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蟲

香溪

從前有個皇帝，最寵信丞相姚開來，于是，姚開來總領(lǐng)朝政，賣官鬻爵，任人唯親，一時間，朝廷上下，被姚氏一黨整得烏煙瘴氣。朝中有正義之士看不過去，組成“反姚黨”，聯(lián)名狀告姚開來，可都被皇帝袒護(hù)過去。

不久前，邊關(guān)士兵因為欠餉，發(fā)動兵變，雖然被鎮(zhèn)壓下去，可給反姚黨抓住了把柄，就有官員聯(lián)名上書，說姚開來和兵部尚書狼狽為奸，貪污挪用軍餉?；噬弦脖槐儑樧×耍团伞胺匆h”的官員陳可貞去邊關(guān)調(diào)查兵變的真相。這陳可貞是個狠角色，他借統(tǒng)帥誤事為由，用尚方寶劍殺了統(tǒng)帥，而后在士兵中廣泛調(diào)查。那些士兵平時敢怒不敢言，現(xiàn)在見統(tǒng)帥死了，馬上把真相說了出來。于是，陳可貞將這些證據(jù)收集好，寫下彈劾書，讓親信何大壯急送京城。

風(fēng)聲傳到姚開來耳朵里，他慌了神，急忙召集姚氏一黨的心腹官員到府里開會，商量應(yīng)急之策。

不一會兒，眾心腹先后來到姚府，只有禮部翁尚書沒來，派了個管書庫的五品小吏簡千語來開會，并附書信一封，大意是說自己臥病在床，姚丞相有什么話，和心腹簡千語但說無妨。姚開來心里暗罵：這個老狐貍，真是棵墻頭草，見我失勢，就讓一個五品小官來充數(shù)。

等眾人坐定，姚開來開門見山地說：“皇上派陳可貞去邊關(guān)調(diào)查，竟查出事端。明天，何大壯就要到京城，你們說，該怎么辦？”

有人說：“何不派殺手，在路上殺了何大壯？”姚開來搖了搖頭：“這會讓皇上生疑，不行！”又有人說：“等何大壯進(jìn)京，扣押他的文書?！币﹂_來說：“皇上說了，要親自接見何大壯?！边€有人說：“讓人貍貓換太子，換了他的文書?！币﹂_來說：“那些文書都封有火漆，火漆上都有陳可貞的印鑒，如果動了，會留下破綻。”

于是，眾官員都低頭不語，一時間，房間里鴉雀無聲。

“姚丞相，也許小的有辦法。”一個低低的聲音打破了沉寂，眾人發(fā)現(xiàn)說話的正是他們瞧不起的五品小吏簡千語。

姚開來把他招呼到身邊，問道：“你有什么辦法？”簡千語說：“如果何大壯送的文書上的字沒有了，皇上必定追查陳可貞的欺君之罪，困局立解。”

姚開來嘆了一口氣：“文書，何大壯是從不離身的，如何能將里面的文書換成白紙？”簡千語說：“只要何大壯在京城遲一晚見皇上，我就有辦法讓文書上的字消失?！币﹂_來問：“如何讓文書上的字消失呢？”

簡千語從袖中取出一個絲袋打開，里面是一個小木匣，打開木匣，只見有一條瘦瘦的蟲子，不過寸余，身上或白或黑。簡千語說，這是“書蟲”，并在姚開來耳邊耳語片刻。姚開來聽完，皺著眉頭，問：“這可能嗎？”

簡千語自信地說：“只要丞相按我說的，耽擱何大壯一晚，我便能行事?！币﹂_來半信半疑地對簡千語說：“只要你辦成此事，你就是我的心腹?！?/p>

話分兩頭，卻說何大壯身負(fù)陳可貞的重托，帶著彈劾姚開來的文書，日夜兼程，終于來到了京城。他正準(zhǔn)備從北門進(jìn)城，沒想到北門突然關(guān)閉，說是有亂黨闖入京城，九門提督下令封鎖了北門。

何大壯只好繞道東門，沒想到東門也關(guān)了，說是全城正在搜捕暴徒，要抓到人才開城門，而且，西門和南門也關(guān)了。這么一耽擱，等何大壯來到皇宮門前，已是燈火通明。他請禁衛(wèi)軍通報皇上，沒想到禁衛(wèi)軍不買他的賬，對他說：“此時皇上已經(jīng)歇息，你明日再來?！焙未髩阎溃┏堑教幨且﹂_來的人，而皇宮門前則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便在皇宮門口站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皇上召見了何大壯。何大壯將文書交由皇上的貼身太監(jiān)呈給皇上，沒想到皇上看過文書，問何大壯：“這就是陳可貞讓你送來的文書？”

