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感嘆

文／岸石

重大成績?nèi)〉玫谋澈?，總是離不開關鍵人物的突破性表現(xiàn)，也離不開集體的共同努力。屠呦呦對于個人和集體榮譽的表態(tài)，值得稱許。

諾貝爾獎是世界科學界最高榮譽，歷史上曾有幾位華人獲獎，但長時期沒有中國大陸的科學家獲獎。2012年，中國作家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舉國轟動之時，有人也感到遺憾：諾貝爾文學獎畢竟代表不了一個國家科技發(fā)展的水平，什么時候在物理、化學、醫(yī)學等自然科學領域，有中國大陸的科學家獲獎呢？時隔三年，見證奇跡的時刻就到來了！2015年10月5日，諾貝爾生理學或醫(yī)學獎在瑞典揭曉，獎項頒發(fā)給中國藥學家屠呦呦和兩位西方科學家，以表彰他們在寄生蟲疾病治療研究方面取得的成就。人們的盼望、向往總會帶有夢幻色彩，而夢想一旦實現(xiàn)，結(jié)果便不那么神秘，獲獎者也不再神奇。

屠呦呦當晚在家中通過電視新聞才得知自己獲得諾獎的消息。她很高興，卻不像很多人想象的“異?！?。八十多歲的人情緒當然和年輕人有別，更重要的是付出自己出色才華和艱辛努力的人，不會把一個榮譽、一個頭銜看得比天高的。

為什么獲獎和怎樣獲獎

重大的科技發(fā)明，根源在現(xiàn)實需要之中。屠呦呦一生的關鍵詞，應是青蒿素。青蒿素的作用是治療瘧疾。瘧疾是一種由蚊子傳播的傳染病，在熱帶和亞熱帶地區(qū)非常流行。20世紀60年代，尋找新的抗瘧疾藥物是一個很迫切的國家任務。國家1967年5月23日召開了會議，動員60多家研究機構(gòu)的500多名研究人員研制新的抗瘧疾藥物。1969年，擔任中國中醫(yī)研究院實習研究員的屠呦呦開始參與這個項目的研究。當時的一個研究方向是從中草藥中尋找抗瘧疾的藥物。各地研究人員搜集了一萬多個民間藥方，篩查了5000多種中草藥和4萬種化合物，結(jié)果沒有發(fā)現(xiàn)有哪一種是有效的。屠呦呦本人收集到600多個據(jù)稱能夠用來治療瘧疾的中藥藥方，她對其中的200余種中草藥、380種的提取物進行了篩查，用老鼠來做試驗，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都不能抗瘧疾。青蒿就是屠呦呦研究眾多草藥中的一個。屠呦呦開始也沒有發(fā)現(xiàn)青蒿能夠抗瘧疾，后來她突然想到也許是因為在加熱的過程中破壞了青蒿當中的有效成分的活性，她嘗試用乙醚提取青蒿的有效成分。經(jīng)過了近200次實驗，1971年她終于驗證了青蒿的乙醚提取物對瘧原蟲的抑制作用達到100%。接著他們研究小組很快就分離出了青蒿的有效成分，也就是后來正式命名的青蒿素。青蒿素的療效，逐步得到了世界的公認，藥物經(jīng)歷了升級換代，到現(xiàn)在還是抗瘧疾的一線藥物。

