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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河(散文)

      2016-01-19 23:25:46李達偉
      滇池 2015年10期
      關鍵詞:長劍廟宇巫師

      李達偉,作家,現(xiàn)居云南大理。

      河流:文明與災難共存。從一條河流上能夠清晰地看到:孤獨即死亡。

      在文明與災難面前,我們能看到佛的樣子,神靈的樣子,以及魔鬼的樣子。就像那頭被洪水沖走的老水牛,洪水翻騰洶涌,但它絲毫不慌亂,借助水的浮力漂著,顯得很安靜。那些渾濁的河水,是那頭老水牛所喜愛的。最終,那頭老水牛,被洪水沖了有兩公里后,安然無恙。那次洪水,有無數(shù)的牲畜被沖走,有些成了浮腫的尸體,有些下落不明。

      那次洪水,上游沖下來了許多木頭,同時還沖下來一些動物,人們紛紛去打撈那些木頭,人們紛紛去棒打那些落水的動物。那個民間,在那次洪水中,收獲了無數(shù)的動物和植物。人們在那個夜間,啖野生的肉吃大碗的酒,那些打撈上來的濕材,在火中吱吱地響著,所升騰出來的煙霧熏得人們直咳嗽。煙一直熏了好幾天,把那個民間的白日熏成了黑夜。

      那個民間,面對那次洪水,對沖走的良田,很不是滋味。在啖肉飲酒時,那樣的滋味早已不在,更多的是感激竟有這樣一場多年不遇的洪水。村寨里的那個模樣像傻子的木頭,把一口野豬肉放入嘴里后,把內(nèi)心里面的想法吐露出來,希望明年還有那樣一場大的洪水,或者比那場洪水還要大的洪水。那個民間聽到木頭說出那樣的話后,面面相覷。到底是再來一場那樣的洪水好呢,還是不來好呢?當時,沒有人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

      有一些人,再次想到了沖走的良田,以及良田種植的那些玉米,長勢正好的玉米,不出意外這年絕對是一個豐收年,又可以有許多的玉米粑粑了。玉米粑粑和肉類之間,那個民間不知道到底該認可的是玉米還是肉類?悖論橫生的世界。目光清澈,抑或目光短淺,抑或是無法定義。

      洪水消退,人們成群結(jié)隊地去撿拾那些擱淺在河谷中的木頭。那次人們撿拾的木頭,夠那個常年都燒柴火的民間,燒很長一段時間了。在那個春節(jié),那個民間比往年清閑很多。往年的春節(jié),人們休息兩天后,便提著斧頭朝群山深處走去,為了砍伐至少要夠一年燒的柴。那個民間,便是在清閑的日子里,發(fā)現(xiàn)了那條河流便是神便是佛。河神、山神、植物之神以及那個民間的佛,出現(xiàn)在了那個河谷。人們紛紛拿出了供品,那個民間的巫師帶領著村寨里的男女老少出現(xiàn)在龍王廟。巫師是那個民間意識形態(tài)的代表,那個巫師在廟宇里悄聲地和神靈鬼魔對話,所有人都聽到了巫師的念念有詞,由于太過輕聲,沒有人聽清楚,但沒有人會懷疑巫師。那個民間在巫師的指點下紛紛跪下了,并磕了三個虔誠的頭。祭祀儀式結(jié)束后,人們坐于廟宇前的空地上,輕松愉悅,然后開始大口喝酒大口啖肉。到了下一年,洪水再次來臨,比往年更加迅猛,那年再次沖走了許多的良田與莊稼,木頭依然還從上游沖下來,但沒有任何野生動物。只有作為人的木頭按捺不住內(nèi)心里的欲望,說出了內(nèi)心的渴望,怎么就沒有去年那么多的野物呢?人們再次面面相覷。

      在河流里,可以見到佛的樣子。可以在一塊巖石上看到佛的樣子,也可以從河流里的倒影里看到佛的樣子,也可以在一條魚身上看到佛的樣子。而在那個民間,現(xiàn)在看到更多的是惡鬼和魔的樣子。

      河流里注滿了災難與文明。某個詩人如是說。

      2

      雕刻:手藝的發(fā)源伴隨著的往往是手工藝人生存的艱難,雕刻可能也是源于這個原因。當然,源于民間的智慧,也應該是原因之一。民間藝人的生活,某個群體的生活,只是民間藝人生活得比常人豐富些或者枯燥些而已。更多時候,民間藝人豐富了一群人。民間藝人,很多時間里是在一個創(chuàng)造的世界,創(chuàng)造了音樂,創(chuàng)造了神靈(像甲馬)。

      民間藝人,用心靈觀察民間,長時間這樣觀察。民間藝人,愛一切,特別是自然。然后,才是民間的手工藝,才是日益精湛的手工藝。那是多年以前,我讀高中,出現(xiàn)在滇西北的某個村寨,那個寨子的名字,已經(jīng)在我的記憶里模糊不清。那樣模糊的背后,是那樣的村寨存在著很多。在那些村寨,幾乎家家都有木匠,有時甚至是所有的家庭成員都參與到木匠活中。這些村寨里的木雕,經(jīng)過了變遷,從純粹的手工雕刻演變到了機器介入,但其中一些部分,還需要人親自去做。我有一些高中同學,生活在那樣的村寨中,他們讀書的同時,腦子里回響的是雕刻的聲音,其中某個人跟我們說起過他的想法,他不想讀書了,他要回去幫家人,更何況回家成為一個木匠收入也是很可觀的。有許多這樣的人,靠手藝生活,還生活得很好。我曾多次跟著那個同學進入那個村寨,他的兩個姐姐初中畢業(yè)后,就回來家里成為女木匠。木頭的香氣,在那些空間里繚繞,我深吸了好幾口氣,感覺很舒服。那樣的舒適感,讓我心生羨慕,我想成為一個木匠,而最終一些原因的阻撓,我沒能成為一個木匠。有些民間手藝人的生活,卻不如意。一些民間手藝,正處于被淘汰的邊緣,工業(yè)化對于民間的侵吞,迅疾,泥沙俱下。

      雕刻,這里主要是木雕。窗格子,以及上面的雕刻,自然物象居多,主要以花鳥蟲魚獸為主。這條關于木雕的河流,里面融匯著真正的一條河流,以及河流兩岸的生命。有一只鹿,在一棵大樹下安靜地站著,它的眼睛里,盛滿了一個天空的湛藍清澈。那些民間,以物寄托一些美好的東西。

