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晨
今年的棗樹早早落光了葉子,光禿禿的,顯得甚是突兀。 久久看著那棕黑色的裂開的樹皮, 眼前就會浮現(xiàn)您的身影。 灶臺上未洗的搪瓷缸子還在,您卻離開了。
推開朱紅色的厚重大門,陽光透過卷簾射進屋來,我分明看見那棵棗樹濃郁的樹蔭下有您乘涼的身影,穿著寬松的背襟,搖著破舊的蒲扇。
雜毛的家狗總在您“吱吱呀呀”的搖椅下吐著舌頭,喘著粗氣,您哼著“咿咿呀呀”的京腔兒,蟬在樹葉間叫得此起彼伏,滿樹的棗子沉甸甸地綴在枝頭,不時“噼里啪啦”落下幾顆熟透了的棗子。 家里養(yǎng)的雞總是成對在院里“游蕩”,“咕咕咕”地叫著,尋覓著肥美的毛蟲。
“篤篤篤……”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狗狂吠起來,您起了身去瞧,是鄰家的阿姐?!袄夏棠?,老奶奶,我來送花卷了,家里剛蒸出一鍋,我拿來給您和妹妹吃?!薄肮载笞?!”您笑得合不攏嘴,露出幾顆未落的牙,“老奶奶這里也有好東西。”您從口袋里掏出手帕,層層打開,幾顆紅彤彤的大棗子安靜地躺在手帕上?!肮载笞?,這是奶奶給你的?!蹦鷮⑴磷尤M阿姐的碗里,也沒留花卷便支走了阿姐。 我失望的目光追隨著那香氣四溢的花卷,真想嘗嘗??!
“大伢子,大伢子,生奶奶的氣啦?”我將頭扭過去,故意不看您?!斑希业拇筘笞?,別生氣了,來,把搪瓷缸子盛了水端來,奶奶給大伢子打小辮兒,哈哈哈……”我將地上的棗子撿起塞進口袋, 盛了水, 搬了馬扎來, 乖乖地坐在馬扎上吃著熟透的棗子。 您一手捏著梳子,一手抓著我的幾綹頭發(fā),不時用手蘸了水往頭發(fā)上抿……
那個時候,我還可以感受得到您的力氣,不輕不重,拿捏得如此準(zhǔn)確。
如今,我推開的是十年后紅漆斑剝的大門,卷簾早就只剩稀稀拉拉的幾根,四周新建的樓房將太陽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而那棵棗樹也落光了葉子。
院子里的安樂椅還在,只是經(jīng)過風(fēng)吹雨淋已成了“朽木”,如今的您啊,也已去了別處。
“篤,篤,篤……”一陣懶散的敲門聲,家里新養(yǎng)的狗一聲怪叫,竄到大鍋底下的草芥灰里,我連忙去開門。 已經(jīng)出嫁的阿姐走進來,拉著我的手聊起家常:“……小妹啊,你也知道,阿姐我結(jié)婚后一直沒有工作,那叫啥,嗯,收支不平衡,我的意思吧,那個……你轉(zhuǎn)告家里一下,奶奶的安葬費,盡快給我好吧?”我輕“嗯”了一聲,表示了解,阿姐忽地笑了起來,說:“那我就不打擾了。”說完便獨自闊步走出大門。
我撫著自己齊耳的短發(fā),回頭看到灶臺上的搪瓷缸子已積滿了灰塵。 天真的是涼了,稍不注意,風(fēng)就吹冷了熾熱的人情。
十年前,總以為十年后變的是村子,老的是人。
十年后,才知道老的是村子,變的是人。
(指導(dǎo)教師 苗春寶)
(責(zé)任編輯 曹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