成果早就得到社會承認，為什么現(xiàn)在才獲獎呢？獲獎的過程也是值得探究的。屠呦呦獲諾貝爾獎，離不開兩位美國科學家的推薦：一位是她獲獎的提名人，美國科學院院士米勒，另一位是華裔科學家蘇新專。他們從2010年就推薦屠呦呦獲諾貝爾獎，并在國際著名學術雜志發(fā)表介紹文章。權威的獎項，獲獎首先是對應的成果，但任何獎項都有規(guī)定的章程和運作的程序，而不是有了成果就自然獲獎。有些人為此不平，很多獎項都聲明只認成果，如果受到?jīng)Q策者眼光和宣傳推介的影響，就不那么公平了。然而停留在計劃書中的原則可以是絕對地理想，而操作一件事情必然有局限。推薦、參與的人不可能極其廣泛，工作的程序也難于疏而不漏，了解情況也不可能無所不曉。有成果要獲獎也要符合評選的規(guī)則、程序。獲獎首先在于成果，同時也在于決策的程序，還在于評委的眼光。任何獎項的代表性都不是絕對的。獲獎當然可貴，但未獲獎的塵土里也埋沒著黃金。國際國內(nèi)的各種獎項用意大都在于肯定業(yè)績，表彰貢獻，而人們學習、工作、為人處事有許許多多任務，獲獎的事情所占比例微乎其微，所以也不必把獲獎看得過重。工作、事業(yè)的價值多多，何必苦苦為某項獎勵奔忙！

個人貢獻與集體成果

青蒿素的發(fā)現(xiàn)，是中國藥物研發(fā)史上的偉大成就。恩格斯指出：“社會一旦有技術上的需要,則這種需要就會比十所大學更能把科學推向前進?！眹业男枰?，生命健康的大課題，是發(fā)明青蒿素的根本起因。屠呦呦個人獲獎，有人不理解，國家的項目，千百人參與攻關的課題，怎么由某個人獲獎？這疑問有代表性，卻沒什么道理。國家、社會有重大需要，為此作出貢獻的杰出人物受到鼓勵贊賞不是理所當然嗎？與青蒿素研制相關的人成百上千，大家都有貢獻，在肯定集體成果同時，把貢獻突出的關鍵人物作為集體的代表給予表彰，既公平，也更有激勵作用。

青蒿素的發(fā)現(xiàn)過程挺復雜，參與者眾多，但是屠呦呦是最有代表性的人物。項目開始研究時，她并沒加入進來。在研究工作幾年沒什么進展的情況下，屠呦呦被選入這個團隊。1972年，她首次在學術會議上提到青蒿中的元素可有效殺滅瘧疾原蟲。她最早提出用乙醚來提取青蒿中的有效成分，這是青蒿素發(fā)現(xiàn)過程中最關鍵的一步。青蒿素藥物剛制成時，還有水溶性不好的缺陷。屠呦呦又研制了雙氫青蒿素，大大提高了藥效。

發(fā)明成功后人們覺得簡單，而過程極其復雜，需要經(jīng)歷千辛萬苦。屠呦呦出生于浙江寧波，1955年大學畢業(yè)，被分配到中國中醫(yī)研究院從事中藥研究。醫(yī)學界長期有很多人瞧不起中醫(yī)，屠呦呦卻將研究中藥作為一生的事業(yè)。正是對中醫(yī)藥的熱愛和中西醫(yī)結(jié)合的知識背景，讓她有幸加入研究團隊，并被任命為科研課題攻關組組長，負責中草藥抗瘧疾的研究。為了不影響工作，她把不到4歲的大女兒送到別人家寄住，把尚在哺乳期的小女兒送回寧波老家。她帶領研究小組查閱醫(yī)藥典籍，埋頭于那些變黃、發(fā)脆的故紙堆中，到處走訪老中醫(yī)，尋找抗瘧藥物的線索。當時，青蒿有效成分的提取是一個世界性難題，從浸泡液體的篩選到提取方法的反復摸索，屠呦呦和她年輕的同事們熬過了很多個不眠之夜，體會過無數(shù)次碰壁挫折。

任何個人的才能、貢獻都離不開國家、社會的支持，離不開團隊的合作，單打獨斗式的創(chuàng)造發(fā)明在科技不發(fā)達的古代有可能，在當代社會純屬異想天開。但是集體、團隊也不能把個人的貢獻埋沒。沒有大家努力難于成事，同時沒有突出貢獻者的關鍵作用，集體、團隊也可能是一場空忙。杰出貢獻者和相關的參與者應該互相尊重。屠呦呦獲獎后曾向外界發(fā)表感言：“青蒿素的發(fā)現(xiàn)是集體發(fā)掘中藥的成功范例，由此獲獎是中國科學事業(yè)、中醫(yī)中藥走向世界的一個榮譽。”她站在榮譽的巔峰上能這樣認識個人和集體的關系，受到廣泛好評。

