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記不住兒子名字的父親

周景雨

秋冬之交的風蕭瑟中帶著凌厲。

我遇見他的時候，銀杏樹金黃色的葉子正打著旋兒在風中勁舞。他站在銀杏樹下，看見我過去，滿臉謙卑地問：“你是這里的老師嗎？”

我沒停步，“嗯”了一聲。

他趕緊跟過來，又問：“三年十七班在哪里？”

聽到這話，我停下來。我?guī)甙嗟恼Z文課，學生家長問話，我不能不回答。

“你有事？”我邊問邊打量他。他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舊軍裝，上面留有一塊塊云彩似的鹽漬，看樣子他剛趕了遠路，汗水還留在臉上。也許是汗水浸透了內(nèi)衣，每一陣秋風掠過，他渾身就一陣輕微的顫抖。

我說：“你跟我來吧?！?/p>

他有些拘謹?shù)馗谖液竺妫呑哌呎f：“俺想等下課再去找他，怕上課時影響了學習?！?/p>

到了辦公室，我一邊拉把椅子讓他坐下一邊問：“你找誰呀？”

“李小牛，俺兒子！”他自豪地說。

“李小牛？十七班好像沒有這個學生。”我轉(zhuǎn)過頭問帶化學的丁老師。丁老師想了想，搖搖頭。

他趕忙說：“李小牛是小名，這大名……”他抹了一把有些干焦的短發(fā)，滿臉歉疚地說：“俺還真記不起來了?！?/p>

我驚訝地問：“記不起來了？”“記不起來了！”他臉上沁出一層汗，紅暈也隨著汗氤氳到臉上，像熟透了的桑葚。

我?guī)е粷M說：“這可就難了。每個班姓李的學生都很多，沒名字可不好找?！?/p>

他一聽這話，搓著手說：“你看俺糊涂的，臨來的時候想著帶上他的一張獎狀，好看上面的名字，沒想到一著急就全忘了?！蔽覇枺骸澳阏宜惺裁醇笔聠?？”他急忙站起身來，說：“沒什么事，沒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他。”我們學校是半寄宿制，遠路的學生一個月回家一次。

他望了望我，猶猶豫豫地從懷里掏出一個藍布小包，打開，里面裝著幾個石榴。石榴都已經(jīng)熟得裂開了，滿肚子的石榴籽紅瑪瑙般晶瑩剔透。他挑出一個大個的，掰開遞給我，說：“你吃，甜著呢！”然后把剩下的那一半剝成幾小塊，分給辦公室里的其他人。

我拈起一粒放進嘴里，一股特別的清涼和甘甜霎時傳遍了全身，感覺很特別。

他看著我說：“甜吧？”

我問：“你家種了很多石榴？”

他搖搖頭說：“家里只有一棵石榴樹，是俺小牛出生那年栽的，已經(jīng)十八年了。你別說，這棵石榴樹還真幫了俺家大忙了。每年它都瘋結(jié)，那果子墜得整棵樹都歪了，樹枝快拖到地上了。俺用大竹竿撐著呢！”

十八年一棵石榴樹，肯定有不少故事。我用眼神鼓勵他往下講?！懊磕曛星锕?jié)，俺就把大個的、品相好的摘下來，拿去賣。每年賣的錢差不多就夠李小牛的學費了?！蔽疫@才記起李小牛的問題還沒解決呢！就問：“你能確認李小牛就在十七班？”

他想了想，說：“肯定在十七班。獎狀上的名字沒記清，那數(shù)字是記死了的！”我問：“你找他就是為了送石榴？”

他“嘿嘿”笑了兩聲，有點靦腆地說：“對，就是送幾個石榴給他吃?！?/p>

我搖搖頭，嘆口氣，心想瞧這父親做的。

他也嘆口氣，說：“這孩子到現(xiàn)在還沒吃上今年的石榴呢！”說這句話時，他的眼角有點濕潤，見我們沒吭聲，接著說：“每次石榴熟了的時候，俺就想讓他先嘗個新鮮。他就說：‘摘去賣了吧。沒經(jīng)過霜打的石榴有點澀，不好吃。我就把那些小個的留著，讓它繼續(xù)長，秋霜一打，澀味就去了，到時再吃，才真甜呢！”

聽到這里，我們沉默了。他說：“俺娃懂事呢，不然整個村子咋能就他一個考上你們這樣的好高中呢？眼見天冷了，廣播說明天大幅度降溫，要上凍呢。石榴不能凍，一凍就爛成水了。俺這就匆匆忙忙送來了……”

整個辦公室一片沉寂，沉寂得有些肅穆。

就在這時，下課鈴響了。我趕忙說：“老李，走，我?guī)闳フ依钚∨＃　?/p>

李小牛的確在十七班，叫李克歆，上次全市聯(lián)考，考了全校第三名。他家住在山左口，一個偏遠的鄉(xiāng)村，離我們學校大約有35公里。

問題：

1.文章主要寫了一件什么事？請用簡潔的語言概括。

2.結(jié)合上下文語境，揣摩人物的心理活動。

“我搖搖頭，嘆口氣，心想瞧這父親做的?！薄拔摇睘槭裁础皳u搖頭”“嘆口氣”？

3.積累鏈接：寫出一句體現(xiàn)親情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