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猛安、謀克官印看金代的尺度

關(guān)鍵詞：金代；度量衡；猛安官??；謀克官印

摘要：目前學界對于金代度制研究薄弱，尚存諸多問題。以出土發(fā)表的36方金代猛安、謀克官印為研究對象，按照每方印的官品、實測尺寸與官印制度所規(guī)定的尺寸進行折算后可知，金代1尺長度約合今429～433cm，相當于宋代官尺長度的13～14倍，對于元代尺度量值（412cm）增大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

中圖分類號：K246.4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9-4474（2015）06-0131-05

Study on the Dimension of Length in Jin Dynasty from the

Meng An and Mou Ke Official Seals

WANG Xiaojing

（College of the Humanities， Jilin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012， China）

Key words： Jin Dynasty； dimensions； Meng An Official Seals； Mou Ke Official Seals

Abstract： Academic researches on the dimension of length in Jin Dynasty have been weak at present， and there are many problems. In this paper， 36 Meng An and Mou Ke official seals of Jin Dynasty are taken as the subject of research. We conclude that the length of one Chi in Jin Dynasty is approximately 42.9-43.3 cm after the calculation by converting every official seals grade， measured size and the size specified in the official seal system， which is 1.3-1.4 times of one Chi in Song Dynasty and exerts a certain degree of influence on the extension of the length of Chi in Yuan Dynasty （around 41.2 cm）.

一度量衡是百物制度的標準，田畝的大小、產(chǎn)量的高低、賦稅的輕重等都需以度量衡來標度?！掇o源》載：”測長短之器曰度；測大小之器曰量；測輕重之器曰衡。”關(guān)于金代的度制，史籍鮮有記載。從實物來看，迄今為止尚未出土金代古尺，但金代遺物中官印出土較多，對考察金代度制有很大幫助。

學者們結(jié)合鮮有的文獻記載，對金代尺度進行了一些推測，主要有如下幾種說法：

1.金代尺度承唐宋之制，幾乎完全與唐宋相同。

王國維《中國歷代之尺度》一文〔1〕、吳承洛專著《中國度量衡史》〔2〕，均認同唐宋元三代尺度“所增甚微”，甚至斷言“幾乎完全相同”，而產(chǎn)生這一現(xiàn)象的原因在于“自金元以后，不課絹布，故八百年來尺度猶仍唐宋之舊”〔1〕。這種說法流行至今。

馮恩學以考古發(fā)掘出土的金代權(quán)衡器為線索對金代度量衡制度做了討論，進一步指出相關(guān)文獻對此沒有明確記載的原因在于金代承用宋代度量衡之制，遼金兩朝無人對其改革，故修史不書〔3〕。金代尺度雖承唐宋之制，但將對金代尺度的考察附著在宋代尺寸的考訂上，并由此得出二者“幾乎完全相同”的論斷則未免太過絕對。

2.根據(jù)出土官印考察金代尺度。

陳根遠在《記兩方隋、金官印》一文中，從一枚大定年號的環(huán)州刺史之印入手考察金代尺度。這枚金代官印印面呈正方形，實測長度61cm，恰好為宋代官尺（1尺計31cm）的二寸，陳根遠遂認定金代度制雖未見諸家言明，但應承襲宋制〔4〕。這一結(jié)論雖基于對官印的實際測量，但僅據(jù)一枚官印的尺度推測整個金代的尺度量值的做法有些牽強，據(jù)此斷言金代尺度完全承襲宋代、毫無變化的說法也不能讓人信服。

高青山和王曉斌從已出土發(fā)表的金代官印中選出89方標有確切年號的官印探討金代的尺度，按照每方印的官品、印的尺寸與官印制度中所規(guī)定的尺寸，統(tǒng)計得到78方官印的1尺長度等于或近于43cm，就此提出金代1尺約合今43cm〔5〕。然而金代官制前后期變動較大，官名和品位前后期不一致，基于這種考慮，高、王兩位學者也承認，“89方金代官印的品級討論中一定存在許多紕漏”〔5〕。金代后期，造印制度極為混亂，同一等級的官印印面尺寸明顯增大，日本學者高橋?qū)W而就此指出金末官印的尺寸不可靠，并不贊同高、王對金代尺度的推測〔6〕。

西南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第16卷第6期王曉靜從猛安、謀克官印看金代的尺度3.從宋、金兩代尺度關(guān)系考察金代尺度。

