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落歸根

陳洪斌

第一章深夜驚魂跳樓潛逃生死難卜

1995年8月下旬，一個尋常的星期三。入夜，在東北崇嶺市昌明小區(qū)一棟居民樓的四層一室，一對“野鴛鴦”酒足飯飽之后，正在調情。男的歐陽超，今年52歲，是崇嶺國營煙酒公司經理。女的戴夢霞，今年29歲，是煙酒公司財務科長。她嬌媚的面容配著魔鬼身材，一向令男人們驚艷。兩人于半年前勾搭成奸，戴夢霞旋即由會計員提升為科長，彼此都渴望有幽會的機會。昨天晚上，戴夢霞愛人崇嶺礦務局供應處采購員洛向群，由武漢打來電話，稱剛把車票買到手，周六晚上到家，請她做兩個好菜為其接風洗塵。她想這個時間空檔機會難得，于是今天把情人歐陽超約來共度良宵。戴夢霞把俘獲“一把手”看成是人生的一大成功。歐陽超為在“知天命之年”博得了大美女喜愛而欣慰。兩個人的婚外情正急劇發(fā)酵。性，這個東西怪得很，總愛出毛病。

10點多鐘，正當二人肆意纏綿激情燃燒之際，突然響起了用鑰匙開門的聲音，但由于門鎖關了保險銷從外面打不開。正當二人疑惑之際，門被敲響了，開始是輕輕的，接著激烈了，繼而有人喊道，夢霞，是我，開門吶。

戴夢霞明白了，老公洛向群回來了。不是說周六回來嗎，這怎么提前了三天？原來洛向群早就對愛人的忠貞產生了懷疑，報信的電話是個圈套。驚慌失措的一對裸體，當務之急是穿衣遮羞并想出不被“抓對”的萬全之策。戴夢霞爬到歐陽耳朵上問，怎么辦？

歐陽皺著眉頭想了想說：“我由窗戶出溜下去逃跑?！?/p>

“這是四樓，摔壞了咋辦?！?/p>

“管不了那么多了，憑天由命吧，總比被堵到屋里強?！睔柣琶Φ嘏郎狭舜芭_……

心慌意亂的戴夢霞小聲地叮囑：“千萬小心?！?/p>

催命的敲門聲更響了，戴夢霞應答道，來了，來了。

門開了，燈亮了，有些憤懣的洛向群疑惑地問妻子：“你怎么這么半天才開門?！?/p>

“我睡得死死的，沒聽到敲門聲。這不，我一醒過神兒就來了?！彼樖纸舆^了他手中的旅行包。

二人坐下之后，洛向群說：“給我倒杯水，我渴極了?！?/p>

妻子立即照辦，他邊喝水邊撒目房間的各個角落，說：“我感到不對勁，這屋里好像有股男人味?！?/p>

“你可真會開玩笑”，她眼睛里閃過一絲慌亂，趕緊把話岔開：“你餓了吧，我去廚房給你弄點吃的?！?/p>

“不必，我一點兒不餓?！?/p>

“那我給你燒點熱水洗洗腳?！彼D身進了廚房。

洛向群感到妻子今天比往日溫柔多了，疑慮也加了一成。洗過腳二人睡了。

同床異夢的戴夢霞慶幸丈夫未深追下去，心里還牽掛著歐陽的安危。

且說歐陽笨拙地爬上窗口，雙手把住窗框，面向屋內，腳登墻壁，咬緊牙關，手一松身體貼墻滑了下去。這不是跳，是出溜。瞬間到了三樓，他雙腳踏了一下窗臺，未登住，接著是手摸到了窗口，由于下墜速度太快未抓住，但造成緩沖和身體前趨，嘭的一聲，掉到了二樓的陽臺里。這里堆著一尺來厚的紙殼子，助他意外地實現了“軟著陸”。他清楚這是二樓，腿腳被挫得鉆心的疼。往下看，是頑固的黑，不知地面啥情況，他不敢往下跳了，也是因為沒了死逼的動力。

“嘭”的那聲巨響驚醒了屋內的男人，他睜眼看到了陽臺上的人影，驚慌地喊道：“誰？什么人？”并隨手摸起根鐵棍子。

“別喊，別喊，我不是壞人?！睔W陽壓低嗓子，誠懇地說。

“不是壞人，你午更半夜的上來干什么？”

“大哥，你小點聲，能容我到屋里說話嗎?！?/p>

主人沉默，考慮怎么辦。

歐陽想到了賄賂，可憐兮兮地說：“大哥，你若肯幫我一把，我一定厚厚地報答你?！?/p>

聽到有報答，一種欲望在主人的心中升騰起來，于是他說：“你進來吧?！辈㈦S手打開了照明燈。不速之客進來了，主人一見驚呆了，不由自主地說：“歐陽經理，怎么是你呀。”

歐陽也認出了對方：“你，你不是吳小勇嗎。你住在這呀，真是太巧了?！?/p>

這個吳小勇原來是煙酒公司的倉庫保管員，由于監(jiān)守自盜，三年前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年，刑滿釋放后，他無業(yè)可就，扛著一個載有簡單磨具的板凳，走街串巷以“搶刀子磨剪子”掙點小錢維持生計，同時撿拾紙殼、礦泉水瓶子等廢品賣錢補貼家用。陽臺上的紙殼就是攢著準備賣的。她愛人在晝夜快餐店打工（當日上夜班），月薪只300多元。二人供一個孩子讀書，生活十分拮據。

“快請坐，快請坐?！眳切∮缕婀值貑枺疫@是二樓，你怎么上來的。

“我……”面對昔日的部下，他不知道咋說才好。

“你爬上來要干什么哪？”吳小勇見歐陽衣褲不整，滿是灰污，以為他是爬上來的。

“我不是爬上來的?！?/p>

“那是怎么上來的？”

沉默，歐陽考慮怎么說。

“你午更半夜的鉆到我家來，不說出緣由，我怎么幫你?！鄙酝＃瑓切∮陆又f：“不說是吧，那對不起了，我只好打110叫警察來處理?！眳切∮孪脒^去你主宰過我的命運，今天你栽到我手里豈能不追根問底”。

“別別，我說，我是在樓上被推下來的。”

“樓上？幾樓？”

“四樓?！?/p>

“公司的戴夢霞住在四樓，你到她家干啥去了?！?/p>

歐陽編起了瞎話：“晚上我和小戴陪客戶吃飯，她喝多了，我送她回家，被她丈夫撞見了，他懷疑我倆那個，話不投機，他就把我推下來了?！?/p>

“懷疑就往樓下推，不會這么簡單吧？”吳小勇一副狡黠的神態(tài)。

“就是這么個事，你放我走吧。”歐陽急于脫身。

“放你走可以，你怎么報答我?！?/p>

“只要你不把今天的事情泄露出去，我給你一萬塊錢，明天午后你到我辦公室去拿?！?/p>

“好，一言為定。”吳小勇打開房門，把歐陽送了出去。他心中想，這肯定是被“抓對兒了”。endprint

歐陽出門到街上攔了個出租車，到家已經是半夜，對妻子謊稱陪客戶酒醉滯留賓館。至于弄贓的衣服他解釋為摔倒造成的。被攪了睡夢的妻子對這些無意深究。

第二天吃過早飯，歐陽換上一身筆挺的西裝，若無其事地上班了。在辦公室與戴夢霞打了一個照面，她以為歐陽非摔傷不可，現在見他基本正常，那顆懸著的心放下了。

吳小勇對歐陽的承諾將信將疑，他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于午后三點來到了歐陽裝修考究的大辦公室。崇嶺煙酒公司按營業(yè)額計算，是這個市國營商業(yè)的2號企業(yè)，經理辦公室自然有些氣派。只見歐陽氣定神閑地坐在老板臺后的轉椅上，昨夜失魂落魄的慘象已經無影無蹤。

吳小勇主動搭話：“歐陽經理，我來看看你。”

“啊，好，你來了?！闭f著歐陽從抽屜中拿出一個鼓囊囊的大信封，扔給了吳小勇，說：“你走吧，回去給我老老實實過日子。”

走在回程路上的吳小勇，對“老老實實過日子”完全理解了，這是警告他必須守口如瓶。這一萬元人民幣對貧困的吳小勇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他喜滋滋地對老婆說：“今天晚上咱們全家下館子，明天買個大彩電?！?/p>

第二章事主反目隔墻有耳探獲隱情

當晚的“好事”被戴夢霞的丈夫攪了，二人都有意猶未盡之感，雖然恨死了洛向群，但無可奈何，只能再尋機會幽會。三天后的周六，戴夢霞以陪客戶旅游為由，騙過丈夫，與歐陽潛入了距市區(qū)30多公里的梅鹿山莊，選了一個豪華房間住了下來。這是歐陽“空降”后二人第一次單獨會面。在單位雖然不乏見面機會，但那種場所只能說“官話”，不能進行心靈地交流。戴夢霞急于知道歐陽“空降”的情況，于是關心地問：“你下去摔傷沒有?！?/p>

“只劃傷點皮兒，現在全好了。幸虧我掉到二樓吳小勇的陽臺里，有紙殼子救駕，不然后果難料?！?/p>

“吳小勇沒難為你。”

