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編有話說
女扮男裝的女王爺娶了男扮女裝的男王妃,原本的一見鐘情、相愛相殺戲碼原來早就被設(shè)定好了結(jié)局。
引言
全大雍的人都知道鎮(zhèn)北王聞?wù)咽莻€死斷袖,江湖人稱——“斷袖王”。
聞?wù)炎鳛殒?zhèn)北王本人,覺得很有必要出來解釋一下:我是女扮男裝的啊,喜歡男人只是表象上的斷袖,喜歡女人才是貨真價實的斷袖,該如何抉擇,簡直一目了然好嗎?
壹
大雍末年,奸臣當?shù)溃癫涣纳?/p>
當適時,圣上年幼,帝師攝政。樓臨淵(帝師)風華正茂,手握大權(quán),效奸臣挾天子以令諸侯,霍亂朝綱,殘害忠良。曹操知道吧?樓臨淵比曹操壞十倍。
這些其實本來不干聞?wù)咽裁词聝旱?,但……誰讓她是鎮(zhèn)北王呢?手握三十萬北疆軍的鎮(zhèn)北王。全國一半兵力都在她手上,簡單來說就是,她是目前全大雍唯一能阻止樓臨淵實施暴政的人,大雍四萬萬受苦的老百姓都在指望著由她來解放,幫助他們脫離苦海。
一種“就決定是你了,救世主聞?wù)选钡募纫暩袚涿娑鴣碛心居校浚?/p>
聞?wù)褜Υ耸剂衔醇?,而更讓她始料未及的是,就在她還沒決定好要不要和樓臨淵“為了帝國”干一架的時候,樓臨淵已經(jīng)先一步對她下手了。
他污蔑她行刺先帝,意圖造反,天下共伐。
“……”聞?wù)褜ι磉叺氖膛硎荆就跗缴鷱奈匆娺^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最終,聞?wù)驯黄扔诒苯辈柯嗜f大軍起事,滅帝師,清君側(cè)。
全國一片嘩然。他們希望聞?wù)哑鹆x,救他們于水火,但其實他們并沒有真的覺得聞?wù)褧?,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的——聞?wù)咽莻€“死斷袖”,他斷的另一半正是帝師樓臨淵。
二人這般相愛相殺,連戲票話本里都已經(jīng)不流行了好嗎?!
聞?wù)哑鋵嵰蚕氩幻靼讟桥R淵為什么要這么對她。明明就在不久之前,她還喜歡他喜歡到鬧得滿城風雨。而他,呃,好吧,他好像沒說過喜歡她,只一心在攛掇她謀反。結(jié)果她還沒來得及反呢,他倒先反了,一個漂亮的二段式,把先帝和她連著都給捅了。
秀恩愛,死得快!古人誠不欺我。
而聞?wù)押蜆桥R淵相遇于一年前,七月的江南,亭臺樓閣,煙雨蒙蒙。
聞?wù)央m是世代駐守北疆的王爺,卻時常要往來于江南,蓋因國庫空虛,不管大雍哪處遭災(zāi),朝廷都需要各路的王爺們“慷慨解囊”。說起來,朝廷好像一直都處在極度積貧積弱的狀態(tài)里,這種王爺掏錢拯救蒼生的傳統(tǒng)戲碼,在聞?wù)阉€活著的時候就存在了。
事實上,聞?wù)延讜r第一次下江南,就是為了陪她阿爹賑濟災(zāi)民。所以不論別人怎么跟她說江南多產(chǎn)美人,她對南人的印象都始終固執(zhí)地停留在餓殍遍地,丑得嚇人。
樓臨淵是這么多年來唯一的一個例外。
那日,樓臨淵著一襲素色衣純的溫公深衣,撐一柄手繪萬里河山圖的油紙傘,在一片細雨中穩(wěn)立船頭,姿貌端華,眉目如畫。
聞?wù)押鸵蝗杭w绔子弟在臨河酒肆憑欄遠眺,正巧看到了樓臨淵從洛水河畔上行舟而過。
“那是誰?爺要了?!甭?wù)押仙纫慌?,就單方面替她和樓臨近做了一個從屬關(guān)系的決定,自我感覺特別的酷帥狂霸拽。
旁邊友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聞?wù)褘尚〉纳聿?,再看了看樓臨淵的海拔,一切盡在不言中,到底誰要誰啊。
然后,友人便被聞?wù)褦]袖胖揍了一頓。聞?wù)呀虒Ψ接肋h的記住了一句話,“她雖然矮,但她武力值高??!”
旁邊拉架的紈绔子弟趕忙用樓臨淵的消息轉(zhuǎn)移了聞?wù)训淖⒁饬Γ骸澳鞘菐煆墓砉茸?,人稱再世小諸葛的樓臨淵?!?/p>
賴在地板上,哪怕丟光了風流世家的臉,也死不起來的友人補充道:“樓臨淵可是圣上三招而不入帝門的不世之材,一代男神。多少王公貴族哭著喊著跪求和他做盆友,你竟然想收他當男寵?你這是準備結(jié)緣啊還是結(jié)仇?哥們對此只想問你一句——你!瘋!了!嗎?!”
旁邊再無人拉架,紈绔們一起聳肩表示,對于這種自己主動作死的,再救也沒用,索性不如成全了他。
一葉扁舟上,樓臨淵似有所感,轉(zhuǎn)首回望,正與雕欄前的聞?wù)阉哪肯嘁?。他勾唇一笑,滿目情深。
樓臨淵與生育來這么一雙溫柔多情的眼睛,看誰都好像那人便是他此生的唯一。只一眼,聞?wù)丫透惺艿搅藦奈从羞^的激烈心跳。那顆她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如此跳動的小鹿開始亂撞,好吧,是老鹿,它叼著旱煙桿,翹著二郎腿,對她說,這就是愛啊,年輕人。
一見鐘情,不外如是。
樓臨淵和聞?wù)淹瑫r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勢在必得的光芒,相同又不同。
樓臨淵其實不是不想出仕的,他自認也算是個大俗人,堅信世人“學來文與武,賣身帝王家”的基本生存方式。只不過他想玩一票大的,好一鳴驚人。輔佐現(xiàn)成的皇帝有什么意思?不過錦上添花而已。那些又怎么比得過輔佐新帝,推翻這個已經(jīng)在走下坡路的腐朽王朝來得刺激?!