郭正忠在考察宋代“京尺”時，以淮尺長3293cm計，認為“京尺”為淮尺加三尺，推測“京尺”1尺長3293cm×13≈4281cm。因“京尺”長度與高青山、王曉斌實測金代官印1尺長43cm的數(shù)值略近，郭正忠遂認為“京尺”之“京”即“金尺”之“金”的訛誤〔7〕，并進一步提出金代官尺1尺長度在395～428cm之間。但因?qū)Α熬┏摺奔础敖鸪摺钡耐茰y缺乏文獻佐證，因此這一說法只能作為金代尺度考察的有益探索。

一由于史料匱乏，且迄今尚未發(fā)掘出土傳世金尺，目前所見金代官印及《金史》中關(guān)于官印制度的珍貴記載就成為考察金代尺度非常有利的實物與文字證據(jù)?？紤]到金代后期官印粗制濫造現(xiàn)象嚴重，除猛安、謀克官印印面尺寸前后變化不大外，其他官印的印面尺度均較前期明顯增大的事實，筆者擬以出土發(fā)表的金代猛安、謀克官印為研究對象，探討金代官尺1尺長度量值的范圍。

有金一代，猛安、謀克制度未絕，海陵、世宗時期發(fā)展尤為迅速，猛安、謀克官印被大量頒制。這一時期的官印鑄造精致講究，被各家公認為金代質(zhì)量最好的官印作品〔9〕。猛安、謀克是女真統(tǒng)治者在漢人州縣之外設(shè)置的與之并行的基層政權(quán)組織機構(gòu)。關(guān)于猛安、謀克的職官品級，《金史·百官志》記載，“猛安，從四品”，“諸謀克，從五品”〔10〕。

海陵改制之前，金代官印多用遼宋之印，內(nèi)外官印存在新舊名稱不同、品階大小不一、地方上仍沿用契丹字官印等混亂局面。正隆元年（1156），海陵王頒布新官制，“職有定位，員有常數(shù)”〔11〕，金代官制自此建立。與此同時，官印制度得以統(tǒng)一，據(jù)《金史·百官志》載，“四品印，方一寸五分”，“五品印，方一寸四分”〔12〕，恰好對應了猛安、謀克官印的尺寸。

就《金代官印集》〔9〕中收錄的金代官印來看，現(xiàn)今出土發(fā)表的金代猛安謀克印有36方。其印面尺寸、刻款、收藏單位或著錄書籍等情況見表1。表1金代猛安、謀克官印尺度表

序號官印名稱鑄印機關(guān)刻款年號實測尺寸

（cm）折算尺寸

（cm）品級著錄（收藏單位）1熟伽泊猛安印內(nèi)少府監(jiān)造正隆元年十月6.5×6.442.667從四品《東北古印鉤沉》2熟吉泊猛安印貞祐二年6.4×6.442.667從四品吉林省博物館3拏里渾河猛安印內(nèi)少府監(jiān)造正隆元年十一月6.8×6.845.333從四品吉林省博物館4拽撻懶河猛安印內(nèi)少府監(jiān)造正隆元年十一月6.5×6.543.333從四品吉林省博物館5合懶烏主猛安印6.5×6.543.333從四品吉林省博物館6阿里合謀克印內(nèi)少府監(jiān)造天眷七年三月6.5×6.546.429從五品吉林大學7忒忍達葛謀克印尚書禮部造正隆五年六月6.1×6.343.571從五品《意園古今官印勼》8卜魯安烏主謀克印少府監(jiān)造大定六年七月6×642.857從五品吉林省博物館9退渾謀克之印少府監(jiān)造大定九年七月6×642.857從五品扶余縣展覽館10唵母思和拙謀克印少府監(jiān)造大定九年七月6×642.857從五品吉林省博物館續(xù)表1金代猛安、謀克官印尺度表

