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曉婭:大家上午好。以國際化視野打開中國詩歌研究的視閾和維度是首都師范大學中國詩歌研究中心近些年始終致力的工作。今天,能夠在“藍色”的氛圍中與東歐杰出的詩人們跨越時空“無止境”地展開、進行美好而詩意的相遇,首先要感謝“藍色東歐”叢書的策劃和出版:積十年之功,系統(tǒng)翻譯東歐現(xiàn)當代優(yōu)秀文學中百部文學作品,需要深厚底蘊、遠見卓識與巨大的魄力!首先請吉狄馬加為大會致辭!
吉狄馬加:我們最早接觸到東歐的文學作品,雖與當時特殊的政治環(huán)境和意識形態(tài)有一定關(guān)系,但更為重要的是東歐文學在我們的閱讀經(jīng)歷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一方面是因為我們對東歐文學、東歐詩歌的熱愛源于我們的成長經(jīng)歷,我們最早閱讀東歐文學作品時,是將其視為社會主義陣營的精神成果;另一方面是東歐文學傳統(tǒng)悠久深厚,在歷史上就有許多大詩人、大作家在世界文學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我們對東歐經(jīng)典詩人及小說家的作品在閱讀時總會有這樣一種感覺,即東歐民族的遭遇及其政治環(huán)境與我們自己的歷史狀況有許多相同之處。當我們閱讀研究東歐詩人作家的作品時還會發(fā)現(xiàn),從三十年代起,魯迅先生和茅盾先生就已經(jīng)開始介紹東歐一些弱小民族的作家和詩人,例如密茨凱維奇、裴多菲、啥謝克等人。東歐在歷史上一直是處于大國之間、大民族的欺凌之下,生活在動蕩和壓抑之中。東歐民族在歷史上曾被奧斯曼帝國占領(lǐng)、奧匈帝國占領(lǐng)、以及前蘇聯(lián)的隱形擠壓和統(tǒng)治,所以我們閱讀東歐文學作品時,都會感受到東歐民族在文學中所形成的悲劇感和悲劇意識。隨著1980年代后對東歐文學作品的大量翻譯和閱讀一一比如貢布羅維奇的小說,昆德拉的小說,哈維爾的戲劇以及米沃什、賽弗爾特等人的詩歌,我們才有機會逆向去看,并發(fā)現(xiàn)東歐文學精神中所形成的悲劇意識與其整個民族在歷史上處于被壓迫狀態(tài)有著密切的關(guān)聯(lián)。這種具有悲劇色彩和人道情懷的東歐文學傳統(tǒng)一直影響著其后成長起來的幾代作家。我還發(fā)現(xiàn)包括捷克、塞爾維亞、匈牙利等在內(nèi)的這一區(qū)域的作家在氣質(zhì)上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個性深沉、作品厚實有力度,受多種文化影響,在不同的國家形態(tài)變化中,作家個體都處于夾縫中求生存。有的是在意識形態(tài)的夾縫中求生存,有的是在地緣的、政治的夾縫中求生存,有的甚至是在更強大的國家專制力量的壓迫境遇中求生存。從總體而言,東歐作家,包括后來獨立的立陶宛、馬其頓、愛沙尼亞等國的作家都有一個共同的價值取向,就是把人道主義精神、悲劇意識以及道德力量至上作為在創(chuàng)作上追求的重要目標,所以閱讀他們的作品帶給我們的感受往往要比同時代其他區(qū)域文學帶來的震撼力更大,這除與我們的社會歷史、閱讀經(jīng)歷有關(guān)之外,最重要的還是,這些作家承擔了民族的苦難,是承擔苦難的延續(xù)者,同時也是苦難的救贖者。其次,東歐文學具有強大的文化包容性,除其自身文化所具有的自由精神以外,還能廣泛地吸納其他民族文化。在東歐,差不多有一半的大作家、大詩人是猶太人。許多猶太人在東歐長期生活,特別是在波蘭和匈牙利相當集中,當然后來由于二戰(zhàn)的爆發(fā)和種族迫害,有的流亡美國,有的流亡到其他國家。東歐文化非常多元,正因為多元才形成了不同價值體系的文化生態(tài)。這一由于文化包容所形成的獨特文化非常值得研究。東歐作家和詩人可以說,無一例外都具有深刻的哲學思維,他們往往都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作家詩人,他們中大部分還是思想家和哲學家。文化哲思在他們身上打下的烙印要比其他區(qū)域的作家詩人更深。
今天發(fā)布的這兩本新書都是新近的翻譯。尤其是《第二空間》中收錄的基本是米沃什晚期的作品,體現(xiàn)了他對宗教、死亡以及人類終極的生命意義的看法與思考。這部分作品對于完整了解、認識哲學家詩人,或者說詩人哲學家的米沃什十足珍貴。這本書的出版為我們研究東歐詩人作品的思想源頭、價值體系及其對宗教、死亡、人類終極命題的關(guān)懷與思考,提供了一個重要的參照體系。而扎加耶夫斯基的詩集《無止境》與之前已有的翻譯形成了一種錯位,使我們能更完整地看到扎加耶夫斯基的全貌。中國與東歐從歷史上就有著特殊的關(guān)系與交往,所以,在當今全球化背景下全景式地了解一下這一區(qū)域為何出現(xiàn)這么多影響世界文學進程的偉大的小說家、詩人、理論家的原因,是值得我們?nèi)フJ真研究的。
孫曉婭:下面請趙敏俐教授致辭!
