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郵研究生之死

陳勁松

2015年12月17日凌晨3點25分，王曉梅突然從夢中驚醒，她摸著胸口，喘不過氣。她覺得，一定有什么事發(fā)生了。

她拿起枕邊的手機，3點27，撥通了男友孫騰霄的電話——“滴，滴，滴”的聲音持續(xù)了十五秒，沒有人接聽。王曉梅的心率迅速上升，她覺得房間悶熱。吸了口氣，按下重撥鍵，還是沒有人接聽。王曉梅告訴自己，“要鎮(zhèn)定，為了不打擾室友，騰霄可能將手機設(shè)置為靜音?！?/p>

黑暗中，王曉梅默默地等著時光流逝，她不愿意想，也不敢去想發(fā)生了什么。

3點40分，王曉梅忍不住又一次拿起了手機，依然沒人接聽。她再也無法入睡，坐在床上，盯著手機的微光，等待著晨曦到來。

12月17日早上8點12分，王曉梅接到孫騰霄父親打來的電話，得知了騰霄的死訊，死亡時間是凌晨3點20分。

孫騰霄，北京郵電大學2012級通信工程專業(yè)研究生，以跳樓自殺的方式結(jié)束了年輕的生命。

北郵“孫神”

2009年冬天，孫騰霄走上講臺，調(diào)整了下投影和麥克風，打開了文件，說了句，“This speech is of no significance to the room（這個課題對于這個房間里的人是沒有意義的）”。臺下一片哄笑。這是北京郵電大學的一堂英語課，正在讀大二的他要做一次關(guān)于胎教的演講，他還把這次演講獻給坐在一旁的懷孕的英語老師。

一米八的孫騰霄穿著軍綠色風衣，戴著眼鏡，充滿自信。演講結(jié)束時，他指揮下面的女同學向英語老師送上一束鮮花，全班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孫騰霄不僅是我們家，也是我們整個家族的驕傲”，孫騰霄的父親告訴本刊。12月17日當天，孫父與孫母坐飛機趕到北京，他們住在北郵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

從小學到高中，孫騰霄一直是全校的TOP3。他的高考分數(shù)在當年的山東滕州排在前10名，最終考入了北京郵電大學的通信工程專業(yè)。即使在名校云集的北京，北郵也是排得上號的學校，通信工程專業(yè)一直名列全國第一。校友錄上，華為總裁任正非、原信息產(chǎn)業(yè)部部長吳基傳等人在列。三大運營商，以及華為，中興等通訊設(shè)備公司中，從高層到中層管理者，北郵畢業(yè)生一直占據(jù)主流。

即使在牛人云集的北郵，2014年以前的孫騰霄也可以排進前5%。孫父向記者展示了他獲得的多項獎勵。其中有2009年北郵校級三好學生，2009年一等獎學金，2010年一等獎學金，2010年高教社杯全國大學生數(shù)學建模競賽北京賽區(qū)一等獎等等。孫騰霄的優(yōu)秀，在同學方面也得到了證實。在本科同學中，他的綽號是“孫神”。

2012年，孫騰霄通過保研成為本校的研究生，他的導師組組長是北郵的三大牛導之一，在國際上都赫赫有名，這是孫騰霄的巔峰時刻。

“其他人”

2015年9月18日下午兩點，北京奧林匹克森林公園南門。孫騰霄邁著踉踉蹌蹌的步伐奔向終點線，從奧森洼里湖畔到終點線不過300百米，孫騰霄卻用了接近一分鐘，他時走時跑時停，臉色發(fā)白，不停地喘著粗氣。他的完賽時間是6小時15分，已經(jīng)過了北馬的關(guān)門時間，終點空空蕩蕩，期盼已久的王曉梅扶住他。

開跑之前，孫騰霄已經(jīng)感冒發(fā)燒了一周。同學勸他身體不行就不要跑了，由于覺得名額是同學爭取到的，孫騰霄依然決定參賽。無論從哪個角度，這都是不理智的行為，孫騰霄幾乎是冒著生命的風險。他太在意別人的評價，想讓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滿意。為了不辜負同學的努力，孫騰霄選擇了傷害自己。