簡而言之,樓臨淵就是一個勢要把畢生所學奉獻于造反大業(yè)的“有志之士”。
而手握三十萬精兵,世代割據(jù)北疆自治的鎮(zhèn)北王聞?wù)?,便是樓臨淵看上的梧桐木。他特意算好了日子,在洛水河上引聞?wù)炎⒁猓蟮牟贿^一句“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
聞?wù)压簧香^了。
可惜,有那么一個美好初遇的二人,腦回路卻完全不在一條線上。樓臨淵怎么都不會想到,主動咬鉤的聞?wù)巡幌肭笏斨\士,只一心想娶他當王妃。
“王爺,在下沒有龍陽之好?!?/p>
“好巧,本王也沒有。”
樓臨淵一愣:“……那為什么要和我提親?”
“因為本王想娶你當媳婦兒啊。”聞?wù)牙碇睔鈮训馈?/p>
——這前后的邏輯一定是被狗吃了!
那一年,秀才樓臨淵在遇到兵痞聞?wù)押?,終于學會了一個人間真理,有些人就是天生欠揍!
貳
延和三年,這時候小皇帝還沒登基,因為他老子延和帝還沒死,準確一點說,在這個時候,未來的一生注定了就是一場杯具的小皇帝才剛出生沒多久。那年除了延和帝終于后繼有人以外,就沒什么大事發(fā)生了。
哦,不對,還有一件——斷袖斷得舉國聞名的鎮(zhèn)北王聞?wù)?,強娶了“小諸葛”樓臨淵體弱多病、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的妹妹為正妃。
那是樓臨淵唯一的家人了,一母同胞,親妹。
相傳,因為樓臨淵拒絕與聞?wù)褦嚮?,這斷袖王就萌生了這個“娶不了你當媳婦兒,那我就娶你妹,反正無論如何都要和你做一家人”的強盜邏輯,并最終付諸于行動。哪怕樓臨淵因此要與他決裂,他也在所不惜。
全國的老百姓都和他們的小伙伴一起驚呆了。
“說好的一輩子斷袖呢?人和人之間還能不能有一點最基本的信任了?!再也不會愛了?!?/p>
“王爺還是斷袖啊,只不過白白糟蹋了樓家的好姑娘,造孽喲,就不能放過那個姑娘讓我來嗎?”
“嗤,愚蠢,實在是太愚蠢了,你們這些凡人。王爺之前的斷袖一看就是裝的好嗎?只是為了麻痹龍椅上的那位。如今王爺不準備裝了,為什么?因為要變天啦。”
延和帝忌諱鎮(zhèn)北王府,覺得鎮(zhèn)北王擁兵自重早晚要造反……這已經(jīng)不是什么新鮮事兒了。
聞氏皇室素來便有猜疑鎮(zhèn)北王府的傳統(tǒng),延和帝的爹當年就覺得鎮(zhèn)北王的爹會造反,延和帝的爺爺在更早的年間也覺得鎮(zhèn)北王的爺爺肯定要造反??上?,鎮(zhèn)北王府一直都沒造反,直至傳到了聞?wù)堰@一代。
——全國人民在茶余飯后為鎮(zhèn)北王府可謂是操碎了心,這反到底還造不造了?!
新郎官聞?wù)?,此時正悠哉哉地躺在王府小花園的涼亭里,一邊荒腔走板地跟著新養(yǎng)的小青衣輕和著《馬龍造反》里那一句“這一樁謀反案是真是假,令人猜有奸人陷害忠良啊陷害忠良”,一邊在心里想著,這反嘛,肯定是要造的!必須造!誰不造誰孫子!
不過在造反之前……
“愛妃,你還生氣嗎?你看本王這么喜歡你,就不要生氣了好不好?你想造反本王都陪著你了,你為什么還是不高興呢?”聞?wù)研⌒囊硪淼赜懞弥矍暗耐蹂鷺桥R淵。
對,沒錯,樓臨淵的妹妹其實就是樓臨淵男扮女裝的。
為什么?為了我!真愛!
樓臨淵雙眼平靜地看著眼前的聞?wù)?,只涼颼颼地一笑,任由人揣度其深意,沒開口訴說半句。
聞?wù)研南?,最討厭這些酷愛玩“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小清新、讀書人了有木有!忒嘰歪!可惜眼前這個小清新是她“媳婦兒”,她不喜歡也得受著。就像她明知道他不喜歡男扮女裝,但她也必須讓他扮著,夫妻過日子嘛,不能太計較。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這也是沒有辦法的權(quán)宜之計,你小諸葛的名聲全國誰不知道?皇上已經(jīng)夠忌憚鎮(zhèn)北王府的了,我要是再明著與你有來往,這和直接在臉上寫‘我和樓臨淵要聯(lián)手造你的反’有什么區(qū)別?只有擺出咱倆因情不合的假象,讓皇上以為你倒向了他,進而信重你,這樣咱倆才能暗度陳倉,真的造反?!甭?wù)褜桥R淵擺事實講道理地安撫道。
聞?wù)褯]有說的是,樓臨淵穿女裝真的很合適啊嗷嗷,神仙姐姐有木有!賞心悅目有木有!秀色可餐有木有!
一個女扮男裝的我,和一個男扮女裝的他,多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啊。
“王爺,自重?!?/p>
“愛妃啊,本王已經(jīng)很重了?!?/p>
“擦干凈口水再說話。”
“……”聞?wù)掩s忙擦嘴,卻什么都沒擦到,本身就是干的!樓臨淵個大騙子!不過,嘿嘿,本王就愛這個調(diào)調(diào)。
“我真的不會變成斷袖的?!睒桥R淵誓死捍衛(wèi)著他直男的權(quán)利。
好吧,聞?wù)驯仨毘姓J,攔在她和樓臨淵情投意合前面的還有一道坎兒,她至今還沒對樓臨淵坦白她其實是個女的。
叁
聞?wù)巡皇遣幌牒蜆桥R淵坦白的,只是她真的不能說。
她祖父一輩子忠于皇室,堅信大丈夫當死于邊野,裹尸馬革,即便被先帝的先帝猜忌也沒有生出反心。結(jié)果呢?她祖父死在了先皇的先帝一次又一次故意調(diào)派的危險戰(zhàn)爭里,真的以身殉主了。
她爹在祖父的教育下本也沒有反心,但先帝太蠢,想了個只要鎮(zhèn)北王沒有后嗣便能和平演變的損招,在接連暗害了她上面七個嫡親的哥哥之后,生生把她爹給逼出了反心。
她在她爹的教育下想不造反都不行,等她爹也遭了毒手之后,為保鎮(zhèn)北王府,她只能對外謊稱鎮(zhèn)北王的小郡主傷心過度、香消玉損,然后女扮男裝,說自己是鎮(zhèn)北王一直藏在外面的私生子,在忠仆里應(yīng)外合的幫助下,這才接了鎮(zhèn)北王府和北疆軍這上上下下的一大攤子。
一旦她的性別暴露,龍椅上的那位肯定迫不及待地治她一個欺君之罪,好順利收回兵權(quán),順便送礙眼的她去天上和她爹一家團圓。
所以她不能說,哪怕再喜歡樓臨淵、再想和他在一起,也不能說。她在她爹、她娘以及七個哥哥的墳頭發(fā)過誓,一天不捅死皇位上的賊老兒為全家報仇,她就一天只會是男兒身的聞?wù)选?/p>
“你在走神想什么?”
