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外一篇）

王文凱

1

早上五點多鐘，胡曉又登上了十號罐。迎面吹來的風使他頓覺舒服，而周圍的一切，更叫他眼前唰的一亮。昨天晚上的一場小雨之后，山啊、天啊，都是鮮鮮的、亮亮的，就連這油罐，連那畫著巡檢路線的水泥道兒，都顯得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的。

十號罐緊靠罐區(qū)的最前面。每次到罐區(qū)巡檢，他都要登上這個油罐，看著遠處的泵站，泵站周圍的田地，以及更遠處的起伏跌宕的山峰。只要登上這個罐頂，所有的景物盡收眼底，心里也跟著一亮，煩惱啊，憂愁之類的東西就會忘記到腦后，而如果有了高興的事兒，愉快的事兒，他就更覺得興奮，更覺得愉快，就不由自主的伸開雙臂“啊——啊——”的喊叫幾聲。

胡曉的聲音經(jīng)常在罐區(qū)兩側的山之間回蕩著，撞擊著，又直統(tǒng)統(tǒng)順著山溝涌進泵房里面。

那會兒，于欣正往計算機里輸數(shù)據(jù)，胡曉“啊——啊——”的喊聲從敞開的大門一下子涌了進來，剎那間，于欣就覺得整個屋子里全是“啊——啊——”的聲音了。

這家伙，一大早就喊，難道又有好事？于欣走到門口，看到罐頂上，一身紅工裝的胡曉，映襯在早晨的明亮的天空中，就那么清晰的扎撒著兩只胳膊，像一只鮮艷的小鳥在準備飛翔。

看也看了，喊也喊了，胡曉就準備下去。突然，他發(fā)現(xiàn)在大罐的墻外面，有一個身穿藍衣服的姑娘正對著他照相。這一大早晨的就被姑娘偷拍，也許是好兆頭吧？胡曉心里說，還調(diào)皮的沖著那藍衣姑娘揮了揮手。不料，藍衣姑娘竟然一直舉著變焦鏡頭的相機對著他，對他的揮手毫不理睬。

至少應該對我也揮揮手才對？胡曉想。等他走到罐底再往剛才藍衣姑娘站著的地方看去，卻不見了人影。

“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快告訴我?！庇谛蓝喝さ馈?/p>

“有好事，但我就是不告訴你?！?/p>

“不說就不說，有什么了不起的?！?/p>

“咦，哪來的烀苞米味？”胡曉使勁吸著鼻子，看到了一個塑料袋里裝著的甜絲絲的烀苞米。

“饞貓鼻子尖！”于欣說，“這是陳嬸剛才拿來的，讓咱倆嘗嘗鮮?！?/p>

“給你你就要？”胡曉說著話，手已經(jīng)將塑料袋解開，拿出一棒黃橙橙的苞米啃了起來。

“有本事你別吃！”于欣從計算機的系統(tǒng)里做完最后一筆數(shù)據(jù)，也拿了一棒苞米啃起來。

“你說我為什么這么愿意吃烀苞米？”胡曉兩手抓著苞米，嘴唇上還沾著破碎的苞米粒兒。

“我也奇怪有沒有吃膩的一天?！?/p>

“那你天天買來給我吃，看我什么時候能吃膩了唄。”

“慣你！”

這時，太陽已經(jīng)升到了油罐頂上，陽光從窗戶射了進來。突然，只聽“嗵”的一聲，一只麻雀掉到了窗臺上，一動不動。

胡曉將麻雀放手里撫了撫：“我說過，咱別把窗戶擦得那么亮，麻雀都好幾次撞窗了?！?/p>

于欣拿起麻雀看了看，然后輕輕放到窗臺上，“昏了，一會就飛走了?！?/p>

果然，等倆人吃完早飯，想起那只麻雀時，麻雀已沒了蹤影。此時，太陽把黏糊糊的一股股熱氣從地上叫醒了，把數(shù)不清的知了從樹皮上叫醒了。

2

這時，李站長走進了泵房。李站長進屋來看到于欣上衣裂著懷，伸手揪住于欣的衣服：“看看，都露肚皮了，也不怕著涼。趕緊系好了。”

