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親愛的弟弟穆青

穆靜涵(回族)

一

我原籍河南周家口（今周口市境內(nèi)），家中僅有草房數(shù)間，祖父兄弟五人，全靠曾祖父的工資生活。后來，家里的人口越來越多，曾祖父已照顧不了，只好分家。當時，祖父在安徽蚌埠一家煤礦謀職，我隨祖母、父母和兩個姑姑到了蚌埠后，租下倪家三間房屋居住。祖父是前清舉人、書法家；祖母精通阿拉伯文，此時應聘到南京回族女學任教。大姑母隨祖母去南京，我們則留在蚌埠照顧祖父。

1921年3月15日（農(nóng)歷二月初六），穆青出生在蚌埠我家租住的倪家院內(nèi)。因家境不好，母親缺乏營養(yǎng)，致使奶水不足。穆青小時候雖然很瘦弱，但長得很漂亮，雪白的皮膚，淡藍的眼珠，高高的鼻子，一頭棕色卷發(fā)，人見人愛。因此，他成了祖父、祖母的寶貝。

自從1923年有了妹妹之后，穆青的衣食住行就全由二姑照顧，他與二姑寸步不離。那時二姑只有十七歲，由于家規(guī)嚴，不許她出門，就由祖父在家中教她讀書。祖父雖然封建，但他還是主張男女都應該讀書。

從穆青三歲起，二姑就給他講故事，開始講《老鼠開會》《麻雀找女兒》，以后講《二十四孝》《孔融讓梨》《司馬光砸缸》……穆青六歲以后，二姑又給他講了許多古代忠臣孝子刻苦學習、發(fā)奮圖強的故事。他特別喜歡聽岳飛和楊家將的故事，讓二姑翻來覆去地給他講。二姑每次講故事，他都聚精會神地聽，還好提問：“匡衡借光讀書，人家不點燈怎么辦？”“王祥臥冰，他冷不冷呀？”

祖父為了從小培養(yǎng)穆青，還給他訂畫報，買《看圖識字》。至今我還記得，畫報上介紹的古今中外發(fā)明家、文明結(jié)婚、無軌電車等內(nèi)容，也都是由二姑給他講解。一次，家中買了一筐梨，叫他挑。他看了看，揀一個大的跑到我跟前說：“姐姐，你吃大的，我吃小的?！倍酶吲d地把他抱起來親了親，夸他不但聽懂了故事，而且還能照著去做。

穆青五歲的時候，祖父開始教他練習書法，還請了一位武術(shù)教師教他練拳。他聰明善良、愛憎分明。有一次，一位親戚從鄉(xiāng)下回來，帶來了兩只小鵝。它們?nèi)兹椎陌酌⒓t紅的嘴巴，十分可愛。穆青高興極了，天天給鵝喂食。后來不知為什么，兩只小鵝突然都死了。他哭得非常傷心，不許扔掉，一天看多少次就哭多少次。后來，二姑給了他兩只蛐蛐。他把蛐蛐放在瓷缸里，下面墊上松土，用毛筆在蛐蛐背上一掃，兩只蛐蛐就像是戰(zhàn)場上的勇士一樣拼命廝殺。他興奮不已，每當聽完祖父講書，都要去看蛐蛐打斗。一次，在激烈的爭斗中，一只蛐蛐被咬死了。這下他可不愿意了，哭死哭活的，一家人用什么辦法都哄不住。后來，還是二姑指著死蛐蛐問他：“你知道它是誰嗎？它就是秦檜，這一個是岳飛。岳飛把秦檜殺了，你不喜歡嗎？”這才算哄住了他。

1927年，二姑出嫁到南京。她走后，穆青的一切都由我照顧，他一刻也離不開我。白天，我們一同學習，由祖父親自來教（他學書法，我學《孟子》《論語》《列女傳》和《女兒經(jīng)》等）；晚上，我倆睡在一張床上。這時，他不再要我給他講故事，因為他自己已經(jīng)能看簡單的圖書、畫報了。