飯桌上,女裝的樓臨淵擱下碗筷,對聞?wù)巡患膊恍斓亻_口,讓人瞧不出一丁點的不耐煩。
聞?wù)阎耙贿吙粗鴺桥R淵一邊吃飯(聞?wù)眩嚎疵廊司褪窍嘛埌。?,本來吃得挺開心的,結(jié)果吃著吃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就換了一副凝重神色,讓樓臨淵有點擔心。
“當然是在看你啦,美人?!甭?wù)烟丶w绔頻道,用筷子勾起樓臨淵的下巴,語氣輕佻,假裝自己真的沉迷于對方的美色之中。說實話,樓臨淵那張雌雄莫辯的美人臉,真的讓人很是心癢難耐!
她和樓臨淵果然是再般配不過的一對,她貪好姿色,他有姿色;他想輔佐權(quán)貴造反,她剛巧有兵有權(quán)想干掉皇帝。緣分來了,真是擋也擋不住。
“……”樓臨淵微笑咬牙。聞?wù)押孟窨偸怯羞@個本事,一招之內(nèi)便能輕松破了他全部的涵養(yǎng),不過最后他還是了忍下來,咬牙道,“還滿意您看到的嗎?”
“當然滿意。”聞?wù)颜f完后還好像為了加重語勢似的重重地點了點頭。
忍無可忍的樓臨淵最終選擇了無須再忍。
樓臨淵掀桌暴起,拔劍挽花,豎在當胸,寬大的衣袖獵獵而起,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凌厲的劍峰毫不留情地朝著聞?wù)训男靥艔街泵痛潭拢務(wù)验W躲不及,只能勉強運起手中的筷子對敵,在就差那么幾厘的地方,堪堪擋住了銀色的寶劍。
“刀劍無眼,有話好說啊,愛妃。”聞?wù)亚箴垺?/p>
樓臨淵傾身用劍背壓著聞?wù)延脕碜钃跛莸目曜?,目光凌厲,怒火為消,不過他也還是知道眼前之人是他效忠的主公,將來要一起造反的小伙伴,他不能真的傷了她。
可惜,酷愛作死的聞?wù)言僖淮巫髁藗€大死,她補充說:“本王不是怕你傷了我,而是怕在打斗里我無意中傷了你,那就不美了。”
“哦?”樓臨淵挑眉,“你是在說我打不過你?”
聞?wù)选€真是這么覺得的。她從小在父兄的嚴訓(xùn)中長大,五歲就敢提刀殺賊,繼承鎮(zhèn)北王府之后更是率軍參加過真正的戰(zhàn)爭,騎著她的大宛寶馬實打?qū)嵉牡钟^好幾次外敵蠻族,學的都是置人于死地的殺招,真心不適合陪她的王妃在王府花廳里玩什么花拳繡腿的切磋。
“花拳繡腿?”樓臨淵感覺自己大腦里的某根名為理智的弦就這么一下子崩了。
樓臨淵持劍的手勁兒明顯狠了不少,就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稍稍加力向下一壓,聞?wù)训目曜泳妄R根斷裂了:“我之前一直壓著勁兒怕真的傷了王爺,如今想來是我眼界太小,還請王爺不吝賜教!”
聞?wù)岩粋€轉(zhuǎn)身,手腳并用的這才狼狽的從樓臨淵的劍下逃開,她趕忙甩了甩已經(jīng)麻了的手,不可思議極了,樓臨淵吃什么長大的?勁兒這么大。
電光火石間,樓臨淵肅殺的劍氣擦著聞?wù)训募绨蛟僖淮未滔?,上好的地板頃刻間就四分五裂了。
聞?wù)哑D難躲避開來,再不敢胡思亂想,只一心奪命狂奔。佳人美則美矣,奈何卻是個帶刺的,如今看來,他不僅在智商上能被譽為諸葛再世,武力值上也是不輸那常山的趙子龍啊,最可怕的是他真能狠得下心來砍死她這個頂頭上司,夭壽哦,再不跑就真的要與世長辭了!
王府的侍女們憧憬地望著王妃漸漸遠去的砍人英姿,不禁歡呼了一聲,王妃威武。
第二天,鎮(zhèn)北王終于還是管不住下半身,婚內(nèi)出軌又出柜,被樓王妃提劍怒砍十里地的消息就扎著小翅膀,一路從北疆飛到了遙遠的京城,飛到了延和帝的書案上。
據(jù)探子來報,自從有了樓王妃,鎮(zhèn)北王府就雞飛狗跳的,再無一日安寧。
延和帝擊掌合拍,朗聲而笑,正應(yīng)了那句,知道你過的不好,朕也就放心了。
肆
在還沒有謀反,只是策劃謀反的日子里,聞?wù)衙咳盏纳钍沁@樣的:
清晨,在悅耳地鳥叫聲中早早起床,準點“誤入”王妃寢室,面對早已經(jīng)梳妝打扮好的王妃,暗道一聲“臥槽,又來晚了,沒有美人春睡圖可看了”,嘴上卻說著:“管家叫本王來告訴愛妃一聲,早膳已經(jīng)準備妥當,隨時可以開席,你是準備先晨練,還是先吃飯?”