“哇哇哇……”于欣沖李站長扮了個鬼臉。

“多大了？沒正經(jīng)?！?/p>

“哈哈——”幾個人大笑起來。

“剛才聽你喊了一嗓子，有什么好事？”李站長問胡曉。

“目前沒有，但感覺今天應該會有好事的?！?/p>

“呵，還能估計出來有好事來！不過，我希望你小子趕緊找對象吧，你有對象了，就是最大的好事?！崩钫鹃L說完指指于欣，“人家就比你大一歲，孩子三歲了。”

“我不著急?！焙鷷哉f。

“你不著急，你買房子干嗎？”于欣說。

“我自己住?！?/p>

“斗嘴沒用，你抓緊吧，我也要當回事！”李站長邊說邊坐到計算機前，滑動鼠標看了看。

“你們班真叫人省心，錄入的數(shù)據(jù)一點也不錯。”

“當然了，我們好賴不濟是大學生啊?！焙鷷哉f。

“說你們好，你們也不謙虛點?！?/p>

“胡曉還有自己的設想那，咱崗位上計算機不是總有問題嗎？他想編寫一套程序，實現(xiàn)遠程修復?！?/p>

李站長看看胡曉：“這可是小改小革，你要鼓搗成了，我請你喝酒，給你請功！”

“這可是你親口說的！”胡曉拉住李站長的手：“咱倆得拉鉤。”

“拉鉤就拉鉤！”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胡曉和李站長的嘻嘻哈哈的拉上了手指頭。

于欣一旁用手機給照了下來：“我發(fā)微信圈里，讓人作證。”

胡曉眼前突然浮現(xiàn)出早晨在大罐頂上時看到的那個對著自己拍照的藍衣姑娘。

“老東西”走后，胡曉對于欣說起了此事。

“你確定那人身穿藍衣服嗎？”

“我不是色盲，哪能看錯?！?/p>

“她是陳嬸的姑娘，山那邊小學的語文老師?！?/p>

“你怎么知道？”胡曉問道。

“我可是比你早來選一年吶?！庇谛勒f，“人家大高個，還白凈，標準的美女一個。對了，她還喜歡照相。你要是看上人家了，我給問問？”

“這么好的人，說不定早有對象了?！?/p>

“沒有，前幾天和陳嬸聊天，陳嬸還唉聲嘆氣的說，姑娘快三十了，也不找對象，簡直愁死個人了。”

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李站長電話里說，變電所的計算機出現(xiàn)故障，要胡曉去看看。等胡曉從變電所回來的時候，于欣已經(jīng)從食堂打回了午飯。桌上還有早晨吃剩下的烀苞米。

“我就知道你一準還是先啃苞米！”于欣夾起一塊排骨在胡曉眼前晃了一晃?！芭殴钦嫦惆?！”

“苞米真香啊！”胡曉也說。

3

一身肉的于欣頂著日頭巡檢回泉，熱出一身臭汗，上身的工作服已是濕淋淋一片，貼胸靠背的。他亟不可待的對胡曉說了一句“一切正?！保鸵活^扎進衛(wèi)生間。胡曉進去的時候，看到他站在水龍頭下，一絲不掛，正嘩嘩的洗。

于欣故作羞澀的樣子捂住羞處。胡曉說：“誰稀得看。你手機嘟嘟好幾下，別是誰有什么急事找你。”

“等我出來再看?！?/p>

不一會，于欣從衛(wèi)生間走了出來，兩手使勁擦著頭上的水：

“你沒偷看吧？”

“切，我稀得看！”

“兄弟，你要火了?！庇谛滥弥謾C對胡曉說。

“我要一夜躥紅？”胡曉配合著于欣。兩個人總是這樣斗嘴取樂。

“你看這是不是你？”于欣把手機給胡曉，“我說你早晨上罐‘嗷嗷喊，原來真有好事啊?！?/p>

胡曉看到，一個名叫“藍衣女神”的網(wǎng)友將一幅名為“最美的石油管道人”發(fā)到了朋友圈，后面還跟了很多點贊和評論。照片上，他站在油罐之上，一身紅工裝，平展著雙臂，像一只展翅欲飛的小鳥。

于欣一把搶過手機：“你要是想要這個人的微信號，就得請我吃飯。”