      在木雕上,可以發(fā)現(xiàn)一個民間的想象力。民間手藝人的思想是自由的,即便在那么一段時間里,他們?yōu)樯钏В谥谱饕粋€手工藝品時,依然能感受到他們超人的冷靜與安靜。他們把思想的空間打開,讓思想在天地之間遨游。思想在天地間的行走,所帶來的便是藝術品被自由

      逝水無痕(線描) 桑子

      的因子被自然的因子所滋養(yǎng),然后便是手工藝品的渾然天成。刀法,是經(jīng)過練習的過程,我為何最終沒有成為一個木匠,主要就是刀工不行,在平時我也沒有多少興致去練習刀法,也沒有人強迫我去練習刀法。而我的那個同學,以及別的許多人,首先是在一種環(huán)境的濡染下,從小就自覺不自覺地練習刀法,他們成為了一群小小的刀客,他們從小面對著的便是一片森林的局部,并感受著一片森林的氣息。森林便是一個宏大的自然界,一片又一片的密林,里面有著花鳥蟲魚獸,便有著萬物眾生的自由。自由,他們應該是感受到了來自一個民間的自由。

      在雕刻的過程中,順著木質(zhì),并不刻意。這里提到的木雕,主要集中于劍川那個小縣城的各個民間里,縣城的建筑里,木雕是最有特色的。而從那個小縣城往外擴散的別的民間里,依然看到人們對于木雕制品的需求,以及人們對于木雕的堅守,似乎暫時也沒有什么新生事物對那些民間里的木雕進行沖擊,這與一些民間里的別些手工藝不一樣,一些手工藝正遭受著猛烈的沖擊,有些甚至已經(jīng)潰不成軍。

      洱海邊的老木船客棧,很精致,里面同樣有著木雕的介入,那又是一個濃縮的民間,里面更多的元素是白族木雕、白族文化以及白族民間的東西。在大理,真正的民間,里面注滿了并不變質(zhì)的手工藝。

      一個建筑,包容了多少民間的手藝。一個建筑,同樣在比照著各種手工藝的生死存亡。在那些民間,大部分的建筑,便是手工藝制造的物。

      雕刻史,也是一條長河,某個詩人如是說。

      廟宇:似乎在我的文字里,不斷被重復,而其實是不斷被我認知的過程。在那么一段時間里,廟宇里,可以看到許多民間的真實,特別是作為人的隱秘的真實外露。人們在廟宇面前,在一個巫師面前,都會把內(nèi)心的想法以及自己的過往真實袒露,一個又一個民間,面對著廟宇和巫師懺悔。廟宇,成為一種思辨和反省的場所。一個民間,面對著那些雞頭雞尾,思考著一個民間的過往、現(xiàn)在以及未來。即便到了現(xiàn)在,在某個節(jié)日里,一個民間依然信奉著來自雞頭和雞尾里的暗示。面對著那些雞頭雞尾,只有一些人懂,更多人是半懂不懂。

      曾經(jīng),一個又一個民間里,最不能缺少的是廟宇。人們在一個約定的日子來到廟宇,經(jīng)過幾代人的堅持,把那個變成生活的一部分,這就像是四季輪回,一天二十四個小時的轉(zhuǎn)動,凌晨的雞鳴一般,必將會到來,除非是某個季節(jié)里某棵樹上有那么一片葉子不墜落,要留住某個季節(jié),或者是那只鳴叫的雞,沒有醒來。

      看到過這樣的觀點:寬容宗教,寬容鬼神的存在,人們在寬容中,收獲了心安。深以為然。人們同樣在寬容那些巫師,那些巫師在給一些人講述著,每到夜間,許多死去的人就會活過來,他們會在那些墓地里吵鬧不休,為了那口直到死去還沒有咽下的那口氣。一些人是被一口既無法噴吐也無法下咽的氣憋死的,直到死后很久,尸骨腐爛,那股氣才融入腐爛之中。那口氣是人們的生活或者是生存中累積下來的,更多時候是怨恨之氣,有時候是一種欲望之氣,還有一些時候,是人與人之間的仇恨之氣。村東的李來到村西的李家,那時候,村西的李正被肝癌晚期所折磨,他將要咽下最后一口氣了,而村東的李不管那股刺鼻的惡臭把嘴巴伸向了他的耳朵,并輕輕地說了什么,村西的李便怒目圓睜手腳抽搐,口里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就那樣離開了人世。而村東的李,到底在村西的李耳邊說了什么話?這是我們所最想知道的,而那個巫師,只是詭異地笑了一下,并不道明。在那些民間,人們不知不覺中便成了宗教的一部分。而有許多如我一般的人,只有在一年的那么幾天里,宗教意識才會很強烈地出現(xiàn)在我們身上,在別的時間里,宗教意識會自然消失。在民間,宗教意識并不是以這樣斷斷續(xù)續(xù)的狀態(tài)存在。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人們都會自覺不自覺地把自己導引到宗教意識上。我

      不知道有著強烈宗教意味的生活有著什么樣的弊端,但我總覺得人有點宗教意識還是有意義的。廟宇的內(nèi)涵是異常豐富的。就像是民間本身的內(nèi)涵。在不斷深入民間后,我才發(fā)現(xiàn)民間不是只有廟宇,還有別的許多東西,在民間的一些角落里,宗教意識已經(jīng)變得很淡薄,人們開始變得不再寬容宗教,人們開始變得只寬容自己。廟宇消失,在民間,可能又會是另外一種真實的生活。廟宇的劫難,以及靈魂的劫難,也是某種民間藝術的劫難。

      美,是一種習慣,而那些變形的面具和那些塑像,卻很難讓人習慣,但它依然很美,這樣是不是也可以說,某些時候的美,是變形的。

      丟了魂魄,都要去廟宇里尋找,而找出的只是一只最微小的類似蜘蛛的東西,這便是自己的前世今生。在一座廟宇里,可以找到諸如此類的東西。

      在那些民間,人的成長便是對一個地域與廟宇熟悉的結(jié)果。

      一種在高處看萬物,或者在高處反觀自己。這是一種被過濾的溫暖。廟宇還要解決的是人與自然環(huán)境的抻拉關系,某個巫師如是說。

      殉道者:民間有著各種各樣的殉道者。

      生命。萬物眾生。在一片荒漠里,奄奄一息。一些蝴蝶在荒漠里,飛著,讓人驚訝地飛著。飛過荒漠,像電影的鏡頭,轉(zhuǎn)換到了某個民間。以大理的蝴蝶泉為背景,一些枝干虬曲的樹木,一些水塘,在時間面前,并不靜止,枝葉搖晃,水面漣漪輕泛,有許多的蝴蝶,那只荒漠中的蝴蝶赫然在里面,在那些枝葉間,在那些草木間,飛著,停著,這樣的民間,不再荒漠。而當真正的蝴蝶消失,那某種程度的荒漠會不會又將誕生?過渡,地點在這里過渡著,時間在這里過渡著,那只蝴蝶通過這樣過渡著。最終,蝴蝶必然要成為一個殉道者,或者是作為殉道者一般地

