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光 小呆
楔子
1937年仲夏,日本挑起盧溝橋事變,全面侵華即將展開,他們的首要目標是當時占據(jù)中國經(jīng)濟中心地位的上海。軍統(tǒng)聯(lián)合青幫教父陸月升為抵抗日寇,專門成立了一支抗日特工隊,這支有著精兵強將的特工隊自然成了日本人的眼中釘。日本軍部指示,必須干掉其領(lǐng)袖陸月升同時殲滅特工隊。陸月升在租界躲避途中,不幸遭到了日本特工的伏擊,當場身亡。
大盜無影
陸月升的身亡,讓上海富豪們覺察到戰(zhàn)爭的逼近,他們悄悄地把財富轉(zhuǎn)移到海外?!皹穲@號”表面上只是普通郵輪,實際上卻是一艘經(jīng)過特別改裝的“運寶船”。船上除了各種稀世珍寶,還有一顆閃耀著月亮般光芒的“女神之淚”巨鉆,價值連城。
為了保證船上的安全,租界巡捕房有著“東方福爾摩斯”稱號的神奇探長皂不凡現(xiàn)場坐鎮(zhèn),在嚴密的防護之下,登船過程十分順利。一切準備妥當之后,李查德船長命令起航,但在船上巡視了一圈的皂不凡卻來到船長室說:“這船還不能開!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預感。”
“要等到什么時候?”李查德緊張起來,他對皂不凡早有耳聞,據(jù)說他對罪犯的嗅覺極其靈敏,無論多狡猾的罪犯,一遇到他就會無所遁形。
皂不凡卻閉起眼來不說話,只是把三根手指搭起來不停地小聲念叨著。
船長立刻就明白這家伙是要好處費啊,敢敲詐英國人的華人他還沒見過,理所當然地不買賬。
“皂探長,我想你的任務已經(jīng)完成,請?zhí)嫖蚁驃W尼爾督察問好,感謝他的安排!”船長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那好,我就回去復命了?!痹聿环惨膊粓猿郑⑿χ吡?。
不一會三副就跌跌撞撞地出現(xiàn)在門口,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出事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船長的心一懸。
“我剛才留兩個人在藏寶室里看守,等我回來,怎么叫里面都沒人答應?!?/p>
“過去看看?!贝L一聽他這樣說就覺得情況嚴重,但他心里還存著一絲僥幸。只見藏寶室的門確實原封不動地關(guān)閉著,任由外面的人怎樣敲門叫喊,沒有半點反應。
“這門能用別的方法打開嗎?”三副焦急地問?!斑@道門是加厚鋼板做的,如果里面的人不開門,任何人都打不開!”船長氣急了,突然想起了皂不凡,趕緊派水手去追他。
沒一會兒水手就回來了說:“皂探長說,您親自確認過他的任務已經(jīng)完成。如要報案,請找水警?!崩畈榈麓L雖然生氣卻毫無辦法?!澳愀嬖V他,如果他可以打開這道門我就給他一千塊。”他知道皂不凡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果然皂不凡馬上回來了,笑嘻嘻地對船長說:“事先聲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下班,利用下班時間在您這做兼職,您沒意見吧?”
船長無奈地做了個請便的姿勢,皂不凡就把眼睛湊到貓眼上看了下??赐旰笳f:“給我一個鉗子和一根鐵絲。”船長立刻就吩咐水手去拿來。皂不凡拿起鉗子在貓眼上輕輕一擰,鑲嵌在鐵門上的貓眼就輕松地被擰了下來,門上就出現(xiàn)了一個指頭大的小洞。
“這里已經(jīng)被人破壞過了?!痹聿环舶沿堁鄯诺酱L手里,船長佩服他的觀察力,緊接著他把鐵絲用鉗子扭了幾下,彎出一個小鉤,然后從那個指頭大的小孔里伸進去。他的手輕輕地活動著,耳朵貼在門邊仔細傾聽,然后用力一拉,“咔嗒”一聲,門打開了。
船長迫不及待地沖進去,只見看守像死豬一樣昏睡在地上,而那本應緊鎖的保險箱此刻敞開著,里面的鉆石已不翼而飛?!疤炷模@……這是怎么回事?”船長的心情極其復雜。