“就知道吃。行吧，你告訴我?！?/p>

胡曉輸入微信號，請求加入，沒一會，對方就同意了。

于欣說：“你和她能有共同語言。人家微信里發(fā)的，都是正能量的東西，不像我，發(fā)的都是扯淡玩的。”

胡曉也覺得“藍衣女神”微信里的帖子，不是如何做人的，就是如何教育學生的。還有一些她的攝影作品。在拍攝自己的照片下面，“藍衣女神”寫道，只有留心，就會發(fā)現(xiàn)黃的瞬間。他心里不由的涌出一股子熱流，仿佛自己已經(jīng)站到了“藍衣女神”面前，卻不知如何表達。

“你和她真的成了，就盡情吃苞米吧。”

胡曉沒回應。

“這么快就和人家熱聊了？”

“我在看帖子?！?/p>

“對了，我老想問你，你為什么對烀苞米感興趣。”

“說說也不妨?！焙鷷苑鍪謾C里的一張照片給于欣看，“這是我的爺爺，我喜歡吃苞米，和我爺爺有關?！焙鷷哉f。

“一看就是參加過大慶會戰(zhàn)的老前輩?！?/p>

“對，我爺爺參加過大慶會戰(zhàn)。那時，他們住在地窖子里，還缺少糧食，所以，每到苞米可以烀著吃的時候，爺爺說，他就覺得烀苞米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可能和爺爺有關吧，我爸爸也喜歡吃烀苞米。受爺爺和爸爸的感染，我也喜歡吃。如今，我爺爺驅使已經(jīng)好多年了……”

于欣動情的看著胡曉。

“爸爸總對我說，不要忘了本，我想，爸爸的意思，就是不要我忘記爺爺，不要害怕吃苦?！?/p>

“咱上輩人就是這樣。我對爸爸說過，咱這里偏僻，荒涼，把我調(diào)到稍微離城市近一點的地方，哪怕是小鎮(zhèn)子也行，但他讓我死了那條心?！庇谛勒f。

“你爸爸是副局長，有這個能力?！?/p>

“是總經(jīng)理也沒用。后來，我也就不覺得這里有多么不好了。別人都能干下去，我怎么了？”

胡曉點點頭。

倆人沒再說話。

輸油泵均勻的轟鳴聲透過隔壁傳了進來，計算機屏幕在閃爍。午后的陽光依舊燦爛無比。一群麻雀在陽光里風一樣飛過。油罐臥在郁郁蔥蔥的山窩里，黑黝黝的，高大的像一艘艘停泊的航母。

4

再有幾個小時，胡曉和于欣就可以乘坐通勤車回家了。雖說他們已經(jīng)適應了大班倒，但一連半個月不能回家，他們還是非常盼望回到遠在城市的家。尤其是于欣，家里不僅有父母，還有妻子和孩子，和胡曉比較起來，他似乎更盼望回家，沒事的時候，就喜歡拿出手機，看著里面兒子的照片。

開始的時候，胡曉還逗于欣說：“天天看也不膩！回家好好看吧?！?/p>

于欣：“這份感情只有結婚的人才會有，所以你趕緊結婚吧，結了婚，你就和我一樣，就有惦記老婆，惦記孩子這份心思了。

胡曉笑笑說：“我可不像你猴急猴急的?！?/p>

“你就嘴硬。其實我知道你心里急成什么樣?！庇谛榔财沧欤安贿^，你和陳嬸的姑娘挺般配，真的?！?/p>

“不說這個，干活！”胡曉抖抖手里的抹布。

倆人手拿著抹布，一點一點的擦著閥門，管線和油泵。

“昨天擦了一遍，再擦，就快禿嚕皮了?！?/p>

“就像你昨天吃了飯，今天還需要接著吃是一個道理。”胡曉說。

“這比喻，精辟?！庇谛览蘖撕鷷砸蝗?。

“對了，李站長再有不到半個月時間，就退二線了，等我們下個班來，就見不到他了。一會我們?nèi)ズ退f幾句話?！焙鷷哉f

“好。真快，我剛來泵站的時候，李站長還不到五十歲，老婆要他調(diào)回公司，他不干，弄得倆人差不點過不下去了?！?/p>

“唉，咱管道人真不容易！”