“我用一萬塊錢把他收買了，他高高興興地把我送出了門。”歐陽隱瞞了被“審問”的情節(jié)。

“我擔心死了，沒傷著就好”。她接著說：“想不到那個死鬼提前回來了，逼著你冒險跳樓。這是我欠你的，今后我會補償你?！?/p>

“怎么補?！睔W陽用色迷迷的眼睛看著她。

“只可會意，不能言傳?！彼艘谎鄞巴庹f：“這里的環(huán)境真美，咱倆放松放松，好好玩一天。晚下我就報答你。”

白天二人垂釣飲酒，夜間顛鸞倒鳳。星期一，趕回公司上班。

洛向群對妻子夜不歸宿心生懷疑，他問妻子為什么在外面過夜？

戴夢霞的回答是：“車壞了。第二天早晨修好才回來”。

“你們公司的轎車都是新的，怎么可能壞呢？”

“你問我，我問誰。愛信不信，不信你調查去?！逼拮記]好氣地說。

洛向群一向怕老婆，見戴夢霞生氣了，不敢再追問。但他心中對妻子可能有了外遇的想法更強烈了，琢磨怎樣可以拿到證據，忽然想到了小有名氣的“追風偵探所”。于是，他委托“追風”調查妻子是否紅杏出墻。所長說這種業(yè)務是我們的強項，保證給你弄個水落石出。。

下一個周日，戴夢霞以去省城公出的名義走了。晚九點多“追風”給洛向群打來電話，稱“戴夢霞與煙酒公司經理歐陽超住進了樺林酒家1609房間，怎么辦，你自己拿主意吧?！?/p>

洛向群放下電話，想了一會，決定去“抓對”。他懷揣剔肉的尖刀，下樓“打的“向樺林酒家奔去。

樺林酒家座落在市區(qū)東郊，是一處集餐飲、住宿、娛樂、洗浴為一身的四星級酒店，它周遭的草坪蒼翠欲滴，十分養(yǎng)眼；草坪邊緣的紫丁香和米蘭，散發(fā)著沁人心肺的花香；外圍的白樺林還造就一些神秘。這里的高消費另人咂舌，而優(yōu)秀的服務總是令人流連忘返。

當晚，歐陽與戴夢霞在17樓的旋轉餐廳吃了高檔自助餐，大快朵頤之后，入住了16層的高級客房。

正當二人進行那古老而新奇的游戲時，房間的門被敲響了。

“誰？”歐陽問。

“我找戴夢霞?！甭逑蛉旱恼Z氣中帶著憤怒。

“你搞錯了，這里沒有姓戴的。”

“我是戴夢霞的丈夫。歐陽超，你少裝蒜。快開門，不然我報警了?！?/p>

屋內的兩個人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所措。戴夢霞小聲對歐陽說：“這個死鬼，怎么知道咱倆在這里，怎么辦?！?/p>

敲門聲越來越響，歐陽知道沒有蒙混過去的可能，對戴夢霞說，放他進來，見機行事吧。

門開了，洛向群見屋內一對孤男寡女，頓時氣炸了肺，獰笑著對歐陽說：“歐陽經理，你挎著我老婆開房，真是缺德到家了?！闭f著上去狠狠地抽了歐陽一個“協和”嘴巴，打得歐陽嘴角流血，眼冒金星。面對著人高馬大的洛向群，毆陽低聲下氣地乞求道：“小洛，對不起。事情已經這樣了，請你原諒，你說吧，怎么好?！?/p>

“我殺了你們這對狗男女?！闭f著，洛向群從腰間拔出一把閃亮的尖刀，雙眼閃著憤怒逼人的兇光。

戴夢霞急忙阻攔：“向群，都是我不好。但你不能行兇啊。殺人償命的道理你該知道吧?！?/p>

“跪下，饒你倆不死。”在刀光的威逼下歐陽跪下了，戴夢霞抱著“太座”的權威，以無所謂的神情坐在一邊。她心中納悶兒：這個一向惟命是從的“妻管嚴”，今天怎么突然間成了有血性的男子漢？

“歐陽，你說咋辦吧！”洛向群把刀在歐陽面前一晃，嚇的他歪頭躲避。

“你看這樣行不行，我給你一些錢做為精神補償?！睔W陽用誠懇腔調說。

事發(fā)突然，如何收場，洛向群也未考慮成熟，想了想說：“你先寫出認罪書再說。”接著思考著怎樣懲治這個色鬼。

歐陽從手包中拿出紙筆，按下驚魂苦苦地思索，寫了一句話：我與戴夢霞通奸有罪，簽名下是年月日。洛向群拿到手看了看說：“你想拿錢消災，那好，就拿20萬吧?！?/p>

歐陽心中竊喜，知道有了私了的可能，于是說：“我拿不出那么多，最多5萬?！?/p>

“你他媽當大經理，貪污受賄，有的是錢，不想出血，我就報警，叫你身敗名裂?！甭逑蛉和{歐陽。endprint

這時戴夢霞說話了：“向群，這事張揚出去對誰都不好。你得點錢消消氣得了，別要那么多，就10萬吧?！?/p>

洛向群想僵持下去不是辦法，報警自己啥也得不到，于是對歐陽說：“10萬也行，你打電話叫家人馬上送來。”

“我手頭沒那么多現金”，歐陽想了想說，我先給你打個欠條，事后叫小戴把現金捎給你。

“兩天內必須把錢拿來，你若?；^，我就宰了你。”洛向群收起欠據，飛起一腳把歐陽踢了個趔趄，拉上戴夢霞揚長而去。

到家之后，兩口子先吵了一陣，后來進行了不愉快的談判，最后以“性格不和，感情破裂”為由，和平分手。第三天，二人去民政部門辦了離婚手續(xù)，這對夫妻在婚姻的險灘翻船了。由于過錯在女方，戴夢霞凈身出戶。洛向群幫戴夢霞把衣物裝進一只大皮箱，打了一臺出租車，送她回娘家。

一場惹禍的婚外情使戴夢霞失去了家庭，歐陽暗暗高興，因為很久以來他就嫉妒洛向群“霸占”了大美女，現在好了，他想戴夢霞再也不會遭到姓洛的蹂躪，暗下決心一定好好照顧她，讓她成為自己的專用品。

幾天之后，歐陽與戴夢霞相約，于晚6點來到了溪盛源大酒店的預定房間幽會，這是“劫后余生”的首次單獨會面。

“那天晚上回家之后，小洛打沒打你?！边@是歐陽一直的牽掛。

“沒有。”

“你給他戴綠帽子，他就忍了?！?/p>

“沒忍，他罵我是養(yǎng)漢老婆，不守婦道?！?/p>

“你咋說?！?/p>

“我說這是我的自由。”

“說得好，就把他逼到了離婚的死角?！睔W陽的辯術不錯。

“我倆算是和平分手，我凈身出戶了?！?/p>

“你對他還有點留戀？”

“沒有，我心里只有你。”她給他一個媚眼兒。

“你回到娘家，爸媽、弟弟、妹妹都是什么態(tài)度?！?/p>

“孩子大了不由娘，他們必然有這樣那樣的看法，可都不與我說，但我有芒剌在背的感覺，很不自在?！彼秊楹笤挻蛳铝朔P。

“真難為你了?！?/p>

“好了，不順心的事都過去了，讓我們來享受生活吧?！彼崎_門招喚服務員上菜。

兩道清淡的佳肴，兩道猛食厚味，一瓶高檔次的張裕紅酒先后上來了。

“你知道我為什么點張裕嗎?！贝鲏粝脊逝摗?/p>

“你喜歡它的味道?！?/p>

“錯，張裕，預示著咱倆張開欲望的翅膀，展翅飛翔。”戴夢霞這個中專生，努力尋找美麗的詞匯。

“為我們的美好未來干杯！”歐陽隨和著。

幾杯酒之后，戴夢霞乳峰高挺，面若桃花?？吹脷W陽心癢難撓，他要動手動腳，被她用胳膊擋開了：“你急什么，把正經事定下來了再親?！?/p>

“快說?！?/p>

“你得給我買一戶樓房，解決住的地方。一來我在娘家擠不是長久之計，二來咱倆也需要一個安全的住所。”她擺出了不好反對的理由。

“是該買，這幾年你弄的錢買一戶房子不成問題吧。”他暗指她貪污公款。

“我的錢就20多萬。我爸去北京做心臟支架，拿走10萬，剩下的十幾萬不夠買房。再說了，我一點錢沒有怎么行啊?！蓖Ａ艘幌?，她把一束嚴厲的目光射過去說：“怎么，這錢你不想出啊。”

歐陽趕忙陪著笑臉：“我出，我出?！?/p>

“這還差不多。為了你的誠意喝完酒我陪你去跳舞，今夜就住在這?！?/p>

歐陽超這個腐敗分子，何以能爬到正處級坐上煙酒公司經理的寶座，這事要從頭說起。他家原住在距市區(qū)40公里的河灣村，祖輩都是農民。歐陽1943年生，是兄弟姐妹三人中的老末，大哥歐陽凱長他10歲。1950年父母去世后，家中生活相當困難。為了改變命運，大哥咬牙供弟弟讀書。1959年歐陽超初中畢業(yè)，到市內找工作，謀到了一個在國營機械廠食堂打雜的工作，具體活計是擔煤、劈柴、倒爐灰等。他對這份每月能拿到現錢的工作十分珍惜，干得很出色。食堂的師傅都很喜歡這個勤奮的年青人。近朱者赤，他逐步學會了一些做飯菜的技術。為了提高技能，他買了兩本《烹飪學》進行鉆研，三年后成了一名能上臺面的廚師?？磥磉@是個與城市有緣的年青人。