趙敏俐:詩歌是在全世界范圍內(nèi)溝通人類文化、文明以及情感的最佳形式。我們首都師范大學中國詩歌研究中心于1999年成立,當時為中心定名為“中國詩歌研究中心”。這個名稱有兩個意義,一是把它定位為“中國詩歌”的研究中心,我們的研究對象以中國詩歌為主;二是把它定位為“中國”的詩歌研究中心,研究對象包括世界各國的詩歌。這些年,我們一直朝著這兩個方向努力,一方面研究我們本國詩歌,而且是跨越古今的研究、包括各地區(qū)各民族的詩歌;另一方面,中心近幾年也開展了很多國際詩歌交流,收獲頗多。今天出版的兩部詩集是波蘭詩人的作品,我也有幸去過波蘭。波蘭大片的平原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如此肥沃的土地,怪不得能產(chǎn)生許多優(yōu)秀的詩人。今天,我代表詩歌中心,一是為本次會議的召開表示祝賀,二是借此機會表示我們的態(tài)度:作為教育部批準的全國唯一個以詩歌研究為宗旨的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我們正在努力把它建成一個進行中國詩歌與世界各國詩歌研究和交流的名符其實的中心。
孫曉婭:下面請朱燕玲女士介紹叢書出版相關(guān)情況。
朱燕玲:這套叢書自2009年動議,2012年出了第一輯。一路走下來,這套叢書到今年為止一共出版了20多種,現(xiàn)在正編第四輯。一到四輯,一共36種,涉及6個東歐國家,其中阿爾巴尼亞6種,占了16.7%;波蘭11種,占30.6%;羅馬尼亞有3種,占了8.3%;捷克12種,占了33.3%;匈牙利3種,占8.3%;斯洛文尼亞1種,占2.7%。現(xiàn)在此套叢書的出版已進入順境。
孫曉婭:下面進入本場會議的討論環(huán)節(jié),由高興主持。
高興:感謝曉婭第一單元的詩意主持,研討環(huán)節(jié)我們請樹才第一位發(fā)言。
樹才:“藍色東歐”這套叢書,首先具備了對文學的某種地緣敏感?!暗鼐墶币辉~,在國際關(guān)系上非常重要,但文學其實也是一種國際關(guān)系,世界文學就是對“文學的國際關(guān)系”的一種描述?!八{色東歐”體現(xiàn)了對文學的一種地緣敏感,詩歌可以有“地緣詩學”,事實上,確實有學者在研究這個問題?!八{色東歐”這兩本譯詩集,可以視為“地緣詩學”的成果。下面,我就詩歌翻譯來談一點感受。
詩歌翻譯,涉及對“雙重性”的敏感。這種雙重性既來自兩種語言(跨語言)的雙重性,也包合作者和譯者(雙主體)的雙重性。我認為,文學翻譯的主體性,既不完全側(cè)向于譯者,也不完全側(cè)向于作者,而是在作者和譯者“之間”。在翻譯的文本中,作者作為最重要的主體,實際上在譯文中已經(jīng)被譯者替代了,但是作者又總是在譯者的翻譯過程中隱形地存在著。最重要的是,這種雙重性還體現(xiàn)為語言表達的雙重性,因為一首詩被翻譯過來,它需要一個新的語言的“身體”,這個新“身體”既受制于原文,又取決于它遭遇到什么樣的譯者一一米沃什遭遇到周偉馳,扎加耶夫斯基遭遇到李以亮一一如果遭遇到其他譯者,就會出現(xiàn)另一個語言的“身體”。在近百年的詩歌翻譯中,我認為有一個問題值得反思,那就是“歐化”的問題。歐化長期以來遭到我們的詬病,實際上它是一種很自然的語言現(xiàn)象;不必大驚小怪。我自己在翻譯時,選擇比較主動地接受“歐化”,但我在創(chuàng)作中會避開這個問題,因為我對兩種語言之間的差異產(chǎn)生了一種敏感,我能看到它們之間在表達上的本質(zhì)差異。我以為,由于語言自身的特點,原文作為“雙重性”中第一主體的特質(zhì),在翻譯過程中一定會表現(xiàn)出來,即它必然導致原文語言對譯文語言的侵入,這一侵入是不以譯者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實際上,歐化自有它們的好處,它豐富了語言的表達形態(tài)?,F(xiàn)代漢語的大部分詞匯都來自外來語,這些外來語正是源自翻譯。現(xiàn)代漢語,自胡適以來,一直受困于“白話語匯匱乏”這樣一種處境,而詩歌翻譯極大地啟示了中國詩人用新的詞匯和新的句式,去探索新的表達的可能性。詩歌翻譯的功勞是巨大的。20世紀的詩歌翻譯,從某種角度上可以說引領(lǐng)了白話詩歌的整體轉(zhuǎn)變。我們應(yīng)當從詩歌翻譯的角度,來觀察白話詩以來整個現(xiàn)代漢詩的進展。我提出翻譯的“雙重性”,是為了提示:詩歌翻譯的可能性是在“原詩與譯詩之間”。在譯詩文本中,我們應(yīng)該研究一首詩遭遇了什么樣的譯者,以及譯者為什么將其譯成這樣的語言形態(tài)而不是那樣的語言形態(tài)。譯詩的關(guān)鍵還是譯者,所以我們才信任“詩人譯詩”。