“我是過來人，所以說，找對象這事，急不得，要對撇子，就是說，能互相理解才重要?！庇谛酪槐菊?jīng)的說。

“你比我大幾歲？這么和我說話！”胡曉佯裝不滿的推了于欣一把。

“不管大幾歲，反正我結婚了，你還光棍?！?/p>

這時，李站長走了進來，也拿上了一塊抹布，和他們一起擦起來。

“站長，你別擦了！”

“沒事，一起擦。過幾個月，就要進行技能鑒定了，胡曉別一個勁鼓搗計算機忘記了看書。于欣實操沒問題，但有時毛糙，你可要當回事。”李站長說。

“我要做到一手鼓搗計算機，一手復習考試。我還想著咱倆的賭吶?！?/p>

“臭小子！我就算退二線了，這個賭也忘不了。”

“我們剛才還說，等閑下來，和你說說話吶?！庇谛勒f。

“想和我說什么？說吧！”李站長說。

胡曉看看于欣，于欣看看胡曉，竟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不說？熊蛋包！”李站長說完，哼著曲子，走了。

“想的好好的，等看到李站長，就不知說啥了?！焙鷷钥粗谛馈?/p>

“我也本來有一大堆話要說?！?/p>

“我想說，站長，沒有你，我還會破罐子破摔，沒有今天的我了?！焙鷷钥粗钫鹃L的背影，幽幽的說。

“我想說，站長，你的人格魅力感染了我！我不想讓你離開我們！”于欣的眼角濕了。

5

夜幕降臨了。

山巒幽暗。罐區(qū)內(nèi)，高桿燈射出耀眼的燈光，像海上的燈塔。燈光下，油罐顯得越發(fā)高大敦厚。

胡曉走在夜色里，走在熟悉的巡檢路上。他又蹙上了油罐。不過，他沒有吶喊，而是將眼睛轉向距離罐區(qū)不遠的村子里。也許，在星星點點的燈光里，有一處就是陳嬸的家。燈光里，那個“藍衣女神”在做什么？

回到泵房，做好記錄之后，再有個把小時，就下班了。在這段時間，胡曉可以休息一會了。他打開手機設置，登陸網(wǎng)絡，點擊“微倍”。他看到了“藍衣女神”的留言。

“你好，我是偷拍你的人，不介意吧？于欣讓我和你聊天，說你是一個有思想有故事的人。

“于欣說你計算機技術很棒，工作還認真，我就佩服這樣的人。為你點個贊！”

“我今年將參加市攝影協(xié)會的年展，我決定將拍攝你的這個作品作為參賽作品，你不會反對吧？”

“你們作為我‘附近的人，是好多年的鄰居了。我媽媽認識你們，但我不認識你，遺憾。不過，你的嗓子我熟悉，你有時在罐上喊的聲音，都能傳到俺家那，嚇得俺家的狗一個勁的叫。”

“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識。難道我們非要‘搖一搖才能認識嗎？”

“小于說，你特別愿意吃烀苞米，我家有的是，歡迎你來我家做客，讓你吃個夠！”

看著“藍衣女神”潑辣大膽、風趣幽默的留言，胡曉不由的笑了。他留言說：

“你好，女神。你既然已經(jīng)偷拍了我，我想知道，以后你還想偷拍嗎？”

“一會我就下班了。明天，我有時間，可以好好聊聊。”

不料，“藍衣女神”立即有了回復：

“明天，是周末，我也休息，想到城里轉一轉?！?/p>

這明顯是說，她想見到自己了。幸福來得太突然了！胡曉心里一陣激動，一陣緊張。

“那好啊，你到了城里之后，打電話告訴我?！?/p>

在返回城里的通勤車上，胡曉和“藍衣女神”一直在忙著接收來自對方的微信。胡曉太投入了，以至于忘記了于欣這小子是坐在他的后面的，何況，客車里還是黑著燈的，所以，他和“藍衣女神”的對話幾乎都被他看了個清清楚楚。如果不是這小子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他還不會知道。

借著手機屏幕的亮光，胡曉看到了于欣掛在肉嘟嘟臉上的怪笑。胡曉佯裝生氣的說：

“你還有點大哥的樣子嗎？”