“文革”初期，歐陽是機械廠第一個造反者，曾“榮任”造反團長。在組建“三結合”領導班子中，因他貧農成分“根紅苗正”，當上了工廠革委會副主任?！拔母铩苯Y束，在清查“三種人”時，因為他在運動中打人和與食堂服務員搞破鞋被撤職，降為廚師領班兒。這時，官位與他是個可望而不可即的遙遠臺階。

事情的轉機發(fā)生在歐陽的兄長歐陽凱身上。他是個農活多面手，沒讀過書，只在解放初期的文化夜校學了點文化。他不安于貧困，總想發(fā)家至富，在計劃經濟時期卻屢屢受挫。改革開放之后，歐陽超開始承包士地，先是50畝80畝，后來大幅度增加，到1984年承包1000畝，1991年達到了4000畝。年純收入達到了300多萬元，成了省內聞名的種糧大戶。有錢之后，他創(chuàng)辦了農機修理廠，在沈陽市開辦了一家超級市場。省、市、縣領導對這個“農工商三位一體”的種糧大戶十分推崇，多次到他家參觀采訪，由此他結識多位“大官朋友”。主流媒體也多次報道過他的事跡。

他的人生信條就是兩個字——送禮。原始階段送自產的大米、豆油、豬肉、粉條子，后來發(fā)展到高級階段，干脆送人民幣。得到他賄賂的各級官員，在資金、種子、農機、化肥、補貼上向其傾斜，使他的財富更加膨脹。

歐陽凱發(fā)財了，想起了在灶臺上打拼的弟弟，于是向崇嶺市委書記及其以下能管到歐陽超的官員送錢。錢能通神，自然能買到官帽子，1986年把歐陽超調到煙酒公司任業(yè)務科長，兩年后提為副經理，后一年多老經理退休，他坐上了一把交椅。從此，歐陽超一改油漬麻花的“火頭軍”形象，西裝革履，發(fā)膠噴頭，乘轎車上下班，成了崇嶺市一位“名人”?！懊恕必M可沒有小姘，于是勾上了戴夢霞。

時間的快車進入了1996年7月，吳小勇的兒子中考差二分未能進入重點高中，非要進，要交一萬塊?！皳裥８叱辍笔歉鞯氐耐ú　７蚱迋z東挪西借湊了8000元，差2000元怎么辦。吳小勇想到了歐陽，他再次來到了“經理辦”，向歐陽求援。歐陽滿心不情愿，但考慮到已往的“交情”，假惺惺地說：“供孩子讀書是正經事，我贊助你兩千塊，但下不為例，你不要再來找我?！眅ndprint

吳小勇拿到錢，心里想歐陽真夠意思。

時間不為貧困人少駐，轉眼來到了春節(jié)，吳小勇借的外債好些未還上，債主逼討，無計可施的吳小勇又想到了搖錢樹歐陽超。他再次來到“歐辦”求援。這次歐陽火了，高聲斥責道：“老吳，你不要得寸進尺，拿這件事發(fā)財。我那點事兒，充其量是生活作風問題，沒什么了不得的。而你，這是敲詐勒索的犯罪行為，你有前科，公安局長是我朋友，你不老實，我一個電話就把你抓起來?！?/p>

吳小勇害怕了：“歐陽經理，今天我是向你借錢，借給我，是情誼；不借，是本份。你別發(fā)火，我走了?！彼伊锪锏刈吡?。

隔墻有耳，歐陽不自覺的高聲調被鄰屋的副經理朱力拔聽到了，這人是潛藏在歐陽身邊的政敵。問題是歐陽造成的。按領導班子分工，朱力拔分管購銷業(yè)務，按理應該負責全公司的商品購銷?？墒牵瑲W陽把訂（進）貨權、付貨款權死死抓在自己手里，光叫朱力拔管營銷。訂貨付款與供貨商打交道，能吃回扣，得賄賂，中飽私囊。而且是一對一的暗箱操作，隱蔽得難以發(fā)現。這些年歐陽摟了百萬之多。而抓營銷，有任務指標壓著，往往是出力難討好。朱力拔為此一直耿耿于懷。近一年多來他見吳小勇幾次找歐陽，心里就覺得奇怪——小偷怎么與經理打交道？偵探小說中那句“一切反?，F象都值得研究”的話激發(fā)了他的靈感，今天他要對奇怪的“歐吳關系”探幽索秘。

為此，朱力拔麻利地追了出去。

崇嶺煙酒公司是個批發(fā)兼零售的企業(yè)。多數地區(qū)煙，酒分為兩個公司，而崇嶺市是合在一起的。一至三樓對外營業(yè)，經理辦在四樓，追到二樓朱力拔裝作無意中碰上吳小勇，漫不經心地說：“吳小勇，好久不見，你逛商店來了?！?/p>

吳小勇很意外：“朱經理，我……”

見吳小勇雙手空空，朱力拔問：“逛商店怎么不買東西?！?/p>

“嗯，看看”，他敷衍著說。

“聽說你有磨刀技術，我家菜刀、水果刀、剪子都鈍的不行了，請你給我收拾收拾?！?/p>

“今天沒帶工具，改日吧?！?/p>

“難得見到你，又趕上我今天有空，走，坐車去拿（工具）?！?/p>

吳小勇不好再推辭，兩人走到店外截了一臺出租車，先到吳家拿磨具，轉而來到了朱力拔家。朱把吳讓到了客廳里，端上一盤水果說：“你先吃點水果，完了再干活。”受寵若驚的吳小勇吃了兩個水果，開始干活。約一個多小時，幾把刀剪磨好了，朱力拔拿出20元錢要付款。

吳小勇說：“朱經理，你這不是砢磣我嘛，給你磨刀能要錢嗎?！?/p>

“不收錢”，他看了一眼墻上的電子表說，快5點了，老伴不知啥時候回來。走，咱倆出去吃飯吧。

“干這點兒活，吃什么飯吶?！眳切∮峦妻o著。

“快走吧，一個人上飯店沒味，就當你陪我了?！敝旖浝韽木乒裰心贸鲆黄刻J州老窖特麯，二人下樓進了一個中檔飯店的僻靜包間。點了溜里脊、芙蓉雞片、五香牛肉、拌瓜菜，在老窖的溢香中吃喝起來。吳小勇沒喝過這樣好酒，感到朱經理夠意思。朱力拔有意灌他，一瓶酒吳小勇喝了八兩多，已經醉意朦朧，防范意識喪失了。朱力拔不失時機地說：“我看你找歐陽經理，一定是遇到什么困難了吧，他幫你解決了？”

“歐，歐陽，不，不夠意思，我向他借，借錢，他不借，還訓我，還要把我抓起來。”吳小勇舌頭硬了。

“你犯什么法了，他要抓你?！?/p>

“說我什么，什么敲詐羅索?！?/p>

“你怎么敲詐勒索了?！?/p>

“是這么回事?！庇谑?，吳小勇猜測加分析，把歐陽與戴夢霞搞破鞋被抓對兒、空降陽臺、出一萬元封口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

第三章全身而退因禍得福坐擁超市

歐陽與戴夢霞關系曖昧，朱力拔早有耳聞，現在得到了證實。有了原生態(tài)的一手材料，他以“歐陽超道德敗壞，破壞他人家庭”為題寫了一封舉報信。朱力拔想象加分析，盡自己文筆之所能，寫得相當精彩。末了感到份量太輕，又加上“歐陽超把持進貨及付款權，幾年來貪污受賄吃回扣多達200多萬元”。當然這個數是他估計的。信的落款為“商公言”，寓意商店職工的控告，寄給市紀委。

市紀律監(jiān)察委員會見是匿名信，未怎么重視，待看了傳奇般的第一部分之后，感到事實可能存在，于是決定立案，派人調查。兩名調查人員找到了吳小勇和戴夢霞的前夫洛向群，很快就把歐陽道德敗壞的問題查清了。

接著查經濟問題，調查人員排查了公司的供貨廠家，到年供貨值超過50萬元的有關廠家進行調查，對方證實“從來未給過歐陽經理錢”。這是因為當時工商交易，商業(yè)處于買方市場，支配著交換關系，廠家為了推銷產品，注重保護客戶利益，不做那種得罪客戶、自己堵塞流通渠道的證實，因為發(fā)展一個大客戶很不容易?！盎乜邸彪y查，可見一斑。

貪污問題查無實據，疑罪從無。由于光落實了生活作風問題，繁忙的市紀委決定對歐陽的問題降格處理：責成煙酒公司的上級商業(yè)局黨委，找歐陽超訓話，并由本人寫出交待材料，后由局黨委提出處理意見，上報市紀委。

商業(yè)局黨委書記程興雨接到案件之后，對這位“愛將”的低級錯誤很生氣。生氣歸生氣，由于拿過人家票子，萌生了保護他的念頭。思來想去，打定了叫他“全身而退”的主意。這個主意是與整個商業(yè)形勢密切相關的。

1996年，中央政府對國有企業(yè)改革制定了“國有民營”的政策。崇嶺市政府在貫徹中央精神中，制定了工商企業(yè)“轉租破賣”的改革方案，既轉變所有制形式，出租，破產或整體出賣。要求所有商業(yè)企業(yè)根據自身情況選擇改革形式，加速改革步伐。文件剛發(fā)到黨委，局里正在制定具體實施辦法。這樣的改革使企業(yè)經理們都面臨一個出路問題。想到這，程興雨認為叫歐陽提前退休，離開權利的漩渦當為上策。于是，他用電話把歐陽約到了辦公室，把事情全談開了。最后語重心長地說：“你因為這件事情挨個處分，那是終身的污點。你要聽我話退下去，我和上邊說說就拉倒了?！?/p>