序號官印名稱鑄印機關(guān)刻款年號實測尺寸

（cm）折算尺寸

（cm）品級著錄（收藏單位）11合里哥謀克印少府監(jiān)造大定九年八月6×642.857從五品《東北古印鉤沉》12阿設(shè)罕謀克印大定九年九月6×6.142.857從五品遼寧省博物館13黃蠢謀克之印少府監(jiān)造大定九年九月6×642.857從五品《東北古印鉤沉》14多尫摑山謀克印少府監(jiān)造大定十年閏五月從五品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博物館15哥扎宋哥屯謀克印少府監(jiān)造大定十年五月6.6×6.647.143從五品依蘭縣文管所16毛都虎謀克印少府監(jiān)造大定十年五月6.1×6.143.571從五品吉林省博物館17蒲麻漢謀克印少府監(jiān)造大定十年五月6×642.857從五品吉林省博物館18恤品河窩母艾謀克印少府監(jiān)造大定十年六月5.7×5.740.714從五品黑龍江省博物館19河頭胡論河謀克印禮部造大定十六年四月6×642.857從五品天津博物館20和拙海樂謀克之印禮部造大定十八年6.1×6.143.571從五品天津博物館21夾混山謀克印禮部造定十八年十一月6.1×6.143.571從五品北京故宮博物院22迷里迭河謀克之印禮部造定十九年五月5.9×5.942.143從五品哈爾濱市文管站23移改達葛河謀克印禮部造定十九年八月6×642.857從五品北京故宮博物院24謀魯堅曷蠻謀克印禮部造定十九年九月5.9×5.942.143從五品《隋唐以來官印集存》25合扎壽吉斡母謀克印尚書禮部造大定二十二年九月6.2×6.143.571從五品《東北古印鉤沉》26拜因阿鄰謀克之印禮部造承安五年閏二月6×642.857從五品黑龍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27掛里阿鄰謀克之印禮部造承安五年閏二月6×642.857從五品吉林省博物館28斡鄰阿鄰謀克之印大安二年四月6×642.857從五品北京故宮博物院29窟留義葛謀克印禮部造貞祐元年三月6.4×6.445.714從五品吉林省博物館30合懶烏主猛安印貞祐二年十二月6.5×6.543.333從四品《滿洲金石志》31惱溫必罕合扎謀克印上京行部造貞祐三年四月5.8×5.941.4286從五品黑龍江省樺川縣圖書館32廝思渾謀克印上京禮部造貞祐四年三月日5.8×5.841.4286從五品吉林省榆樹縣文化部門33盔烈可烏主謀克之印5.8×5.841.4286從五品吉林省德惠縣文化部門34謀魯堅謀克印6×642.857從五品黑龍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35宋建謀克之印少府監(jiān)造大定十年五月6×642.857從五品遼寧本溪縣博物館36曷蘇昆山謀克之印少府監(jiān)造大定十年七月6.1×6.243.571從五品黑龍江北安市文化局據(jù)表1統(tǒng)計可知，金代猛安、謀克官印印面呈正方形，僅個別官印實測邊長存在1～2mm的誤差，如表中第1、12、25、31、36號官印的邊長誤差為1mm，第7號官印邊長誤差為2mm。表中序號21至24的謀克官印鑄造時脫字“大”，當為金世宗時期官印，另有3方官印無年款，頒制年代不詳。由此可知，36方金代猛安、謀克官印中有熙宗時期官印1方、海陵時期4方，世宗時期數(shù)量較多，計20方，章宗時期2方，衛(wèi)紹王時期1方，宣宗時期官印有5方。

從36方猛安、謀克官印的刻款看，除7方未刻鑄發(fā)機構(gòu)外，大定十年（1170）之前，有16方官印由少府監(jiān)頒造。大定十六年（1176）后刻款的官印由尚書禮部頒制，數(shù)量總計11方。宣宗貞祐年間，官印頒制機構(gòu)除尚書禮部外，上京行宮、禮部等地方機構(gòu)也可頒造官印（如表1中31、32號官?。?，官印頒制混亂。猛安、謀克制度在世宗時期發(fā)展至頂峰，恰如《金史·兵制》所載，大定二十四年（1184），全國有“猛安二百二、謀克千八百七十八”〔13〕，猛安、謀克官印在此期間頒造數(shù)量增長顯著。

我們結(jié)合《金史·百官志》中有關(guān)印制的文獻記載，再對照猛安、謀克印鑒的實測邊長，便可推測出金代1尺合今長度。36方金代猛安、謀克官印，按照其官品、印的尺寸與官印制度所規(guī)定的各品位印鑒的尺寸大小進行折算，可得金代1尺合今具體數(shù)值如下：

天眷年號謀克官印1方，1尺長度合今46429cm。

正隆年號猛安官印3方，1尺長度在42667～45333cm之間不等；謀克官印1方，1尺長度為43571cm。

大定年號官印20方，均為謀克官?。浩渲?尺長為42857cm的官印有10方；1尺長為43571cm的官印有5方；1尺長為42143cm的官印有2方；除1方未發(fā)表實測長度的官印外，余下2方官印1尺長度分別為40714cm、47143cm。

承安年號謀克官印2方，1尺長度均為42857cm。

大安年號謀克官印1方，折算其1尺長度為42857cm。

貞祐年號猛安官印2方，1尺長度分別為42667cm、43333cm；謀克官印3方，1尺長度分別為45714cm、41429cm與41429cm。

未刻有年號的3方官印中，猛安官印1方，1尺長度為43333cm；謀克官印2方，1尺長度分別為41429cm和42857cm。

綜上所述，36方官印中，猛安官印有6方，謀克官印30方。6方猛安官印中，有3方1尺長度合今43333cm，占6方猛安官印的50%；2方1尺長度為42667cm，占3333%；余下1方猛安官印1尺長度為45333cm。30方謀克官印中，除去1方未發(fā)表實測長度之外，1尺長度為42857cm的官印有14方，占29方謀克官印的4828%；1尺長度為43571cm的官印有6方，約占2069%；1尺長度為41429cm的官印為3方，占1034%。另有2方謀克官印的1尺長度為42143cm，占670%；余下4方謀克官印的1尺長度在40714～47143cm之間不等。