獻身事業(yè)與淡泊名利

屠呦呦生于1930年，“呦呦鹿鳴，食野之蘋。”父親為她起的名字源于《詩經(jīng)》，寄托著對女兒平安快樂、自由自在的祝福。今年10月5日，諾貝爾生理學或醫(yī)學獎在瑞典卡羅琳醫(yī)學院的諾貝爾大廳里宣布結(jié)果，大屏幕上出現(xiàn)屠呦呦照片，她從此更受世人敬仰。評選委員會主席齊拉特說：“中國科學家屠呦呦從中藥中分離出青蒿素應用于瘧疾治療，這表明中國傳統(tǒng)的中草藥也能給科學家們帶來新的啟發(fā)。”走過80多年人生歷程，這是多么輝煌的時刻！以鹿鳴之聲比喻事業(yè)人生，屠呦呦晚年真是一鳴驚人，不同凡響。然而回顧一下屠呦呦的歷程，一路上并沒有多少名利伴隨，而更多的，是艱苦奮斗和無私奉獻！

科研的成果是輝煌的，過程卻瑣碎枯燥，一次成功可能需要千百次失敗做基礎。屠呦呦研制青蒿素的關鍵階段，正值“文革”時期，藥廠停工，他們就用土辦法，自己動手勞作。他們把買來的青蒿先泡水，然后把葉子包起來用乙醚泡，反反復復試驗，直到第191次實驗，才真正發(fā)現(xiàn)了有效成分。為了提取有效成分，屠呦呦和同事們買來7口大缸，在缺乏通風設備的陋室，用揮發(fā)性很強、有些毒性的藥劑浸泡，提取青蒿的精華。屠呦呦常年工作在這樣污染嚴重的環(huán)境里，加上勞累和缺乏營養(yǎng)，得了中毒性肝炎，滿口牙痛，有的牙齒甚至松動脫落。但這些苦痛沒有動搖她成功的決心。青蒿有效成分制成藥物，需要了解其有沒有毒性，屠呦呦和幾位同事自愿“以身驗毒”，結(jié)果都安然無恙。

回顧當時的艱辛探索，屠呦呦說：“我們的工資待遇都挺低的，大家也不考慮這些，自覺來加班，爭取快速推進工作?！?978年，青蒿素科研成果鑒定會召開，認定青蒿素的研制成功“是我國科技工作者集體的榮譽”，并未提發(fā)現(xiàn)者個人的名字。1984年，科學家們實現(xiàn)了青蒿素的人工合成。此后，中國科學家如接力賽一樣，取得一批圍繞青蒿素的重大科研成果。屠呦呦個人的突出貢獻長期淹沒在集體的榮譽中，她也甘于默默無聞：“我是搞研究的，只想老老實實做學問，把自己擔負的事情做好，把課題做好，沒有心思也沒有時間想別的?！?/p>

功成名就之人一路拼搏過來，卻沒有從名利中得到多少動力。名利之心不應籠統(tǒng)認為不夠高尚，還要看依托在什么事業(yè)上，從事利國利民的事業(yè)，名利由此而來，也沒什么不好。把名利作為遙遠的目標激勵自己奮斗，也是一種向上追求。但是，個人名利的激勵作用畢竟有限。屠呦呦的經(jīng)歷說明：研究成果、發(fā)明創(chuàng)造需要長期艱苦的探索，付出心血汗水而遲遲不見功成，急功近利的人是堅持不下去的。屠呦呦以科學探索為追求，以國家賦予自己的責任為事業(yè)，于默默努力中建功立業(yè)，這是一位科學家最令人崇敬的光輝品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