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孟杰
兼容并包萬國風
撰文/孟杰
天津,一個時空重疊的遺留。果戈理說:“當詩歌與傳說已經(jīng)緘默不語,建筑還將歷史鳴唱訴說。”儼然,這就是歲月掠過之后的最好注解。便如津門一地,古老和現(xiàn)代,東方與西方,成就了一場記憶的縫合。
天津民園體育場
天津于1404年12月23日建城,正是明永樂帝榮登九五的第二年。作為一座擁有600多年歷史的“衛(wèi)城”,壽數(shù)顯然算不上高齡,卻難得是中國古代唯一有確切建城時間記載的城市。
顧名思義,天津是指“天子津渡”,即天子渡口的意思。與它的名姓一般無二,天津之所以能夠成城,盡皆源自海河的來勢洶洶。河流在土壤里穿行后,歸于奔涌的渤海,于是在齒輪絕跡、祖先徒手的古代,漕運的勃興,使得一切都成為可能。
然而,“成也海河,敗也河?!?。通海的獨特地理位置使得列強將炮口首先瞄準了它,在經(jīng)歷了各國瓜分的歷史后,天津的肌表終于在中與西、古與今的對決中,掙扎乃至融合,進而成為“海派”文化的另一支脈。區(qū)別于上海,天津的海派精髓最先在建筑中蘇醒。
最后,光斑流離失所處,城市本源的記憶在進化中得到沿襲。而后的天津,便過去未去,未來已來。
高敞快登臨,看七十二沽往來帆影。繁華誰喚醒,聽一百八杵早晚鐘聲?!旖蛟娙嗣沸?/p>
石家大院:始建于1875年,為清末“天津八大家”之一石元士的住宅,體現(xiàn)了清代漢族民居建筑的獨特風格。石家大院曾有“天津第一家”、“華北第一宅”之稱。
石家大院內(nèi)景
玉皇閣:始建1368年,是天津現(xiàn)存的最古老的建筑,也是當年天津規(guī)模最大的道教廟宇。
清晨,陽光破云而出,將第一縷溫暖播撒在柏油馬路上,于是搖醒了天津城的黎明。街上的吆喝聲悠長入耳,吸引了沿著馬路踱步的游人前去果腹。高低錯落的建筑在兩邊生長蔓延,連著看不見終點的長街短巷。而遠處,高聳入云的摩天巨筑還沒醒來,倒是高架低設(shè)的橋梁早早便忙碌起來。
當視野和微風一起,在城市的間隙中穿行,路過了“狗不理”,遇到了“煎餅”的蔥香,終于停在古文化街的路口。
只一瞬間,便站在了時間的陳舊處。
南開區(qū)東北隅的東門外,海河的西岸,這里為古文化街津門一地保留著城市最后的古老。從北向的老鐵橋到南邊的水閣街,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各自被一座牌坊貼金繪彩、翠頂朱楹卡住了闖入的咽喉,一個寫著“沽上藝苑”,另一個則是“津門故里”。
穿過牌樓,走過十二枚銅錢鋪成的地面,便是一片古樸的世界。木牌、旗幡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店鋪的門臉,門臉的檐下、枋間則是一幅幅講述人物和故事的開光清式彩畫,如集珍閣下枋上是《三國演義》,而正對的梨園閣則是古典戲曲名著《西廂記》。
順路前行,宮前廣場上,天后宮安靜矗立。它始建于元代。為了祈求海神天后的庇佑;它坐西朝東,直面著海河,迎接浪濤里的船來船往。天后宮是磚木混合山門,青色的屋瓦如魚鱗般貼覆屋頂,為九脊歇山式樣,門面設(shè)著三道門戶,中間還掛著“護佑三津”的匾額,字跡蒼勁有力。里面是兩柱一樓式的木質(zhì)牌樓,兩側(cè)是鼓樓和鐘樓。作為道場,天后宮最著名的當屬供奉天后的正殿建筑。入了正殿,拜謁大圣諸神。正中繡花的龕盒里,坐落著漕運的古老圖騰。寶瓶、木板、塑像、厚墻,殿宇里滿是庇護的景象。大概在歷史與神話混沌的年代,人們更愿意輕信后者。