      死去。畢竟,時間能帶走一切,也在淘洗著一切。殉道的蝴蝶。殉道的植物,還有一些殉道的神靈。

      莫非,在更多時間里,我筆下的民間,是我所熟悉的故土。那么那些鬼神故事是我從小就開始耳濡目染的嗎?回答必然是被否定的。有許多鬼神故事,往大里說是一些民間的故事,我都是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聽到的,甚至是看到的。鬼神故事里,有著許多殉道者。民間。消亡的民間?,F(xiàn)存的民間。

      消亡,民間的一種熱鬧,民間在現(xiàn)實面前的大潰退,以及民間殉道者的集體消亡。某個人如是說。

      5

      長劍:互相仇恨的民間。長劍,只是一個工具。而當長劍,有了靈魂,民間就有可能被長劍所控制。長劍的靈魂,有時是那些沾染的鮮紅血液所賦予的,有時是一個隱秘的民間所賦予的。這樣一把長劍的存在,讓某個民間感到了隱隱的不安。一個民間必須面對那種不安,一個群體必須要面對那種不安。

      他拿出了家中的長劍。經(jīng)過了幾代人的淬火打磨,經(jīng)過了沒日沒夜的努力,一把長劍終于被鐵匠世家打磨了出來,這于這一家人是絕無僅有的,畢竟他們在更多時候,要制造的就是獨一無二。一把長劍,刀鞘上面雕刻著一條龍,有陰刻陽刻的混合。用途:在那個民間,說實話,不需要那樣的長劍,如果作為藝術品,在那個民間,同樣很少有人能夠欣賞,或者說是更多時間里,那個民間總是在與饑餓溫暖做抗爭,而暫時還沒有多少余暇來欣賞美。一把長劍,至少要有一個主人,而當一把沒有主人的長劍出現(xiàn)了,它便會去尋找它的主人,以它的嗜血性。某一天,那個民間的王某,來試劍,王某拿起了那把長劍,他揮手朝鐵匠鋪門前的那棵松樹砍去,砍中的是其中的一棵枝椏,枝椏瞬間掉落,聲音清脆,松樹枝椏間的油脂香,清香,撲鼻。王某,買下了那把長劍。鐵匠,在王某背后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王某,用那把長劍,在一些田地邊揮舞著,披荊斬棘,許多的荊棘紛紛墜落,如果是慢鏡頭的話,荊棘的墜落過程,美得異常炫目。當王某把田埂上的雜草,紛紛劈落后,王某看到了刀尖上的血,鮮紅的血滴,不是王某的,王某想用手把刀尖上的血擦掉,他很清晰地感受了血液的粘連,同時他也感受到了血液瞬間變得濕滑,食指瞬間滑向了刀尖,食指瞬間被切掉了一截。血液,一滴一滴往下落,被塵埃淹沒,王某的血液,最終比那些塵土還暗。王某,面頰上的冷汗一陣陣往下滲,眼淚沿著面頰往下流,與冷汗匯在一處。長劍早已被王某丟在地上,王某,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著那把長劍。那把長劍,沒有在王某面前消失,也沒有在王某面前突然從地上直立,沒有任何成靈的征兆。王某從那些被刀子削落的雜草間,找到了艾蒿,是猛然間,王某發(fā)現(xiàn)了,在那個空間里,到處蔓延的是那種植物的氣息,與鮮血的腥臭氣味不一樣。王某,開始意識到了自己用那把長劍,幾乎砍倒了一片廣闊的植物地。王某,必須要砍掉田埂邊上的那些雜草。如果在那個角落里,把所有的雜草留下,王某留下了一片廣闊的植物地,卻無法收獲一片好的莊稼地。王某,不知所措。民間,需要一把精致的長劍嗎?王某可能正在思考這個問題。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那個講述者如是說。

      烏托邦:一個又一個烏托邦形式的民間,將出現(xiàn)在我的筆下,這主要源于許多時候,烏托邦在我的思想里不斷出現(xiàn),交雜,并發(fā)酵,并讓我異常難受。那我就制造一個又一個烏托邦吧!

      我的這種有意的歪曲,有一定目的,首先是要滿足我內(nèi)心深處的一點點私心,我不想被過多的苦痛所折磨,現(xiàn)在的民間,過多顯性的苦痛折磨著民間。而烏托邦,似乎永遠只存在于民間的念想里,或者最多只能落實到角落,或者是具體的某個人與物身上。我過多的是以悲情的眼光,看待著民間的一切,這樣我便看到了過多悲情的民間。當我在泥濘不堪的公路邊等車的時候,我見到了一個裹著毛巾的老奶奶,她也在搭車,她旁邊是她的兒子或者是孫子。隨意與他們說了幾句話后,知道眼前的這個老奶奶要去市上做化療,這已經(jīng)是她第五次去做化療了。病痛是折磨人的。有些病痛必須要去化療。這些常識,正侵蝕那個民間,而過去,更多時候,民間的觀念便是患有絕癥就沒必要再去掙扎了,而是好好回家吃上幾頓飯,好好用醫(yī)療費用打造一口好的棺材。而現(xiàn)在的民間,大部分人認為在一些時候,還是要適當掙扎一下,反抗一下,抗拒一下,而現(xiàn)實的殘酷便是那樣的行為往往是徒勞的。那個民間依然在苦苦掙扎著。

      民間的童年,獨屬于童年的民間,一種烏托邦的民間,一些壁畫,都有童真的特點,似乎那些是所有孩子的突發(fā)奇想與宏偉構(gòu)思,把那個民間染成想象的藍色,深邃而單純的藍色。以童話來填充那些墻壁的空白,這是不可思議的,似乎這個民間永遠活在民間的童年,永遠活在童話中,在這些童話中,民間遠離了仇恨,遠離了自戕,遠離了饑餓,遠離了疾病。有魚,有蝦,有蚌,這是一個沿海居住的漁村,但在一些深山峽谷中,我同樣看到了這些魚類的身影,一種暗示,也可能是對?;蛘呤且粋€高原湖泊的渴念。