高興:有請王家新老師發(fā)言。
王家新:我第一次讀到周偉馳所翻譯的米沃什,我發(fā)現(xiàn)他的語感以及語言方式與其他譯者不大一樣,這是譯者藝術(shù)個性的體現(xiàn)。不同的譯本,為我們帶來不同的參照,使我們得以從不同的路徑進入一位詩人。李以亮所翻譯的扎加耶夫斯基,我很早就開始關(guān)注。扎加耶夫斯基是一位還有待我們深入認識的詩人,其詩歌處于見證與愉悅之間,激情與反諷之間,同時他的詩歌又有如自然一般的豐饒性,我們過去偏向于強調(diào)其見證性,其豐饒的一面、感性的一面沒有給予太多注意,其實他的詩歌還有一種對感官的迷戀,對世界進行發(fā)現(xiàn)的敏感和熱情。還有,扎加耶夫斯基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從詩的意義上重新發(fā)現(xiàn)了“脆弱性”。這一點使我想起了肖邦,兩者有很多共通之處:脆弱、痛苦、尊嚴和美等等。這里的“脆弱性”不單是屬于詩人個人的,還屬于波蘭整個民族。這個民族反復遭受兩個帝國的蹂躪。從這個意義上,也可以說扎加耶夫斯基的詩歌是“弱者的美學”,這是他與米沃什最為明顯的不同。比起米沃什,扎加耶夫斯基更為平民化,也使我們感到更親切、溫暖。
剛才樹才談到詩人譯詩,李以亮、周偉馳兩位詩人譯者是加入并豐富了中國現(xiàn)代詩歌詩人譯詩的傳統(tǒng)。我相信詩人譯詩對中國詩歌建設(shè)具有深遠意義。不過,我們不要過于實在地看待翻譯的意義,翻譯的價值是要經(jīng)過時間的長久檢驗才能被認識的,如戴望舒、穆旦的翻譯。翻譯是指向未來的,是為一個民族文化語言的未來而工作的。布羅茨基說過:“翻譯尋找的是對等物,而不是替代品?!狈g更高的目標是尋找在藝術(shù)價值上能與原作相稱的對等物。
高興:下面有請歐陽江河先生發(fā)言。
歐陽江河:我閱讀東歐詩歌與俄羅斯詩歌、英語詩歌、法語以及西班牙語詩歌,同樣會懷有感恩的心情。語言的恩典不可妄受,一旦得到,一定要追溯恩典從何而來,含有什么樣的意義。比如閱讀李白的詩歌,李白的漢語是詩歌的一個秘密的命名,漢語就是解密的途徑。否則,其詩句于我們而言就如同密碼,我們得到后就會將其拋棄。同樣,來自東歐的遲來的恩典,比如汪劍釗所翻譯的曼捷斯塔姆,那種以生命作陪的創(chuàng)造來臨了,但我們是否做好了文化以及原創(chuàng)意義上的準備?剛剛家新提到了布羅茨基的對等物概念,這種對等物是否真的存在?它有可能于語言意義上存在,而在存在意義上是否存在仍然值得商榷。
翻譯的樂趣在于一一在粗略的對等物上進行原創(chuàng),在粗糙的、熱乎乎的,還有體溫、心跳和呼吸感的意義上去接受,去尋找對等物。如果這種對等無法建立,其所保有的營養(yǎng)就將大受損傷。尋找對等物時,我們所尋求的建立于何種意義之上?可能是從政治的角度,或從見證意義上說是冷戰(zhàn)意識形態(tài)角度。比如米沃什的詩作《一個自然主義者的日記》帶有神學色彩,如果你只是從見證意義去閱讀,東歐的多神教、一神教和異教的豐富層次與折疊就會被過濾掉,一首詩因而變得平面而籠統(tǒng)。如此,詩意的對等物就變得蒼白。又如米沃什《拆散的筆記簿》中第一首詩,講述了一個來自小地方的人受到巴黎人的冒犯,但他又努力保持其受小地方教化的宗教的高貴感。如果單從修辭、見證的角度以及格言化寫作和被修飾過的語言層面上來看,你無法讀出上述諸種感覺。所以我們在閱讀東歐詩歌時,在思考語言的恩典時,一定要以開放性姿態(tài)回到生命的真實感動之中,回到日常之中。因為我們此時讀到的都是時過境遷的東西,而非處于當下。這種當下與中國的當下是不一樣的,中國的當下有太多與詩歌無關(guān)的東西一一消費閱讀、消費文化。