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玲莉
中江藤樹的倫理思想述評
朱玲莉
中江藤樹是日本陽明學(xué)派的創(chuàng)始人,他主張以“全孝”為主的孝道倫理,制定以“明明德”為道德教育目標(biāo),強調(diào)個人道德修養(yǎng)。他學(xué)識淵博,開辦了以“藤樹書院”命名的私塾,廣招門生。藤樹書院在日本培養(yǎng)人才、傳承和發(fā)展學(xué)術(shù)文化、化育人生方面起到了極為重要的作用。
中江藤樹;藤樹書院;孝道;道德教育
日本陽明學(xué)派的開創(chuàng)者“近江圣人”中江藤樹(1608-1648)是江戶時期著名的教育家。他曾當(dāng)過武士,深受中國朱子學(xué)影響,而后又轉(zhuǎn)變?yōu)殛柮鲗W(xué)者。他25歲辭官回鄉(xiāng),過著隱遁的生活,為了儒學(xué)的傳播和儒家道德的通俗化,他在自宅開辦私塾(1648年村里為他修建祠堂,命名為“藤樹書院”)。因他經(jīng)常在自家門前藤樹下講學(xué),故被世人稱為“藤樹先生”。中江藤樹一生治學(xué)勤勉,著作豐富。其主要代表作有《翁問答》、《大學(xué)解》、《論語解》、《鑒草》等。
中江藤樹思想體系對以后的日本影響很大。他的倫理思想因其理論上的獨特性和他的躬身踐行,在日本思想史上綻放異彩。其倫理思想具體而言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孝”是中江藤樹思想中的一個核心概念,貫穿于他的思想的始終。他把孝道理論由傳統(tǒng)的倫理道德意義,拓展到了本體論的高度。
中江藤樹認為“心”是本體,是天地萬物萬理的本源。他說:“心,統(tǒng)體之總號,太極之異名也。合理氣,統(tǒng)性情……其大無外,其小無內(nèi)。”[1](P34)而這個“心”即他所謂的“全孝心法”。中江藤樹的思想體系雖然是以王陽明哲學(xué)體系為依據(jù),但其邏輯結(jié)構(gòu)卻有自己的特色。他在《翁問答》和《孝經(jīng)啟蒙》兩本著作中闡述了他的“全孝說”。首先,中江藤樹把“孝”作為他的哲學(xué)體系的最高范疇,認為“孝”是天地之本,“天地萬物皆由孝生。”[1](P45)“孝”是實現(xiàn)圣德之要道。“孝以太虛為全體,經(jīng)萬劫無終而無始。無無孝時,無無孝者?!盵1](P72)“義,孝之勇也。禮,孝之品節(jié)也。智,孝之神明也。信,孝之實也?!盵1](P25)在中江藤樹看來,“孝”這一日常道德規(guī)范不僅是人類社會的最高道德準(zhǔn)則,也是萬事萬物的根本道理和宇宙萬物的本源。他直接將“孝”這一道德規(guī)范作為本體,使其道德哲學(xué)更富于感情和自然的色調(diào)[2](P45)。
其次,中江藤樹認為“孝”是“天地人三才的至德要道”。它可以生天,生地,生人,生萬物,是宇宙的形成者[3](P93)。作為本體的“孝”,中江藤樹認為是天神地示,太虛神明,皇上帝或上帝。“孝”既是宇宙的萬物主宰者的別名,又是萬物內(nèi)在的法則和道理。正如《孝經(jīng)》中所說的那樣,“孝”是品德之根本,德是“孝”的具體表現(xiàn)。中江藤樹強調(diào)道德教育的根本在于闡述“孝”的一般原理。因為我們身體受之于父母,父母受之于天地,天地受之于太虛(宇宙本體,即孝),因此天體萬物是同根一體的,它不僅涉及普通家庭內(nèi)部孝道,還涉及人世間的各種倫理道德。因此,他認為孝德不僅是對父母盡孝,這是基本的道德原理,而且它還適用于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等各種人倫關(guān)系。
再次,中江藤樹認為“孝”的主要內(nèi)容是“愛敬”?!皭邸笔恰坝H”之意,指要愛天下之人;“敬”是敬上,不能鄙視他人[4](P64)。在《孝經(jīng)啟蒙》中他論述道:“親是與生來俱來的,應(yīng)盡心對待父母。圣人告訴弟子對人要敬,通過‘親’父母來告訴人人要有愛心?!盵5](P218)在這里“親”即愛,它是人固有的良知良德需悉心培養(yǎng)。中江藤樹經(jīng)常告誡弟子要“愛敬”。在他的年譜中曾記載:“先生今年講授《孝經(jīng)》,經(jīng)常提及“愛敬”,強調(diào)心之本體是愛敬?!瓡r時保持“愛敬”之心者圣人也。”[6](P25)
他提倡的這種“愛敬”之心始于親子之間,父子之間,但它也作用于其他各種人倫關(guān)系。人雖有等級之分,尊卑之別,但是在“孝”上都是無差別的,平等的。中江藤樹強調(diào)要不斷培養(yǎng)自己的“愛敬”之心,通過“愛敬”來實踐自己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
