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西蘭邊打工，邊旅行

文/丘濂

在新西蘭邊打工，邊旅行

文/丘濂

Nimo在新西蘭打工旅行的途中

在旅行中，如果能干上一份當(dāng)?shù)氐墓ぷ?，不僅可以緩解旅行的經(jīng)濟壓力，也會對該地的社會和文化建立更加深刻的認(rèn)識。持普通的旅游簽證來打工是違法的，但是新西蘭和澳大利亞對中國人提供一種時間為一年的“打工旅行簽證”（Working Holiday Visa），讓一邊打工一邊旅行成為可能。

“打工旅行”是在歐美國家相當(dāng)普遍的現(xiàn)象。一個國家的年輕人往往在完成學(xué)業(yè)后，開始正式的工作之前，花費大約一年時間到國外旅行開闊視野，在此期間在當(dāng)?shù)卮蚬べ嵢∩钯M用，這被稱為間隔年（Gap Year）文化。2008年開始，新西蘭對中國開放了打工旅行簽證，每年有1000人的名額。2014年11月，習(xí)近平主席訪問澳大利亞期間，與總理阿博特簽署了一系列自由貿(mào)易協(xié)議，其中就有開放打工旅行簽證一項。從2015年起每年5000人的新增名額，將讓更多的人有機會參與其中。

Nimo很早就從媒體上讀到過有關(guān)打工旅行的消息，那時她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不久。對于這個河南焦作的姑娘來說，要在北京扎下根來并不容易。等到2011年底，Nimo買了房，眼看自己一直放心不下的弟弟也順利找到工作，她終于決定是時候?qū)嵺`那個塵封的夢想了。打工旅行簽證只頒發(fā)給18歲以上、30歲以下的年輕人?！澳菚r我即將29歲，選擇在這時辭職去看世界，真的是‘抓住青春的尾巴’。”

新西蘭旅途中的特別體驗首先來自那些和本土風(fēng)情物產(chǎn)息息相關(guān)的打工經(jīng)歷?！皠偟叫挛魈m是3月，正是奇異果豐收季節(jié)。我出國前就在網(wǎng)上聯(lián)系了一個奇異果包裝廠的人力資源部，希望去那里工作。”Nimo的具體工作是做包裝，要從傳送帶上不停地將奇異果碼好放在箱子里，再用塑料膜裹好。“每天的工作量不定，有時候下雨沒有采摘量，我們根本不用上班；有時候一下積攢了很多，需要加班到深夜?！睓C械而重復(fù)的工作并沒有影響Nimo在勞動之余搞清楚奇異果前世今生的熱情?！捌娈惞睦霞移鋵嵤侵袊?，有個伊莎貝爾女士去江西探望做傳教士的妹妹，把種子帶回了新西蘭。新西蘭的果農(nóng)不斷改良，生產(chǎn)出品質(zhì)更高的奇異果，比如像蜂蜜一般甜的黃金奇異果，還有維生素C含量超高的紅心奇異果。這些奇異果基本銷往美國和日本市場，日本消費者對奇異果的外表要求尤其苛刻。新西蘭本地人都吃最原始的品種綠果，因為他們相信大自然的饋贈是最好的。有一次我拿著一箱‘次果’回家，其實它們只是過長或過寬，表皮上有點凸起或者傷疤。我的房東就很氣憤：‘它們都是挺好的果子呢！’”

在打工過程中，Nimo遇見了來自不同國家的打工旅行者，觀察到了各自迥異的性格特點。Nimo在另一個葡萄園做了一陣抹芽的工作，就是把葡萄枝根部的芽抹掉，避免它們偷走主干的營養(yǎng)?！靶挛魈m法定最低工資是13.5紐幣／小時，低于這個薪酬可以去投訴雇主。實際我們都是按數(shù)量來計件給錢的，有時候拿到的工資不夠最低工資的標(biāo)準(zhǔn)?！卑∟imo在內(nèi)所有的中國打工者對此都心知肚明，但都一致保持了沉默。等到一批德國年輕人加入了勞動，他們很快就不干了?！澳翘扉_工之前，一個德國男孩示意我們?nèi)空驹谒贿?，他代表我們和雇主談判。這樣的陣勢給那位吝嗇的雇主以巨大的壓力，她不得不承諾保證薪資，即使是動作稍慢一些的新手。”這件事讓Nimo意識到同胞在為自己爭取權(quán)益方面，總是做得不夠，“說得好聽是懂得變通，其實是一種逆來順受”。

