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菁菁
“有時候老板通過微信和我討論工作,他提出的意見我并不贊同,卻也不好反對,我就會回復他:‘嗯嗯。”不久前,一位上班族這樣向我描述她的職場心經(jīng)。面對一個真實存在的“朋友圈”,手機鍵盤的敲擊之間蘊藏了多少千回百轉的內(nèi)心戲。2015年,百度輸入法用戶群敲下的第一大詞正是這一欲說還休的“嗯嗯”(“恩恩”),它的熱度大大超過了“哈哈”、“呵呵”、“好啊”、“不行”——去情緒化的表達,既是面對現(xiàn)實世界的理性、克制,又是不愿遷就的自我堅持。
如今手機功能已發(fā)生變化,當我們想與朋友、家人、同事聯(lián)絡時,我們更傾向于使用手機中的即時通訊軟件,而非撥出電話
網(wǎng)絡化的時代,新的詞匯以人際圈席卷的模式完成病毒式傳播。它們并非要構筑體系嚴密的宏大敘事,而是零碎的、輕松的、流動的即興表達。它們快速崛起,又迅速滅亡。隨之來去的,不僅是語言形式,更是生存狀態(tài)和生活態(tài)度。這是個陳詞濫調、過于功利或空乏的“心靈雞湯”已經(jīng)被大多數(shù)人嗤之以鼻的時代。2015年,無力“吐槽”壓過“鍵盤俠”式樣的談笑風生、指點江山,取而代之以“也是醉了”、“淡定”、“我想靜靜”、“然并卵”,既是無奈,也是自嘲。
無論在真實的朋友圈,還是手機連接的虛擬世界,自嘲的勇氣都更受追捧。網(wǎng)絡語言一直具有詞族化的明顯特征,人們習慣于用“××族”、“××客”、“××奴”等方式來劃定不同的圈子。2015年,在人們的手機表達中,大多數(shù)詞族已經(jīng)湮滅,但并非是全新詞匯、自嘲和調侃意味更鮮明的“××狗”卻獨領風騷。
狗怕孤獨,依賴人,憨厚、忠誠,或機靈或呆呆的萌?!啊痢凉贰痹~族與網(wǎng)絡用語的環(huán)境一拍即合——可愛和卑微交織出了自嘲的詼諧?!皢紊砉贰币辉~的使用熱度遠遠超過了“小鮮肉”,是人們在討論特定人群時最常被提到的詞。衍生詞“虐狗”(指某些事物和言論刺激了“××狗”的痛處)的熱度是2015年新詞“城會玩”的兩倍。此外,“加班狗”、“廣告狗”、“產(chǎn)品狗”、“技術狗”、“市場狗”、“營銷狗”、“IT狗”、“體育狗”、“公關狗”都在被使用。約翰·哈格爾三世和阿瑟·阿姆斯特朗在《網(wǎng)絡利益》中說,虛擬社會得以形成,緣于互聯(lián)網(wǎng)提供一種吸引人的環(huán)境,讓人們互相聯(lián)系,創(chuàng)造一種信任和真正了解的氣氛。簡單地輸入“××狗”三個字,所有蘊藏其后的孤獨、焦慮、不安和奔波勞累都能迅速勾起社交網(wǎng)絡的共鳴。這是被生活框定和束縛的小人物自我排遣、彼此慰藉和抱團取暖的方式。
一個有趣的發(fā)現(xiàn)是,20到24歲的輸入法用戶,使用“××狗”進行自嘲和群嘲的熱度遠遠高于其他任何一個年齡段。20到24歲,正是離開校園踏入社會的職場新人。一方面,他們胸懷指點江山的意氣,他們討論習近平(“習大大”)、普京、奧巴馬的熱情比其他任何年齡群體都高;另一方面,自食其力帶來了最直接、最迫切的生活壓力。理財話題的各年齡段熱度顯示,無論是“買房”、“基金”,還是與股票相關的“股災”、“套牢”、“牛市”,都是集中在25+,或者30+年齡層。20+比所有年齡層都更熱衷于討論“創(chuàng)業(yè)”、“初心”、“情懷”和“互聯(lián)網(wǎng)+”,但“A輪”和“融資”卻又離他們最遠。鍵盤上敲下的每一個“××狗”,都是激情和夢想與形單影只的職場拼殺迎面相撞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