歐陽見丑事曝光在黨委書記面前，像一個泄氣的皮球癟塌塌坐在那里，胡亂地打著主意，他最擔心的是撤職查辦。當聽到“退下去”可以不挨處分時，感到有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即說：“程書記，我完全聽你的。我愿意辭職提前退下去。請你與市委領導好好說說，千萬別處分我?！眅ndprint

“那好，你抓緊寫個檢討交上來?！?/p>

“我這就回去寫?！?/p>

歐陽是市委管的干部，程興雨做為基層黨委書記怎么敢先斬后奏呢？這是因為他此前曾給現在的市委書記當過三年秘書，兩個人的關系很鐵。拿到歐陽的檢討，程興雨沒去市紀檢委，而是找了市委書記，刻意把歐陽的錯誤降了調。最后說：“我叫他提前退休，辭職回家了，這是個不處分的處分?！?/p>

“你和他談了嗎？”市委書記急著問。

“談了?！?/p>

“有點兒草率，應該先向我匯報一下?！?/p>

“我想他一個生活作風問題，就自作主張?zhí)幚砹耍銢]意見吧?！?/p>

“就那么的吧。你小子今后做事別這樣毛毛楞楞的。”書記原諒了這個一向忠于自己的部下。

“還有，商業(yè)現在正在進行產權制度改革，歐陽空出的位置，就由二把手朱力拔接替得了。當今之勢，少一個干部就少一份麻煩。你看可以嗎?！背膛d雨向書記請示道。

“可以?！睍浾J為這是一步無關緊要的閑棋。

兩件事情都辦妥了，程興雨高高興興回到局里，把組織部長叫過來吩咐道：“你給煙酒公司歐陽經理辦個內退手續(xù)，待他到了退休年齡再辦正式退休?！?/p>

歐陽超就此全身而退。

退下來之后，歐陽由一個繁忙的大經理，一下子成了一個沒事干的人，失意、落寞弄的他抓心撓肝。過去他往往以“單位有事”為由，欺騙妻子，與戴夢霞幽會?，F在借口沒了，只能空懷對戴夢霞的思念。他搜索枯腸想辦法，幾天后有了主意——去農村幫大哥種地。于是他來到河灣村大哥家，說被人以貪污受賄的罪名誣陷了，提前退休了，在家呆不住，到這里幫把手。

大哥說：“你離開農村30多年了，種地這套已經生疏了。我在沈陽珠林路有一處超市，由我大兒子管理，他要出國發(fā)展，一直沒有合適的人接。搞商業(yè)你是內行，正好你去把它接過來。這個店每年利潤有四五十萬，咱倆平分。我希望你把錢用于培養(yǎng)你那兩個兒子，咱們歐陽家要趁國家太平盛世，更加興旺起來?！?/p>

“大哥信任，我就去?！钡艿苄睦飿烽_了花。

“我這就打電話?！闭f著歐陽凱撥通了兒子的手機，通報了他的決定。兒子相當高興，盼望老叔盡快到職。

歐陽超感到大哥知人善任，自己當商店經理有年，管理超市一定會得心應手。臨赴任前，他感到這些年搞婚外情愧對妻子，做點補償吧，于是把工資卡交給了妻子丁婉如說：“沈陽超市年利潤幾十萬，我工資這點錢就留給你花吧?！?/p>

“到那好好干，別辜負大哥的期望?！?/p>

貌合神離的夫妻倆沒有更多的情話，就這樣平淡的告別了。

臨走前，歐陽依依不舍地辭過戴夢霞，到沈陽接管了超市，當上了老板。對這個難說華麗的轉身，歐陽很欣慰。他想此前一直為共產黨工作，到頭來是出力沒得好，弄了個黯然離開?，F在好了，全然是自己的事業(yè)，一定要勵精圖治，干出成就，光宗耀祖，并讓“富翁”二字成為自己名字的后綴。這是一個營業(yè)面積2000平米、名字為“滿開心”的副食品商店，坐落在居民區(qū)，客源穩(wěn)定，周圍競爭不熾。但由于原來的經理小歐陽“要出國干大事”，沒能盡心盡力經營，浪費了一些資源。雄心勃勃的歐陽超，能否有所作為呢，我們拭目以待。

第四章背棄發(fā)妻惹惱兄長逐出門庭

歐陽離開公司后，朱力拔當上了一把手。戴夢霞理所當然地被免去了財務科長職務，她一氣之下買斷工齡，離開公司回家。她在電話中向歐陽述說了自己不幸的遭遇。歐陽說，你下來的正好，我這正缺管理人員，你快過來當財務總監(jiān)吧。

戴夢霞喜出望外，到美容院把自己美化一番，興沖沖地來到了沈陽“滿開心”超市，干起了財務總監(jiān)。財權，從此被她牢牢地抓住了。更讓她高興的是兩個人公開地住在了一起，儼然一對“合法夫妻”。

這兩個來自國營商業(yè)有一定經驗的管理者，整頓了職工隊伍，補充了貨品，實施了一系列促銷措施，把超市管理得井然有序，效益逐步提高。1997年4月初接手，到年終實現利潤40多萬元。1998年持續(xù)攀升，盈利60多萬元。

有錢了戴夢霞忘乎所以起來，到駕校學習開車。拿到駕照后她對超市的貨車沒興趣，叫歐陽打電話，請示用大伯哥應得的30萬買轎車，歐陽凱爽快的答應了。于是，一臺北京現代轎車立即買到了手，從而駕車兜風成了她一大愛好。她的服飾也一改在崇嶺的趕潮流，而追求穿出個性，著裝全是法國和意大利名牌，拎的幾個兜子全是萬元以上的舶來品。吃喝也講究起來，與歐陽頻頻進出高檔酒店，她聲言“一定要對得起自己”。歐陽對她的奢靡不但不加阻止，反而助紂為虐，肆意寵，盡情慣，助長她肆意妄為。

物質生活滿足之后，戴夢霞想到了“名份”。1999年正月初六，她嚴厲地要求歐陽：“你得娶我，領證，咱倆成為正式夫妻?！?/p>

歐陽傻了：“我有家，有孩子，娶你，他們怎么辦?！彼麅刃闹幌牍砘?。

“你舍不得黃臉婆子，我怎么辦。跟你以來，我已經做兩次人流了。這后半輩子我不能總當二奶吧?！?/p>

“容我考慮考慮?！睔W陽意在拖下去。

“我給你一段時間考慮，十天內你要不做出決定，別怪我不客氣?！?/p>

“你能咋的。”他以為一個小女子沒什么能量。

“我回崇嶺去，把你在公司貪污受賄100多萬的事實全抖露出來，你就等著進監(jiān)獄吧。別忘了我可是唯一的知情人。”她亮出了撒手劍，接著說，考慮期間你不能碰我，也不準與我說話，從今晚起，咱倆分開睡。

“冷戰(zhàn)”開始了。她刻意打扮得更靚麗，每到晚上，身著極具性感的內衣，花妖狐媚地在歐陽面前晃來晃去，挑逗他的忍受力。僅僅過了七天，歐陽就舉手投降了，他賤疵疵地對戴夢霞說：“小霞，我認輸。讓我和你睡在一起吧。”

“美的你，不離婚，別想碰我?！彼毁I賬。

“聽你的，我離。”他低聲下氣。

“你馬上打電話，我要聽你怎么說?！彼讲骄o逼。endprint

歐陽為難地說：“這事兒，在電話里說不明白，我給她寫信。”

戴夢霞瞪他一眼說：“快寫，完了交我審查?！?/p>

歐陽沒勇氣在電話中向妻子說離婚，斟酌再三，以委婉的口氣給丁婉如寫了離婚信和離婚協議書。戴夢霞拿到手一看，斥責寫得“沒勁”，于是她親自操刀添加了下列內容：我與戴夢霞已相愛多年，這兩年已經公開住在一起，形成了事實婚姻。咱倆的婚姻已經名存實亡，請你立即在離婚協議上簽字，做個了斷。你同意與否都沒用，我不會回去了。

戴夢霞讓歐陽抄寫一遍寄回了家中。

歐陽超的妻子丁婉如，出身大地主家庭。在那個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年代，被下了“另冊”，升學就業(yè)都受到了歧視，初中畢業(yè)到機械廠食堂當了一名服務員，與歐陽是同事。身材阿娜，面容俏麗的她，為人低調，謹小慎微。在歐陽的苦苦追求下，兩人相戀，結婚，生子。她相夫教子，是典型的賢妻良母。改革開放之后，隨著歐陽的升遷，她調到了自己心儀的單位——市圖書館，做了一名圖書管理員。閱讀文學作品是她的唯一愛好，文學使人善良，這進一步培養(yǎng)了她寬厚仁慈的品性。她對丈夫有極大的忍受力，歐陽在外面沾花惹草，她只作蜻蜓點水式的提醒，勸導，從來不吵不鬧，渴望他自己改邪歸正。

