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蘭悲情城市 隱忍堅持

余健

華沙 見證戰(zhàn)爭

“祝你假期愉快，希望你不會失望?！憋w往華沙的航班上我時常在尋思波蘭同事Eva對我的旅途祝福。波蘭，印象中這個曾經(jīng)哺育了哥白尼、肖邦、居里夫人的國家非同小可，又怎會令人失望？我?guī)е苫?，走出莫德林國際機場。

從機場乘坐火車前往市區(qū)，售票窗的時刻表只有波蘭語，售票員似乎也不太愛用英文搭理，指著一塊歪歪扭扭寫著“華沙”的牌子，沒等我說完“Yes”便把票扔了過來，波蘭給人的第一印象就如同被雨淋濕的空氣。

華沙（Warsaw），如果將其字母順序稍加調(diào)整，便是Saw War（見證戰(zhàn)爭）。城郊樓房上的彈孔既是時代的烙印，又像是遺忘的死角，被火車呼嘯著一帶而過。

安頓之后，我們撐起雨傘沿著新世界大街向老城走去。旅途遇雨也并非全無益處，平日喧囂的華沙，此刻被雨水洗凈，素雅中透著幾分堅強。這是如今華沙最美麗的街區(qū)，街道兩邊的建筑從富麗雕琢的巴洛克到具有浪漫風格的波蘭古典主義，裝點著精美時尚的商店、咖啡館，即便雨天也是明快。

難以想象的是，自打17世紀以來，它們中的大多數(shù)皆在數(shù)次起義中經(jīng)歷過嚴重損毀。從18世紀末俄羅斯、普魯士以及奧地利對波蘭的三次瓜分，到20世紀的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華沙，以起義、起義、再起義，一次次作出回應。在街頭，我時常見到一個鐵錨狀的涂鴉，導游說它是這座城市的暗號——PW（Powstanie Warszawskie）的合寫，翻譯過來便是四個字：華沙起義。然而，民眾起義的結(jié)果也不出所料地落入悲劇套路。1944年的夏天，迄今最近的一次起義失敗不僅毀掉了一座城，也幾乎失去了一代人。確切地說，幾乎每個華沙家庭都有人犧牲，其中，受過大學教育的男子損失殆盡。

大街的盡頭便是華沙老城。一片尖塔林立、 錯落有致的房子，殷紅、鵝黃、草綠和淺藍，色彩各異地沖擊著我們剛建立起的對華沙的感知?！叭A沙沒有老城，二戰(zhàn)時被德國人炸開了，一切都是重新建造的?！蔽蚁肫餎va的話。幾天前，當我說到要去波蘭玩時，她并未表現(xiàn)出想象中的好客。反而，談起首都，她的回答竟是：“雖然我在華沙出生，但我并不喜歡那里?！边@讓本來一臉興奮的我有種不小心觸到別人痛處的感覺。也許，多次被瓜分的經(jīng)歷讓波蘭人對國家首都的態(tài)度極為敏感吧?？裳矍懊髅饔兄蛔惺兰o老城不是？

“當心那片油漆！昨天才刷上去的”，導游提醒我。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華沙老城跟其他歐洲古老城市相比，顯得年輕。據(jù)介紹，這座古城是在戰(zhàn)爭的廢墟中重建的，原來的建筑早已在二戰(zhàn)的空襲中被徹底摧毀。幸好當年華沙大學建筑系的師生，趁德軍閃擊波蘭之前，即著手對華沙進行了全面的測繪。戰(zhàn)后，他們又頂住蘇聯(lián)的壓力，根據(jù)原來的照片、圖紙依樣重建。細節(jié)部位若缺少參照，寧可留白待日后補齊，也不貿(mào)然修復，這才有了老城的修舊如舊。以至于1980年，華沙老城以重建的身份破例入選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chǎn)目錄時，委員會這樣評價道：“嚴格按原樣重建，表明了波蘭保留傳統(tǒng)文化環(huán)境的真切心情。”

確實，波蘭人有種捍衛(wèi)傳統(tǒng)的決心。位于老城入口的華沙王宮，可以追溯到13世紀，盡管被納粹分子炸掉，依然修復如初，還收回了歷代王室的藝術(shù)珍品。穿過王宮，繪有神話故事和各種傳統(tǒng)圖案的街道，古色古香的老城盡現(xiàn)眼前。棋盤格式的街道，交叉小徑般的迷宮，僅容一輛馬車經(jīng)過的狹窄小巷，從不同的方向通向老城的中心——一尊被譽為華沙守護神的“美人魚”銅像。一改嬌弱的她，手持劍盾，既是華沙城徽，也是波蘭人民英勇不屈的象征。

這座城市的重生并不追求煥然一新，而是在隱忍中將自己的經(jīng)歷一點一滴記錄下來，好的壞的都銘刻于心。作為波蘭的首都，華沙背負了這個國家最沉重的傷痛。無名英雄紀念碑、華沙起義紀念碑、西伯利亞流放者紀念碑以及猶太人紀念碑等等，這些都在提醒著人們時刻記取。就連與城市格格不入的那幢蘇聯(lián)時期留下的科學文化宮，在東歐劇變后的爭論聲中，最終還是被對歷史和民族有種特殊執(zhí)念的華沙人保留了下來。

1996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波蘭女作家維斯瓦娃·辛波斯卡在她的詩中寫道：“我們繼承希望——領(lǐng)受遺忘的天賦。你將看到我們?nèi)绾卧趶U墟中生養(yǎng)子女。”

正如在離開華沙的大巴上，導游說，他們的國歌叫《波蘭絕不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