      有時我會渴念一個烏托邦式的世界,一種回歸童年一般的烏托邦,我如是說。

      7

      釋夢者:顧名思義,解釋夢,曾經(jīng)在一些民間里,成為一種職業(yè)。

      許多的釋夢者存在于民間,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把自己的身份隱藏起來,有些在很長時間里不給人釋夢后,便失去了給人釋夢的能力,而一些人還有這樣的能力,但這些很少的一部分人,需要用雞血來喚醒,一只鮮紅的公雞,找準它的動脈血管,可以輕割,用鋒利的刀子,輕輕一割,鮮紅的雞血,以及一種鮮紅地死去,那個需要被喚醒的釋夢者,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一種鮮紅的死亡,當那只公雞死去,一個釋夢者就會活過來。

      我做了一個夢,又做了一個夢,都是噩夢,時間是連續(xù)的,情節(jié)也是連續(xù)的,將近有一個月的時間。是好是壞?這是我自己無法把握的。反正夢的內(nèi)容不是很好,里面充滿暴力,充滿血腥。白日里的我,似乎因為夢境已經(jīng)把我掏空,這樣,白日里的我,時而會覺得四肢無力,幸好沒有幻想迭出。到后面,才知道那是腦神經(jīng)衰弱了。我便去醫(yī)院里,開了一些藥,每天按時服用。后來,我見到第一個釋夢者時,他卻并不這么認為,他拍了拍我的腦袋,這是好的征象,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樣的我并不好。那個釋夢者,偷偷地跟我說,那個民間里的所有人都做了那個夢,那個民間被噩夢折磨了一個月。當我問了那個民間的其中一個,然后幾乎都是一路狂奔地尋訪了那個民間,原來確實是一個民間都在做夢。那個月,那個民間在白日與黑夜里來回穿梭,更多時間里,是他們在更多的夜間模糊了黑夜,有那么一會,那些被噩夢折磨的人,對夢沒有任何懷疑,是突然間驚悸了一下,才猛然驚醒,渾身汗涔涔的,慶幸那只是夢。一些釋夢者,接連出現(xiàn)在那個民間,吉兆還是兇兆,那些駐扎在那個民間的釋夢者,爭論不休。民間,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些釋夢者。也許,只有不用去理那些釋夢者。但在關于那個民間的很長一段歷史里,釋夢者是重要的,那些釋夢者往往還是巫師,或者是在那些民間里唱戲的人。在那個民間的文明史的構(gòu)建中,廟宇與戲臺是最重要的,也即巫師和唱戲的是很重要的。廟宇和戲臺,起到了娛人和娛神的作用。一個民間的文明,一個民間里的那些人所具有的優(yōu)秀品質(zhì),便是在廟宇和戲臺的雙重濡染下,在那個民間慢慢形成,并一直延續(xù),成為一條河。但河流,會出現(xiàn)斷流,這是一個民間不曾想到過的。釋夢者,對于夢的解讀,不再準確,民間也是不曾想到過的。我在一些老人的

      天青色等煙雨(線描) 桑子

      講述中,見到了一些奇異的釋夢者,他們能根據(jù)夢來斷定許多東西,他們同樣在面對一些人的時候,能輕易說出這幾日那人曾經(jīng)做過的夢,甚至一些釋夢者,會詭異地一笑,我曾進入你的夢中,你的夢便是我制造的,我便是推動你夢境不斷發(fā)展的主要因子。那個折磨了民間很長時間的噩夢,在某一天,突然就消失了。那些怪異的釋夢者,在某一天,也突然從那個民間消失,就像是不曾存在過一樣。在某一天,那個民間突然就忘記了曾經(jīng)做過那么一個夢。

      在某個老人的講述中,有這樣的說法:釋夢者,衣袖里還藏著一把鋒利的劍,他們用那把長劍的寒光一照,什么樣的夢有什么樣的征兆可以解釋。但我還不曾見到一把鋒利的長劍。莫非來到那個民間的那些釋夢者,都是假的?一個真實的民間,在真假不明的釋夢者面前,變得已經(jīng)不再真實。

      我曾經(jīng)很信任釋夢者,那個老人如是說。

      民間:過去與現(xiàn)在交雜。

      在那個民間,沒有河流的存在,似乎也就不會有文明史的存在。畢竟河流與文明,聯(lián)系緊密。一些研究村莊史的專家學者,接連出現(xiàn)在那個民間,對流落于荒野的墓碑、故事傳說、巫術史進行了研究。他們采用多種研究方式,對那個民間的前世今生進行了剖析。那些專家學者所面對的是一個可以用詞典 (讓外來者異常陌生的詞典 )歸納的民間。但那些詞典往往只存在于口頭,幾乎不能用漢語來記錄它們。

      當我出現(xiàn)在那個民間,到處充斥著陌生的土語。在我成長的那個民間,同樣有只能用我們的土語才能定義的物。于堅很推崇海德格爾對于土語的定義,“土語是任何一種語言生成的秘密泉。任何蘊含在自身中的語言精神都從此一秘密源泉流向我們?!∏∈侨鹗可絽^(qū)與河谷地帶完好無損地保留住了土語這種高貴的財富:在他

      們的土語中,他們不只能言說,而且還能思想和作為?!痹谀莻€民間,那些物的存在以及那些生活方式,便是以土語的方式、作為和思想存在著。那是在別的語境下,所不曾有過的形式,也就不可能有著圍繞那個形式而作為而思想的人群。

      直到現(xiàn)在,我還依然找不到表達那些特定土語的辦法。我無法直接切中它的內(nèi)核,也就無法真正抵達它的真實。我只能在這里隔靴搔癢,只能在這里泛泛而談,或者直接是簡化。被我簡化的民間,還有被我簡化的土語,以及被我簡化的語境。也許,某一天,將會有那么一部關于土語的詞典,那時民間的視角借助土語,而語言又依賴民間的視角。最終的結(jié)果,那些專家得出了這樣的結(jié)論:在那個民間,從出現(xiàn)人類的那天開始,或者時間再往前推一些時間,就沒有河流的存在。也有一些專家學者做出了如此推論:或者河流曾出現(xiàn)在某些土語存在的時間里。

      河流能孕育屬于農(nóng)耕文化的文明與富庶。那個民間沒有河流的存在,竟能制造出屬于自己的一段文明史。這樣的結(jié)果讓我多少感到驚訝,畢竟我的思想一直僵化在河流與文明的糾葛中。