1998年55歲的丁婉如退休了，閑賦在家的她，用漫長歲月積累的經驗來觀察人生，感到晚年是人生旅程的華彩路段，必須做自己喜歡的事，于是讀書成了她的最愛。她把英國哲學家培根（1561——1626）關于“讀史使人明智，讀詩使人靈秀，數學使人周密，科學使人深刻，倫理學使人莊重，邏輯修辭之學使人善辯，凡有所學，皆成性格”這段話，寫成字畫，裝裱之后掛在客廳，鞭策自己勤奮讀書。對歐陽超的事情很少過問，她不因飯桌上沒有丈夫而黯然，呈現著一種平實的精神富有。

接到離婚信，她沒有憤怒、傷心、辱罵，認真思考之后，把兩個兒子叫了回來，平靜地說：“你爸要與我離婚，這肯定是戴夢霞的主意。事已如此，離就離吧。有你們在媽跟前，媽就知足了。這是你爸的信和離婚協議書。你們看看吧?！?/p>

大兒子是交警，二兒子是門窗推銷員。聽了這個不幸的消息都怨恨爸爸，心向著母親。共同說：“媽，你別為這件事傷心上火，我爸是一時糊涂。我們倆去找他理論，一定讓他改變主意，收回成命。”

哥倆來到了“滿開心”超市，首先觀察到的是戴夢霞以女主人的身份呼東喚西，頤指氣使，二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強壓著怒火對父親說：“我倆是為你和我媽的婚事來的，我媽那點不好你要離婚。我們分析都是戴夢霞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挑的壞，她有什么資格在這里作威作福，還要破壞咱們家的幸福。”

“混賬小子，這是你戴姨，怎么說話呢。”歐陽訓兒子。

戴夢霞立刻幫腔：“你們倆真缺乏家教，對長輩不知道尊敬，還出口不遜?！?/p>

當交警的老大很鄙視她：“你算老幾？不就是個小三嗎。這里沒你說話的份，咬草根上一邊瞇著去！”

“混蛋小子，你敢罵我?！?/p>

“罵你怎么了，我今天就要教訓教訓你，讓你知道破壞他人家庭的下場?！闭f著老大一個掃堂腿就把戴夢霞踢倒了，接著是幾個重拳。老二同時踢她兩腳。

倒在地上的戴夢霞邊哭邊喊：“歐陽，你不管這兩個畜生啊?！?/p>

歐陽感到兒子太過份了，氣憤地操起拖把，劈頭蓋腦地把兒子趕出了門外。

小兒子摸著頭上的包說：“爸，只要你不和我媽離婚，打死我也行?！?/p>

“就憑你倆對戴夢霞的態(tài)度我也得離，大人的事你們少摻合?？旖o我滾蛋。”歐陽既是安慰戴夢霞，也表明了態(tài)度。

哥倆在門外向屋里望了望，感到無計可施。老大想了想說：“這事只能找大伯父，請他來解決。”于是，二人趕到河灣村，向伯父匯報了情況。

伯父歐陽凱聽了并未感到事態(tài)嚴重，他說：“你爸一向聽我的，我去說說他，不可能與你媽離婚。至于那個姓戴的，我給她幾個錢，打發(fā)她走就是了。”他以為金錢是萬能的。

第二天歐陽凱乘轎車來到了“滿開心”，在沒有第三者參加的情況下，哥倆嚴肅認真地談了起來。

哥哥首先開口：“大哥對你怎么樣。”

弟弟：“好，非常好。小時候供我讀書，接著給我進城找工作，繼而給我買官，最后又給我這個超市。沒有大哥的培養(yǎng)幫助就沒有我今天?！?/p>

“大哥的話你聽不聽?！?/p>

“聽。”

“那好，你把姓戴的女人打發(fā)走。把你媳婦婉如接來，好好過日子?！?/p>

弟弟沉默一會說：“大哥，很對不起，什么事我都可以聽你的，這件事不行。小戴跟我多年了，我不能甩她，婚姻自由是合法的。”

“你少拿婚姻自由來唬人，你這是喜新厭舊，缺德。你自由了，孩子他媽怎么辦？這些年你在外面沾花惹草她寬容你，真把你慣壞了。你說，她哪點不好？”哥哥抓住“喜新厭舊”的本質，狠訓弟弟。

“她是個好人，我對不起她。”弟弟輸了理。

“那為什么還要離？”

“是這樣，我在煙酒公司貪污受賄100多萬，小戴都知情。我若不娶她，她要揭發(fā)把我弄監(jiān)獄去。我只好答應她?！钡艿芤詾檫@個理由可以說服兄長。

哥哥有些意外，但他沒有為懲治腐敗而大義滅親的覺悟，還以道德說事：“男子漢大丈夫，既或蹲監(jiān)獄也不能背叛發(fā)妻。”

“是，我不該背叛她。大哥，你看這樣行不行，采取一個折中的辦法，我不離婚，也別打發(fā)小戴，維持現狀怎么樣?！钡艿芟氲暮苊?。

哥哥來氣了，疾言厲色地說：“大丈夫行事要光明磊落，怎么可以背著結發(fā)妻子在外面養(yǎng)娘們呢？咱們歐陽家絕不允許這樣胡鬧?！?/p>

“唉，是不得已呀?！崩砬~窮的弟弟囁嚅道。

哥哥來火了：“你個窩囊廢，離不開那個女人，你給我滾出去，明天就走，我這里容不得烏七八糟的人。這個超市我給婉如了?！?/p>

弟弟：“她從來未經過商，肯定干不了?！眅ndprint

哥哥：“那你就別操這份心了。她是本份人，我相信她不比你差?！?/p>

歐陽凱財大氣粗，一言九鼎，事情就這樣定了。

挨了訓的歐陽超又遭遇了開除，心情沮喪地把相關情況對戴夢霞說了，最后說：“我為了你，得罪了大哥，還失去了這塊事業(yè)，代價太大了，離婚的事你就別堅持了，咱倆就這么過吧?！?/p>

“想不到事情是這樣的結果，你的犧牲夠大了。只要你死心塌地跟著我，離婚的事就算了?！贝鲏粝紘@了口氣，接著說端人家飯碗不容易，走就走吧。

“崇嶺不能回，咱倆到哪去呢?！睔W陽問戴夢霞，也像似問自己。

戴夢霞想了想說：“我姑舅哥在江蘇省連云港市工商局，他說連云港是全國十大港口之一，這些年發(fā)展很快，創(chuàng)業(yè)的機遇比較多。咱倆去那看看能不能找點事做，如果不行，權當旅游了。”

“別冒蒙去，你聯系一下，看你親屬怎么說?！?/p>

“好，我給他打電話?！?/p>

電話立即撥通了，對方表示歡迎他倆到連云港創(chuàng)業(yè)，將盡其所能幫助，兩個人懸著的心放下了。

接著連夜進行了工作交接。最后，弟弟向哥哥請求把新買的轎車開走。

“開走吧，算是留個紀念?！毙珠L寬容了弟弟。

次日，天剛蒙蒙亮，戴夢霞開著車，二人搶著清晨上路了，沒有告別，沒有送行，走得很不光彩。

第五章海濱創(chuàng)業(yè)高薪受聘移情別戀

二人于第二天午后到達了連云港，受到了親屬的熱情接待。當談到工作時，姑表哥問戴夢霞，你們是想打工還是自己創(chuàng)業(yè)。

“創(chuàng)業(yè)?！贝鲏粝紤B(tài)度很明朗。

“想辦廠呢，還是開店，或是搞房地產。”表哥問。

“開店吧，飯店商店我都干過?！睔W陽想到了自己的專長。

“大體準備投資多少錢?！?/p>

戴夢霞想了想說：“60萬左右?！眱蓚€人的錢都在她手，歐陽原有100多萬，為她買房子花去了30多萬。她想把歐陽的錢全用上。她原有15萬，在超市弄了50萬，現在她有65萬，全存在銀行卡里，她不想花自己的錢。

經過兩天的尋找對比，花72萬元在連云區(qū)海邊買下了一處120平方米的飯店（平房）。歐陽把原來“海鮮小吃”的牌匾改為了“東北大菜”，經過緊張的準備，匆忙開業(yè)了。歐陽做廚師，戴夢霞當服務員兼收款員?！拔逡弧敝?，日營業(yè)額僅為200多元。隨著天氣的升溫，日營業(yè)額達到了千元。兩個人忙得不可開交，只得雇了三個人，兩個包餃子，一個當服務員。但仍然忙不過來，問題出在了歐陽身上，他既要做菜又要改刀（切菜），往往顧此失彼，耽誤了營業(yè)。一個雇員告訴歐陽，市里有一家“騰云食品公司”，菜，是凈菜上柜；肉，切成了片、絲、塊、丁，拿回來就可以下鍋，很適合咱們用。

“那太好了?！睔W陽叫戴夢霞去看看。

戴夢霞開車在雇員的導航下來到了“騰云公司”，見是一處營業(yè)面積5000多平米的副食品超級市場，主營海產品，肉類，兼營煙酒糖茶、調味品、蔬菜等等，光冷藏保鮮柜就有100多節(jié)。一句話，飯店需要的食材，這里一應俱全。戴夢霞選了滿滿兩推車貨物，高高興興地“凱旋”了。此前買料，在飯店附近東拼西湊，費時費力，從此“騰云公司”成了飯店的原料供應商。

一個多月之后，戴夢霞的購物行動引起騰云公司老板周云闖的注意。他見這位漂亮的女采購，開著現代轎車，身著名牌服裝，腕戴勞力士名表，認為一定有些來歷。沒有不愛欣賞美女的男人。于是他主動與其搭訕：“這位女士，我看你常來購物，自己選自己裝車很辛苦。今后再來，你只負責選貨交款，其他的活計完全由我的營業(yè)員打理。”說著他雙手把一張名片給了戴夢霞。