樓臨淵撇了一眼聞?wù)?,沒說話,只是直接帶著以聞?wù)褳槭椎囊淮∥舶蛷街背懊娴男龆?,做他每天早上都會做的事——練劍?/p>
自很小的時候起,樓臨淵就開始跟著他師父學劍了,十年苦練,雨雪不輟。
聞?wù)岩灿谐烤毜牧晳T,只不過比起劍,她更習慣用比較適合騎馬作戰(zhàn)的長纓槍,她練的是鎮(zhèn)北王府祖?zhèn)鞯恼惺?,一寸長一寸強。她一邊練一邊銘記心中那一句“長纓在手,敢縛蒼龍”。
待二人都出了一身汗之后,晨練才算結(jié)束。
樓臨淵在回房洗澡之前對王府忠心耿耿的大管家涼涼開口:“王府里管家的工作一定很清閑吧?次次都讓你家王爺替你‘通傳’?!?/p>
管家畢恭畢敬地垂首,嚇了一腦門子漢,卻連抬袖擦一下都不敢,只敢不斷討?zhàn)垼骸安桓也桓?,小人下次絕對不敢了,求王妃娘娘大人有大量,再給小人一次機會?!?/p>
“最好如此?!睒桥R淵甩袖,留給了管家一個“你絕對不會想知道不這樣的后果”的表情之后就離開了。
待樓臨淵走遠,管家這才一把抱住聞?wù)训尿鄞笸?,死賴著不撒手地開始嚎啕大哭:“我的爺啊,您就可憐可憐小人吧,小人一家三代侍奉王府,小人的祖父給您的祖父當管家,小人的阿爹給您的父王當管家,小人長大了給您當管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哪怕是看在咱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份兒上呢?求您了,您就發(fā)發(fā)善心,給小人留條活路吧?!?/p>
“你安心啦,本王肯定不會讓愛妃斷你生路,開除你的?!甭?wù)褜芗冶WC。
“小人怕的不是王妃想要小人的工作,而且怕她想要小人的命啊。王妃娘娘武力值那么高,小人真心打不過,也不敢打啊?!?/p>
“本王也打不過愛妃。”聞?wù)岩荒槨拔业膼坼褪沁@么棒”的驕傲臉。
“……”這個時候你在這里驕傲個什么勁兒啊摔!
“好吧好吧,別撒嬌,本王知道了。你的意思是讓本王早上別再‘誤入’愛妃的房間,但本王要是不進去怎么發(fā)展感情,你一家三代侍奉的王府怎么傳宗接代?你兒子怎么繼續(xù)給本王的兒子當管家?你想讓他這么小就失去工作嗎?”
“不,小人是說,您下次進王妃的房間敢不敢換個好理由?不扯上小人?”
“……本王會考慮的。”
第二天,聞?wù)驯硎荆骸昂髲N的廚娘叫本王來告訴愛妃一聲,早膳已經(jīng)準備妥當,隨時可以開席,你是準備先晨練,還是先吃飯?”
“……”
上午,聞?wù)?、樓臨淵一起在書房愉快地和幕僚們開會,中心思想只有一個——如何多快好省地造反。
從上一代鎮(zhèn)北王開始,鎮(zhèn)北王府就以為朝廷聘請“軍師”為名,精心奉養(yǎng)了一批謀士幕僚。老中青三代,不存在年齡斷層,大家聚在一起集思廣益,別的不敢說,不過在“忠心王府”和“如何用損招套人麻袋”這兩方面,那可謂是出類拔萃,人才中的人才。
孫子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對手的謀士越正直越好,自己的謀士越奸詐越好。
樓臨淵:孫子絕對沒說話這話,快給我向?qū)O子道歉啊魂淡!
中午,聞?wù)芽粗廊讼嘛垼缘谋绿岫嚅_心了,最終開心得多吃了半碗,撐著了。美人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全程都當聞?wù)巡淮嬖凇?/p>
兩人配合的分外默契,不知情的人遠看時,這二人也能勉強算是猶如一對璧人了。
……如果能忽略身為“男方”的聞?wù)芽瓷先ケ壬頌椤芭健钡臉桥R淵要矮上半個頭的話,那這場面會感覺更加和諧。
聞?wù)眩耗汩]嘴!
下午,聞?wù)押蜆桥R淵繼續(xù)一起在書房工作。樓臨淵負責批改封地上的大部分工作文件,兢兢業(yè)業(yè),嘔心瀝血,工作狂模式全開;聞?wù)沿撠煛犘∏?,唱小戲,跟著新來的小戲子學一段“十八摸”,順便真的摸一摸愛妃的小嫩手,滑溜溜,軟綿綿,就像是愛妃一頭如綢緞般絲滑柔軟的長發(fā),一點都不像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被愛妃打開不斷犯上的手,鍥而不舍地摸,再被打,再摸,再打,循環(huán)往復(fù),生生不息。
“王爺,別的在下不敢說,但您的毅力真真是讓在下欽佩啊?!?/p>
“過獎,過獎。本王喜歡你,你喜歡本王嗎?”
“……你猜?!?/p>
“我猜你喜歡我?!?/p>
“呵呵?!?/p>
晚上……好吧,晚上不可能有什么故事發(fā)生,聞?wù)言偾趭^苦練武藝,目前也還是打不過樓臨淵,洗洗睡吧。
伍
某日,追人進度始終保持在“毫無進展”這一階段的聞王爺萌生了個新的想法,她拍案而起,勾著“王妃”的肩,豪氣萬丈(請忽略她墊著腳才勉強夠上“王妃”肩膀的動作)道:“本王決定要干一件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即日造反?”樓王妃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活像是在眼睛里裝了一整個夜空的星辰那般璀璨。
——在鼓動聞?wù)言旆催@方面,樓臨淵一直都充滿了不可言說的干勁兒。
“造反事關(guān)重大,要準備萬全,總不好創(chuàng)業(yè)未半,花光預(yù)算不是?所以,愛妃呀,咱們來日方長,容后再議?!?/p>
樓臨淵重新埋首伏案,用實際行動表達了他對“造反”以外事業(yè)的毫無興趣。
但“王妃”終究拗不過王爺?shù)拇笸龋€是陪著王爺一起干了那一件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去墳地約會。
準確來說,他們二人去的是鎮(zhèn)北王府的祖墳,葬著鎮(zhèn)北王府這一支上上下下好幾十口人。
老聞家的列祖列宗大概真的會被聞?wù)堰@個敢于在祖墳面前約會的不肖子孫嚇個夠嗆。
“王爺真乃奇人也,連選擇場地的品味都是這么與眾不同。”樓臨淵嘲諷臉全開。
聞?wù)岩稽c都不覺得被打擊到了,反而興致勃勃地給樓臨淵介紹起了他從小背到大的祖宗們:“這是本王祖父的祖父,他同正則帝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鎮(zhèn)北王府能得到這么大的兵權(quán),就是這位老祖宗給掙下的,他和天家的關(guān)系是歷代鎮(zhèn)北王府里最好的。這是本王祖父的祖父的正王妃、側(cè)王妃、如夫人,以及祖父的父親和他的兄弟們,以及夫人們。”
最后,終于介紹到了聞?wù)训母赣H,和她七個枉死的兄長。
樓臨淵看著一本正經(jīng)認真介紹的聞?wù)?,似有所感。這是他“嫁”入鎮(zhèn)北王府頭一次來這里,也是頭一次感受到看上去對他深情異常的聞?wù)眩@才算是實實在在的把他當做了自己人。
換言之,前面都是考核期,如今樓臨淵終于能夠轉(zhuǎn)正了。
她帶他來告祭先祖,下一步……
“我倆一定能努力替鎮(zhèn)北王府開枝散葉的!”