從小孫騰霄就背負著父母的期望，家族的未來。他一路過關(guān)斬將，直到研究生，都沒有讓身邊人失望過，他也希望能一直這樣下去。但這種負擔越來越重，一位孫騰霄本科的同學告訴本刊，“有一次，他熬了兩夜，為其他同學建模之后，就說再也不想這樣了，太累了?！?/p>

2013年，女友王曉梅接到了一個書稿翻譯任務，一個國外大型繪圖軟件的操作指南。任務很急，要在兩個月內(nèi)完成。做到第一個月，王曉梅就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按期完成任務。她找到孫騰霄，當時正是暑假，孫還在家里，他一口答應了三分之一的書稿翻譯，并提前一禮拜交稿。“我特別開心，就問他累不累，”王曉梅回憶，“他回答說小意思，一邊踢球一邊就完成了翻譯?！卑肽曛螅鯐悦芬姷搅藢O母，才得知孫騰霄接到書稿后，每天都翻譯到凌晨兩點。

這是一個什么事情都想自己扛的年輕人?！八苌偾笕?，我跟他在一起這兩年，他頂多就是早上起不來，我要上班的話，他就特別希望我能夠打電話叫他起床，也就這樣，其他的都很少讓我?guī)退?。我讓他幫忙，他特別樂意，但是他從來不告訴我他幫我忙這個過程有多么艱辛，從來都不說?！蓖鯐悦氛f。

實驗室：冷暖迅疾

孫騰霄是從北郵學10樓學生公寓西南角頂層天臺跳下來的。學10樓在北郵北門，紅色，回字形，是北郵最大的學生公寓。西面正對著北郵科技大廈，這是北郵自己修建的三星級涉外酒店。

本刊記者曾數(shù)次聯(lián)系孫騰霄的導師和院方領(lǐng)導，試圖采訪此事，但一直未獲回應。

進入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后，北郵就是一間爭議頗大的名校。它的學生們一手打造了三大運營商，一手打造了華為，中興這些通訊巨子。同時，這個學校的一些項目卻被網(wǎng)民議論紛紛。方濱興校長曾經(jīng)是北郵的象征，他在外界飽受指責，但在北郵學生心目中，他可能是最優(yōu)秀的一任校長，他懂得與學生相處，被視為學校里所有問題的最終解決者——曾有一位學生因交不齊學費無法按時畢業(yè)，方濱興借給他一萬元以解燃眉之急。但后來，當孫騰霄遇到無法按時畢業(yè)的難題時，方濱興已經(jīng)離職——一些北郵學生認為他的離職是北郵走下坡路的開始。

孫騰霄2008年進入北郵，正值通訊行業(yè)最為火熱的時候，北郵畢業(yè)生供不應求，被各個公司瘋搶。北郵各個實驗室也被各種課題填得滿滿當當。但到了2014年，孫騰霄需要實習做論文時，北郵已經(jīng)不是2008的那個北郵了。社會關(guān)注度轉(zhuǎn)移到了手機行業(yè)，作為基礎(chǔ)的通訊行業(yè)卻反而受到了冷落。

“行業(yè)背景好，那就什么事都好辦。但是2012年9月份我們讀研究生之后， 通訊行業(yè)就開始衰退了，之前的項目或者中斷，或者停滯不前”，孫騰霄的研究生同學告訴本刊。

孫騰霄

“整個學校在畸形地發(fā)展，不像一所研究型的大學?！绷硪晃槐编]學生說，“好的實驗室發(fā)展得越來越好，比如說像沾上互聯(lián)網(wǎng)、挨上物聯(lián)網(wǎng)之后。不好的實驗室可能就落伍了，于是對學生就不太負責任。這是我們畢業(yè)為什么都想往銀行走的原因，從上一屆師兄開始就是，畢業(yè)之后大家都去銀行，為什么？就是因為研究生期間受挫了，不想做這個行業(yè)了，甚至說連科研都不想做了?！?/p>

傳統(tǒng)上的北郵就是一所氣氛凝重的學校，大環(huán)境轉(zhuǎn)差讓學校氣氛更為壓抑?！皩W校氣氛比較壓抑，包括社團什么的，北郵是一個典型的沒有樂趣的學校，工科生們苦著臉，頭發(fā)都能擠出油水?！?014年5月，北郵一位文科生在知乎上這樣描述自己的學校。

“第一次見到他哭”