這提醒我米沃什所謂“第二自然”一一機器自然。翻譯大多數(shù)要自英語中置換,英語成為了消費語言或世界流通語言的“金本位”,而如今正是取消“金本位”的時代。翻譯者和寫作者間的“交換”,是自我的指認,是生命的相互確認,這是非常讓人感動的。在美國的汽車旅館房間里聽納粹浩劫的處境也是非常有意思的,因為有一個論斷說大屠殺以后絕對不能寫詩,如果要寫,那么原先一些事物的有效性就被消解了,需要重新發(fā)明。實際上,關(guān)于后奧斯威辛以及納粹浩劫之后的寫作一直存在,它在哪一個房間里面?扎加耶夫斯基在寫給別人的一首詩里提到在工作的房間和旅行中居住的房間里,黑人歌唱的聲音穿墻而來。在后奧斯威辛時期,即使神學意義及道德意義上的詩歌不復存在,但黑人們茂盛的生命力一直存在,他們高唱生日的贊歌。面對詩歌,你沒有道德審判權(quán)。日常性和詩性的混合在扎加耶夫斯基的詩歌中表現(xiàn)得極為高明,沒有高下之分,沒有審判。這也為我們今天的寫作提供了一個角度。
高興:下面有請瀟瀟發(fā)言。
瀟瀟:米沃什和扎加耶夫斯基是我心儀的兩位大詩人。從米沃什的文字中,我總是能得到在這個時代稀缺的力量。米沃什詩篇中那穿透性的人文同情和對“時代喧囂”的了解,反對形式,追求道德的執(zhí)著,是我們當代詩人或多或少缺失的。米沃什用他的流亡經(jīng)歷告訴我們:極權(quán)主義為先鋒派的怪癖鋪路,使詩人專注于某樣東西,而不去影響現(xiàn)實。形式主義創(chuàng)造出某種特殊的語言,幾乎是當代詩的首要誘惑。這正是我們當下寫作所面臨的困境和難題。
而對扎加耶夫斯基的偏愛,可以從他的一首詩說起。他的《嘗試贊美這殘缺的世界》,讓我再次看到一個詩人、一首詩在這個遭毀損、矛盾世界的高度。詩人站在遠處,他略帶諷喻的眼光為我們這個紛亂而時有暴力的時代,用一顆和解的心,把贊美和殘缺、善良和苦難、哀傷和殘忍糅在一起。每一個詞,每一個句子,都敲擊著我的靈魂。讀這樣的詩篇,是對這個殘缺世界,殘缺人性的慰藉!
高興:下面有請張清華發(fā)言。
張清華:東歐文學在政治地理、文化地理、文化結(jié)構(gòu)以及政治結(jié)構(gòu)中都處于比較特殊的部分,相比西歐、美國和其它地方的文學,其使命感更強,文化抱負也更大更重。而且東歐文學中并不缺乏其他文化元素,比如對希臘文化、基督教文明的追溯,對人性的勘探深度等等;而東歐獨特的歷史、冷戰(zhàn)時期作家所受的壓力、民族國家的關(guān)懷、價值觀的更加鮮明強烈,以及與我們相似或共同的歷史經(jīng)驗、命運,對于我們中國人理解自己的文學也有一定的參照作用。尤與五六十年代的“地下寫作”在精神上形成比照甚至對照關(guān)系。
我以為,理解一個民族的歷史與文學,可以意識形態(tài)化,也可以文學化、歷史化。東歐與中國文學間存在廣泛的對話可能性,以為其內(nèi)在的精神維度是相近的。而且我還覺得,中國當代詩歌也應(yīng)該得到他們的回應(yīng),因為其在精神與詩意上是毫不遜色的。所以,我們不僅要把外國詩歌引進來,也要把中國詩歌推出去。當然我個人無力做什么,但大家共同努力則是必要的。
高興:下面有請汪劍釗老師發(fā)言。
汪劍釗:論及我國對東歐文學的介紹,其實非常早?!拔逅摹敝?,魯迅的《摩羅詩力說》就提到了四位詩人,密茨凱維奇、斯洛伐斯基、克拉辛斯基和裴多菲,對他們給予了高度的評價。五十年代,我們與蘇聯(lián)、東歐建立了更為緊密的關(guān)系,文學上的介紹就更多了,像密茨凱維奇、裴多菲的詩歌都出了單行本,哈謝克的《好兵帥克》也被翻譯過來了。其中影響最大的可能是伏契克的《絞刑架下的報告》,書中的一句話“人們,我是愛你們的!你們可要警惕??!”曾流傳一時。我覺得,當時中國的文學藝術(shù)如同處于鐵屋之中,而東歐文學可謂這間鐵屋的一個小窗口,為我們提供了一種不同于中國文化傳統(tǒng)的另一種視野。
新時期以后,當我們在改革開放中打開大門的時候,東歐文學這扇窗口卻意外地逐漸關(guān)閉了。人們慢慢地認為,他們的文學藝術(shù)變得不那么重要了,這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情。藍色東歐文學這套叢書,不僅可以為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或外國文學研究的人提供一個參照,實際上也可以促使大學生們重新審視自己的專業(yè)定位,恢復文學在人們心目中的尊嚴。