樓臨淵眨眨眼,再眨眨眼,不可置信地抽了抽嘴角,他果然不該對眼前這個蠢貨抱有太高期望嗎?這和說好的劇本不一樣??!
“本王說真的呢,沒開玩笑。我連咱倆要生幾個都想好了,最起碼也應(yīng)該是戰(zhàn)場上一個小隊的陣容起步,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我爹輸就輸在兒子還是太少。不過女兒也不能一個都沒有,要是有一個能像你一樣漂亮的小郡主,一定能把那個聞氏皇族里所謂的大雍第一美人的公主比的羞愧至死!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聽說她之前還妄圖要嫁給你?真是反了她了,不知道你已經(jīng)是爺?shù)娜肆藛??!”越說越入戲的聞?wù)牙鴺桥R淵道,“快和我爹我娘保證你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死人,并且在死之前一定會給我生好多好的孩子。”
“……我是男的,生不出來孩子?!贝饝?yīng)我,不要再這么沒有常識了好嗎?太丟人。
是夜,樓臨淵從噩夢中驚醒,夢里他衣衫襤褸,倉惶苦逃,身體已經(jīng)疲倦饑餓得說不出來一句話,卻被后面的洪水逼著還是不得不跑,跑不過他便會死。
定睛一看,樓臨淵這才明白了給他造成噩夢的主因——拔步床邊,聞王爺目不轉(zhuǎn)睛地緊迫盯人,手正摸著他一馬平川的肚子。
還沒怎么睡醒,行動基本只能依靠本能的樓臨淵,就這樣操著枕頭下的刀子朝著聞?wù)颜泻袅诉^去。
直到在看清楚聞?wù)涯樀淖詈笠豢蹋瑯桥R淵才堪堪停了下來手上的動作。狠勁兒的掌風帶起了聞?wù)阳W角的碎發(fā),刀尖寒光如鐵,一寸短一寸險,幾根齊整的斷發(fā)悠悠然飄落到了二人之間的雕花床邊。
“你在干什么?!”樓臨淵勃然大怒,他從未發(fā)過這么大的脾氣,因為他差點就真得傷了她!至今他藏在被子下的手都還在微微發(fā)抖,汗水侵濕了他的后背,晚風一吹,是徹骨的寒涼。
聞?wù)炎灾硖?,只敢可憐兮兮地看著眼前的樓臨淵,任其責備,沒有半句怨言。等樓臨淵說夠了,她才委屈的解釋說:“我就是奇怪男人為什么不能生孩子。”
“……”這還用奇怪嗎?是個人就知道男人不能生!
再一次的,樓王妃追著聞王爺打了半條街,整個王府的人都被吵醒了?;鸺t的宮燈一盞盞亮起,將王府照得猶如白晝,所有下仆都很沉默,唯有分外“活潑”的王爺?shù)膽K叫聲響徹夜空。
婢女們默默表示:王妃果然威武。
鎮(zhèn)北王妃追打鎮(zhèn)北王爺?shù)南?,第無數(shù)次擺上了延和帝的案頭,他心情不厭其煩地好了又好。
陸
一年后,延和帝終于聽信了底下人的進言,覺得鎮(zhèn)北王府夫妻不和是個“正可趁機招鎮(zhèn)北王入京,甕中捉鱉”(獻策的謀士如是說)的大好契機。
“微臣與臨淵兄有一些交情,臨淵兄因為鎮(zhèn)北王強娶其妹之事已經(jīng)徹底惱了鎮(zhèn)北王,雖然他依舊不肯出仕,但當微臣用請他參詳捉拿某位位高權(quán)重之人的計策試探他時,他也沒有一口推拒。臨淵兄何等聰明之人?他不可能不知道微臣要捉拿的便是鎮(zhèn)北王,但他卻故作不知,并幫微臣完善了計劃。微臣覺得,這已經(jīng)足夠說明問題?!?/p>
延和帝也覺得是這么回事,點點頭:“愛卿所言甚是?!?/p>
因為聽到捉拿鎮(zhèn)北王的計劃是經(jīng)由樓臨淵潤色過的,延和帝對計劃能夠成功的信心不自覺便又提高了三分。
其實計劃本身是十分簡單的,簡單到甚至有點簡陋。但……延和帝自行腦補了以鬼才聞名天下的樓臨淵的意思,計劃如果太過復(fù)雜,環(huán)節(jié)太多,反而更容易一個不注意就露出馬腳,甚至是走漏風聲,所以倒不如大巧若拙,化繁為簡,出其不意,一擊必中。
延和帝要來了樓臨淵和謀士往來的信件,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結(jié)合謀士所言,決定了最終的計劃,大意如下:
皇親貴族的頭銜其實都是需要到京中冊封的,鎮(zhèn)北王也一樣。聞?wù)旬斈昀^承鎮(zhèn)北王府時,以要葬父葬姊為名,遲遲不肯入京受封,怕的便是有來無回。所以直至今天,聞?wù)堰@個鎮(zhèn)北王都當?shù)拿徽圆豁樀?。?zhèn)北王妃也延續(xù)了這一傳統(tǒng),嫁入王府一年了都沒提過半句入京受封之事。
而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不管聞?wù)言趺聪?,以樓臨淵妹妹的性格,她都斷不可能放任這樣“無名無份”下去,只要有人去稍微鼓動她一二,她肯定會鬧著要聞?wù)讶刖┑摹?/p>
待聞?wù)堰M了京城,他還不死定了?