何大壯回答說：“陳大人所言句句屬實。”皇上又問：“這文書是不是被別人調(diào)過包？”

何大壯信誓旦旦地說：“這文書小人一直帶在身上，并沒有外人接觸?！被噬嫌终f：“這些東西，該不會是陳可貞酒后給你的吧？”

何大壯不明白皇帝所言何意，忙替陳可貞辯白，說：“陳大人滴酒不沾，每天伏案處理公務(wù)……”皇上一拍桌子，龍顏大怒，說：“好一個清官，這就是他陳可貞所辦的公務(wù)！”說完，他將那疊公文扔到何大壯面前。何大壯這才看清，文書上竟然一個字也沒有。

皇上的貼身太監(jiān)是姚開來的人，他慫恿皇上說：“皇上，這陳可貞竟敢藐視皇上，用一堆白紙戲弄皇上，罪應(yīng)當(dāng)斬。”

皇上本來就寵信姚開來，聽了這話，二話沒說，讓人將何大壯拖去斬首。接著，他又派貼身太監(jiān)帶著圣旨趕赴邊關(guān)，進(jìn)到軍營，以“莫須有”之罪，殺了陳可貞。

此事平定，姚開來重新掌控了局面，他請來簡千語，說：“你這次立了大功，過幾天，我奏稟皇上，讓你頂替翁尚書那個老東西?！焙喦дZ聽了，忙跪謝姚開來。姚開來將他扶起，問道：“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書蟲的？”簡千語說：“此事說來話長。”

原來，簡千語本在禮部任職，翁尚書欺他無人扶持，吩咐他看管皇家書庫。有一天，有個下屬來報說，書庫的書壞了。簡千語打開“壞”書一看，頓時目瞪口呆，原來，書上的文字消失得無影無蹤！

為了搞清失字的真相，簡千語查了幾天，終于發(fā)現(xiàn)一個規(guī)律：書冊失字，總在夜間發(fā)生，并且就像人看書一樣，是有次序的。簡千語便悄悄地埋伏在庫房。夜半，他仿佛聽見有人在讀書，便立刻點(diǎn)燃油燈，只見一條蟲子正趴在書籍上，一見到燈光就逃跑了，所到之處，字跡全部消失。簡千語見了，忙一把抓住這條蟲子。蟲子竟然發(fā)聲求饒：“求大人饒我一命?！?/p>

簡千語嚇了一跳，但他沒有放手，問蟲子：“到底怎么回事？”

蟲子說，他名叫朱喜來，是個讀書人，可中了舉人后，屢試進(jìn)士不中，最后含冤死去。他死后，冤氣凝聚不散，直沖文曲星。文曲星見了，對朱喜來說：“你是讀書太少了，才未能及第?！痹瓉?，朱喜來家境貧窮，所以讀的書少，見識也少。文曲星說，朱喜來能考上舉人，已是不易。若想狀元及第，可變作書蟲，讀萬卷書，以求下世能交好運(yùn)。朱喜來見皇家書庫書多，就溜進(jìn)書庫，瘋狂讀書。

簡千語聽罷，說：“不行，你要是讀完書，滿書庫的書字全沒了，我命可就不保了?！庇谑?，他找到高人，用樟木做盒子，蠶絲做袋子，將書蟲關(guān)了起來。上次，簡千語指使書蟲說，只要將何大壯手里的文書字跡吞食，就讓它再到皇家書庫去，湊齊萬卷書，最后羽化成仙。那天夜里，簡千語設(shè)法將書蟲送至皇宮門口，書蟲再偷偷爬進(jìn)何大壯隨身攜帶的文書……

姚開來聽了，覺得十分奇妙。

過了段時間，簡千語想看看書蟲羽化成仙了沒有，可沒想到，書蟲并未羽化，而是由尾到頭，慢慢化作膿水……見書蟲只剩下了腦袋，簡千語忙問：“這是怎么回事？”書蟲嘆了口氣，說：“文曲星說我讀書生吞活剝，不求甚解，雖讀萬卷，可只會死讀書，成不了大器?！边^了一會兒，書蟲對簡千語說：“兄弟也要保重呀，你的下場不會比我好?！焙喦дZ說：“我可不是死讀書之人，而且，姚丞相要讓我升任禮部尚書了。”

書蟲說：“你雖飽讀經(jīng)書，卻不分忠奸好壞，枉為讀書人，只怕你的命運(yùn)比我還慘?！?/p>

簡千語望了望變成膿水的書蟲，不由得心驚膽戰(zhàn)。果然，過了不久，老皇帝駕崩，新皇帝登基，他將姚開來一黨盡數(shù)誅殺，簡千語也沒有幸免……

選自《故事會》2015.9上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