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木卵

陳國炯

呆木卵是對張萬春的貶稱。

呆木卵人高馬大，蠻力十足，辦事只認一個勁，因此，大家呆木卵呆木卵地叫，呆木卵聽了不生氣，只是嘿嘿地笑。

村里的男人女人一個個往外跑，既看盡了都市花花綠綠的世界，腰包也賺得滿滿的鼓鼓的，呆木卵仍在家里侍弄著自己的幾畝田地，守著瞎了雙眼的母親，過著困頓的日子。有幾個好心的打丁回家的鄰居勸呆木卵，讓他跟自己去城里打丁，憑他的體力定能賺一大筆豐厚的薪水，有了錢可以翻修房子，娶妻生子。呆木卵聽了，笑笑，搖頭拒絕得很堅決，他對人家說，我爸死得早，我娘為我瞎了雙眼，夠辛苦的了，我要照顧我娘。大家見他的呆勁又上來了，也想到呆木卵是孝子，感動他對娘的孝心，不再勸了。

呆木卵待在村里，專心致志地守著幾畝田地，把莊稼侍弄得綠油油的十分茂盛。有時呆木卵看到旁邊荒蕪的田地里雜草叢生，一片荒涼，心里很不是味兒，常常會看著看著發(fā)起呆來，萌生出一些不安穩(wěn)。

快過年時，左鄰右舍一個個地回家來，呆木卵坐臥不安，最后他一家家地去走訪，目的是一樣的，就是把他們荒蕪掉的田地承包過來。大家一聽呆木卵的要求，想想自己打工的收入越來越高，根本不可能回家種田種地，荒蕪掉的確不好，加上自己出去打工，老的小的在家里也需要呆木卵他們照顧，自然沒有猶豫，慷慨地說，荒著也是荒著，承包什么，你盡管拿去種好了。這時，呆木卵的呆勁又上來了，說白種肯定不行，要承包，還要簽訂合同，大家沒當回事，覺得呆木卵有趣，遂把呆木卵遞給他們的合同“沙沙沙”地簽掉了，就這樣，村里的一百多畝田，二百來畝地全部歸至呆木卵的名下。

呆木卵找來幾個勞力，開荒山，種田地。經(jīng)過一段時間沒日沒夜地勞作，地上栽上了櫻桃、栗子，田里種了西瓜、茭白，然后進了幾趟縣城，聯(lián)系了幾家批發(fā)商，待到西瓜、茭白成熟時，呆木卵叫讓幾個人采摘，幾個批發(fā)商見了呆木卵優(yōu)質(zhì)的綠色果蔬，價格又實惠，一個個爭先恐后地訂了要貨合同，高興得呆木卵合不攏嘴。

幾年后，地上的櫻桃樹、栗子樹已經(jīng)成林，開花結(jié)果，呆木卵就讓人幫他做了廣告，讓城里人來現(xiàn)場采摘，呆木卵又賺了一大筆錢。鄉(xiāng)里知道后把呆木卵推廣到縣里，縣里作為留守農(nóng)民的典型進行推廣，并給呆木卵一大筆獎勵資金。

又是一年春節(jié)，在外打工的鄰居一個個回家，忽然發(fā)現(xiàn)村口多了一幢洋房，大家在疑惑是哪家建的，看到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挽著呆木卵從門口走出來，這時大家驚呆了，呆木卵建了這么好的一幢洋房。這時大家想到呆木卵發(fā)跡，不是與他們的田他們的地有關(guān)嗎？大家開始嘀咕，并達成一致意見，準備要回呆木卵租去的地。

呆木卵看到大家進屋來，像往常一樣，嘿嘿地笑，笑出一副呆勁，手里不斷地向來人發(fā)煙，叫比自己小十多歲的老婆給客人泡茶。

幾個人喝著茶，抽著煙，終于提出了退田退地的要求，如果不退就提高轉(zhuǎn)包款，呆木卵聽了，仍是嘿嘿地笑，像當初勸他進城找工時一樣把頭搖得很堅決，然后，讓老婆拿過合同給大家看。說是連縣里的大領(lǐng)導都知道我們的事了，我不答應。大家一聽到呆木卵的話，知道呆木卵的呆勁一上來幾頭牛也拉不回的，多講也沒用，氣得摔了手中的茶杯走人。

某年，來了金融危機，許多企業(yè)都面臨破產(chǎn)關(guān)門，村里大多數(shù)外出打工的人像候鳥般回到村里，這時大家都想到了自己的田地，一想到呆木卵上次的樣子，知道這個平時看來仁厚實質(zhì)狠毒的呆木卵，是不會輕易把田地歸還他們的，因此，再也沒人向呆木卵要地，只是一個個待在家里當失土農(nóng)民，啃著老本。

那天晚上，呆木卵又一戶戶地走訪了左鄰右舍，像當年一樣，呆木卵拿出一份份合同，讓大家簽，大家又一次傻了眼，呆木卵把所有轉(zhuǎn)包的田地退還給大家，沒有向大家索要一分錢的果樹栽培費和大棚搭建費。

呆木卵的老婆問他這是怎么回事，呆木卵說，現(xiàn)在大家有困難，得幫助大家渡過難關(guān)，只有大家好了，我們才能好。老婆“啪”地給他一個吻，算是獎勵。

后來大家都說，其實呆木卵不木不呆，心里比我們都清楚著呢。呆木卵仍舊嘿嘿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