她接過看了一眼說：“周老板，我先謝謝你?！?/p>

“您是我的大客戶，應該我謝你。今后有什么要求盡管向我提出來，我會盡量滿足你?！敝芾习灞虮蛴卸Y：“您在哪里發(fā)財，我可以知道您的芳名嗎。”

“我叫戴夢霞。在連云區(qū)海邊開東北大菜館。遇到困難肯定會麻煩你，請多關照。”二人就這樣認識了，她對這位儀表堂堂的周老板很有好感。

從此，戴夢霞來騰云公司買東西，都有人陪著，出力的活計全由營業(yè)員代勞，她感到這家公司除了購物方便，老板的熱情也難以忘懷。

一天晚上，周老板懷著獵奇的心情開車來到了歐陽的飯店，戴夢霞有些驚訝：“周老板，你怎么到我這小店兒來了?！彼J為周應去大酒店。

“我訪問客戶，你對我的公司有什么意見請?zhí)岢鰜?，我好改進?！?/p>

“沒什么意見”，她想了想說，就是路遠點，有20公里，來回跑一趟要一個多小時，但這也不關你們的事。

“這個”，周老板想了想說，你再買東西按批發(fā)價結算，運輸成本就降下來了，這個問題就解決了。

“周老板，我先謝謝你。”這個答復讓戴夢霞很意外，她感到周老板辦事大氣，有使人愿意接觸的親和力。

周老板及時扭轉了話題：“你這東北大菜，我嘗一嘗?！彼c了滑熘里脊、炒肉拉皮和一瓶哈爾濱啤酒。

戴夢霞立即把歐陽叫出來，介紹二人認識。周云闖見這對老夫少妻心中有了“不是原配”的猜測，其中的疑問是，這個婉約風格的美女，怎么嫁了一個伙夫？而嘴上說的是：“歐陽老板，你的生意不錯，一定是你的手藝贏得了客人認可?！?/p>

“我是科班出身，手藝算過得去吧。你先喝茶，我去給你做菜?！?/p>

菜很快上來了，周云闖每樣嘗嘗，連稱好吃，味道不錯。在吃飯過程中，他見算賬的戴夢霞算盤打的飛快，覺得這個人業(yè)務基本功很扎實。習慣于用算盤的戴夢霞沒用計算機。

隨著時間的推移，戴夢霞與周老板混熟了。一次周把戴請到貴賓室飲茶聊天，他奉承道：“我見你氣質高雅，算盤打得飛快，說明你具備專業(yè)技能，不像是開飯店的，以前在哪里高就。”

“在一個大型國營公司當財務科長?！彼囊馑际悄銊e小瞧我。

“那你現在的行當屈才了?！眅ndprint

“國營商業(yè)都沒了，我只好買斷工齡自己創(chuàng)業(yè)?！?/p>

“你的飯店一個月能掙多少錢?！?/p>

“八千左右。”

“你愿意到我這財務部當主管嗎，我給你月薪一萬元，還有不少于千元的績效工資。另外給你兩千交通補貼，因為你要開車上班。你為飯店買料的任務可以兼上，下班就帶回去。”周老板要用優(yōu)厚的待遇打動她。

“嗯，我考慮一下。也需要與老公商量商量?！?/p>

“我等你的好消息?！?/p>

當天打烊后，戴夢霞向歐陽說了周老板要聘她當財務主管的事，征求他的意見。歐陽說：“去。咱這小店旺季一天掙300塊錢，一個月利潤不到一萬，你到那等于又開兩個飯店，這樣的差事打燈籠都難找?！?/p>

于是，戴夢霞到騰云公司就任了財務部主管。她憑著在國營商業(yè)練就的業(yè)務技能，工作勝任愉快。周老板在各方面關心照顧她，但從沒有輕浮的表現。

轉眼到了年未，騰云公司盤點商品突擊到晚八點才結束。戴夢霞處理商品損溢賬目忙到了九點多。

周老板關切地說：“夢霞，你太辛苦了，今晚我犒勞犒勞你?！庇谑?，他開著奔馳轎車，把戴夢霞拉到了位于花果山風景區(qū)的“別有洞天”，這是臺灣富商開的高檔會所。一群鵝黃色的歐式建筑在玉蘭花和銀杏樹的映襯下，肆意地展示著它的豪華。里面有餐飲、賓館、舞廳、保齡球、臺球、棋牌室等多項服務。兩人選定一個別致的小房間就坐。

“你吃中餐還是西餐?！敝芾习鍦睾偷卣髑笏庖?。

“你點啥，我吃啥?！贝鲏粝疾皇煜み@里情況，來了個客隨主便。

他點了烤乳豬、烤石斑魚、紅燜駝（鹿）鼻、鮮菜沙拉。酒，要了一瓶德國50年窖齡的XO和兩瓶墨尼黑啤酒。這四款菜，肉魚蔬菜兼?zhèn)?，香爽不膩，佐以美酒，二人吃得十分開心。餐后，服務員奉上了賬單，戴夢霞好奇地看了一眼，消費金額高達23600元。周在賬單簽名，交服務員拿走了。原來他是這里會員，三個月一結賬

“周老板，你太破費了。”戴夢霞有些吃驚。

“能聘到你這樣的美女管家，一餐花五萬也值得?！彼又f，走，去打臺球，運動量適合飯后消化，有益健康。

二人來到臺球館，選了一個最好的球臺。戴夢霞未玩過，周老板手把手的教她，但沒有不文明的動作。

二人盡興而歸。回途中周云闖問戴夢霞：“今天玩得開心嗎。”

“很開心，真是‘別有洞天。謝謝你?！?/p>

“只要你高興，我們就找機會多來幾次?！?/p>

戴夢霞回到家已是半夜，用看電視熬時間等她歸來的歐陽問：“怎么回來這么晚?！?/p>

“年終盤點，與營業(yè)員對賬，處理損溢一直忙到現在。”她隱瞞了去會所的經過。

“抓緊睡覺吧?！睔W陽腦袋一沾枕頭就打起了鼾聲，他太疲勞了。

戴夢霞卻難以入睡，她回味著剛剛過去的那場高消費，還有周老板那句“為你花五萬也值得”豪言，一股溫馨籠罩在心頭……

周老板有怎樣的身家可一擲萬金而毫不在乎呢？讓我們由源頭說起。

周云闖，1964年生，時年35歲，長戴夢霞兩歲。周的父親是旅居印度尼西亞的華僑，在首都雅加達有一家資產三億美元的漁業(yè)食品跨國公司，主營魚類肉類批發(fā)業(yè)務，在多個國家和地區(qū)設有分支機構。云闖是獨子，在香港大學畢業(yè)后去美國哈佛大學深造，期間同肯尼亞黑人姑娘丹尼絲相戀，1992年畢業(yè)后二人回到雅加達。傳統思想嚴重的父母對這樁婚事堅決反對，理由是黑人將改變周家的人種。無奈周云闖矢志不渝，以攜黑姑娘遠去非洲相要挾。周父勉強作了讓步，同意二人同居。到五年后的1997年丹尼絲一直沒有生育，父母從家族傳宗接代考慮，決定將黑姑娘處理掉，為云闖另找媳婦。周父了解兒子，要把黑姑娘打發(fā)走，一般的說服肯定不行。于是他制定了一個周密的計劃，交由管家不惜重金去實施。

行動開始了。這年6月未，周父對兒子說：“中國改革開放以來，人民生活水平大提高，對魚、肉需求量猛增?，F在我們在大陸只在上海廣州有分公司，這遠遠不夠。我任命你為中國區(qū)域總裁。你可在沿海城市如天津、大連、青島等地考察，建立幾家新公司，拓展業(yè)務。”

周云闖受命之后，立即到大陸考察。丹尼絲在匯豐銀行上班，暫時不能隨夫同行。

周走后，管家買通兩個國際黑社會組織的馬仔，將丹尼絲捆綁控制起來，指責她誘惑周公子，破壞家庭和睦。設定兩個出路供其選擇，一是將她賣到泰國妓院去，另一條是押送其回非洲。事情出得太突然，丹尼絲要與愛人聯系，撥他手機，總機中傳來的是“你撥打的是空號”。這時管家將一封信交給她，她打開一看，見寫道：

丹尼絲：

由于你不能生育，我倆的婚姻就此結束吧。不是我絕情，是我家族要傳宗接代，不然巨額家產將無所歸屬?，F在我去中國相親，將開始新生活。你服從管家的安排吧，這就是命運。請不要與我聯系（手機已換號），以免勾起對往事的回憶，彼此增加痛苦。永遠地再見了。

云闖

事情怎么突然變得這樣？丹尼絲百思不得其解。原來是管家買通了當地通訊公司，閉鎖了她的電話。信，是請一位臨摹高手偽造的，與周云闖的筆跡基本相同。無助的丹尼絲選擇了回國。

于是，兩名馬仔乘飛機將丹尼絲押送到肯尼亞首都內羅畢，交由分支機構當地黑社會洗腦，告誡她已是黑社會組織的獵物，總在掌控之中，只能在國內活動，如果出國將被暗殺。丹尼絲到家后，每出來活動總有人暗中盯梢，使她斷了與周云闖聯系的念頭。周父原想將其簡單的賣掉了事，后來動了惻隱之心，決定留她一條生路。在富翁的生態(tài)圈中，為了延續(xù)家族血脈，常會上演奇妙的故事。