今天,我拿到這兩本書,非常高興。兩位都是我很喜歡的詩人。同時,兩位譯者也是很出色的詩人。兩位作者都是波蘭詩人。這是很有意思的事。歷史上,俄羅斯和波蘭的關(guān)系十分微妙,它們具有極深的因緣關(guān)系,但這兩個民族卻又是相互瞧不起的。俄國曾多次入侵波蘭,分割過波蘭的領(lǐng)土。波蘭人自己覺得很優(yōu)雅,高貴,同時就覺得俄國人粗野,缺乏教養(yǎng)。在波蘭人看來俄國人是東方的,而波蘭人認為自身屬于西方。另外,這種分歧還與宗教信仰有關(guān)。俄國人絕大部分信仰東正教,而波蘭人則信仰天主教。這正如周偉馳在譯序中所提到的,閱讀東歐或者波蘭詩歌時,我們需要注意其宗教背景,如果忽略了這一點,閱讀就會進入盲區(qū)。這兩位詩人都具有強烈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死亡涅槃式精神。他們認可存在的虛無性,同時又通過寫作去反抗、消解虛無,或者從虛無中尋找生活的意義,無中生有,這是其作品的高妙之處。
剛才,大家也談到了紅色文本和藍色文本的問題。在我看來,東歐詩人處理政治與藝術(shù)之間關(guān)系的方式是值得中國詩人學習、借鑒的。作為人,作為一個公民,他需要完成政治的對抗或者對專制的控訴;但作為一個詩人,他不能放棄和降低自己的審美眼光和水準,哪怕去處理一些政治性主題。他們并非如政治家一樣以政治口號和其他手段來對抗不公和強權(quán),而是用詩歌和藝術(shù)同時完成了公民與詩人的雙重使命。
高興:下面有請敬文東老師發(fā)言。
敬文東:東歐夾在西歐與俄羅斯之間是具悲劇性的。很有意思的一點是,基于我較少的東歐文學閱讀經(jīng)驗,我發(fā)現(xiàn)兩個極端:其一是黑色幽默、冷熾,這種在災(zāi)難中微笑的能力可能與東歐的整體處境有關(guān);其二是悲憫性,比如赫拉巴爾在《過于喧囂的孤獨》中提到幾句話:“天道不仁慈,我也不仁慈,應(yīng)該有比天道更高的東西,那是悲憫和愛,我都忘了,忘了?!睏顦吩葡壬g得很準確。這兩個比較極致的特質(zhì)在我讀到的東歐文學作家包括米沃什、帕維奇身上都有體現(xiàn),可能與其宗教有關(guān)。中國漢民族所受到的災(zāi)難不比東歐少,但是我們好像缺乏這一點。我所讀到的米沃什的作品基本是其晚年作品,這很容易使人在直感上聯(lián)想到杜甫,杜甫在《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中所使用的嘆詞“嗚呼”是中國歷史上使用得最為正確、最偉大的一個嘆詞,如果要為米沃什的宗教性找一個對比,杜甫可以為一例證。我在讀周偉馳所翻譯的米沃什《第二空間》時總是聯(lián)想到《圣經(jīng)》,而我們的漢語包括古漢語與現(xiàn)代漢語是不具備神性的,如果一定要講,那么傳教士在翻譯圣經(jīng)時可能為漢語注入了神性。從這一方面去思考,翻譯會為我們帶來另外一些東西。
高興:下面有請周慶榮發(fā)言。
周慶榮:米沃什和扎加耶夫斯基的作品,我以前陸續(xù)讀過,不系統(tǒng),但這種片斷式的閱讀使我感到一種宿命般的親切,這與詩歌的地緣性寫作有關(guān)。在將國外不同宗教信仰、文化背景、生活習慣拋開以后,有沒有一種原生態(tài)的人類共有的精神和心靈,這種心靈使你無論處于哪塊土地上都有幾句話要說。我們與東歐詩人或因社會主義陣營關(guān)系而更加親切,東歐文學多表達對于社會、集合、集體以及個體的無可奈何,這種嘆喟一方面使人意識到個人的渺小,另一方面又促使我們從詩歌的角度去證明任何一種力量都無法壓抑我們的態(tài)度與內(nèi)心的堅定。詩歌對于苦難的主動性消解,恐怕是當下很多寫作需要借鑒和吸納的。說起苦難,我們的當代詩歌尤其是傳統(tǒng)的散文詩寫作,有兩個極端:一方面,我們熟視無睹于讓我們感到沮喪、居安思危的所在,只輕描淡寫地把筆停留在臨摹事物表面,似乎外部世界本是如此,我們是否還有勇氣走進事物的內(nèi)部?寫作者應(yīng)該持有發(fā)現(xiàn)苦難的能動態(tài)度,我們的文字必須擁有自我確認的力量,需透過文字抵達遠方。“藍色東歐”系列使曾經(jīng)被壓減到集合性板塊中的苦難個體,重新完成向遠處的釋放。遠方是一個容易被忽視的話題,感謝高興兄的“藍色東歐”使我們得以觀看另一種遠方的精神風景。