北京華為研究所坐落在海淀區(qū)上地信息路上，百度大廈、漢王大廈都在附近。這里是全北京科技公司最為密集的地方，距離北京郵電大學13公里，坐車過來需要40分鐘。從2014年1月份到10月份，孫騰霄在這里實習了9個月，這9個月，也是他人生的轉(zhuǎn)折點。

本科生的論文只是考察對知識的掌握，而研究生的論文則是考察對知識的創(chuàng)新。對于基礎(chǔ)通訊行業(yè)來說，創(chuàng)新必須在建立在掌握大量數(shù)據(jù)的基礎(chǔ)上。這些數(shù)據(jù)，在學校是無法獲得的，只有去華為中興中國移動這樣的一流公司，用那里的設(shè)備，進行開發(fā)。孫騰霄和同學們?nèi)サ饺A為無疑是被很多人羨慕的，他們的導師有能力將他們送到華為實驗室，他的師兄就在那里拿到了專利。孫騰霄去華為前，也是信心滿滿，準備用六個月的時間打造一篇漂亮的畢業(yè)論文。

然而，此后9個月的大部分時間里，孫騰霄和他的同學基本是在打雜，幫助做一些測試，然后寫個測試報告，公司不會讓他們接手具體項目。“我看過他們一些工作周報，基本上都是平臺測試，測量時間參數(shù)啥的，沒有什么技術(shù)含量”，王曉梅告訴本刊。

這種境況和他們項目的方向直接相關(guān)。孫騰霄和實驗室同學在華為的研究方向是4G通信協(xié)議（LTE），LTE分為四個工作組，分別是R1，R2，R3和R4。他們原來的方向是R4工作組，但與華為簽協(xié)議時，定的是R2，做協(xié)議流程的優(yōu)化。這個方向難度很大，很難出成果，一來二去，工作就停滯了下來，淪為打雜人員。但同期進華為的另一組同學選擇了R4工作組，側(cè)重于性能測試和無線資源管理方面，很快就有了很好的成果，等離開的時候，已經(jīng)拿到了專利。

眼瞅著做論文的時間越來越短，對于這樣的境地，他們非常著急，寄希望于導師來改變他們的命運。他們聯(lián)名給導師寫了一封信，希望導師能申請研究經(jīng)費，他們可以離開華為，另外開拓研究方向。沒有人脈，沒有權(quán)勢，對于這群年輕人，導師就是唯一的希望。導師接到信之后，將他們集體叫到辦公室，算了一筆細賬，得出結(jié)論是學校培養(yǎng)他們已經(jīng)很不容易，每個人每年都要耗費30萬。

孫騰霄非常沮喪。在華為那段時間，他的性格有所轉(zhuǎn)變，女朋友發(fā)現(xiàn)他不再意氣風發(fā)，而是變得沉默寡言。

2014年10月份，完全無望的孫騰霄和研究生同學強行撤離了華為，另外開題寫論文。在華為，孫騰霄沒有積累到任何研究成果，手頭唯一有的就是去年師兄給他用來學習的資料。于是，他以這篇資料為基礎(chǔ)開始了自己的畢業(yè)論文?？上攵?，這論文在開創(chuàng)性上有先天性缺陷。

在北郵，研究生論文要經(jīng)過多重審查，首先是12月底通訊工程學院自己的盲審，去掉著作者和導師的名字，交由其他導師審核。孫騰霄盲審結(jié)果是第三檔，需要進行比較大的修改。他大改一次再去送審，結(jié)果還是第三檔，得到的意見是沒有創(chuàng)新性。他又大改一次，送交自己的導師。據(jù)一位知情者透露，“據(jù)說導師也念他的情，說你在華為工作也挺辛苦的，就放他過了這一關(guān)。”

2016年1月16日，北郵學10樓下，仍能看到此前有人擺放的鮮花和果品（Bryant圖）

論文評審的第二關(guān)是抽檢，全校畢業(yè)生的論文按一定比例送給校外專家去評審，這是一個更嚴的坎兒，但比例很小，不到10% 。10%的概率擊中了他。

他的論文被抽中，送交一位電信運營商的專家審核。一般來說校外專家審核也是走過場。但更加不幸的是，這位專家去年審過孫騰霄師兄的論文，手頭還有一篇打印稿，結(jié)果對比發(fā)現(xiàn)兩篇論文相似度很高。他隨即打電話給孫騰霄的導師，認為論文有抄襲嫌疑。