      是在某一天,在我那間狹窄的臥室里,我聽到了一個有意思的對話,頓時讓我僵化的思想空間不斷擴張,并最終沖破牢籠。我的思緒,真正破窗而出,在那個民間的一個又一個山間駐足,攀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山頭。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深藏在那個民間的秘密,有一些井水的存在(這就夠了,夠那個民間飲用),有一些鹽井的存在(這滿足了那個民間對鹽的需求,但最主要還是滿足了另外一些世界對于鹽的需求),鹽同樣也能制造一段文明。其實,這些秘密,是那些專家學者所發(fā)現(xiàn)的,也是那個民間的口傳史一直流傳著。廢棄的鹽井,廢棄的井,以及依然是被運用的井,佐證著人們的觀點。

      那個民間的文明史,遠遠超出了人們的想象,現(xiàn)在看似貧瘠的土地上,曾經(jīng)繁華異常。如果不是還有一個掌握著那個民間口傳歷史的老人生活著的話,一段文明史,一個村莊史可能會隨著口傳的中斷而中斷,甚至會消失??趥鞯臍v史里有著活的物與人,諸如在那個寨子里,曾經(jīng)有一些奇人,用奇異的辦法給一些人治病,還有一些人說著奇異的話,唱著一些奇異的音樂。在那些依然能唱出村莊史的老人口中,我聽出了那是創(chuàng)世的神話傳說,往往開頭是用土語唱出的“創(chuàng)世之初,天地混沌”之類。

      那些歌者的存在,讓民間充滿了混沌的意味。走入那樣的民間,會在一段時間里,分辨不出時間的具體間隔。在那個民間,曾經(jīng)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口傳史的繼承人往往需要一些機緣,一些人會因為自己成為繼承者而覺得那是一份榮耀,畢竟自己成為傳人便意味著自己對那個民間有了擔當。而現(xiàn)在,那個民間的很多人,已經(jīng)不相信機緣,在很多年以前,那個民間的口傳史遭到了粗暴的沖擊?

      那個民間,在一個高山峽谷之中,那樣的生存環(huán)境,無疑是艱辛的,也無疑是落后的。那樣的艱辛與落后,在我一直以來的想象中,是無法構(gòu)筑起屬于自己的文明史的。在這里,我再次把自己的疑問拋了出來。在很多時間里,我在那個民間里到處行走,以童年的眼光,以成年的眼光,在更多時間里,我看到更多的是民間的荒漠,如果是深入民間的話,應該是精神的荒漠。

      是在那天的那次對話后,我才真正開始對那個民間的一切物事進行了梳理,在梳理中,我發(fā)現(xiàn)了以前的認知是屬于自己的荒漠化。那個民間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經(jīng)有著高度文明史的滲入。

      一個現(xiàn)在看似窮鄉(xiāng)僻野的民間,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并不貧窮,相反還相當富庶。這樣的富庶,要借助于一些民間野史的補充,同樣還要借助一些學者的研究。我的面前,擺著一本關于鹽井方面研究的書,另外在我腦海里還擺放著從許多老人那里搜集來的野史。那個民間,在它最繁華的年代里,主要是借助鹽井的支撐,不僅那里有鹽井的存在,它恰好處在一個背鹽必經(jīng)之地(經(jīng)過那個民間,又可抵達一些有鹽井的民間)。沒有一條真正的河流,只有一些坑坑洼洼的土路,還有到處密布的森林(這又是一個疑問,往往是一個密林必然能涵養(yǎng)一條河)。

      那個民間開始出現(xiàn)了一群背鹽人,他們嗅著鹽的味道而來。他們通過那些密集在空氣里的鹽味跨越了很長的路,這段路必須要披荊斬棘,這些地方原先并沒有原始居民,他們甚至看到了一個全部由竹子組成的角落,遠遠望去,那片竹林編織出一個院子的形式。院子的形式,對于那群人而言,并不陌生。人們抽出了手中的長劍,把那片竹林砍掉,并用土木替換,一個簡陋的居住地就這樣形成了。這是雛形期,這造就了一條通向鹽味的道路。那個簡陋的民間,有一段時間是孤獨的,當越來越多的人去尋找鹽的味道后,那個民間便開始變得喧鬧,但更多時間里,依然還是一個浮腫的喧鬧,只有人聲的鼎沸,只有騾子的叫囂,只有鳥類與人之間的交談,還缺少了些什么東西?

      當一個民間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浮腫,源自于只是過客的身份定位。只有拋掉過客的漂泊感,那些浮腫的東西才會被真正充實起來,進而變得豐腴肥美。這樣出現(xiàn)了第一個戲臺。來了第一個唱戲的人。出現(xiàn)了第一套戲服,華麗的戲服,與那些密林里的一些動物身上的毛皮,有著同樣的質(zhì)地與形式,像虎豹的紋理,像那些鳥的羽翼,像地上爬動的蟲類。那個民間看到那套戲服時,腦海里的第一反應便是這樣。然后是第一句唱詞,以及第一個身段,這些給那個民間同樣也帶來了猛烈沖擊。那些唱詞,以及那些身段,是那個民間所陌生的。那些趕著馬幫的人,熟悉的只是蒼涼的趕馬調(diào)的唱詞,而戲臺上出現(xiàn)的調(diào)子,有時像極了動物的長嘯悲吟。當出現(xiàn)了第二個第三個唱戲的人之后,人們在那些唱詞里找到了一種依托。一個民間的向善品質(zhì),在那些唱詞里隨處可見。那些唱詞制造了那個民間一部信仰史。唱戲,那是對下里巴人最好的塑造方式。因為那些戲的存在,那種言說方式里幾乎就很少有說教的意味。然后是紙張出現(xiàn)在了那個民間,然后是一個教師出現(xiàn)在了那個民間,還有一個重要的塑像(孔子的塑像)出現(xiàn)在了那個民間。這樣一個尊師重道的民間,不再是雛形。

      現(xiàn)在,在那個民間里,有著許多建筑物的遺留,可以在那些斑駁與細微的細節(jié)中,找到關于儒家文化的痕跡,也在一些廟宇里,可以發(fā)現(xiàn)有著道家文化的濡染,同時還有著別的多種宗教的雜糅。這個民間,信仰的并不是一個單一的宗教。