高興:下面有請于慈江發(fā)言。
于慈江:我特別同意家新的話,我也認為這兩位譯者難能可貴,作用不可替代,堪稱這兩本詩集當下最恰切的譯者。
說到這兩位譯者,我同意方才樹才的一個看法:無論是偉馳遭遇米沃什,還是以亮遭遇扎加耶夫斯基,都不是偶然的,都有一些獨特的規(guī)定性在那里。比方說偉馳,他當然首先是作為一個詩人遭遇米沃什的,但從根兒上來說,他的哲學和宗教學背景至為關(guān)鍵、更為關(guān)鍵。面對米沃什和扎加耶夫斯基這兩種詩歌譯本的時候,說實在的,因為自己也寫點兒詩,也譯一點兒東西,我還是更喜歡讀扎加耶夫斯基的《無止境》,雖然這一譯本比米沃什的《第二空間》要厚很多。這不是說偉馳翻譯得不好,他翻譯得其實非常好。只是,這樣一本東西是米沃什高齡時所寫(按偉馳序言里的說法,米沃什寫這本詩集時不只是已屆老齡,更是已屆高齡),里頭有很多與宗教和神學相關(guān)的思考,涉及生和死等終極性問題。這又讓我想起楊絳先生晚年寫的一本書《走到人生邊上》。它里頭也有大量類似的思考。這些思考由于它的終極性和專業(yè)性,并不是每一個讀者都愿意或是有足夠的能力去欣賞的。
以亮將一首詩的標題譯為《試著贊美這遭損毀的世界》。除了以亮的譯本,我在網(wǎng)上還接觸了包括烏蘭和黃燦然譯本在內(nèi)的大概五、六個文本。我一直不大明白,“滴滴紅葡萄酒”或“一滴滴紅葡萄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兒——烏蘭譯的是“滴滴玫瑰酒”吧。乍一看這樣的說法,我本能地在想:這是一個名叫“滴滴紅葡萄酒”的葡萄酒品牌嗎?原文drops of wine中的drops的確是“滴”“珠”或“點滴”的意思,但具體到酒上,應(yīng)該是指少量的酒一一譬如一口酒,一杯酒或一點兒酒。而這個“滴滴紅酒”“滴滴玫瑰酒”或“滴滴紅葡萄酒”的說法在我的腦海里,無論如何生成不了這樣一種感覺。從日常飲用的角度來看,葡萄灑是按“滴”喝的嗎?應(yīng)該還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飲吧。我也試著譯了這首詩,一開始就遭遇到了這個困難,感覺這首詩里最難譯的大概就是這句話。我在想,它會不會是對它前面并列的wild strawberries(野草莓)的一種同位解釋呢?而它后面并列的the dew(露珠、露水),在英文里其實也有酒的意思。我能想到的一個折衷的辦法是,把drops這一量詞省略掉,把前三行徑直譯成“試著贊美這殘缺的世界吧,/別忘了那長長的六月天,/以及野草莓、葡萄酒和露水”。
我想討論的第二個問題是,我注意到,波蘭詩人扎加耶夫斯基的作品中有一種對立,不是簡單的二元對立。比方說,大家依照字典的基本義,把這首詩當中的methodically這個副詞譯成“有條不紊地”、“有條理地”之類一一以亮你譯的是“井然有序地”。我覺得在這里,咱們能不能就從植物本身著眼,就把它譯成“不枝不蔓地”,把原詩第四第五行就譯成“還有那不枝不蔓/長滿流亡者廢棄家園的蕁麻”?這個感覺是不是更好?因為我們說一個東西枝蔓,通常就是在說它比較沒有條理,所以把形容植物的副詞植物化處理,是順理成章的。蕁麻本身是一種蔓草,到處蔓延,就像國外舶來的、瘋長的水葫蘆那樣可怕。這樣一種隨處蔓延的蔓草在長滿、爬滿流亡者遺棄的家園時,卻偏偏能夠做到不枝不蔓!這既是對立與悖謬,更是潛能與張力。
