩傳》曰：無父何恃。恃，負(fù)也。無母何怙。怙，賴也。案：經(jīng)義菩薩於衆(zhòng)生如父母，慈威兼濟(jì)，常爲(wèi)倚賴也?！保═54,p.451b）

十五、親支：親人、親戚、朋友。梵語bāndhava-

例1：［藥］復(fù)告父母：“此是親支所投寄者，因此之人，今免愛別離苦?！保═24, p.60b）

［梵］mātāpitro?ca niveditam / amba tāta e?a me suh?cchara?ya? bāndhavo asyānubhāvānmama yu?mābhi? saha viyogo na jāta iti / （p.80）

“親支”是義淨(jìng)的獨(dú)特譯語，僅見此處?！坝H支所投寄者”對應(yīng)梵本中的suh?cchara?ya?bāndhavo。其中的suh?cchara?ya? 分拆爲(wèi)suh?d-?ara?ya?。su-h?d-，陽性名詞，“朋友、熟人”。?ara?ya-，“保護(hù)的、依靠的”，相當(dāng)於漢譯本中的“投寄”。bāndhav-，陽性名詞，“親屬、家屬、朋友”?！坝H支”就是bāndhavo-的對譯，指親屬、親戚、朋友。

“親支”一詞比較少見。在中古的寫本中，“友”與“支”二字存在形近而混的現(xiàn)象。筆者懷疑，《藥事》中的“親支”有可能是“親友”之誤。“親友”一詞在中古律典譯本中多見。如下：

例2：《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卷10：“爾時世尊告諸苾芻曰：‘今時飢饉乞食難得，父子尚不相濟(jì)，汝等宜應(yīng)各隨親友得意之處，於薜舍離隨近聚落而作安居。我與阿難陀於此林住?！保═23, p.675a）

例句2 中的“親友”與“得意”是近義詞。錢群英《“得意”補(bǔ)釋》一文中指出，義淨(jìng)譯經(jīng)中的“得意”一詞有兩個義項：“情投意合”或“知心朋友”。①錢群英：《“得意”補(bǔ)釋》，《西南交通大學(xué)學(xué)報》2005 年第1 期，第65—67 頁。用例如下。

例3：《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卷3：“問曰：‘豈諸具壽無應(yīng)稅物？’答曰：‘我有得意賈人，爲(wèi)持過關(guān)方授與我?！保═23, p.641b）

例4：《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七：“爾時世尊住曠野林中，是時有一乞食苾芻，於得意居士家時時往詣，爲(wèi)說妙法，令彼居士生敬信心，爲(wèi)受三歸并五學(xué)處?！保═23, p.663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