“想知道嗎?請先付開門費。”皂不凡向他伸出手來。
船長馬上就付了,皂不凡收下后,又攤開手掌:“如果想知道賊人是怎樣作案的,請另付一千元咨詢費?!?/p>
船長聽話地又遞給皂不凡一千塊錢,皂不凡就開始還原案情。
“作案過程很簡單,賊人擰開貓眼,然后往里面放迷煙,把里面兩個人迷倒后,就通過貓眼打開門進來。”
“那保險箱他是怎樣打開的?”船長問,在他的心目中這個碩大的保險箱應該是牢不可破的。
皂不凡仔細察看被打開的保險箱,就像是欣賞著一件藝術(shù)品似的嘖嘖稱贊。
“這是英國集寶公司1921年生產(chǎn)的保險箱,銅鐵合金鑄造,一般人只有同時掌握鑰匙和密碼才可以打開?!?/p>
“但鑰匙一直在我手里,密碼只有我知道?!贝L大惑不解。
“我說的是一般人。”皂不凡不緊不慢地說,“最堅固的保險箱鎖芯都是用銅做的,只要用特別堅硬的鋼材做成舌狀插入鎖芯強行扭轉(zhuǎn),把卡住鎖芯的彈子扭斷,這把鎖就被打開了?!?/p>
“這么容易?”船長痛苦地呻吟著,沒想到保險箱居然如此“不保險”。“小偷到底怎么打開的門???”船長焦急萬分。
皂不凡一邊演示一邊講解:“小偷使用了特制的撥碼器,強力把密碼盤從門上撥出來,這樣一扭動把手保險箱就打開了?!痹聿环舶颜麄€過程示范了一下,整個密碼盤就被他拽了下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探長,我想知道,第二重保險箱是否也打開了?”船長關(guān)切地問。
“他肯定還沒打開,否則這第二個保險箱應該就留在這里了?!痹聿环埠V定地說。
“哎,那真是太好了!”船長因為緊張而漲紅的臉頰終于露出了笑容,“趕緊搜查全船,把保險箱找回來。”
皂不凡冷冷地說:“你再付我三千塊,我就幫你把保險箱找出來?!?/p>
船長還能考慮什么,立馬掏錢。皂不凡剛收完錢,就有水手急來報告:頭等艙8號林先生的太太突然肚子痛,說要生了,要馬上下船送醫(yī)院。
“自己送上門了,走!”皂不凡笑著走在前面,船上的人立刻緊跟在后面。
他們來到頭等艙時,林先生已經(jīng)扶著他的大肚子老婆走到艙門口了。一看到他們,林先生立刻就急吼著說:“你們怎么才來啊,我太太都快生產(chǎn)了,還不趕緊送她上醫(yī)院。”
“不用上醫(yī)院,接生這活兒我在行。”皂不凡悠閑地說。
“你又不是醫(yī)生,怎么懂接生?”林先生一看到皂不凡臉色就有點變了。那個孕婦更是捂著肚子,呼天搶起地叫起來:“哎呀,疼死我了,還不快點上醫(yī)院,想要我的命嗎?”
“我家祖?zhèn)靼舜现嗅t(yī),專門替你們這種人接生的?!痹聿环舱f罷突然撥槍,“當”地朝孕婦的肚子開了一槍,從孕婦肚子里飛出來鐵絲、撬棍還有像紅酒開瓶器似的撥碼器,透過衣服的破洞,里面露出了金屬光澤。
船長立刻明白了,怒不可遏地說:“原來你們就是小偷,快把他們抓起來!”
孕婦突然把保險箱從“肚子”里摳出來,放到欄桿外說:“別過來,不然我就把它扔下去?!?/p>
船長立刻示意大家安靜,要知道欄桿外就是滔滔的江水,保險箱丟下去就石沉大海了。
“你們別緊張,只要把保險箱給我,我就可以替你們向警方求情,從輕發(fā)落?!贝L最在乎的是那個保險箱,生怕她一不小心給掉下去了。
“你以為我傻啊!”孕婦冷笑一聲,“保險箱到了你手,你還會替我們說話嗎?”說罷手一松,那個裝著“女神之淚”的保險箱就“呼”地沉入海底。
“噢!”船長發(fā)出絕望的驚呼。
“皂大探長?!绷窒壬湫χf,“俗話說捉賊拿贓.我身上什么贓物都沒有,你憑什么抓我?”
“非常抱歉!”皂不凡愧疚地說,“我已下班,現(xiàn)在只是在兼職賺外快,如要您需要逮捕服務,請聯(lián)系水警?!?/p>
樂園號開走了,皂不凡回到碼頭。
“呼吱……”他吹了一聲口哨,接下來才是這個故事的最精彩之處。
“撲…撲…撲”一只獵鷹從天空落在他的手上,皂不凡愛憐地理了一下它身上的翎毛,然后把手伸向獵鷹的爪子,一摸之后他整個人就愣住了——本該系在鷹爪上的“女神之淚”不見了!