薊縣獨樂寺
街道在喧囂中沸騰,從古至今。
通慶里是古文化街最具地方特色的胡同,距今已有百年的歷史。它全長約60米,兩頭是過街的三層小樓,中間兩邊則容納了十幾個獨立的小院落。甫入巷口,一個蝴蝶狀的鏤空木雕立在頭頂上方,從民國起,它就寓意通達吉慶,通慶里也由此得名。從巷口到巷里,通慶里都代表了天津古樸的一面,這一點即使在后來修繕的過程中也得到了承襲。便如中間的8處跨院,所用的墻磚都是通慶里當初使用的老磚,而里弄樣的軀干更是徽派建筑的遺留。就這樣,通慶里的街巷彎曲了天津的古老,游人穿梭,古老的墻磚,藏在院落中的古樹,還有掛在壁身上的繪畫,從里到外都散發(fā)著一股子民巷特有的氣息。
(3) 綜合考慮鋼箱梁長度變化對主梁受力特性的影響規(guī)律以及對工程造價的影響,對于主跨240 m的鋼-混凝土混合梁,鋼箱梁長度取96 m是最佳選擇。
走出通慶里,就可以看到玉皇閣。玉皇閣始建于明朝洪武年間,距今天有600多年的歷史,算得上天津現(xiàn)存最古老的建筑。
玉皇閣的原建筑群落是十分龐大的,包括旗桿、牌樓、山門、鐘鼓樓、前殿、八掛亭、清虛閣、南斗樓、北斗樓、三清殿等,可謂規(guī)格完整,這其中,清虛閣作為廟內(nèi)的主體建筑最為矚目。
在磚石堆砌的臺基上,平地和清虛閣離著六個臺階。樓閣聳立,直面晴空,身體則在匠人的分割下成就了上下的區(qū)別。樓閣的頂蓋卻不陌生,是九脊歇山頂樣式。檐心部分選用了黃色的琉璃瓦,陽光一照,立刻一片金黃。瓦片鋪陳,處于邊緣的脊、獸以及檐頭瓦件都為綠色琉璃劃地,彰顯出罕有和高貴。往下,木頭的回廊在上層的檐下婉轉(zhuǎn),為憑欄遠眺制造可能。而神像已經(jīng)連龕盒一起搬到了一層,里面安放著從人間進入神臺的帝王。
在古文化街的次元,古玩、字畫、文房四寶、碑帖、古籍、楊柳青年畫、泥人張彩塑……歷史轉(zhuǎn)身,人類像重新回到了嬰童的時代。
《津門百吟》
清·崔旭
飛翻海上著朱衣,天后加封古所稀。六百年來垂廟饗,海津元代祀天妃。
天津文廟過街牌樓始建于明代,是天津地區(qū)僅存的木結(jié)構(gòu)過街牌樓,也是我國現(xiàn)存牌樓中的珍品?!暗拦诠沤瘛苯瘘S大字據(jù)說是乾隆的親筆,是對孔子至高至上的頌詞。
金融街華俄銀行大樓
天津大學北洋大學堂
從長沙路的民園體育場乘坐馬車緩緩前行,馬蹄落在地面,發(fā)出“踢踢踏踏”的脆鳴。車窗外,帶著歐陸風情的小洋樓從馬路的兩側(cè)退格,帶著巴洛克的花紋,帶著地中海的石柱,跑到了后面……這是萬國大道。
在天津中心市區(qū)的南部,東西向并列著以中國西南部名城為名的五條街道,常德、重慶、大理、睦南、馬場,天津人習慣稱之為“五大道”。歷史上,較早開埠的天津一度被稱為“九國租界”,集中的地方就是“五大道”。因了這份歷史淵源,這里的建筑也像遇到了時間的罅隙,卡在了租界時期。
這是一片長方形的領(lǐng)地,有約莫100萬平方米的建筑面積,卻足足遷徙來2000多所代表不同國家建筑風格的花園式房屋,而這也成為舊天津在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的縮影。在甄選了300余幢典型的風貌建筑后,統(tǒng)計的數(shù)據(jù)依舊帶來了驚詫。其中,英式建筑89所、意式建筑41所、法式建筑6所、德式建筑4所、西班牙建筑3所,還有眾多的文藝復興式建筑、古典主義建筑、折衷主義建筑、巴洛克式建筑、庭院式建筑以及中西合璧式建筑,分明是一處萬國建筑博覽苑。
包豪斯建筑
歐式建筑