在中國天津考察的周云闖接到父親電話，稱丹尼絲為尋求剌激，星期日去陌生海域游泳，遭遇鯊魚群被吞噬，尸骨無存。云闖急忙飛回家中，當然是人去樓空。他心中有些疑惑，試著撥打丹尼絲的手機，自然是打不通。他在家痛苦的呆了幾天，決定離開雅加達這個“傷心地”，去中國。到上海后悶熱的天氣，城市的喧囂，加重了他心情的憂郁，他萌生了到中小城市創(chuàng)業(yè)、生活的欲望。把目光描上了廈門、連云港、日照幾個沿海城市，因為這便于自家船來卸貨。endprint

且說這天周云闖帶著助手由上海去連云港。登機時上海地面溫度39度，而到連云港下飛機地面溫度28度，簡直是兩個世界。周云闖感到這里條件得天獨厚，商機無限，適于發(fā)展經濟，于是決定投資。

剛好在新甫區(qū)民主路有一處國營商店，在經濟改革中要整體出賣，經過談判，他買了下來，改造成了批零兼營的“騰云食品有限公司”。從此周云闖坐鎮(zhèn)這里，遙控其它公司。時間是一副良藥，獨挑一攤的繁忙工作，使他從失去愛人的悲痛中走了出來。當他看到戴夢霞時，被他的漂亮所傾覆，才發(fā)生了后來的一切。一見鐘情往往都是從容貌開始的。

慣解風情的戴夢霞不是傻瓜，周云闖的暗戀她心知肚明。但自己是有家室的人，能接受他的愛情嗎？想到此，她深思了一個問題：與歐陽之間到底有沒有愛情？最后的結論是，沒有愛情，只有利用。此前是利用他的權力，現在是對付著過，連個名份都沒有，有把梯子搭錯了墻的感覺。往遠想，歐陽肯定先于自己離開人世，到那時自己靠誰呢？而瀟灑倜儻的周云闖心疼她，關愛她。兩人在一起很開心，有長期廝守的渴望。對于一個女人來說，除了衣食無憂，重要的是有人愛。現在愛降臨了，豈能讓它擦肩而過？

但她對周的狀況并不了解，在后來的秘密接觸中，互相詢問了身世。當戴夢霞得知周云闖出身豪門時，以為他肯定妻妾滿堂，自己不可能再進入他的家庭，心中有些失落，但又不甘心就此退出，于是試著問周云闖：“咱們認識這么久了，我怎么未見你太太來過?！?/p>

周云闖毫不隱瞞地說了自己的婚史，最后說：“丹尼絲死得太慘了，讓我痛苦了好長時間。從那之后我一直單身?！备赣H的周密計劃，把他一直蒙在鼓里。

“沒想過再找人嗎？”她問得頗具深意。

他答得很含虛：“看緣份吧?！?/p>

周云闖的回答，讓戴夢霞心中有了底，下決心將他戀住。

至此，兩人都把對方裝到了心中，達到了“一日不見如三秋”的程度，但都是暗中給力，沒有淺薄地說出來。

2000年6月未，騰云公司的財務成果與上年同期比提高了6%，周云闖說財務總管戴夢霞功不可沒，于是請她到“別有洞天”會所吃晚飯，以示感謝。吃喝完了兩人去打保齡球，這是戴夢霞認識周云闖培養(yǎng)起來的愛好，她感到這項運動刺激好玩，兩個人比賽，可以宣泄奔放的感情。打了一陣子戴夢霞累得大汗淋漓，周云闖立即要了一個高檔住宿房間休息洗浴。他先到衛(wèi)生間放好了水，然后請戴夢霞入浴。戴夢霞進去試水溫相當滿意，感到周云闖很會體貼人。約摸過了半小時，戴夢霞喊：“云闖，你進來給我搓搓后背，我自己夠不到?！?/p>

“好，我去找女服務員，請她給你搓?！彼J為必須是這樣。

“別，我就叫你搓，看你有沒有這個勇氣?！闭f著，她打開了門鎖，請他進去。她要以此推進兩個人的關系。

周云闖以為她肯定穿了內衣，可能是出于考驗自己是不是坐懷不亂的真君子，才來這一手，于是就進了衛(wèi)生間。只見戴夢霞一絲不掛地站在那里向他微笑，他暈了，一時不知所措，慌亂中竟然單腿跪了下去，虔誠地說：“現在，我正式向你求婚。”真是個經典的鏡頭。

戴夢霞伏下身去將他扶起來，動情地說：“我答應嫁給你。請把我抱床上去?！?/p>

“好”，他喘著粗氣將她抱了起來。戴夢霞嬌喘著，將高聳的乳峰緊貼在周云闖豐滿的胸脯上……周云闖失去丹尼絲后再沒碰過女人，今天在戴夢霞的胴體前自持力崩潰了。兩個人如干柴遇上了烈火，迅速地燃燒了起來。

以身相許之后，周云闖提出了戴夢霞離婚的問題。戴夢霞說：“我與歐陽只是同居，沒有登記結婚，不存在離婚的問題?！?/p>

“那事情就簡單了，咱倆去雅加達登記結婚，完了去國外度蜜月。只要你有興趣可以周游世界?！?/p>

“我的情況你不需要向父母匯報一下嗎，尤其是我只有中專文化，你們家能接納我嗎?！?/p>

“我早就把你的影象資料傳了回去，爸爸媽媽看了相當高興，正急著見到你?！边@是因為有“黑姑娘”的前車之鑒，二位老人對這個漂亮的中國媳婦不再挑剔。漂亮，往往是女人最好的“通行證”。

“還有問題”，戴夢霞說：“我是崇嶺戶口，沒有當地戶口，登記結婚、辦護照能行嗎?！?/p>

“我想沒問題，我給爸爸打個電話，問他想辦法，他在印尼政界有好多大官朋友?！?/p>

電話立即撥通了，父親聽了兒子的要求說：“這事情不難辦，你把戴夢霞的身份證掃描過來，她的綠卡、護照，三五天就可以搞定。戶口，落咱家；結婚證，你倆來家就辦。剛好7月10日咱家的一艘貨輪去大陸送貨，順便把證件帶過去?！?/p>

這個增音電話戴夢霞聽得清清楚楚，她感到富豪之家真是無所不能。周云闖說：“明天你把身份證拿來，我用電腦掃描過去，你就等好消息吧?！?/p>

兩個人在甜蜜的等待中打發(fā)著時日。送貨輪船在廣州上海卸貨之后，于7月末來到了連云港，辦完通關手續(xù)，靠岸卸貨。船長把一個牛皮紙口袋交給了周云闖說：“少爺，這是董事長捎給你的重要證件，接到后請給他老人家回個電話。”

周云闖打開見是戴夢霞的全部證件，對她說：“現在你已經取得了印尼國籍，這是上帝對你的眷顧。來，喝杯酒慶賀一下?！闭f著，他打開了一瓶法國香檳。

“看你高興的像個孩子?！贝鲏粝冀泳圃谑终f。

“佳人美酒，人生何求。為即將開始的幸福干杯！”二人碰杯一飲而盡。

“你打算什么時候走?！贝鲏粝紗?。

“我立即把工作交待給副經理，請他把這一攤子管起來。其它我經手有尾巴的事情處理完就走。”

“想到快走了，我心里真有點覺得對不起歐陽，在一起多年了，我走了他會很痛苦。”情人一場，必然有所牽掛，戴夢霞還有那么一點點良心。

周云闖想了想說：“那只有把事情做絕了，叫他恨你，自然就忘掉了，也就沒了痛苦。”真是個奇怪的邏輯。

“怎么個絕法?！?/p>

“你看這樣做可以嗎?！庇谑撬蛩媸诹藱C宜。endprint

“為了咱倆的未來，也只能如此了?！贝鲏粝颊J可了周云闖的辦法。

第六章人財兩空窮途末路葉落歸根

正當二人實施時，一場強臺風不期而至，登陸連云港的中心風力達到了13級。風狂雨暴，歐陽的飯店在海邊首當其沖，整個房屋被徹底摧毀，冰箱等家具用具全部被砸爛。還好，人，聽了當地政府的指揮，轉移到市內避風，幸免于難；現金、銀行卡、房照等貴重物品帶在戴夢霞身上，完好無損。老夫少妻，女人把持家政是必然的。

臺風過后，歐陽為了節(jié)省住旅店的花銷，在飯店廢墟邊就著一棵被風刮歪的大楊樹，搭建了一個簡易的棚子棲身。怕夫人受罪，他叫戴夢霞住進了超市的員工宿舍。歐陽面對一堆廢墟沒有氣餒，計劃把房子加一層重新蓋起來。于是他找人設計，到規(guī)劃局申辦翻建手續(xù)。正當他忙得不可開交之際，一天，一伙人拿著工具來清理廢墟，歐陽以為是戴夢霞雇來的，上前詢問。其中一人說：“這房子，準確地說是房場，我買下了，著手收拾翻建?！?/p>

歐陽：“別開玩笑，我是這房子的主人，什么時候賣給你了?！?/p>

對方以不屑的目光看著他說：“你是誰？房東戴夢霞把這房子賣給我了。你看，房子已經過戶了，新房照就在我手，這是交款收據。”