藩王進京,依律最多只能帶三百精兵,其中二百七十人還必須止步于京郊駐扎,聞?wù)堰M宮面圣時更是最多只能攜帶剩下三十人中的十人隨身伺候,不許佩刀劍。
因此,在宮中擒殺聞?wù)芽隙ㄒ兹绶凑?。人死茶涼,到時候隨便扣個謀反的帽子也就是了。鎮(zhèn)北王府群龍無首,還不任由延和帝揉扁搓圓?
善后從來都不會成為太大的煩惱,目前最大的問題還是……
“鎮(zhèn)北王真會這么蠢得上當入京嗎?”
事實證明了,聞?wù)汛_實蠻蠢的,又或者他就是個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主,為了樓臨淵和他的“妹妹”,他一口便應(yīng)下了攜妻入京一事。
延和帝意氣風發(fā),心想著,聞?wù)寻÷務(wù)?,這可是你自己作死,與人無尤。
柒
鎮(zhèn)北王府。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去京城,本王怎么捅死皇帝老兒,對吧,愛妃?”
聞?wù)汛藭r正與樓臨淵對坐于書房,剪燭西窗,共謀大事。當然,對于聞?wù)褋碚f,她更多的只是單純的想和樓臨淵更加親近一二。這黑燈瞎火孤男寡女的,嘿嘿,多適合做一些沒羞沒臊的事情啊。她當年怎么就忘記了呢,樓臨淵不能生孩子,她能??!
“……”
唯有樓臨淵還在堅持一板一眼地和聞?wù)焉塘恐脑旆创髽I(yè)。只要在延和帝刺殺聞?wù)训挠媱澤仙宰鍪帜_,借力打力,他們就可以很輕松的反殺延和帝。
延和帝至今只有一個還在襁褓里的幼子,延和帝一死,幼主難當大任,作為差點被昏聵的延和帝干掉的“忠臣”,聞?wù)驯憧梢砸允芎φ叩纳矸菡贾罅x攝取政權(quán)。再等小皇帝一死,聞?wù)巡挥觅M一兵一卒便能順理成章地登基,這可比聞?wù)颜娈攤€反賊要好得多。
“當然,計劃成功后,愚蠢的世人大概還是會對此多有誤解,王爺?shù)那迕麩o論如何都要受損一二?!?/p>
“無妨?!甭?wù)褤u了搖頭,她本就是個反賊,敢做自然就敢讓天下人評說,不需要什么遮羞衣。
“最后這個計劃里最重要的一環(huán),王爺能保證事成后對延和帝幼子痛下殺手嗎?”
人無完人,砍敵人跟砍瓜似的聞?wù)岩灿兴能浝?,好比對小孩子她總是很難硬得起心腸。聞?wù)堰@樣的性格,往好了說是有明君之相,往壞了說那就是婦人之仁。樓臨淵真的很怕在好不容易走完了九十九步,就差在臨門一腳時,因為聞?wù)褜τ鬃酉虏涣耸侄鴫牧藵M盤的計劃。
聞?wù)选鋵嵰膊淮_定她自己能不能狠下心,畢竟稚子何辜,她所求的從不是天下,只是想讓延和帝為她一家九口的慘死血債血償。
樓臨淵無奈長嘆,果然如此,他沒有與聞?wù)褷幊?,只問了聞?wù)岩痪洌骸把雍偷塾鬃尤艋钕聛?,待他長大后羽翼漸豐,王爺又該如何自處?只能儀仗于王爺?shù)谋苯娪衷撊绾巫蕴??王爺殺了那孩子的爹,難道還指望他長大后不恨你嗎?”
沒有一條路可以讓所有人幸福,只有當你身居高位、手握重權(quán)時,你才可以隨心所欲,護你所護,愛你所愛,你的秘密也才能永遠不會被人知道。
聞?wù)汛诡^,做最后的掙扎:“可是這樣一來,不就與你想要輔佐一人爭霸天下的初衷相違背了嗎?”
樓臨淵過于驚艷的容貌在忽明忽暗的燭火下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若即若離,又誘人萬分。他緊緊地注視著聞?wù)?,目光溫柔得讓人恨不能溺死其中,醇厚磁性的嗓音猶如近在耳邊,吐出曖昧的氣息,他說:“見到你之后,我便改了我的計劃?!?/p>
“你是說……”聞?wù)延行┘樱南胫鴺桥R淵的潛臺詞不會就是她所想的那個意思吧?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樓臨淵的手,柔軟無骨。
樓臨淵卻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抽手而出,一如他天生涼薄如刀的唇,還是那一句:“王爺,自重。”
在去京城的一路上,伴隨著馬車衡軛上八個鑾發(fā)出的清脆聲響,聞?wù)岩恢痹谙耄瑯桥R淵那一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被我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追求感動了?他終于也看到了我的優(yōu)點喜歡上我了?等等,他還以為我是男的??!他不會彎了吧?不要——!??!
趕在進京之前,想通某些奇怪關(guān)節(jié)的聞王爺,終于鼓起勇氣對身邊的樓“王妃”一本正經(jīng)道:“愛妃啊,你還是不要喜歡本王了?!?/p>
樓王妃微微一笑,利劍出鞘。
聞?wù)衙髦堑亻]上了嘴。
樓王妃的劍卻沒有放回去,因為他們遭了偽裝成山賊的殺手的埋伏!早在聞?wù)验_口之時,樓臨淵就已經(jīng)感覺到了危險,風中傳來了一股血腥味。
語言可以做戲,本能不行。好像百般嫌棄聞?wù)训臉桥R淵,在危險來臨時的第一反應(yīng)卻是抱緊聞?wù)眩粋€轉(zhuǎn)身,將其死死地護在了自己身后,罔顧聞?wù)押么跻彩菓?zhàn)功彪炳,能八百里外輕松取敵首級的一代軍神。
聞?wù)旬敃r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真就乖乖被樓臨淵護在身后沒出手??粗鴵踉谒懊嫒缟桨憧煽康那蹇”秤?,那是女扮男裝這么多年,逼著自己不得不堅強的聞?wù)训谝淮伟l(fā)現(xiàn)原來她也是有人可以依靠的。
在全殲敵人,確認沒有人能再傷害到聞?wù)押螅瑯桥R淵這才終于放開了一直抓著聞?wù)训氖?,手心里全是緊張她會受傷而流下的汗。
樓臨淵的手滑得不可思議,聞?wù)褏s怎么都舍不得放開。
侍女們默默表示,為什么看著身材略矮一些的王爺被王妃護在身后會這么激動呢?不都該是男人護在女人前面嗎?不過一旦接受了這個設(shè)定,還意外得有點小帶感呢!