第三個值得一提的問題與片語the mutilatedworld的譯法有關(guān)。有人把它譯成“缺憾的世界”、“殘損的世界”。黃燦然和烏蘭則把它譯成“殘缺的世界”。我特別留意到,所有的漢譯版本里只有以亮把它隱含的被動語氣給譯出來了一一“遭損毀的世界”。以亮的用心我特別能夠領(lǐng)會,他要強調(diào)這個世界不是原本就殘缺的,而是后來被人為地損毀了的。但是,經(jīng)過反復的思量,我最后還是覺得把mutilated譯成“殘缺”更為妥帖。因為“殘缺的世界”這一表述相對比較自然,沒有生硬感,是大家廣為接受的一種約定俗成的說法。與此不無相關(guān),是如何翻譯這首詩的標題try to praise the mutilated world。它既是該詩起首的第一句,也是點睛之筆。這句詩其實首先是一種呼吁:“試著贊美這殘缺的世界吧!”我記得只有烏蘭的譯本在句末用了“吧”字。這個“吧”字從語氣上來看,絕非可有可無:一上來就是“試著贊美這殘缺的世界吧”,然后是“你必須贊美這殘缺的世界”“你應(yīng)當贊美這殘缺的世界”,最后是“贊美這殘缺的世界吧”。剛開始的呼吁不免有些猶豫、保留或拘謹。然后是“你必須贊美”“你(應(yīng))當贊美”;語氣轉(zhuǎn)為堅定。最后是“贊美這殘缺的世界吧”,與第一句雖同為呼吁,但語涉遲疑的“試著”(try) 一詞已告消失一一詩人“贊美這殘缺的世界”的語氣更加地肯定了。這首詩的英文原詩一氣呵成,中間未分段落。漢譯時為了語氣的層次分明和朗誦的便利,無妨以每一個含有“贊美這殘缺的世界”字眼的句子為起首句,將該詩分成四個自然詩段。
最后,似乎還有必要討論一下該詩的尾句andthe gentle light that strays and vanishes/and returns。以亮把這句詩譯成“以及重重迷失、消散又返回的/柔和之光”。原文只是單純的thegentle light(柔和的光),好像多重的或重重復復的意思并不強烈。
高興:下面有請西渡發(fā)言。
西渡:西剛才大家在發(fā)言中提到我們與東歐作家之間的親切性,這是我們接受東歐作家的一個重要前提。這種親切性基于我們與歐洲國家共同的社會主義經(jīng)驗。東歐國家的此種經(jīng)驗在某種程度上已成為過去時,但我們還處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jīng)驗之中。對于我們而言,東歐作家的思考具有非常重要的借鑒意義。我覺得東歐文學對我們具有重要啟示的一點是它的豐饒性,它有哈謝克這樣的諷刺作家,也有米蘭·昆德拉這樣的小說文體家,還有米沃什這樣的流亡詩人……這種豐饒性也表現(xiàn)在每個作家身上。歐陽江河剛才提到北島能夠欣賞米沃什的一部分詩,但對另一部分并不欣賞。這種態(tài)度實際上表現(xiàn)了北島的狹隘性。也就是說,在我們的經(jīng)驗中能夠成長出北島這樣的詩人,卻難以成長出米沃什這樣特別豐富、豐饒的詩人。北島一代詩人,除了少數(shù)的例外,如多多、顧城,在成名之后,寫作上大都缺乏成長、豐富、變化,僅僅以一種僵硬的姿態(tài)維護自己的存在,思想上也缺少提升、深入、豐富。對這種情形,駱一禾有一個話形容得特別好,“形銷骨立地站著”。駱一禾這話主要針對一些追隨朦朧詩的詩人,但用于高潮期后的朦朧詩人也一樣合適,一些朦朧詩人后來的作品只是證明其以往特點的干巴巴的符號。成名作即代表作、出道段位即終身段位像是對很多中國作家、詩人的魔咒。所以,集中出版東歐作家的作品是非常重要的,可以成為我們重新思考、發(fā)現(xiàn)我們的經(jīng)驗、現(xiàn)實的借鑒和契機,叢書的策劃者、出版者有眼光、有魄力,各位譯者更是勞苦功高。我也特別想聽聽兩位譯者的感受。
高興:下面有請張?zhí)抑薨l(fā)言。
張?zhí)抑蓿簞偛鸥魑粚<覐母鱾€方面,特別是從東歐文學、詩歌與中國當代文學、詩歌的關(guān)系,從各自的閱讀經(jīng)驗和個人認識的角度,發(fā)表了富有洞見的看法,我很受啟發(fā)。確實,正如偉馳在《第二空間》譯者序中所說,不應(yīng)簡單、狹隘地從字面上去把握東歐詩人的詩歌作品,因為如果忽略了其中所包含的諸如宗教這樣的重要維度,以及其他一些民族的、文化上的細節(jié),我們很難深透地理解它們的意涵,而這些恰好需要慢慢體察。還有一點,就是對外國詩歌翻譯之于中國現(xiàn)當代詩歌的重要功用,亦即“歐化”的意義,有必要繼續(xù)或重新進行學理上的探討。這個話題雖然不時有人談及,但“歐化”總是被作為一種負面的因素受到非議,實際上“歐化”的問題是一種異質(zhì)性語言、文化如何融入漢語、成為一種創(chuàng)造性力量的問題。