“認識你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你這么會演戲,這一幕賊喊捉賊演得實在太精彩了!”背后有人贊嘆。
夜入?yún)R豐
皂不凡霍然轉(zhuǎn)身,心都快跳出胸腔來了,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那個讓他刻骨銘心的女子——白露,那顆比月光還要璀璨的“女神之淚”正躺在她的手心里。
“你其實早就知道賊鷗夫婦要上船作案,你卻故意不拆穿,就是為了讓他們給你背黑鍋?!卑茁栋言聿环驳恼麄€布局一一道來。
皂不凡坦然點頭承認了。
“沒想到小毛球比你記性好,這么多年還認得我,我一吹口哨它就飛過來了?!痹瓉硭齽偛乓苍诖?。
皂不凡想轉(zhuǎn)身離去,這輩子他都不會再想見到她了。
“我可以把鉆石還給你,”白露卻叫住他,“只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不做!”皂不凡頭都不回,他雖貪財,但哪怕把全世界的鉆石都堆在他面前,他也不想再為這個女人做任何事。
白露突然大聲說:“你這個大騙子,你說過為我可以赴湯蹈火的!”
皂不凡停住腳步,回過頭來:“說吧,想要我做什么?”
“幫我偷出匯豐銀行3號保險箱里的東西?!卑茁墩f出了她的真正目的。
“匯豐銀行?”皂不凡登時倒抽一口冷氣。
“對,在黃浦江畔,富麗堂皇的白色建筑,被譽為‘從蘇伊士運河到遠東白令海峽最豪華的建筑。”
皂不凡看了一眼白露,“匯豐銀行的金庫,是由鎖匠之神威爾遜設(shè)計的,號稱一百年內(nèi)不會有任何人可以攻破。金庫大門采用三重鎖閉機構(gòu),首先是兩道十六柱暗鎖,鎖芯是特殊鋼材制作,永不生銹,也無法暴力破壞,必須用兩把鑰匙同時插入才能開啟。而且這兩個暗鎖是隱藏在大小剛好能容納一只手的門洞里,所以只能用一只手來開鎖。雖然頂尖的開鎖高手可以雙手同時開鎖,但威爾遜門洞里另外暗藏了機關(guān),只要門洞打開三秒鐘后鎖仍沒打開,就會自動收縮把手腕卡住。”皂不凡接口說。
“你是怎樣知道這些的?”白露驚奇地問。
“因為14年前,家父皂無影曾經(jīng)造訪過匯豐銀行的金庫,然后就栽在了這道暗鎖上?!痹聿环谗鋈坏卣f。
“那他是怎樣逃脫的?”白露急忙問。
“你可以想象一下被捕獸鉗夾住了的野獸,”皂不凡苦笑著說,“他不顧一切把手掙脫,手也就廢了?!?/p>
白露心中駭然,怪不得皂氏從此絕跡江湖。
“那你有辦法嗎?”白露擔心地問,這聽起來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我答應過的事就一定會做到,但我需要一個助手?!痹聿环仓币曋茁兜难劬φf,“我還可以信任你嗎?”白露沒有說話。
“今晚11點45分,江海關(guān)大樓的后門,不見不散?!?/p>
晚上11點45分,白露準時開車來到江海關(guān)大樓的后門。
江海關(guān)大樓位于匯豐銀行左側(cè),占地面積遠小于匯豐,但它的高度要比匯豐高上一大截,而主體建筑上的四面鐘樓更是全城矚目的焦點。江海關(guān)鐘樓每隔15分鐘就會奏響著名的《威斯敏斯特》樂曲,每逢正點報時,雄壯的當當聲可以傳到十里之外。
這時候大樓里已經(jīng)無人辦公,整幢高大的建筑顯得異樣肅穆和陰森。就在這時候,江海關(guān)大樓的后門“咔”地開了一條縫,一個人在門里向她招手,白露立刻就跟了進去。
皂不凡帶著她拾級而上,不一會兒走到鐘樓的機芯房上來了。這是白露第一次看到如此復雜的機械,只見千百個齒輪互相咬合有條不紊地運作著,三個巨大的鐘擺為大鐘提供運行不息的動力。
皂不凡走到鐘樓的窗戶邊:“我告訴你整個計劃吧。”
白露扶著窗戶看下去,匯豐銀行大樓就在腳下。
雖然已經(jīng)是半夜,但大樓的外墻被燈光照得亮如白晝,白露想不出皂不凡能有什么辦法進去。
“這些騎警每隔一小時就會離開銀行到大街上巡邏,來回一次大約十分鐘。而銀行里的警衛(wèi)每隔三十分鐘就要巡查整幢大樓一次,巡查的次序是由下到上再到天臺,最后是地下金庫,整個過程大概十分鐘?!痹聿环舱f道。