爺爺 爸爸和我

爺爺

天黑了，志剛還沒回來。

前半個月，他還是在固定的時間里放學回家的，我下樓等不上十分鐘，就能看到達小子從公交車上下來，然后徑直向我走來。我每天等他的地方都是固定的，時間長了，這小子下車第一眼就能看到我，有時，我稍一疏忽，沒看到他從公交車上下來，他會從其他地方迂回，悄悄靠近我，然后用雙手捂住我的眼睛。他的小手軟軟的，熱熱的，每次捂著我，我都感覺到幸福。有時，我會故意裝著沒看到他，他就貓著腰向我身后走來，呵呵，這小子雖說一米八的個子，腦袋還是簡單，說到底，還是個傻傻的孩子。

夏天的傍晚，天也不熱了，站在梧桐樹下，正好風涼得舒服，我有一搭無一搭的看著馬路上越來越多的汽車擁擠成一條蠕動的蛇，然后又慢慢的在石油城的四周消失。這些年，買車的人多了，今年初，志剛他爹要買，說買車是為了接送孫子上學，這理由可是充分，沒想到大孫子說什么也不要開車接送他，說是污染環(huán)境。孫子真出息啊，將來一定有出息，我為此高興，當時就表示，如果你答應報考石油學院，爺爺獎勵兩萬。

我本以為這小子還不高興得抱我貼臉啊，誰料他一點高興的樣子也沒有，轉身把自己關進臥室。自從這小子到了高三下學期，不知怎的，和他說別的可以，一說到和石油院校相關的話題，他就以做作業(yè)為由躲開?？伤郧安皇沁@樣唰，記得他上初中的時候，我經(jīng)常和他說起我當年在油田時的事情，什么打井啊，沙漠車啊，他都聽得入迷。有一次，好像是他初一那會兒，我問他，你知道爺爺額頭上的那疤痕是咋來的？他瞪著眼睛看著我說，不是小時攆公雞摔的嗎？我說，哈哈，那是我逗你玩的，說起這道疤，可有的說，我正賣著關子，這小子著急了，爺爺爺爺，快說得了。著急知道啊？呵呵，好，爺爺和你說，有一天晚上，爺爺夜里巡崗時發(fā)現(xiàn)有兩個盜賊偷井管，我大喊一聲站住，當時就把這兩人嚇呆了，等他們看清楚只有我一個人，就朝我圍過來，其中一個人手拿著一根鐵棍向我打來，我躲得慢了，就把我額頭上劃了一道口子。但我沒跑，抓住一個人的衣服不放，這時，一起巡崗的人趕來了，和我一起制伏了盜賊，為這，爺爺立了一次二等功吶。聽到最后，他說，爺爺，你就是英雄啊，我真佩服你。我說，你爸那時就是因為這才考石油院校，成為石油人的。這小子馬上就說，那我將來也要當石油工人。

你說的是真的？他說當然，男子漢說話不算數(shù)，那就不是爺們。我說好，爺爺就希望你將來也像我，像你爸一樣，成為石油人。我接著說，你知道嗎？沒有這黑乎乎香噴噴的石油，就沒有石油城，就沒有這里的一切，所以我們要感恩石油。要感恩，就要成為石油人。他說，爺爺，那你讓我穿穿你那件地壟溝棉襖出去顯擺顯擺。我說好啊，就從柜子里找出來給他穿上。那件地壟溝棉襖穿在他那細高的大個子身上，顯得很小，但他稀罕得不行，一溜煙到他那些同學跟前嘚瑟去了?？粗谋秤?，我心里那個樂啊，就像當年我第一次穿上地壟溝棉襖，真正成為石油人那天一樣興奮。如今，我退休好些年了，一直留在身邊的，就這件棉襖了，所以，這件棉襖就像我的寶貝，每年夏天，我都要拿出來見見太陽，見到它，我就想起當年奮戰(zhàn)在油田上的一件件難忘的場景，我就想，我影響了我的兒子，使兒子成了石油人，現(xiàn)在，我就盼望孫子也能受我和他爸的影響，成為油三代。原來，我對孫子能將來也能成為石油一員還是有信心的，可是現(xiàn)在，這孩子不知何故，對未來當石油人這個話題，突然不那么感興趣了。我和他爸說過好幾次讓他考石油高校，這小子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好像有了自己的打算，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