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前行在詩意的單行道上

肖銅

王菲在歌曲《單行道》中吟唱：“每個人皈依自己的宗教，每個人都在單行道上尋找……走破單行道，花落知多少！”不管花開花落、云卷云舒，肖凌始終義無反顧地行駛在沒有任何利益、任何企圖、任何回饋的文學創(chuàng)作單行道上。

盡管這個大男孩還是玉樹臨風、衣袂飄飄，盡管他的臉上始終灑滿陽光般的微笑，盡管他的眼睛依然像瓦爾登湖一樣澄澈，然而正如詩人所云：“我已經(jīng)五十了，開始感到自身的一些微妙的變化?！蔽蚁?，這些微妙的變化顯現(xiàn)在生活中也許不多，但在詩篇中卻體現(xiàn)得較為顯著。

當親愛的老爸已逝十年，“自己已經(jīng)站在人生風暴的最前沿”；當膜拜的切·格爾拉已然成為歷史，巨星邁克爾·杰克遜從天際滑落；當“三十年前那些淡淡的霧靄”不再呈現(xiàn)，西大直已經(jīng)不是我的街道；當“那里已經(jīng)是一座霓虹燈閃爍的購物中心”，日益繁華的冰城已經(jīng)絕少有白樺林的合唱；當青春的高標漸次“瓦解”，肖凌依然在詩意的單行道上呼嘯前行——而且通過新出版的詩集《瓦解》，能讓我們感到詩歌的思想越來越深邃、內(nèi)容越來越豐富、語言越來越精警……

詩篇充滿對人生的終極思考。古往今來，哲人一直探尋“我們從哪里來，我們到哪里去，我們是誰？”肖凌的詩正是站在這種宏大的視域下，來品讀生活、解構(gòu)意象、思索人生。“其實從我爸往上/我爺爺我都沒見過/但我經(jīng)常會/逆著這條彌漫云霧的坡路/去找尋我祖先的足跡//雖然我得到的/只是幾個字組成的姓名/和一些數(shù)據(jù)式的年代斑點/但他們依然產(chǎn)生著/一種專屬于我的反作用力”；“很多作家音樂家都是從故鄉(xiāng)情里走出的/我羨慕他們那一種悠長深切/又像拐很多彎山路一樣的情結(jié)……我一直喜歡著遠方的一個城市/總想在哪一天讓它成為我的故鄉(xiāng)/就這樣，我一直沒有故鄉(xiāng)”；“孤獨是個沉浸在自己水底的世界/就在此時此刻/你看著陸地上一個巨大的城市/想的卻是海上的一座小島”……類似的詩篇還有很多，不管是詩人感到這個宇宙好像沒有方向、而只有原點，還是一百次回到此時此刻、和小島沉沒消失，都說明他已經(jīng)抵達思索宇宙與人生的哲學高度，已經(jīng)實現(xiàn)超越世俗、詩意棲居的自覺狀態(tài)。

詩篇充滿了對生命的反觀內(nèi)照。肖凌的詩滲透著禪意，這種禪意不是“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描摹，而是能把所見所感輕松自如地納入意向之中的禪悅境界，是用禪定般的靈悟?qū)⒃娨庖豢|縷挑亮的人生旨趣和情感體驗。他的很多詩仿佛找不出歷史背景和現(xiàn)實痕跡，只有一抹淡遠空靈飄浮于煙的高度，還有一份清高、一份落寞和一份無意讓人知曉的隨性與散逸。