      這便是一個民間基本的文明史的出現(xiàn)與正式確立的過程。這一定是一個異常艱難的過程。諸如第一句唱詞能被多少人接受,從接受到依賴,同樣是讓人無法想象的。從現(xiàn)在許多人對于戲曲的認知上,就能感覺到很多人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些戲曲。但在那個年代里,戲曲是受到那個民間歡迎的,畢竟它帶來的是一種過往民間所不曾有過的喧鬧。那個民間可以在茶余飯后田間野地,談論著那些戲曲。一個民間需要這些東西的介入,也只有這樣介入后,一個民間才從最丑陋的建筑開始,慢慢被建成一個紛繁復雜的世界。民間沒有把一些東西道明,一直以來民間都具有這樣的特質(zhì),它只是用物的方式在暗示。暗示,即不明說,即需要參透。參透人生,參透人性的世界。當那些鹽井先后廢棄,一些人先后離開,但由那些物事人所構(gòu)建起來的民間,已經(jīng)有了堅實的基礎,它并沒有在眾多的貧瘠面前垮塌,而是相反,在那個民間,現(xiàn)在依然在堅持對一個文明史的堅守以及延續(xù),那個民間依然堅持唱戲便是明證。

      文明史是一條河流,需要許多的支流。那個民間的文明史的支流,茂密且繁密。我開始出現(xiàn)在那個民間,就為了看一場戲,戲詞轉(zhuǎn)變?yōu)楫數(shù)孛褡逭Z言(一種土語)。這是一種真正有意義的轉(zhuǎn)變,那個民間里的一些人沒有接觸過文字,卻能通過口頭語言知道一場戲的內(nèi)容,以及一場戲的內(nèi)涵。

      在那個民間,看戲的人群與去廟宇里的人群一樣多。而廟宇,同樣是一種言說方式,或者直接就是一種說教方式。在廟宇面前,說教的人是一個又一個巫師,而在戲臺上就是一個又一個唱戲的人。一個民間便是以這樣的方式,有了自己的文明史。廟宇和戲臺是必不可少的。有了廟宇就必須要有戲臺,有了戲臺就必須要有廟宇,這是一個相互補充的載體,戲臺除了說教意味而外,還有娛人娛神的作用。在那些觀看戲劇的人群里面,還有一些已經(jīng)逝去的人,他們重新回到民間,并感受著一個戲臺所帶給一個民間的韻味。戲臺上的身份是可以替換的,那些演戲的人就在不停地更換著自己的身份,那時他們已經(jīng)不是自己,而是那個民間的一個部分。在戲臺上,似乎不需要尋找自己的身份,只需要把民間的身份定義好就行了。

      那個民間的那些老藝人,許多已經(jīng)相繼離世。如果后繼乏人的話,那個民間的文明史,就會出現(xiàn)斷層的危險。在一些民間,我看到了一些閑置著的戲臺,沒有人來修繕,破敗就由它破敗,空著就由它空著。而恰好戲臺旁邊還有一些古木,枝杈龐雜,人們可以在下面乘涼閑談,那些乘涼的人群,都是一些老人,他們是那些戲臺的見證者,也曾是那些民間戲曲的狂熱者。而一曲早已終了后,只剩下面對面的尷尬。幸好在那個民間,在平日里還有一些老人,在練習著身段以及唱腔唱詞,他們知道那個民間依然需要一個戲臺,如果沒有戲臺,一個民間的思想教育該如何進行,只借助于學校是不行的,而演繹一段人生,這才是最有效果的對于思想的沖擊。

      我想成為一個會唱戲的人,有著自己的戲臺,有著自己的觀眾,而真實的自己似乎永遠也成為不了一個會唱戲的人。那個民間,在唱戲中不斷修復自己,而作為一個唱戲的人,同樣也在不斷修復著自己。那些廟宇里供奉的是民間的神。一個成神的人,一個成神的物。那個神化的過程,是整個民間靠神話傳說以及現(xiàn)實糅合的過程。那個民間的那個戲臺,所正正對著的是一個石崖,石崖中間有著一個半月形的圖案,有一些人還崇拜那個半月形圖案。而那個半月形圖案是如何出現(xiàn)在那個石崖上的?有一個動人的傳說,民間有許多這樣的傳說。傳說是動人的。一個民間的繁華,被不斷推進的時間所遮蔽,當一個又一個老人離開那個民間,當一段又一段口傳的歷史與故事沒有被傳承下來,一個民間的繁華幾乎

      很難展現(xiàn)在又一個民間面前。多少繁華的民間,被遮蔽?

      后來一些專家繼續(xù)深入那個民間走訪調(diào)查。那個民間有河流,只是早在多年以前就干涸了,其中某個人如是說。

      一個傳說:在另外一個民間,有那么一條河流。這條河流里,有著神話史的存在。神話史在河流的兩岸生長著,以生命的方式生長著。在一個壁立千仞的石壁上,有著一個天然的塑像,被人們供奉為本主,本主即神。這是對一個自然物的崇拜,這同樣是對一個自然物的神話。在多年以來的神話之后,那個民間的精神史,與那個神物脫不開干系。祭祀天地的場景,便是在那個神物之下的場地里。場地里,礫石遍地,艾蒿遍地,這些都是祭祀天地時必不可少的東西。人們是在那個自然物里找到了神靈的影子,神便是一個自然物,一個讓人驚訝的自然物。那個民間,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見著一些自然物,就會心生崇拜之情。那個民間流傳著關于那個自然物的故事??梢运闶且粋€傳說,但故事里面的一些人還健在,這樣便增添了故事的真實。真實與不真實,在那個民間,已經(jīng)不是很重要,也有可能那個民間也害怕有人會推翻真實。那些健在的老人,更多時間里沉默不語,在一些時間里,卻又繪聲繪色地跟人們講起那個故事。

      這可以算是一個關于打獵的故事,它的主題在一開始,我以為是關于打獵的,而在聽完后,才發(fā)現(xiàn)并非是關于打獵的,打獵只是引子,這是關于神的故事,神靈才是主題。打獵的人有三個,而獵狗有六條甚至更多。他們帶著獵狗,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那個石壁旁,一些野生動物生存在那些巖壁間。而巖壁上的神物,似乎會忍受不住在那個石壁上的枯坐修行,而詼諧地和他們開一些玩笑。那個神物,最愛做的一件事情,便是用神力把那些獵人的頭狗藏起來。神,制造了一座又一

      我新近的日子沐浴著陽光(線描) 桑子

      座交疊的山,也制造了一片又一片纏繞的密林,那條頭狗就再也走不出來。有時,在那個民間,同樣會有一些人遇到類似情形而走失,有些人會在好多年后再次出現(xiàn)在那個民間。神為何會把他們的頭狗藏起來?他們只是在譴責神靈的頑皮,而忽略了神靈的另外一層用意。神靈的用意,最終被一個巫師說出,只是被那個巫師說出來的時候,那個神像已經(jīng)被那些人從石壁上鑿掉,已經(jīng)被人丟入那個民間的那條大河里。