高興:下面有請兩位譯者發(fā)言。
李以亮:我們所翻譯的,往往都是一些已“完成”的詩人,是一些大家,我們只能尋找一定的“對等物”去企及他。想真正理解、吃透一位大家,就如同走向一座大山,好像近在眼前,其實往往需要用一輩子的時間和努力去接近。我想,接下來還是要多用心、多花精力,去進一步吃透扎加耶夫斯基,包括他的散文、隨筆作品,我現(xiàn)在也在翻譯其中一些。在感激之外,我也期待大家能夠持續(xù)地給予關(guān)注、批評,今天聽到的很多很好的意見、建議我也將帶回去好好消化。謝謝大家。
周偉馳:這本詩集在米沃什的全部詩作中只占很小一部分,是其晚年的作品。米沃什晚年所思考的問題實際上是一種心腦沖突,即心靈與大腦,情感、意志與理智間的沖突問題。將這種沖突放置于歐洲人的心智史、心靈變化史中去思考,可能與殷周之際的變革有一些相似。傳統(tǒng)的上帝觀慢慢消亡之后,歐洲人于理智上否認天堂、上帝以及末日審判等等,但在意志、情感以及生活習俗、禮儀上仍保持對上帝的信仰。因此,米沃什在很多詩中寫到二十世紀大屠殺以及科學家解剖小白鼠等,他從宗教角度反對科學發(fā)展的無倫理、無道德及其所導致的現(xiàn)代性后果。同時,在許多詩中他談到他與其波蘭同胞在教堂中一起禱告時所感受到的宗教信仰所帶來的淳厚及強烈的道德感,但他本人又是一個自然主義者,所以其詩歌的內(nèi)在張力是非常強的。米沃什詩集中那首《假如沒有上帝》雖然只有短短五行字,卻簡要、簡練地將其與近現(xiàn)代歐洲人心腦之間的矛盾與張力表達出來:“假如沒有上帝,/人也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做?!痹谶@里,米沃什的詩句與尼采、陀思妥耶夫斯基形成一種潛在對話?!八耘f是他兄弟的照顧者,/他不能讓他的兄弟憂愁,/說并沒有上帝?!弊鳛閭鹘y(tǒng)意義上的波蘭天主教徒,米沃什詩歌的內(nèi)在張力是非常強烈的。另外,我起初意欲翻譯這本詩集,是想研究東歐如何在詩歌中處理信仰以及歷史問題,如何表達歷史感。除了這本詩集以外,辛波絲卡大致于2010年也出了一本波英對照的詩集,那本詩集仍保留了其技術(shù)上的精湛以及處理主題的能力,我不清楚陳黎是否將其翻譯過來,但那本詩集是有其亟待翻譯的價值的。
孫曉婭:最后,有請吳思敬教授總結(jié)發(fā)言。
吳思敬:花城出版社是我國一個非常重要的文藝出版社,早在八十年代,他們就設(shè)立了詩歌編輯室,這在當時是全國前所未有的。當時,《花城》在楊光治先生的主持下出版了一系列詩集及詩論,而今他們進一步發(fā)揚了八十年代花城出版社的傳統(tǒng)。開展如此龐大的出版項目是極有遠見的,《花城》不是出版商而是真正的出版家。
此次會議,各位圍繞米沃什和扎加耶夫斯基的兩部詩集進行了發(fā)言討論。這兩位詩人具有極其重要的位置。米沃什于改革開放后1980年獲得諾貝爾獎,可以說他是伴隨著朦朧詩出現(xiàn)后對我國影響深遠的一個諾貝爾獎獲得者,其影響一直延續(xù)至今。扎加耶夫斯基是波蘭著名詩人,其近幾年對中國的影響越來越大,上一屆“中坤國際詩歌獎”,國際詩人獎的獲得者是扎加耶夫斯基,這是一位非常重要且具有切實影響力的詩人。其次,大家在研討會中雖沒有對這兩位詩人的創(chuàng)作進行全面闡述,但對他們之于中國詩人的影響都有非常到位的分析,各位從地緣政治、對話性特別是東歐詩人與中國詩人所處的相近環(huán)境角度進行了交流闡發(fā)。出版東歐詩集,對我們當下詩人的影響所在及其重大意義是應(yīng)予以充分估計的。第三,很多詩人在會議中對翻譯研究發(fā)表看法。此次會議除詩人、評論家之外,我們還邀請了詩人兼評論家、詩人兼翻譯家,這些詩人、學者的到場提升了本次會議的專業(yè)水平。比如樹才所提出的雙重性問題,家新所引用的布羅茨基的對等物和替代品概念,以及慈江在翻譯方面所作的精細討論等等,反映了此次與會者的整體實力,同時也對大家有所啟示。此次會議雖然很短,但很成功,與會者皆為當下最優(yōu)秀的評論家、詩人和翻譯家,體現(xiàn)了當下詩歌理論界和詩歌翻譯界的高水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