中江藤樹認為人雖授之于父母,而最終究其根源則是太虛,源于宇宙。“孝”的最高境界是太虛之孝。中江藤樹強調(diào)人間有“小孝”和“大孝”之別。他把日常生活中對父母的孝順和對他人的愛敬稱之為“小孝”。把“敬天”的孝行稱之為“大孝”。這就是說,只有用孝順父母的心情來祭拜上天,才能謂之“大孝”。中江藤樹這里講的“上天”也即他所說的太虛神明,皇上帝或上帝。他認為皇上帝是太虛的人格化。他每日誦讀《孝經(jīng)》,并且虔心敬拜皇上帝。這就為他的孝道倫理思想打上深深的宗教烙印。
中江藤樹在強調(diào)孝的本體性和宗教性之的同時,還強調(diào)“孝”的價值,認為“道”的價值就具體體現(xiàn)在“明明德”和“致良知”上。
中江藤樹認為“明德”是人永遠要追求善道,初學(xué)者要陶冶自己的情操,首先就要明“理氣之分”。人類從“上帝”那得到了“理”,形成“性”(本性);接受“氣”形成“形氣”。中江藤樹雖然承認“理”和“氣”同時存在,但是強調(diào)“理先氣后”,即“理尊而為氣之帥,氣賤而為理之卒”[7](P679)。其次,人要懂得“善惡之源”。人善惡之舉受到本性與形氣的影響。如果個人通過自己本性,理性地來控制自己的喜怒哀樂,那么其行將“善”;相反,如果以“形氣”為先,處處計較私利,將導(dǎo)致“形氣之私”,其行將惡。
中江藤樹認為人性本善,人人都有趨善除惡的本性。他指出:“明德者,上帝之人也,純粹至善者也,堯舜孔子之心。其本然也。人皆固有之。然氣稟所拘,人欲所蔽。則有時而昏。所以有教而有學(xué)也。是故于意上,闡明惡之根源?!盵7](P682)人們由于如私欲等外在原因的影響而喪失道德,并且指出“惡之根底,發(fā)生于意地之上,這是大學(xué)下功夫之處。其關(guān)鍵在于誠其意焉?!盵7](P677)他認為惡之根源在于“意”,“意”又源于“氣稟”(形氣之私)。因此他強調(diào)個人一定要去私欲,才能恢復(fù)明德之本,即努力擴大明德,使之達到“明德”應(yīng)有的境界。他進而認為:“明明德之本,在于以良知為鏡而獨慎。”[8](P157)在他看來,為任何人無論是聰明還是愚鈍之人,都具有良知良能,都可以通過教育使其加以改變,成為圣人。
同時,中江藤樹認為人世間的幸福是日常生活的因果報應(yīng),也是“明德佛性”修行的結(jié)果。每個人天生都具有儒家的“明德”和佛教的“佛性”,明德是成圣的依據(jù),佛性是成佛的根本;排除個人私欲,復(fù)明德本然,是成圣的修煉;除去妄念,明心見性,是成佛的功夫。在中江藤樹看來“明德”和“佛性”是相通的。他認為“人既為以明德佛性為根本而生者,則無人無此性者,因此性為人之根本,故又名本心”[4](P321)。中江認為:“培養(yǎng)‘明德佛性’的情操不僅會給家庭帶來快樂,還會造福子孫,使之榮華富貴。它不僅能給現(xiàn)世的人們帶來安定的生活,也會造福來世”。他告訴人們“明德佛性”的修行是獲得來世佛果的必經(jīng)之路。如果人們能堅持不懈培養(yǎng)“明德佛性”,那么今生和來世都會福澤深厚。反之,來世進入不了極樂世界?!盵4](P319)
中江藤樹以朱熹《白鹿洞書院學(xué)規(guī)》為模板制定了《藤樹規(guī)》為主要內(nèi)容的教育綱領(lǐng)來鼓勵弟子勤勉努力。他引用中國重要典籍《大學(xué)》中的“大學(xué)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明確表明自己重德教的教育理念,其教育的根本目的在于實現(xiàn)“國治”,“天下平”的人倫政治秩序的和諧。他認為持敬之要,修身之本即“畏天命,尊德性”。如果要想獲得學(xué)問,就必須從修身開始,而修身的基本方法則是“博學(xué)、審問、慎思、明辨、篤行”等。同時他告訴弟子修身之要就必須堅持“言忠信,行篤敬,懲忿窒欲,遷善改過”,為此,在處事上要“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在接人待物上,要“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行有不得,反求諸己?!碧贅鋾旱摹短贅湟?guī)》是學(xué)校的教育綱領(lǐng),它貫穿于書院的整個辦學(xué)活動中。他認為人材必須明乎人倫,以修齊治平為己任。那么德教是如何將自我的內(nèi)在潛能發(fā)展成一種崇高的道德精神?如何能從普通的日常生活中將自己培養(yǎng)成為理想人格的君子圣賢?如何通過格物致知的個體修養(yǎng),最終完成治國平天下的政治大任?藤樹書院除《藤樹規(guī)》以外還就日常生活制訂了《學(xué)舍座右戒》,以警示弟子,例如:長幼有序,惠順之義;與人交往以恭順為主,和睦相處;每日清晨誦讀《孝經(jīng)》,培養(yǎng)平淡之氣質(zhì)。而后或讀書,或受講,或溫習(xí),或謄寫,不能散漫。晚飯后可自行習(xí)武,如果身體怠倦,可自行休息放松。[9](P133)