后來，他到了入學年齡，考入三育小學。祖父不放心他一個人去上學，就決定讓我也去上學。

上學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我興奮極了，表示一定要照顧好弟弟。三育小學是一所教會學校，后來，父親又將我們轉(zhuǎn)到了鄉(xiāng)村師范附小。老師經(jīng)常帶著我們在田間地頭上課，課后還給我們講農(nóng)民的辛苦，教我們識別各種莊稼。同學們都特別喜歡上音樂課，因為老師邊教邊唱，還做模仿動作。

那時，每天放學后我都牽著穆青的手一路唱著歌回家。可惜好景不長，軍閥混戰(zhàn)不休，我家被迫經(jīng)常外出逃難。1929年至1930年春，我們沒有去過學校。

二

1930年夏，祖父因突患急性盲腸炎去世。臨終時，他囑咐我父母：“一是一定要照顧好這個孩子（指穆青），他將來肯定能成才；二是我無常后生活沒有來源，你們趕快回杞縣（祖母的娘家在杞縣）。”祖父去世后，父母不忍心馬上離開蚌埠。

一年后，父母帶領(lǐng)我們姐弟六人回到杞縣。由于穆青沒有考取杞縣唯一的縣立小學，這樣就等于失學，所以父親非常著急。正在為難之時，有一天，父親偶然在街上看見了私立大同小學的招生廣告。他非常高興，但又擔心私立學校辦不好。這時，身邊一位也在看廣告的人說：“這所學校的校長王毅齋是留學德國的博士、大學教授?！备赣H認為，這樣有學問的人一定能將學校辦好，就給穆青報了名。考試時，由王校長親自出題。放榜結(jié)果，穆青名列第二。

大同小學對學生的要求很嚴格，要求學生從小就養(yǎng)成艱苦奮斗、勤奮學習的好作風。記得我們每天早晨雞一叫就起床，上早操、自習；上午四節(jié)課，下午四節(jié)課，晚自習要上到九點以后。

那時，穆青和我住一個屋，他的床南北鋪，我的床東西鋪，中間放個屏風。屏風上有一盞煤油燈，我倆合用一盞燈學習。他學習用功，思想集中。有一天風雨交加，他坐在窗前讀書，桌子上濺了水他都不知道。夜里，什么時候聽到他的書掉在地上，我就知道他睡著了，于是馬上起來拾起書，再給他掖掖被子，然后熄燈，天天如此。

他喜歡吃花生米和芝麻燒餅。有時候，他晚上回來對我說：“姐，賣燒餅的這么晚了還未關(guān)門呢！”我知道他想吃燒餅，心里實在難過，因為那時東西雖然很便宜，但我們沒有錢哪！

穆青小學畢業(yè)之前，王毅齋校長第一次到我家家訪，祖母（這時祖母已辭去職務(wù)回到杞縣）接待了他。王毅齋稱贊穆青各方面表現(xiàn)都好，還說想帶他去開封考中學。祖母沒同意，強調(diào)他年齡小，又怕考不上。

不久，王毅齋又一次來到我家。他說，穆青一定能考上開封中學，食宿都在他家，考完后他負責將穆青送回來。祖母仍舊說，穆青年齡小，沒有離開過大人，生活不能自理，況且開封無親無故，實在放心不下。王毅齋無奈，只好作罷。

王毅齋走后，祖母對我說：“這個校長是個大好人，對學生的關(guān)懷超過父母。我實在欽佩他無私的精神，人家為什么這樣做呢？不讓你弟弟去吧，辜負了王校長的一片好心，我也過意不去；叫你弟弟去吧，我又十分不放心。我看，還不如你也一起去考學吧，有你帶著弟弟，我就放心了?！?