      神像被丟入河的那晚,天大雨,發(fā)洪水,塑像被水沖走。這里把那個巫師道出的原因補充一下,再接著復述故事。巫師告訴那個民間,神靈把獵狗藏起,只是為了告訴那些獵人,不能過度捕獵,不能捕殺懷孕的動物,要在一些季節(jié)才能捕獵。人與自然,最素樸的道理,通過巫師的口傳出來,便有了神祗的意味。那個民間,在一個又一個巫師用神祗一般的語言說教面前,似乎在正確地處理著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直到巫師消失,直到神靈消失。

      塑像丟失,報應開始,洪澇災害接連不斷,曾經(jīng)的富裕,已無處尋找。那個民間似乎明白了為何會出現(xiàn)那樣的情形:是神靈的丟失。一個又一個的巫師,開始審判那三個人,那三個人承認是他們在一個暗夜,把雕像丟掉了。而在另外一個民間里的趙某,同樣在那個暗夜里,出現(xiàn)在了那條河的下游。暗夜,洪水,只有喧騰的聲音,趙某感到了內(nèi)心里泛起的陣陣涼意,但趙某從那個幾條河匯聚的岔口回家,還需要爬過一座山。趙某,在暗夜里,停在了那個三岔口,他掏出了懷中的旱煙,吸了三口時,他突然看到了河中泛起的金光。趙某,感到驚詫的同時,也覺得這可能是一個奇異的天象。一條金黃的大道,分明就在那個三岔口展開,洪水被金光分開,那時河道變得空闊無比,趙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上了那條大道,如果金光突然消失,洪水又將泛濫,那趙某可能就要魂丟三岔口了。而最終,這些擔心都是多余的。趙某在河水交匯處見到了那個塑像。趙某當即下跪磕了三個頭,然后小心地把塑像放入背簍里,背回了另外一個民間。神很輕,趙某走得輕盈。

      這是上天對于另外一個民間的眷顧。從此,這個民間多了一個神靈。趙某把那個塑像帶回那個民間后,村寨舉行了一個隆重的迎接禮,那天全村男女老少虔誠地跪在廟宇前面,看著一個巫師給那個神凈身,并在塑像外面鍍上一層金光,然后放在廟宇中間。從此,那個民間,風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人丁興旺。這與神像原來存在的那個民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在過去,這樣的好情形應該發(fā)生在那個民間。一個民間的富裕,開始出現(xiàn)流言蜚語。

      那三個人,再次出現(xiàn),出現(xiàn)在了這個民間。是在一個夜間,他們出現(xiàn)在了那個廟宇前,廟宇被上了鎖,他們從門縫間往里探,那個塑像在夜間愛閃閃發(fā)光,夜的黑暗無法遮蔽它的閃光。他們?nèi)齻€人,竟大言不慚地說了這樣的話,如果你真是我們的神的話,你就把這扇門打開,我們接你回家。那三個在說著這話的同時,也跪倒在了夜色里。不可思議的事情開始發(fā)生,那個門自動開了。他們抱著那個塑像,消失在夜色里。第二天,發(fā)現(xiàn)塑像已經(jīng)丟失的那個民間,許多的老人痛哭流涕。人們只好用木的塑像代替。從此,那兩個民間,都風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人丁興旺。當我在聽到這樣的故事時,我把內(nèi)心的不理解表達了出來,這個故事,經(jīng)過了多少人的加工制造?許多民間的故事,就是許多人進行加工的產(chǎn)品。而最讓我感到吃驚的是,在那兩個民間,幾乎所有人都堅信,確實是有這樣一個故事的。當我在某個民間,見到了那三人中還活在人世的那人,他把這個故事詳實地再次說給我。他的語氣,不容置疑。在許多個民間,就是這樣,神話與現(xiàn)實雜糅,現(xiàn)實在不斷制造著故事,故事也在不停地反證著現(xiàn)實。特別是在一個人神共居的世界里。而無疑,在許多民間里,一直有著人神共居的傳統(tǒng)。如果梳理那個民間的神史,就可以看到許多光怪陸離的人,人性的善與惡,在神史里一目了然。民間的豐富,源于民間的現(xiàn)實與故事,也源于民間的成長與創(chuàng)造能力,一些民族文化

      研究者如是說。

      詛咒:在一些民間,存在著形式各樣的詛咒。

      神對蛇說:“你既作了這事,就必受詛咒,比一切的牲畜野獸更甚。你必用肚子走路,終身吃土?!保ㄒ浴妒ソ?jīng)·創(chuàng)世紀》)神說的可能是土語,如果神不會土語,神將無法深入民間,神只能孤獨地高高在上。而這里,神用蛇的語言與蛇交談著。在那個民間,從過去很長一段時間,甚至直到現(xiàn)在,神必須用那個民間的土語,那個民間才知道神的意圖,那個民間也才會去崇拜自我認定的神。

      那個民間,所有人與物,都被神審判。神對那個民間說:“你們這個民間太過荒漠,就必須受詛咒,必須深入密林,終身與鳥獸為鄰?!彼坪跎裾f話的方式都是這樣的。區(qū)別只是用什么樣的土語在表達它而已。

      那個民間,接受了審判。那個民間,深入深山,與草木鳥獸為鄰。那是一片深不可測的密林。密林里有著種類繁多的動物,它們不分白天黑夜出來叫囂,有時是在嬉戲游玩,有時甚至是不同種類的動物在一起嬉戲。動物與動物之間的仇恨與懼怕,在那片密林里不再存在,那片密林里的所有動物,都是食草動物。而在那片密林里,長著繁茂的草,各種各樣的草,繁殖速度異常迅猛的草。審判的過程,只是神出來說了一句話,神便不再出現(xiàn)。但那個民間突然意識到,神存在于任何角落,也能幻變?yōu)楦鞣N動植物。當那個民間,從那片密林出來,他們的神便不再是單一,有時可以是神,有時也可以是物。再后來,我便是出生在那個民間,那個民間的神便是我的神,我便有了各種各樣的神。我想在那些墓地里找到一點點信息的,最終我只收獲了那個民間大致出現(xiàn)的時間(更準確的說法,是第一座墳墓出現(xiàn)的時間,而關于那個民間出現(xiàn)的時間,根本就無法推測)。