捌
進了京,聞?wù)寻阉诒钡乜釔郾榈厝鲥X的“陋習”也帶了過來,沒先急著去拜見延和帝,反而非要拽著“王妃”去給城郊破廟的孤兒獻愛心。
一如樓臨淵之前就了解的,聞?wù)褜π『⒆舆@種柔軟的生物總是沒辦法,一如有些人見不得毛茸茸的小動物受欺負,聞?wù)丫褪菃渭兊匾姴坏糜揍甜I肚子。
聞?wù)岩仓浪炔涣怂腥?,甚至她不可能接濟一個人一輩子,但她會盡她所能地幫助她眼前看到的每一個受苦的孩子,這不是為了做給別人看,只是為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反王就請有個反王的自覺,謝謝?!睒桥R淵如是說,卻也沒有真的阻止聞?wù)褬飞坪檬?/p>
有大膽的孤兒在得到救濟后問聞?wù)眩骸盀槭裁茨愕哪镒颖饶愀撸俊?/p>
聞?wù)烟鹗持阜旁诖桨晟献鞅C軤?,湊到小孩眼前小聲到:“這可是個天大的秘密,你能保證會保密嗎?”
“我能!”孤兒迫不及待地點了點頭。
聞?wù)验W著狡黠的目光看了一眼身邊的樓臨淵,樓臨淵當時就感覺到不對勁兒了,但他還沒來得及阻止,聞?wù)丫鸵呀?jīng)搶先對孤兒道:“我只和你說啊,因為我的王妃是男的。”
樓臨淵怒視聞?wù)?,這種話能隨便亂說嗎?不要命了?
結(jié)果……
那孤兒連著身邊幾個其實也支棱著耳朵聽二人對話的小孩一起,先齊齊地看了看眼前仙女下凡一般的樓臨淵,然后捧腹爆發(fā)出了一陣大笑:“哈哈,王爺你真逗,王妃姐姐這么漂亮怎么可能是男人。”
“……”樓臨淵都不知道那一刻他到底該慶幸還是生氣。
等聞?wù)押秃⒆觽兺鎵蛄?,他們一行人這才入住了鎮(zhèn)北王在京城的御賜府邸。仿的江南水鄉(xiāng)的精致布局,五步一臺,十步一閣,有假山,有湖泊,煙波飄渺,遠山如黛。
“美則美矣,卻匠氣太重?!甭?wù)讶缡窃u價,他對于皇帝賜給他的任何東西都沒什么好感。
“怎么說?”樓臨淵挑眉,等著聞王爺?shù)母咭姟?/p>
“這彎彎繞繞跟文人肚子里的花花腸子似的格局,看著就讓人眼暈,我不喜歡?!?/p>
“是嗎?”樓臨淵就像是故意要逗著聞?wù)阉频?,笑道,“我倒是挺喜歡的?!?/p>
“……本王是說,本王不喜歡誰喜歡啊。回去咱們就把鎮(zhèn)北王府扒了,然后改成這樣怎么樣?”聞?wù)岩荒樥~媚地躍躍欲試,她自認為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她的原則就是樓臨淵的原則!樓臨淵是南方人,肯定喜歡這種精致的園林款,聞?wù)严氲?,回北疆之后就整一套,必須整一套,管它會不會和北疆那邊流行的大開大合的類型不符呢,玩嘛。有錢!任性!
樓臨淵深深地看了一眼聞?wù)褯]說話,自遇刺事件之后,聞?wù)驯疽詾樗蜆桥R淵的關(guān)系會更上一層,結(jié)果樓臨淵卻反而退的更遠了,讓人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大概是害羞了吧,平生還沒談過戀愛的聞?wù)阎荒芤罁?jù)話本里的劇情摸索猜到。樓臨淵平時對我愛答不理的,結(jié)果真到了關(guān)鍵時刻卻暴露了緊張我的事實,肯定會面子上過不去。嘖嘖,這些生就七竅玲瓏心的讀書人就是麻煩。
不過誰讓本王體諒呢,暖暖的,很貼心。聞?wù)寻蛋到o自己點了贊,自覺要給樓臨淵留下足夠的時間慢慢轉(zhuǎn)過彎來。
焚香沐浴,齋戒三日,冊封典禮如期在吉日吉時舉行,當天早上風平浪靜,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是夜,延和帝于皇宮北苑設(shè)宴邀請鎮(zhèn)北王。
在入宮趕赴那場注定是一場鴻門宴的前一晚,樓臨淵需要先一步離開,恢復(fù)他本來的男兒身,去會一會之前與他有書信往來的延和帝身邊的謀臣“友人”,做最后的部署。
月色下,聞?wù)阉蜆桥R淵離開。
看著樓臨淵離去的背影,聞?wù)训男拿腿灰患?,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油然而生。她不知道為什么,但她總覺得樓臨淵這一去便會如此時這般,一步步緩慢而又堅定地走出她的人生,走向未知的黑暗。
聞?wù)呀K是沒忍住,開口叫住了樓臨淵。
樓臨淵轉(zhuǎn)身,廣袖寬袍在空中留下優(yōu)雅的弧度。月光鋪灑到他的周身,如沐浴神光的神像,面容悲憫,卻是石頭做的心肺,任誰也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沒事,”聞?wù)褤u搖頭,晃散自己被激情燒壞的腦子,只道,“咱們明晚龍椅邊不見不散?!?/p>
“不見不散。”樓臨淵笑著應(yīng)下。
玖
后來發(fā)生了什么,全大雍的人都知道。
那一夜,烏云遮住了月亮,延和帝和皇后的鮮血染紅了龍椅前的浮繪階陛。樓臨淵攝政,聞?wù)哑鹗拢粚τ星槿私K在戰(zhàn)場上兵戎相見。
史稱“延和之役”。
歷時五年,北疆軍以碾壓之勢一路從苦寒的北地打到了繁華的京城。縱樓臨淵有百般手段又如何?不過一力降十會。
決戰(zhàn)的前一晚,聞?wù)堰h眺京城,再一次回想起了這段過去,心情始終久久無法平復(fù)。
五年前的那一夜,樓臨淵姿態(tài)從容地立于手持劍弩的眾軍之前,身后緊跟著抱著延和帝幼子的青緞宮人。他與聞?wù)盐談Τ?,表情依舊如那一日洛水河畔的初遇,滿目情深,說的卻是這世界上最狠毒的話:“將殺了皇上,意圖造反的亂臣賊子鎮(zhèn)北王及其一干人等給我拿下!”