中江藤樹看來,教育活動中所傳授的一切道德知識等均來之于人的生活實踐,同時也應(yīng)該以人的生活實踐的需要為目的,并在人的生活實踐中獲得驗證。所以,在藤樹書院中,中江藤樹常將知識教育、道德教育歸之于生活實踐教育,強調(diào)知行合一,強調(diào)知識教育與生活實踐的緊密聯(lián)系,認為生活實踐能使知識深化,是知識的本原。他要求弟子每天起床洗漱后開始背誦《孝經(jīng)》。他自己也以身作則,和弟子一同背誦《孝經(jīng)》。同時他還為夫人寫了假名的《孝經(jīng)》,要求家人一起背誦。背誦完畢后,他開始以輪讀或講義的形式來傳授學(xué)業(yè)。他要求弟子共同討論,答疑解惑。他認為:“解惑的方法只有跟隨老師和同學(xué)交流、討論、切磋琢磨。”[10](P443)師生間通過問難論辯的方式答疑解惑,活躍書院學(xué)生的思想。這種重視弟子討論切磋的教育方式在當(dāng)時日本江戶時代是獨樹一幟的。這種師生間的問難辯論也絕不只是為了尋求一種現(xiàn)存的答案,而是不同見解的相互碰撞,碰撞中引發(fā)思想的火花,從而提出新穎的思想見解。
同時在個人的道德修養(yǎng)上,他在《翁問答》一書中指出“教化的根本是德教。獨慎自己行為舉止,這就是德教”。[4](P87)教育不僅是教師傳授知識,而且教師更應(yīng)重視德性教育?!敖桃陨斫虨榛A(chǔ),必以慎獨為主,不可以聲色之教?!盵9](P362)他強調(diào)道德教育不應(yīng)該以言傳為主,必須以獨慎為基礎(chǔ),倡導(dǎo)“無言的教育”[11](P91)。同時他十分強調(diào)靜坐。他認為無論是在接人待物還是在獨處時,人們可以通過靜坐的方式培養(yǎng)自己“巋然不動的本體”,樹立遠大的理想。他認為靜坐不僅能消除惡念,使人心靜,避免浮躁,而且能培養(yǎng)自己至善、明德的道德品質(zhì)。中江藤樹在強調(diào)靜坐的同時也告誡弟子要不斷地自我慎獨,消除雜念,將圣人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作為自己的立志目標(biāo)。在日常生活當(dāng)中,要不斷反復(fù)思考推敲。他主張對弟子門生的教育應(yīng)注意教育方法,需采取引導(dǎo)、發(fā)現(xiàn)、啟發(fā)等方法來培養(yǎng)弟子們的道德品質(zhì)。在他看來,教育本身也是教師自身修身養(yǎng)性的過程,教師只有從自我做起,以身作則,通過自己的行為感染弟子,讓弟子耳濡目染,就能促使他們不斷努力學(xué)習(xí)。
[1]井上哲次郎.日本陽明學(xué)派之哲學(xué)·明德圖說[M].富山書房,1938.
[2]王家驊.儒家思想與日本文化[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0.
[3]井上久雄.日本的教育思想[M].福村社.
[4]中江藤樹.藤樹先生全集三﹒翁問答[M].巖波書店,1940.
[5]中江藤樹著,山井湧他校注.日本思想大系二十九[M].巖波書店,1974.
[6]中江藤樹.藤樹先生五·藤樹先生年譜[M].巖波書店,1940.
[7]古川治.中江藤樹的綜合研究,ぺりかん社,1996.
[8]山下湧等校注.日本思想大系29﹒中江藤樹[M].巖波書店,1974.
[9]中江藤樹.藤樹先生全集一[M].巖波書店,1940.
[10]中江藤樹.藤樹先生二[M].巖波書店,1940.
[11]加藤盛一.中江藤樹[M].文教出版社,1943.
朱玲莉,首都師范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副教授,博士。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xué)研究項目“中國古代書院文化在日本的傳播和影響”(13YJC880129);2015年度北京市屬高等學(xué)校青年拔尖人才培養(yǎng)計劃(CIT&TCD2015040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