對于導師來說，學生論文被發(fā)現(xiàn)抄襲是非常嚴重的事件，他們實驗室的另一位導師前一年就出過這樣的事，結(jié)果被取消招生資格，職業(yè)生涯留下了巨大污點。值得導師慶幸的是，孫騰霄的論文還在審核階段，她隨即電話告知孫騰霄，需延期一年畢業(yè)，重做論文。這時候，孫騰霄已和中國銀行總行亞太中心簽了三方協(xié)議，如果延期，就意味著他要放棄這個帶有北京戶口的Offer。這讓全家焦急萬分，“這幾年通訊行業(yè)下滑，孩子好不容易找到這份好工作，當時都不想放棄”，孫父告訴本刊。

當時還在過年，孫騰霄在滕州家里，四處打電話，希望能找導師疏通?！八荏@慌，但當時并沒有絕望，還是希望爭取找導師溝通，爭取三個月的大改，趕上7月份畢業(yè)，”一位研究生同學告訴本刊，“但未果，我感覺導師的態(tài)度，就說他跟其他學生不一樣，他必須得延期一年?！?

“他父母給導師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好去找他，父母將電話開了外放，我們都在旁邊聽著，”王曉梅說，“導師的言辭還是挺激烈的。”

“他當時抱著我就哭了，”王曉梅說，“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哭?！?h3>抑郁

學10樓1217房在西南角，旁邊是個小陽臺。1217有六張床，分別排在兩邊。這間房一共住著5名北郵研究生，孫騰霄的床位在東邊靠門的位置，他對面的床位沒有主人，放著五個人的行李。大家都睡在上鋪，床下連著一張桌子。孫騰霄的桌子上擺放著一部筆記本電腦，連著一臺21寸的外接顯示器。顯示器旁邊放著一些書。

其余四人都是孫騰霄的師弟，畢業(yè)延期之后，學校將他的宿舍從學5樓安排到這里。他與學弟們沒有對話，沒有交流，除了寫那篇論文，就是打游戲。1217右邊是一個小陽臺，玩一陣游戲他就會去小陽臺抽煙、散心。

延期確定之后，孫騰霄對生活，對學習失去了興趣。他無法看書，無法將注意力集中在論文上。2015年3月份，父母陪著他去了北醫(yī)六院，被診斷為抑郁癥，醫(yī)生給他開一些藥服用：西酞普蘭片和三辰片。

這兩年，抑郁癥頻頻出現(xiàn)在公眾視野，但人們對它的認知仍有局限。這是一種發(fā)病原因很復雜的疾病。英國皇家精神科醫(yī)學院曾經(jīng)列出可能導致抑郁癥的原因清單，其中包括基因、性別和身體疾病等。對于多數(shù)人而言，疾病還可能伴隨著創(chuàng)傷性經(jīng)歷。而在曾經(jīng)有過抑郁癥經(jīng)歷的媒體人張進看來，環(huán)境壓力因素也可能會成為一個原因，“比如工作壓力、生活壓力、人際關(guān)系壓力等等”。

很難說到底是什么原因直接導致了孫騰霄的病，他的父母除了證實這個病情之外，也不愿深談此事。

孫騰霄一直積極治療。除了吃藥，他自己的治療方式就是默默地跑步。有時候王曉梅會在操場等他，但大部分時候是他一個人在跑，一圈，兩圈，跑步會持續(xù)一個小時之久。

他還在網(wǎng)絡上尋找抑郁癥的答案，在知乎上關(guān)注了“心視界”專欄，這是一個心理治療的互動專欄，可以在線解答心理疾病問題。他還關(guān)注了一個問題，“在臨床上不遵從醫(yī)囑，后果很嚴重的例子有哪些？”

孫騰霄宿舍所在的走廊。2015年12月17日，他從1217宿舍走出來，穿過這里，走上天臺

1217宿舍陽臺，孫騰霄經(jīng)常在這里抽煙、發(fā)呆（Bryant圖）

他不想回到宿舍，不想面對學弟，他有一顆驕傲的心，不想帶著“延期一年”的標簽面對那年輕一年的天之驕子，更不想被他們背后議論。他反思自己的人生，開始否定自己過去的一切。