      那個民間,要在密林里反思。原來,神審判了其中一個巫師。那個巫師,一個人來到了密林中,抄錄經(jīng)史,在抄錄的過程中,那個巫師感受到萬籟俱寂,身體通透。那個巫師,用一種土語,記錄著那個民間的誕生以及生長。據(jù)說,他同樣在神的啟示下,寫下了那個民間的結(jié)局。只是那個巫師所抄錄的經(jīng)書,并沒能留下來,當那個巫師死在那片密林時,那個民間沒有一個人來把他接回家,而是任由他的尸體腐化在那片密林里,隨之腐化的還有那些經(jīng)書。巫師的尸體,在腐爛的過程中,并沒有散發(fā)出惡臭,那些經(jīng)文的腐化,同樣沒有任何的惡臭,散發(fā)出植物葉植物根腐爛的氣味,似乎經(jīng)文便是植物葉,尸體便是植物根。據(jù)說,那個巫師在離開人世之前,他終于明白自己為何要被神審判,他在那么一些時間里并沒有真正履行一個巫師的責任。作為一個真正的巫師,他沒能把那個民間的文化熟稔于心,也沒有把自己當成某種文化傳承的載體。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成了那個民間里庸碌的一員。他同樣已經(jīng)預料到神會像審判他一樣審判那個民間,只是方式上不一樣而已。當神要結(jié)束對他的審判時,巫師染上某種當時無法醫(yī)治的病疾,他沒能對那個民間進行再次言說,也沒能在那個民間建立起廟宇以及戲臺。是神在啟示他,廟宇與戲臺必不可少,兩者所對民間起到的言傳暗示作用,在民間是不可估量的。在那個民間,很長時間里,只是把那個巫師無緣無故進入密林,當成是一個笑話。神靈竟然無法醫(yī)治那個巫師的病疾?這似乎無法解釋,那個民間,最終明白了那時神的無奈。

      民間開始走在重生之路上。更多時間里,那個民間與那個密林之間總是有著沖突的發(fā)生,但神下旨不能砍掉密林里的任何一棵草木,那個民間只能寄居于密林之中。那個民間,在各個季節(jié)里,感受著來自自然界的沖擊,那個民間同樣感受到了來自一片密林的侵吞。密林,不斷繁殖,繁殖的速度遠遠超過了那個民間的想象力。在那個民間的思維里,綠意繚繞的世界,總是不好的?,F(xiàn)在,那片密林,正用沖擊力很強的綠意沖擊著那個民間,那個民間從視覺開始從觸覺開始感受著密林。那片密林,已經(jīng)不允許那個民間有著任何喘息的機會。那個民間,在綠意中生存著?;哪仨毐惶畛?。生存環(huán)境的荒漠,更多時候,也會滋生靈魂方面的荒漠,這是神靈在審判那個民間時,說得錚錚有聲。那個民間,被神審判終生。在那個密林里,那個民間重新找到了原始的廟宇以及原始的戲臺,自然便是廟宇,自然便是戲臺,自然界里的那些動物植物便是巫師,便是戲臺上的主角。那個民間里的人們,甚至變成了鳥,變成了植物,變成了動物,他們同樣也習慣了夜的黑,他們同樣趕跑了夜帶來的恐懼。當某一天,神決定赦免那個民間時,神發(fā)現(xiàn)了那個民間中出現(xiàn)了一些異類,他們又開始砍伐著那片密林,他們又開始捕殺著那些鳥類動物。在那個民間,這樣的人,迅速增加,民間里原來通靈的人,已經(jīng)完全消失了。神的審判,最終竟然是失敗的。神異常惱怒。

      現(xiàn)在,神又再次出現(xiàn)在那個民間。神對那個民間說:“你們這個民間太過荒漠,就必須受詛咒,泥石流將會泛濫,山體將會坍塌,人心的欲望將會膨脹到極點,最終你們將被自己埋葬?!钡莻€民間,聽不到神的話語,那個民間,已經(jīng)沒有任何戲臺以及廟宇。那個民間,已經(jīng)沒有自己的神靈。在那個民間,現(xiàn)實正日漸明晰。幾乎很少有人能說得出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民間的一些人事。為何會沒有釋夢者的出現(xiàn)?釋夢者能通過一些夢,來給那個民間一些啟示。其實,是有那么一些釋夢者來到那個民間,只是那個民間沒有人做夢。這是一個夢缺失的世界,詛咒者如是說。

      長河:記錄某次對話。對話不是長河式的對話,而是此次對話談到了長河式的東西。民族文化是一條長河,里面有很多是在處理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

      對話者之一是我老師趙敏。我是旁聽者。他們談論的不是文學,而是民族文化。我老師現(xiàn)在專門研究少數(shù)民族文化,以前曾經(jīng)寫過一段時間的文學作品,文字獨樹一幟,但接觸民族文化后,他便暫時把文學放下了。趙敏老師和我從不談文學,只談宗教(儒釋道等等),談宗教所要探討的就是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談人與自然該如何相處,以及如何相生,我們還談民族文化(宗教其實也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羅蘭·巴特《文之悅》里曾如此談論文化:古典作品,文化,愈是文化的,悅便會愈強烈,愈多彩。民族文化都是一些古老的作品,在真正涉入民族文化這條河,那種屬于羅蘭·巴特的悅,或者是屬于我的悅就真正變得很強烈),他總覺得我應該找到文學與民族文化之間最好的契合點,也即應該尋找那種最古老又最強烈的悅。他們談論的內(nèi)容簡要摘錄如下:

      人更多時間是通過求之于內(nèi)的方式來完成作為人之成為人(即修身),而求之于內(nèi)遇到困境之后,人必然要求之于外,找一些寄托物(象征意義)來解決思想世界的恐慌與荒漠化。廟宇與戲臺以及神樹,都是象征物,象征著某些根性的東西,當把這些熟悉的物消除,民間就會變異。那些象征物的消失必然會給人帶來苦痛,畢竟那些象征物是那些人精神世界的依托。這樣的依托經(jīng)過時間的過濾之后,便成為一種平衡的方式。宗教世界要解決的是人與自然之間的平衡關系。平衡,應該是最重要的,有些失衡會帶來讓人意想不到的毀滅。

      此次對話還談到詩歌的起源是宗教,趙敏老師多次聽到過那些祭祀時的祭詞,甚至比好些詩歌都精彩。詩是宗教,宗教儀式中的某些祭文中,有著強烈的詩歌的韻味和節(jié)奏。我想真正聆聽一些祭文。我想真正聽某個畢摩念一段指路經(jīng),那些逝去的靈魂,要回歸,要回到祖先出發(fā)的地方,據(jù)說要涉過高山和峽谷,要對抗瘴氣與荒蕪,還有那么幾條路……但從一個畢摩口中念出來,就不會是這樣的意味了,還有神性的意味,還有詩性的意味……他們?nèi)缡钦f。

      責任編輯 段愛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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