減肥

崔立

又到一年換季。

晚上，老婆從衣櫥里翻出去年的夏裝，趙五六試穿了幾件，要么是完全穿不上了，要么是穿上了渾身別扭。

老婆抱怨說，這些衣服，去年你都能穿上，今年又都不行了。看看你這肚子，怎么總像是打足氣的氣球??！趙五六摸著自己挺起來的肚子，呵呵笑著。

說到去年，趙五六忽然想到的，是廠子的去年，去年，廠子的效益還是不錯的，至少，工人們?nèi)巳四苣玫焦べY，還有較為可觀的獎金，可今年呢？下個月，工資獎金勉強(qiáng)還能發(fā)出來，可下下個月呢？

這可怎么辦啊？趙五六像是在喃喃自語。

老婆以為他是在說肚子，說，能怎么辦？去減肥唄！

減肥？趙五六笑了，說，對，老婆你說得真對！

第二天一早，司機(jī)小王開車準(zhǔn)時到了趙五六家的大門口。趙五六說，小王，你把車開回廠里吧，我一會走路去。還有，以后我都走路上下班了。小王哭喪著臉，說，廠長，我是不是做錯什么了？您……趙五六笑了，指指自己的肚子，說，你看你看，我是要減肥。

從家到廠里，步行需要半小時。

好久沒走路了，趙五六到廠門口時，都?xì)獯跤趿?。小王和秘書小周已等在門口。小王一臉忐忑。趙五六對小周說，你趕緊通知中層以上的干部，半小時后在會議室集中。小周說，好。

會議室里，趙五六站起身圍著會議桌先走了一大圈，說，大家看看我的肚子，是不是該減肥了？大家看著趙五六，不明白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趙五六坐了下來，言歸正傳，說，大家議議吧，我想，我們廠勢必也要減減肥了。我先表個態(tài)啊，從今天起，取消接送我上班的專車，我步行上班。

大家顯然有了騷動。

副廠長李大為是趙五六的哥們，也是他的左膀右臂。趙五六一說他要減肥，李大為就已洞悉他的意圖。李大為笑著說，說實在的，看看我的肚子，好像也不小了。我也取消專車，步行上班吧。

見李大為已經(jīng)這樣表態(tài)了，沒有人再敢有異議了，這一項，就此通過了。所有的專車，都被取消了。

有人在下面，忽然嘟囔了一句，說，光步行，就一定能減肥了嗎？

話兒被趙五六聽到了。趙五六笑瞇瞇地，說，是哪位同志說話的，說得很好嘛。

生產(chǎn)科科長劉大本面紅耳赤地站了起來，解釋說，廠長，我，我沒別的意思，我主要是考慮，光步行，是不是也不一定能減肥呢。

趙五六很認(rèn)真地點頭，說，老劉，你說得真的很對，光步行確實是不能減肥的。那各位談?wù)勀銈兊囊娊獍?，譬如在你們的管轄?nèi)，有什么可以減的呢？

劉大本似乎想說什么，卻又猶豫了下。

趙五六說，老劉，你說吧，你說什么都沒關(guān)系的。

劉大本大著膽子說，譬如去年，我們科增設(shè)的那個督察組，督察組幾個人，根本就不干事，整天在科里走來走去，還影響了工人的活兒，工人們反響很大。而且，他們拿的錢，還比工人們多得多……

趙五六臉紅了。去年，縣某局的一位領(lǐng)導(dǎo)跟自己打招呼，說他老家有幾個人，想到他們廠里干活，但他們又不愿意做工人。趙五六為他們幾個人，就增設(shè)了這個督察組。

趙五六說，老劉的這個建議很好，我提議，取消這個督察組。你們看呢？

大家都說，好。

物資科科長趙大明也站了起來，說，廠長，我也反映個情況，就是我們廠采購的材料，因為面向的是指定的幾家供應(yīng)商，價格普遍過高，造成我們的成本相應(yīng)也提高了……

趙五六臉有些燙。幾家供應(yīng)商，都是縣領(lǐng)導(dǎo)的親戚。領(lǐng)導(dǎo)們說，老趙，你幫個忙吧。趙五六就推不得。

趙五六咬咬牙，說，老趙，這樣子，我提議，以后供應(yīng)商可以自主選擇，但首先質(zhì)量要保證，價格，當(dāng)然要低于市場價。每次報價，都由辦公室審核。你們看呢？

大家都說，好，好。

……

幾個小時的會議。趙五六開出了一身的汗。

剛到辦公室，電話響個不停，調(diào)好震動的手機(jī)也震動個不停。趙五六知道都是誰打來的，他一個沒接。

下班，小王等在門口，趙五六朝小王揮一揮手，人就走了出去。

一段時間后，又到換季，老婆從衣櫥翻出去年的秋裝，趙五六穿一件，合身，再穿一件，也合身。

老婆看著趙五六挺得不是很明顯的肚子，說，看不出來，你還真減肥了??！

趙五六微笑，說，當(dāng)然。

趙五六還在想著昨天小周送來廠里的贏收報表，廠里各方面的支出降低了，收入大幅度地上升了。

趙五六像是在喃喃自語，真棒！老婆莫名地看著手舞足蹈的趙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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