聽說叫我去考學，我欣喜若狂，同時又惋惜地對祖母說：“人家王校長兩次來動員，您都不同意，人家不會再來了?！闭l知放暑假前，王毅齋又來了，仍舊動員穆青去開封考學，還說他功課好、聰明。王毅齋說，他妻子已經(jīng)回德國探親了，家中只有一個保姆做飯，食宿都不成問題。祖母對他說：“我孫子聰明好學，我還有一個孫女比我孫子還聰明，可惜她祖父耽誤了她。如能在開封找個補習學校，也讓她考學，還可以照顧弟弟，我也就放心了?！蓖跻泯S當場表示：“一定幫助您孫女考上學校?！?/p>

就這樣，我和穆青跟隨王毅齋到了開封。我在北門大街一所暑期補習學校（學校管住宿）學習，穆青就住在王毅齋家里。后來，穆青沒有考取開封中學，我卻考上了靜宜女中。王毅齋很氣憤地說：“這么優(yōu)秀的學生他們都不要，我決心在家鄉(xiāng)開辦一所大同中學。將來的大同中學一定要超過開封的中學，我的學生要個個成才！”后來，穆青在杞縣大同中學上學，我在開封上學。這是我們姐弟倆第一次分開。

三

1935年，我因爭取婚姻自主而嫁給了王毅齋先生，遭到父親的激烈反對。他根本聽不進我的話，將我趕出了家門，我被迫到武漢求學。這時，只有穆青支持我。他在給我寫的第一封信中說：“姐姐，你不要顧忌父母的惱怒和親友們的取笑，你應該沖出去尋找你自己的生活。你仍是我最親愛的姐姐，仍是我最敬重的姐姐，唯一的姐姐?！?/p>

此后，穆青經(jīng)常給我寫信，安慰我、鼓勵我。每次接到他的信，我的心里都長時間不能平靜。弟弟太可愛了！他想我，我怎能不想他呢？一次，他寫信叫我到報社取稿費，再給他訂一份雜志，說他寫了一篇題為《小福的死》的文章。這是他第一次投稿?？上У氖?，我并沒有讀到他的文章，現(xiàn)在也忘記是登在什么報上了。

1937年，穆青告訴我，他已考上開封的兩河高中了，希望能見到我。接到信后，我立刻去開封看他。當我們在傳達室見面時，他摟著我又蹦又跳，激動得我倆都流出了眼淚。他拉著我的手說：“三年不見了，我實在想你呀！”我說：“咱們到外面說話吧?！?/p>

我知道他愛喝牛肉湯，就找了個賣牛肉湯的小店。我對他說：“幾年不見，你長高了。父母及弟弟、妹妹們怎么樣?。俊彼f：“父親的身體很好。前年母親有病，現(xiàn)在也好了。弟弟、妹妹們也都很好?！蔽覇査骸斑@三年家中生活是怎么維持的？”他說：“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反正咱家的地都快賣完了?！?/p>

穆青鼓勵我回老家去看看。我說：“我現(xiàn)在還沒有勇氣。”他說：“那你去哪兒呢？”我說：“我這次是特地來看看你的，明天就回武漢?！彼f：“姐姐，我不想上學了，我要去抗戰(zhàn)！”我問：“你要到哪里去？什么時候去？”他說：“等來了信就走?！?/p>

第二天，他送我到開封火車站，一直拉住我的手不放。上車后，他在車外滿眼淚水，我在車上淚流不止。車開了，他拼命地向我揮手喊：“姐姐！姐姐！”

自我們姐弟倆這次分別，十二年后才在開封重逢。

四

1937年冬，我收到穆青參軍后的第一封信。他在信上說：

姐姐：

我以無比興奮的心情給你寫這封信。你看見信一定很高興！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山西臨汾參加八路軍了。這里太好了！你來吧，咱們一同參加八路軍。你一定會喜歡這個大家庭的。我知道你會來的。姐姐，快來吧，我在這里等你！

同時，他在信上還給我畫了一張去臨汾的詳細路線圖。

看了他的信，我的心都快要碎了。我痛恨自己偏偏在這個時候生病，整天嘔吐不止、頭暈頭疼，幾天不能吃一口飯。想到他小小年紀就走那么遠，我實在放心不下。他上小學、中學，都是我陪他，而現(xiàn)在我更應該照顧他。由于我實在是起不了床，只好給他寫了封短信，告訴他我因病暫時不能去，囑咐他照顧好自己，需要什么就給我寫信。