輔佐一個成年人,又怎么會比輔佐幼主,挾天子以令諸侯來的刺激呢?聞?wù)堰@才意識到,她不過是樓臨淵計劃中為他殺死延和帝的一把刀,用過,便該扔了。
樓臨淵看著像個文弱書生,但內(nèi)心卻住著一頭嗜血的野獸,是個敢以天地為盤,眾生為子的博弈狂徒。他的所作所為沒什么目的,全不過一句“他想玩場游戲”。
可惜,聞?wù)巡⒉桓试府攤€聽話的棋子。
聞?wù)言谥倚淖o衛(wèi)殺出一條血路的幫助下,九死一生才逃出了皇宮,與城外二百精兵匯合后狼狽離京。
離開前,聞?wù)炎詈蠡赝艘谎凵瓏赖木┏浅菈?,在心中暗暗發(fā)誓,這一次的恥辱她不會忘,終有一日她要回到這里,十倍奉還!
五年后,她完成了她的誓言,兵臨城下。
樓臨淵卻帶著小皇帝自焚于金鑾殿。自此,聞?wù)训姆Q帝之路已再無任何障礙。
黃袍加身的聞?wù)衙H坏卣驹跇桥R淵自焚的廢墟之上,她回來了,百倍奉還地回來了,樓臨淵卻連最后一面也不肯給她。
聞?wù)颜f不清那一刻是什么感覺,只任由冷風穿袖而過,感受著樓臨淵一直在感受的高處不勝寒。她不知道是該愛他,還是恨他,那一晚的反叛來的太過突然,顯得分外的不真實,一直到今天她都好像始終沒有從那場對持中醒過神來。
她清楚地記得他那一晚的每一個舉動、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午夜夢回時,她常常拿出那段回憶百般咀嚼,只為從其中找出他其實沒有背叛她的證據(jù)。
那一晚,樓臨淵在命侍衛(wèi)攻擊前的最后一刻對聞?wù)颜f:“在下教了王爺那么多的道理,如今大概便是最后一課了——永遠不要相信任何人?!?/p>
這些年,聞?wù)岩恢痹噲D用這句話安慰自己,樓臨淵肯定是有什么深意的。但到底是什么呢?為什么不能相信任何人?她身上有什么秘密是絕對不能告人的?她女扮男裝的身份!但,如果樓臨淵的意思真是如此,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如果他知道了她是女的,也知道她喜歡他,那為什么不接受她呢?
很多問題最終都是自相矛盾的,縱聞?wù)严肫屏四X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唯一能給出她答案的人,已經(jīng)和這金鑾殿一起化作了灰燼,消散在了風中。
她只能知道,不管如何,她永遠都忘不了他了。
聞?wù)烟謸崦献约簾o論此時內(nèi)心如何翻江倒海,表面上卻依舊輕松上揚的唇角。旭日初升,陽光照亮了聞?wù)训谋砬椋谠?,這般喜行不露于色,讓人猜不透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的感覺竟如此熟悉。
許多年后,她終變成了他。
尾聲
樓臨淵抱著小皇帝自焚前,曾笑著問他懷里身著亮黃色龍袍的男童:“你覺得我壞嗎?”
“壞!”小皇帝看著樓臨淵的眼睛里充滿了徹骨的仇恨,就是這個男人,殺了他的父皇,殺了他的母后,用苛捐暴政殘害他的子民,逼反了他的將軍,在最后還敗了他的錦繡江山和他的性命。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壞的男人呢?他一定是來自地獄的修羅,不,他比修羅更可怕!
樓臨淵在聽到答案后,開心極了,眼神明亮如稚童,單純直白,他說:“那就好,那就好。”
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個壞人了,打敗他的聞?wù)?,便會成為這天下的救世主。
聞?wù)芽梢圆辉诤跛拿?,他不能不在乎,他決不會允許后世之人說她半句不是;聞?wù)芽梢圆辉诤趸饰?,他卻不能不在乎,因為他知道她最大的秘密,那份秘密只有當她身居真正的高位時才能成為一個永遠的秘密,也因為如果她不稱帝,她身后的三十萬北疆軍也許不會有事,但那些早一心跟著鎮(zhèn)北王府干的幕僚忠仆肯定會被連坐,他知道的,她舍不得;聞?wù)芽梢詧猿衷瓌t不殺了小皇帝,他卻必須帶著這個代表著正統(tǒng)的孩子一起死,這樣她的登基才能名正言順……
聞?wù)芽梢噪S心所欲地做一切她想做的,因為自會有他來幫她狠下心腸,替她弄臟這一雙手,助她站到再無人能威脅到她的高處。
洛水河上的“初遇”,他手持一柄自己所繪的萬里河山圖的油紙傘。
如今,他真的如那時所期,送了她萬里河山。
所以他不能對她言愛,因為早在他們相遇的時候,他便已經(jīng)算好了自己如今必須赴死的結(jié)局。哪怕計劃中途出現(xiàn)一些誤差,她娶了他的“妹妹”為妻,他也必須想辦法把一切掰回正軌,一代明君的她不能和亂臣賊子的他扯上一丁點的關(guān)系,她的帝國也不能有一個奸臣之妹為皇后。
當時的樓臨淵堅信,為了她,他縱死而無憾??上В诩磳⒈换瘕埻淌傻哪且豢?,他還是后悔了,不為別的,只為沒能再見她最后一面。也不知道在擁有了這天下最尊貴的一切后,她是否會重展兒時的笑顏。
一定會的吧?一定會的!她為父兄報了仇,她君臨天下,她成為了所有人崇拜的救世主……而得到這些唯一的代價不過是失去了他,失去了“背叛”她的他,她肯定不會舍不得的。這真是極好的。
二十年多前,年僅五歲的聞?wù)芽ぶ麟S阿爹第一次去江南賑災(zāi),她親自帶隊于洛水河畔設(shè)粥鋪舍飯,救濟難民。
其中一個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的男孩,在離開前,給笑容溫柔的小郡主結(jié)結(jié)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用那雙恍若滿目情深的眼眸死死地記住了郡主的容貌,他對她一字一頓的說:“今日郡主一飯之恩,他日淵必舍身相報?!?/p>
聞?wù)褟凝埓采象@醒,月光下,她好像再一次看到了他,臨風而來,乘舟欲去,恍若上古的謫仙,遺世而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