關(guān)于數(shù)據(jù)的統(tǒng)計，目前學界一般采用取樣本平均數(shù)和取最高頻率值兩種方法。樣本平均數(shù)是將多個不確定的數(shù)值用算數(shù)平均法取其平均值而獲得的數(shù)據(jù)，從表面上看極其精確，在小數(shù)點之后保留了多個有效數(shù)字，卻違反了“非有效數(shù)字的位數(shù)越多，越不可靠”的數(shù)學原則〔14〕，實際上取得了一個與實際數(shù)值相差較大的數(shù)據(jù)〔15〕。

有鑒于此，本文選用后一種統(tǒng)計方法。從表1官印的折算尺寸值可知〔16〕，猛安官印1尺長度的范圍應在42667～43333cm之間，謀克官印1尺長度的范圍在42857～43571cm之間。以猛安官印1尺長度的最高頻率值43333cm和謀克官印1尺長度最高頻率值42857cm為基準，則金代1尺長度應在42857～43333cm之間（約合今429～433cm），官印1尺長度數(shù)值存在0476cm（43333cm-42857cm=0476cm）的差額，長度變動數(shù)值在半厘米范圍之內(nèi)。靠近兩個最高頻數(shù)的數(shù)值多限于技術(shù)條件，存在鑄印時的誤差，而低于42cm或高于45cm的官印多半是違背印制的鑄造規(guī)定造成的結(jié)果。

與宋代三司布帛尺（28～316cm之間）〔14〕相比，金代1尺長度較大〔17〕，相當于宋淮尺（3293cm）〔7〕長度的13倍，恰與河北巨鹿出土的宋代加三木尺長度（4281cm）〔15〕相近，與河北巨鹿北宋古城出土木矩尺（3091cm）〔15〕相比，約為其長度的14倍（3293cm×13=4281cm；3091cm×14=43274cm）。

現(xiàn)存史料中雖未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宋金元三代尺度關(guān)系的記載，但從金代官印角度考察的結(jié)果來看，金尺長度確實較宋尺為大。楊平在考察元代尺度時曾指出，“不知從金代官印推出的金代尺度何以如此之大，但它與元代尺度①的關(guān)系如何還有待于進一步研究”〔8〕?！镀咝揞惛濉费裕骸霸邆髀勚链蟆薄?6〕，在金代基礎(chǔ)上建立的蒙元帝國，其度量衡制度也不免受其影響。同為少數(shù)民族政權(quán)的金元兩代度制“至大”，疑似存在前后繼承關(guān)系。

綜上所述，金代的度制并非“猶仍唐宋之舊”，毫無變化。通過文獻的梳理和對金代官印尺度的考察可知，金代1尺長度并非與唐宋尺度等長，由官印尺度獲得的1尺長度與出土的河北巨鹿古城木矩尺（3091cm）和宋代淮尺（3293cm）長度相比，約為其長度的13～14倍。據(jù)注釋①中聞人軍及郭正忠的研究，元代1尺長度也較宋代為大，從而表明宋、元度制之間有前后相繼關(guān)系。史書稱元代“至大”，應是受到了金代的影響。

注釋：

①關(guān)于元代官尺的長度，學界還有兩種不同的說法：一種說法認為元代官尺度量值較小，如袁明森據(jù)四川蒼溪出土的兩方元代官印測得元代1尺長度在34cm左右，參見其《四川蒼溪出土兩方元“萬州諸軍奧魯之印”》，刊于《文物》1975年第10期第91-92頁；楊平結(jié)合出土官印考察得出元代1尺長度當今348cm，參見其《從元代官印看元代的尺度》，刊于《考古》1997年第8期第86-90頁。另一種說法則認為元代官尺度量值較大，如聞人軍據(jù)《無冤錄》記載，推測元代1尺當今尺度166×2305cm=383cm，參見其《中國古代里畝制度概述》，刊于《杭州大學學報》1989年第3期第122-132頁；郭正忠補充了新的文獻資料，折算元代1尺長度大致在3465～412cm之間，并在金元兩代長度考訂表中將元代官尺長度的范圍進一步確定在395～412cm之間，參見其《三至十四世紀中國的權(quán)衡度量》第317-319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年出版。本文采信后一種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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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武麗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