進入研究生階段，孫騰霄在同學眼里就變成一個很悶的人?！昂湍汩_玩笑都是悶悶的，臉上沒有表情那種。3月份之后，他有些躲著我們，后來知道他得了抑郁癥，但外表看不出來?！睂O騰霄的同學說。

“抑郁癥最核心的癥狀，就是患者會有持續(xù)情緒低落的表現(xiàn)，也就是說他體會不到快樂了”，杭州師范大學心理系教授、心理專家傅素芬說。

回到宿舍，孫騰霄就期盼王曉梅的電話和微信。已經(jīng)畢業(yè)的王曉梅要忙于自己的工作，只有下班時間才能和他交流。他也清楚，默默地等待，絕不打擾她。最快樂的日子是王曉梅放假，他們會一起看電影，一起討論論文，一起去滑雪。他們在金輝滑雪場手拉著手，一起下坡，一起摔倒，即使摔倒，也會一起笑。但這種時刻太難得了，因為王曉梅的工作很忙，大部分時間都會加班。

孫騰霄也在找工作，但并不熱心。2015年11月22日，同學給他發(fā)短信，問他工作情況如何。他回復，“還在找……”這么長的時間里，他只去面試了三家公司，中國移動，中信銀行和工商銀行總行，最終憑借著優(yōu)秀的履歷，他敲定了工行的工作。是的，其實他依然優(yōu)秀，但自我懷疑的蟲子已經(jīng)開始吞噬他的內(nèi)心。

11月30日中午12點13分，孫騰霄將論文通過QQ傳給了導師。

“你有時間的時候來找我一下，說明一下論文當中哪些是你的主要工作，和參考文獻有無直接的關(guān)系，若有請說明。”下午4點32分，導師回復他。懷疑的種子已經(jīng)發(fā)芽，不斷成長，導師見到論文的第一反應是求證孫騰霄的原創(chuàng)部分，驕傲的年輕人又一次感受到了傷害。

窄門

12月15日，孫騰霄中午起床，上網(wǎng)，他并沒有打游戲，而是看了一整天的游戲直播，枯坐在那里，看著別人表演。16日，孫騰霄下午3點鐘才起床，3點零5分，他定了一份22.1元的暖暖羊湯。吃過羊湯后，繼續(xù)在電腦前觀看爐石傳說的游戲直播。下午4點45分，電腦旁的孫騰霄收到了工行總行的短信，讓他于17日下午2點去中關(guān)村軟件園簽三方協(xié)議，孫騰霄回復，“孫騰霄，參加?！?/p>

晚上6點半，孫母要他幫助在網(wǎng)上答題。答完題之后，8點20分，孫騰霄點了一個99元的必勝客套餐，這對于他來說是一次奢侈的消費，平時他的外賣很少超過30元。11點，他開始打DOTA，正常情況下，一局DOTA游戲要玩一個小時左右，但他半小時內(nèi)輸了兩局。然后他開始玩爐石傳說，直到北郵12點半熄燈。據(jù)游戲中的隊友們反映，雖然他全部輸了，但操作還算正常。

晚上一點半，同寢室的一個學弟從夢中醒來，看到孫騰霄坐在床上，電腦屏幕關(guān)閉，手機屏幕也關(guān)閉，只是木木地盯著宿舍的門。學弟嘟囔了一句，繼續(xù)睡覺。

晚上兩點鐘，孫騰霄走出1217，右轉(zhuǎn)進到小陽臺，抽了10分鐘的煙，然后回到了宿舍。三點鐘，孫騰霄從床上起身，他在桌子上，電腦旁邊留了張紙條，上面寫著“活著真的很痛苦，不想再傷害自己的家人了”，隨即，他推開房門。

沿著深深的走廊，就著微弱的燈光，孫騰霄一直向前走。他走過1218，1219，1220，這些都是北郵的黨員模范宿舍。他一路走到1228，然后右轉(zhuǎn)到了電梯間。電梯對面的墻上貼了一張消防通道指南，孫騰霄沿著消防樓梯，從12層走到了15層。再向上走了一層臺階，孫騰霄來到了一個小閣樓上。閣樓的盡頭是兩扇門，兩扇窄窄的門，淺黃色，緊緊地關(guān)閉著。他推開這兩扇門，凜冽的空氣涌了過來。

（應受訪者要求，王曉梅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