馬蹄沿著建國道、光復道等道路往西走就是意大利風情區(qū),也是歷史上意大利在海外唯一的租界,具體位置在天津奧租界與天津俄租界之間。它南臨海河,北到京山鐵路,距離天津的東火車站并不遠。沿街而行,意大利式樣的建筑角亭高低錯落,滿眼的圓拱和廊柱,廣場還有花園。屋頂則或曲或直,彰顯著巴洛克特有的自由與靈動。
順濱江道而下,在西寧道與營口道的交叉口,法國教堂坐落在馬路的對面。法國教堂又稱西開教堂,處在老西開一帶,因此又叫老西開教堂。作為信仰的集合,其高度觸摸著45米的刻度,最后由三個并列的綠色穹蓋浪漫封頂,并各自“綁縛”著一個青銅質(zhì)地的十字架。屋頂是雙層的孟莎式雙坡,屋面的起伏便是有力的佐證,下部則十分陡峭,面積也大了起來,在經(jīng)過裝飾后的坡面上,還裝了檐口的“老虎窗”,一片莊重靜寂。
行行復行行,睦南道,馬車進入了只在夢里落座的林蔭路。那里,童年里絕跡的爬山虎重新復活,蟬躲在樹上,吸吮木汁,發(fā)出自然的鳴啼。綠葉做的氈帳錯落搭在樹上,偶爾漏出闖入的陽光,從小洋樓的圍墻上跳進院子里。
大理道旁,和平賓館。紅色的屋瓦在遠高近低的層級上安睡,屋頂鐵質(zhì)的風向標像燒制的泥土溫和而古樸地活著。已過百年,而黃墻水泥一如當初,還有手工打造的鐵藝,玩味風情的門窗與外墻,都從一種誕生便宣誓斑駁和陳舊的格調(diào)里重新拉伸。
五大道在今天看去無疑是一處寬容的神域,甚至還允許折衷主義在自己的身體里萌芽。巨大的科林斯式石柱、棕紅與褚石為主的墻體、若隱閃現(xiàn)的白色線條、凹凸不平的青石板院徑,以一種常態(tài)出現(xiàn)在某個院子的身上。
五大道的原住戶多是國人,洋人很少,他們不懂西方建筑的風格,反而給了建筑師們更多的發(fā)揮空間。于是五大道便逐漸形成了姿態(tài)萬千的西式建筑群體景觀,構(gòu)成了深幽寂靜的街市風格。
奧式風情區(qū)
瓷房子
《舟泊天津》
清·孔尚任
津門極望氣蒙蒙,泛地浮天海勢東?;璧綍詴r星有數(shù),水連山外國無窮。柳當驛館門前翠,花在魚鹽隊里紅。卻教樓臺停鼓吹,迎潮落下半帆風。
無疑,在天津行走,往往會產(chǎn)生錯覺,一種像在舊上海穿梭的錯覺。然而,與上海不同的是,天津的“海派”情節(jié)更多被編織到建筑的身上。
海派之所以成為一種文化,歸根結(jié)底是歷史拘囿后強行注入的多元化融合,看上去不倫不類,實際上卻是一種飽經(jīng)打磨的“合璧”。古與今,中與洋,而曾經(jīng)在時代里對立的東西能夠趨于一致,不得不說是一種奇跡。
便如天津市和平區(qū)赤峰道72號的瓷房子,被人們稱為價值連城的“中國古瓷博物館”,然而它的骨骼卻是一座法式洋樓。在100年前,屋子的主人使用了4000多件古瓷器、40多噸水晶石與瑪瑙、400多件漢白玉石雕、7億多片古瓷片、13000多個古瓷盤和古瓷碗、300多個瓷貓枕、300多個漢白玉唐宋石獅子、300多尊歷代石雕造像、20多噸水晶石與瑪瑙,才堆砌出這樣一座“CHINA HOUSE”。
然而,天津是固執(zhí)的,甚至有些執(zhí)拗,只允許在軀骸上做出適當?shù)耐讌f(xié),卻又在性格里寸步不讓。豪放、熱情,即使面對舶來文化幾十年的入侵,也只是用不屈服來蠻橫地拒絕。中學為體,西學為用,這大概便是津味“海派”約定俗成的底線。天津和上海走得是同一條路,卻走了不同的方向。
時間沒有實體,只好化身鐘表,擺動、滴答。這一場凝固的彌撒,期間有繁華,有蕭瑟,也有浪濤拍打下的浮起與沉淪,然而,百年一夢,津味“海派”終于經(jīng)受住歲月的“拷打”,立足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