接到我的信后，他給我來了第二封信。他寫道：

姐姐：

自從給你發(fā)出信件，我就天天在村頭路口等你盼你。知道你因病暫時不能來，希望你多保重。但我仍舊希望你能來和我一同參加抗日斗爭。姐姐，我等著你。這里天氣很冷，你能否給我織件毛衣，并寄一張你的照片給我？

想到他望眼欲穿地等我，我的心就像刀扎一樣難受。我不顧病痛，立刻買來毛線，靠在床上夜以繼日地把對弟弟的思念一針一線都織在毛衣之中。我在回信中說：“弟弟，等著我。我相信有一天會找到你的?！?/p>

收到包裹后，他給我來了第三封信。他說：

姐姐：

穿上你織的毛衣，我感到全身溫暖?？匆娔愕男藕驼掌?，我感到十分欣慰。我一定要像保護我的眼睛一樣保護它！姐姐，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分配到第一二O師賀龍的部隊，馬上就要開赴前線沖鋒陷陣。姐姐，我愿這件毛衣能染上敵人的血。

此后將近三年里，我再也沒有收到過他的信。

五

1940年，我和王毅齋先生重回河南大學。當時，河大在潭頭（今欒川縣境內(nèi)），河大醫(yī)學院在嵩縣。一天，一個學生到我家來，對我說：“傳達室有一封寄給姓穆的人的信，很長時間沒有人取，是不是你的？”我說：“你拿來讓我看看。”第二天，他將信送來。我看到，信封已被撕破了，上面的名字已看不清；來信地址也不十分清楚，似是什么橋兒溝天主堂。然而我一看就知道，這是穆青寄給我的信。幾年得不到他的消息，現(xiàn)在突然接到他的信，真是喜從天降！他在信上寫道：

親愛的姐姐：

這些年不得你的消息。你現(xiàn)在在哪里，做什么呢？我實在想念你呀！這封信估計你不一定能收到。由于長期艱苦的游擊戰(zhàn)，我得了胃病，每頓飯只能吃半茶缸稀飯，疼起來非常難受。你能否給我寄點藥來？我身上爬滿了小蟲子，最好給我做件衣服寄來。

看完他的信，我不禁失聲痛哭！我想，這封信已經(jīng)走了多日，現(xiàn)在他在哪里，身體啥樣，誰能告訴我呢？我馬上將祖母留下的一件皮衣給他改成了皮背心，又用土布做了兩件衣服和一雙鞋子給他寄去。我又跑了五十多公里的山路，到嵩縣縣城的河大醫(yī)學院給他買藥。沒想到等我買好藥去寄時，郵路已經(jīng)不通了。我心急如焚，但毫無辦法，我終日處在擔心、揪心，想他、念他的痛苦之中。

1945年抗戰(zhàn)勝利后，王毅齋和我又回到開封。一次，我在一張《新華日報》上看到一篇題為《一切為了人民》的短文，署名穆青。當時我欣喜若狂，卻又無法證明這個穆青就是我弟弟。最后，我還是將這個信息告訴了父親。為了看這張報紙，父親專程從周口跑到開封，全家人對他的思念之情可想而知。

六

1948年，開封第一次解放，我們?nèi)腋S解放大軍前往豫西。王毅齋被留在寶豐辦中原大學，我被分配到山西晉城第四專署文教科工作。

由于王毅齋的情況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解放區(qū)的報紙上，所以我們一到解放區(qū)就收到了穆青的電報。直到這時，我多年來一直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大約是在1948年底，我收到穆青從東北給我寄來的信。他在信中說：

親愛的姐姐：

你終于來了，我太高興了！我是多么想你呀！在戰(zhàn)爭中，我什么東西都扔掉了，唯獨你的信和照片始終放在我貼身衣服的口袋中。有一次，前面是一條大河，后面敵人在追趕，我就將你的相片和信含在口中渡過河去，不知什么時候被無情的河水沖走了。從此，我再也看不見我最親愛的姐姐了。每逢聽到河南的戰(zhàn)訊和看到河南的地圖，我就會想到我親愛的姐姐。