歐陽拿過來一看，確認了交易的合法性。他疑惑的是，房證上產權人是歐陽超與戴夢霞兩個人的名字，自己沒到場怎么完成的交易？原來戴夢霞花錢找假證販子偽造了“歐陽超死亡證明”，死亡原因是臺風意外傷害。房產交易部門知道這不是孤例，未辨真?zhèn)?，為戴夢霞開了綠燈。

狐疑的歐陽立即撥打戴夢霞的手機，里邊傳來的是“沒有這個電話號碼”，戴夢霞注消了老號，改買了高檔次的新手機，新號歐陽永遠也別想知道了。

歐陽想戴夢霞做事也太霸道了，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與自己商量，真是被寵壞了，于是他氣哼哼地來到了騰云公司找戴夢霞算賬，卻不見人影。最后他到經理辦公室詢問，經理說：“你是歐陽先生吧，戴夢霞和總裁昨天早晨乘飛機走了?！?/p>

“去了哪里？”

“說先到上海，再去國外。對了，她留給你一封信?！闭f著，他把一個沉甸甸的信封交給了歐陽。

歐陽坐到超市門口樹蔭下的路邊石上，打開一看，見是一沓錢和一封信，上面寫道：

歐陽經理：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與現在的夫君周云闖走了。落腳地不在國內，可能是法國巴黎，英國倫敦，俄羅斯莫斯科，接著是美國華盛頓，加拿大溫哥華，澳大利亞悉尼，最后是印尼雅加達?？傊乙_始新生活。

房子廢墟被我賣了，車也賣了，所有存款我都帶走了。你可能認為我做得太過絕情，其實你更絕情，我把一切都給了你，你卻不正式娶我，這種不被國家認可的婚姻能不崩潰嗎？你還戀著你的丁婉如，那你就找她去吧。

念你過去對我尚有一些好處，我留給你1000元錢路費。

請你徹底把我忘掉。

戴夢霞

2000年8月9日

看完信，歐陽明白了__戴夢霞跟姓周的跑了，財產也被她一網打盡。他傻了，腦袋里一片空白，一副無可奈何的喪家犬神情。想說什么卻沒說出來，只吐了一口唾沫，之后氣急敗壞地說：“戴夢霞，這個養(yǎng)漢老婆，無情無義，不得好死?！闭f著，他把信撕得粉碎，揮臂一揚，隨風飄散了。

現在，問題來了，怎么在這里生活下去？歐陽想自己有手藝，身體也可以，找個雇主打工吧。主意拿定之后，他乘出租車來到了連云港市勞動局屬下的就業(yè)大廳，向工作人員陳述了想務工的要求。工作人員請他出示戶籍資料。這可抓瞎了，身份證、暫住證都在戴夢霞手里。戴夢霞“把事情做絕”的策略就有這一項。工作人員答復他：“沒有證件，不能就業(yè)”。

務工謀生的路被堵死了，怎么辦？連云港沒有自己的立錐之地，就連楊樹下可以棲身的簡易棚子也被新主人拆除了。現在他成了貨真價實的天涯淪落人，驟然間感到被泡到了苦水里，要想活下去，只能按戴夢霞信上指出的找丁婉如去。想到丁婉如，他羞愧難當，自然自語地說，歐陽啊，你有臉去找她嗎？你這個老混蛋，我打死你。說著他狠狠打了自己一個耳光。

“回頭草”不好吃，絕望的歐陽想到了跳海自殺，但下不了決心。最后，去了火車站，買了一張去沈陽的硬席票，垂頭喪氣地上了火車。列車一路向北向北向北，車輪子轉動的轟鳴聲，在他聽來是倒霉倒霉倒霉，弄得他不厭其煩。第二天中午車過山海關，他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對了，是餓，已經兩頓未吃飯了。想到自己的“大經理”身份，不屑于買盒飯，那就去餐車吧。

餐車座無虛席，他見一家三口人坐著的餐臺有一個空位，立即坐了過去，將餐券交給服務員等待把飯菜端來。這時聽對面的小孩說，媽媽，什么時候到崇嶺啊，這車我坐夠了。母親安慰孩子不要焦急，去看車外的風景就不膩歪了。

“崇嶺”兩個字引起了歐陽對這家人的關注。

孩子吃完飯隨母親走了，臨行對男人說，爸爸你快吃，回來教我打撲克。

歐陽對男人感慨道：“那是你的愛人孩子吧，你真幸福。”

男人抬頭看了一眼，馬上楞住了，他用力眨了眨眼睛說：“你是歐陽經理，你這是……”

歐陽在記憶中迅速的搜索著這個人的形象，想起來了，是戴夢霞的前夫，他帶著幾分尷尬地說：“我想起來了，你是洛向群。”

“你還記得我，不容易?！?/p>

“忘不了，恐怕一輩子也忘不了。”一個逼自己下跪并“奉獻”10萬塊的人怎么能忘呢？

接著兩人說了幾句可有可無的話，洛向群向四周看了看，感到不對勁，問：戴夢霞呢？

“她……”他剛要說她跟別人跑了，但覺得那對自己太不光彩，于是說“她得急病死了?！?/p>

“死了好，省得她再制造桃色新聞?！甭逑蛉汉鹊糇詈笠豢谄【谱吡?。

吃過飯，歐陽回到自己的坐位，思前想后，悔恨交加。他想不明白，在人生的道路上自己不算無能者，怎么輸得這么慘，痛感人生徹底失敗。這時，天下起了小雨，風雨助凄涼，他心如死灰。歐陽的悲劇，告誡紅塵男女，婚外情這把火玩不得。endprint

列車飛馳，沈陽越來越近了。

沈陽珠林路“滿開心”超市，歐陽超被開除后，兄長歐陽凱把已經退休的弟妹丁婉如聘為經理，他的用心很明顯，以此來彌補弟弟對她的傷害。丁婉如推辭不掉，成了這里的主人。大兒媳心疼婆母勞累，辦了買斷工齡，來這里給她當助手。

丁婉如毫無經商經驗，她自覺地以使命為學校，邊干邊學。她當了幾十年顧客，了解顧客的購物心理，她用文化積累鑄就的善良對顧客禮敬有加，教育員工樹立“待顧客如親人”的經營理念。顧客的報答是“多來幾趟”。這，成就了她的經營業(yè)績。還有，員工們得知了她與歐陽超的故事，都把同情轉為幫助，自覺地助她一臂之力，這是人格魅力效應。眾人捧柴火燃高，超市的經濟效益比歐陽主政時強多了，年利潤已經達到80萬元。有錢了，丁婉如為員工增加了薪水，提高了免費工作餐檔次。每年還捐給遼寧省慈善基金會5萬元，為慈善事業(yè)盡綿薄之力。她給自己規(guī)定月薪只3600元，且全部作為家族獎學金存入了銀行，目的是培養(yǎng)知書達理的后人，樹立優(yōu)秀家風，力求避免再出“歐陽超”。余下的錢，全部交給了大伯哥歐陽凱。她未曾想到人生的高潮是在退休之后。她偶而會想到歐陽超，但只把他當成一個與自己不相干的路人，婚姻已成為淡出的背景。

一個小雨壓塵的午后，兒媳外出辦事歸來，見一個畏縮的人，在超市門口向里張望，任憑雨淋卻不進屋，她覺得這個怪人像公爹，但不能確認。因為歐陽超近些天未得好吃好睡，加之戴夢霞的致命一擊，他疲憊不堪，形容枯槁，與昔日的歐陽判若兩人，兒媳自然難以確認。她懷著疑問回到辦公室對婆母說，外邊一個人有些像我公公，媽，咱倆出去看看。

“不會吧?！倍⊥袢绮幌嘈潘麜皻w去來兮”。

“真的，可像了，出去瞧瞧吧?！?/p>

婆媳二人來到了大門口，丁婉如一眼就認出了歐陽超，盡管他已經失魂落魄。突然見面一時不知說啥好，她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走過去對歐陽說：“已經到門口了，怎么不進屋?！?/p>

“我沒臉進去，看你一眼就死而無怨了?！彼麅染蔚哪抗庠谒樕下舆^，旋即慚愧地低下了頭。這一瞥讓他想起了初戀的美好歲月，心中的悔恨無以復加。

“你怎么……”歐陽的突變，讓沒有心理準備的丁婉如不知所措，她向四周看了看，疑惑地問，戴夢霞呢？

“她，她跟別人跑了。”

“??！”丁婉如很驚訝。

“她把我的錢財證件全卷走了，把我坑苦了。我現在是走投無路，只好找你來了。我干了那么多對不起你的事，你能原諒我嗎?！?/p>

她陷入了沉思，最后想夫妻間不是我勝你敗的角逐，他極度荒唐過，可現在悔悟了，于是說：“原諒，原諒?！?/p>

“那我向你贖罪了?！睔W陽不顧地上的泥濘跪了下去，兩行混濁悔恨的眼淚滾了下來。

丁婉如趕忙拉起他：“別這樣，快起來。樹高萬丈，葉落歸根，快進屋吧，現在超市就是家?！?/p>

簡單的話語飽含著真情，安撫了歐陽破碎的心?？磥韮蓚€人的人生融合，經過數度人生風雨，還有最后一點張力，賢惠的原配再一次大度地原諒了他。丁婉如真是個大好人。

親愛的讀者，故事到此打住。丁婉如，歐陽超，戴夢霞，周云闖這四個人，后來的生活怎么樣，作為懸念，留到人生之謎中吧，人生的許多未知是不必求索答案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