盡管如此，我們還是能在細細的品讀之中，感受到這些詩不僅觀照內(nèi)心，更觀照成長歷程和生命四季。他在詩集《瓦解》中，很多詩都以“門”“橋”“繩子”“人?？凇钡葹橐庀颍⒁浴巴呓狻睘槊麑懥?首同題詩，而且每首詩后面都注明了寫作日期，甚至有15首詩直接冠以某某日“日記”。在詩人看來，“有意無意間的人生”就是一次次瓦解的過程，只為追求一個“無可否定的自己”；“青春的門關上了”，我們只能用“青春延續(xù)過來的光”互相溫暖；“每個人都在為自己造一座橋”，“這座橋就是你走到彼岸的道路”；“你一直放繩子”，“從自己的生命里開始攀爬”，“將使你上岸，抵達另一個/有光有愛的世界/最后的繩子，像船，像梯子”；一條河在入海口死掉亦或新生，“一個階段結(jié)束/另一個階段開始//那么遼闊的海水/是人在一生中應該到達的地方”。肖凌還把生命比喻成魔方，“童年、青年、中年/快速旋動中一切在轉(zhuǎn)變……/在旋轉(zhuǎn)與尋找中完成靈魂的歸位”。詩人將年齡增長和歲月輪回，用生活中常見的意向契合無間地表達出來，體現(xiàn)了對生命深刻而敏銳的體察，直至天人合一、物我兩忘的境界。

詩篇充滿了對理想的不懈追求。肖凌和他的家人生意做得很大，在“一意孤行選擇B”的人生求索中，一切都做得順風順水，“從什么也不是，到什么都是了”。本來在詩歌之外，他有足夠的資本來證明自身價值，但他還是堅持寫詩30余年，在形而上的理想和形而下的謀生之間，肖凌總是通過文學創(chuàng)作特別是詩歌寫作，找到解決矛盾的平衡點，讓焦躁的內(nèi)心“獲得一種純凈清水”。

黃庭堅曾感慨：“三日不讀書，則義理不交于胸中，對鏡覺面目可憎，向人亦語言無味?！蔽蚁嘈牛ち枰矔r常產(chǎn)生這樣的感受，在每一次商海潮汐之間，都會有一種深刻的孤獨從詩人內(nèi)心升起；而每一次涉足紛繁迷亂之市，也幾乎漲破詩人理性的視野。怎么辦？必須讓一首首平寧而愉悅的詩“松開自己身上所有繃緊的繩索”，帶給沒有候鳥聲息的世界一抹蒼翠，帶給渴求滋潤的心田一脈清波，“讓我在略有醉意之后而更加清醒，讓我感悟這個世界上一種心靈的更高需求”。

肖凌的父母都是大家級的文藝工作者，先天的優(yōu)秀基因和文聯(lián)大院的后天熏陶，鑄就了肖凌人詩合體的人文氣質(zhì)和創(chuàng)作能量。然而，人生遭際和命運抉擇使肖凌沒有從事專業(yè)文學工作，商海的暗流涌動，職場的形色面具，世俗的名韁利鎖，都令詩人身心疲憊，甚至讓明凈之臺蒙塵。所以，他需要獨對星空，需要面朝大海，需要與親愛的老爸進行無言的心靈交流，進而讓最初的“文學夢”依然燈塔般散發(fā)出理想之光，這也許就是遺傳基因和文學情結(jié)吧！正如詩人在《十年以后寫給你的詩》中寫道：“我經(jīng)常會默默一人/穿過一大片草原/去看一塊石頭里的照片/在那樣的寂靜中存在著我們的語言”。這種皈依式的尋根，一定能讓詩人的靈魂作短暫的小憩，來蕩滌心靈的塵埃，找到夢想的方向……

詩人蘇歷銘認為，肖凌始終把“以專業(yè)的態(tài)度寫作，以業(yè)余的態(tài)度對待文學”作為寫作的尺度。“我們的人生不是大地/而只能有一個四季”、“無需過多留戀/不必耽于憧憬”。這種忠實內(nèi)心體驗、堅守靈魂高地、朝圣般執(zhí)著追求的寫作態(tài)度，令人油然而生敬意。記得詩人舒婷在《這也是一切》中寫道：“一切的現(xiàn)在都孕育著未來，未來的一切都生長于它的昨天，希望，而且為它斗爭，請把這一切放在你的肩上?！弊Ｔ感ち柙谖膶W創(chuàng)作的單行道上越行越遠、越走越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