……革命就要勝利了，全國就要解放了，親人們很快就會團聚。

1949年春，穆青隨第四野戰(zhàn)軍南下，路過河南。他先到周口看望了父母，又到駐馬店看望了大姑母，然后到了開封。

記得一天晚上十二點鐘后，我聽見有人敲門，并連聲叫“姐姐，姐姐”。是他，是穆青！我連忙起床開門，只見從門外進來了兩個人，一個是穆青，另一個是他的通信員小王。穆青拉著我的手，我們姐弟倆都是激動得流淚不止，半天說不出話來。分別十二年，弟弟的變化太大了：那年他只有十六歲，而現(xiàn)在已是二十八歲的大小伙子了；他長高了，聲音變了，一頭卷發(fā)也不見了。我倆有說不完的話，各自訴說離別后，思念的痛苦，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徹夜未眠。

穆青在開封只待了一天，就要離開。我很難受，控制不住眼淚。他安慰我說：“姐姐，別難過?，F(xiàn)在解放了，等我南下回來再來看你?！?/p>

七

1950年，穆青被調(diào)到北京工作，接我去北京過國慶節(jié)。1952年，他被調(diào)往上海，又接我去上海住，還帶我去杭州參觀。

1954年，我因患癌癥赴北京治療。這期間，穆青奉命去蘇聯(lián)學習。臨走前，他專門來看望我。他坐在我的床前，緊緊握著我的手，長時間看著我卻不說話。從他的眼神中，我看出他是在擔心我的病。于是，我竭力控制自己，不讓眼淚流出來，并做出輕松、樂觀的樣子以減少他的牽掛。穆青說：“姐姐，你多保重，等我從蘇聯(lián)回來再來看你?！比缓螅徊揭换仡^地離開了。他走之后，我那控制多時的淚水流了個痛快。

1957年，時任河南省副省長的王毅齋先生被錯劃成“大右派”，我也受到株連。穆青怕我支持不住，多次接我去上海。1958年，他調(diào)回北京，又接我去北京長住。

1962年，聽說有些“有問題的人”已經(jīng)平了反，穆青就專門抽出時間陪我回河南了解我的問題。學校人事處處長對我說：“靜涵同志，你的問題不是平反。你沒有任何問題，是他們違法亂紀、不按政策辦事給你造成的。你能工作就工作，不能工作我們照發(fā)工資，以前扣你的工資都應補發(fā)給你?！本瓦@樣，我重新回到了學校。

1965年底，穆青突然到開封看我。我問他：“你有什么事，怎么事先也不寫個信來？”他說：“我是去蘭考采訪，順便來看看你。”我問：“去蘭考采訪什么？”他說：“聽說蘭考縣委書記焦裕祿的事跡很感人，我想親自去看看，馬上就下去。”

幾天以后，他在開封賓館給我打電話，約我去吃飯。飯前，他將采訪到的有關(guān)焦裕祿的情況大致對我說了一遍。我被感動得流下了熱淚，他也幾次說不下去。我對穆青說：“你們干脆就在開封寫吧！一是離地委近，二是咱倆可以多說說話。這個機會難得，我也可以每天給你們送夜宵。”他說：“好，就在這里寫！”他和馮健、周原合寫的關(guān)于焦裕祿的那篇報道，初稿就是在開封寫成的。

八

2002年春，穆青去四川采訪，返回途中經(jīng)過鄭州時來看我。我勸他說：“你已是八十多歲的人了，還跋山涉水、四處奔波干啥呀？”他說：“我有兩本書沒寫完，還有一些資料沒有整理，不少的文債、字債要還，估計再過兩年我就可以休息了。”分別時，他說：“姐，我還欠著你的債呢！”

然而，穆青回到北京后不久就病了，但我卻對此一無所知，更沒想到這次分別竟成了我們的永別！

2003年10月11日，噩耗從北京傳來，我痛不欲生。我萬萬沒有想到，他會先我而去。

穆青走了，我最親愛的弟弟走了。他匆匆地走了，悄悄地走了，永遠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