打工旅行簽證要求在每處工作時間不能超過3個月，所以持有打工旅行簽證的旅行者往往會發(fā)現(xiàn)多是季節(jié)性的、需要體力的工種才有被錄用的機會。“掙到的錢不能讓你發(fā)財，但如果能夠精打細(xì)算，足以讓你看盡新西蘭風(fēng)光?！币荒甑臅r間，Nimo在不同的地方一共做了4份工，足跡遍布了新西蘭的南島和北島。在云霧繚繞的溫泉勝地羅塔魯阿，Nimo與冬日的泉水融為一體，感受冰火交融的美妙；在弗朗茲·約瑟夫小鎮(zhèn)，Nimo穿著釘鞋，嘗試在雪白中透著瑩瑩藍光的冰川上攀爬；在“魔戒三部曲”的拍攝地湯加里羅國家公園，Nimo徒步9小時完成在積雪、亂石和荒草中的穿越，終于了卻了一個“魔戒迷”的心愿；在蒂卡波湖畔，Nimo欣賞著落日之前顏色變化莫測的湖水，隨著夜幕降臨，她又為看到了人生中最美麗的星空而感嘆不已。

電影《魔戒》拍攝地湯加里羅國家公園

最難忘的依然是旅途中所遇之人。Nimo在奇異果包裝廠打工期間，由另一個剛剛結(jié)束打工旅行的女孩介紹，住宿在一個獨居老人的家里，一開始還支付少量的房租，關(guān)系親密后干脆房租都免掉了。她和朋友們都親切地叫他“爸爸”。“他是一名癌癥患者，同時患有皮膚癌和淋巴癌多年，已經(jīng)習(xí)慣了與疾病在一起的生活?！职帧?8歲時是英聯(lián)邦軍隊中的一名士兵，被派往戰(zhàn)敗后的日本。他在原子彈爆炸后半年去過一次廣島，后來頭頂和胳膊都生出了干癬一樣的斑塊，他相信癌癥與輻射相關(guān)?！蓖耆煌趪鴥?nèi)老人生病后整日臥床，身邊被親友環(huán)繞照顧的景象’“‘爸爸’經(jīng)常在我不上班時開車帶我出去亂轉(zhuǎn)。做一個大手術(shù)之前他還跑出去釣魚，手術(shù)也是他一個人去的，雖然他的孩子們住得不遠(yuǎn)，我也幾次要求陪他去醫(yī)院?！盢imo記得，“爸爸”回來后，從耳朵到胸口之間多了一條很大的傷口：“傷口是用一種訂書釘一樣的東西咬合起來的，上面蓋了一層透明的薄膜。他虛弱地對我們開玩笑，那就像個拉鏈一樣，下次拉開再合上，就簡單多了?！?/p>

“爸爸”對釣魚的癡迷常讓Nimo想起《老人與?！防锬莻€堅韌不拔的圣地亞哥老漁夫桑提亞哥。Nimo和“爸爸”一起出過海，目睹了他在顛簸的風(fēng)浪中準(zhǔn)備誘餌、甩出魚線、再釣到大魚的身手。正如桑提亞哥和一條1500磅的大馬林魚頑強搏斗一樣，Nimo說“爸爸”也曾被一條重達454公斤的藍鰭金槍魚拖拽了很遠(yuǎn)，始終不放棄后才將它征服。后來輾轉(zhuǎn)到奧克蘭打工期間，Nimo照例撥通電話問候“爸爸”，聽到的卻是他剛剛?cè)ナ赖呢??！霸岫Y的請?zhí)饷嫔希≈木褪恰职帧┥韺㈩^貼在那條藍鰭金槍魚邊上的照片。葬禮上播放了一段他早就錄好的告別語，最后一句是：‘大家不用想念我啊，我就是去釣魚了。再見！’”（節(jié)選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第8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