“外國人做事有個優(yōu)點,就是認真,什么時間做什么事一分不差,但也正因如此,才給了我們可乘之機。按照他們兩隊人巡邏的時間差,11點57分左右會出現(xiàn)一個監(jiān)視的空窗期?!?/p>
“到時候我就會用繩子從這里滑到匯豐銀行的樓頂上,你馬上幫我把繩子收回來,不能讓他們發(fā)現(xiàn)。十分鐘后,銀行的守衛(wèi)就會巡邏到地下金庫,我會趁他們下去的機會離開。當大鐘上的指針指向12點07分時,你把這繩子的這頭讓小毛球銜著,它會把繩子送到我的手里,繩子的另一頭連接著這個絞盤。當你看到小毛球再次飛起時就按動這個開關(guān),絞盤就會自動把我提上來?!痹聿环仓钢姌巧系囊粋€粗大的絞盤說。
“但是只有十分鐘,你可以打開金庫和保險箱嗎?”白露急忙追問。
“必須在十分鐘內(nèi)完成!”皂不凡全神貫注地盯著下面,銀行門口的騎警正如他計劃中一樣駛離了銀行門口。皂不凡拿起一把硬弩,瞄準下面嗖地射出一箭。箭帶著一根細小的鋼索飛出幾十米的距離落在銀行大樓的陽臺上,箭頭上的倒鉤鉤住了陽臺上的欄桿。
皂不凡把鋼索拉緊,試了一下牢固程度沒有問題,于是就把滑降用的吊鉤掛在鋼索上,滑了下去。皂不凡就像是一只捕獵的鷹隼般靈巧地滑下去,穩(wěn)穩(wěn)地“空降”在銀行大樓的穹頂上。他摘下掛鉤,向白露打了個手勢,白露立刻把鋼索拉了回去。
皂不凡小心地撬開陽臺上的一個小天窗,他從隨身的“百寶囊”中拿出另一根帶掛鉤的繩子鉤在欄桿上,然后沿著繩子滑下去,他已經(jīng)算準了,這時候銀行的守衛(wèi)應該正在第二層巡視,下面的八角大廳應該是空無一人。
在滑下來的時候他很自然地看到穹頂內(nèi)壁上的那幅傳說中的壁畫,由于匯豐銀行的八角廳是禁止華人進入的,所以數(shù)十年來親眼看到過它廬山真面目的華人寥寥無幾,而皂不凡的父親就是這少數(shù)當中的一個。
為了讓兒子替他一雪前恥,皂無影一次又一次地向皂不凡敘述匯豐銀行內(nèi)部的各種細節(jié),到最后皂不凡甚至在夢里都可以搭建起匯豐銀行的整體形象。唯獨對這幅壁畫的認識卻是模糊的。
“真是很特別的畫,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覺得它像什么。這幅壁畫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讓父親至死不忘?”
現(xiàn)在他終于親眼看到了,明白了當年它為什么能讓父親如此震撼。這個穹頂?shù)闹睆阶阌?5米寬,壁畫的面積超過200平方米,內(nèi)容之豐富、圖案之精美細膩,就算是用筆來畫都是一個浩大的工程,而它卻是用無數(shù)塊硬幣大小不同顏色的馬賽克拼湊而成的,這只能用“巧奪天工”來形容了。
皂不凡只顧得看,快要滑到地面時才突然發(fā)現(xiàn),大廳的柜臺里竟然還坐著一個人,他的腳離不到一尺就踩到那個人的頭上了。
他一驚但再看仔細點才發(fā)現(xiàn)那個人原來是趴在柜臺上睡著了。他松了一口氣,小心地滑落在那個人的旁邊,那個人好夢正酣,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身多了個不速之客。
皂不凡一抖繩子,掛鉤從窗戶上脫落,他收好繩子就直往后面的副樓躡手躡腳地走去。
他很容易就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地下室門上是一把老式的旗桿鎖。他從百寶囊里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撞匙”,插進去輕輕一拍,鎖就打開了。
走進地下室,金庫那道厚重的圓形大門終于展現(xiàn)在他眼前。
當年父親的一雙妙手就是毀在那兩個帶著深洞的暗鎖上的,自己想出來的“一秒鐘”開鎖法會對它有效嗎?皂不凡屏息靜氣,等待著關(guān)鍵時刻的來臨。
不遠處的《威斯敏斯特樂曲》如約響起,皂不凡拔出雙把手槍,這是他獨創(chuàng)的開鎖槍,子彈的彈頭已經(jīng)被拿掉,只剩下火藥,而槍管的頂端加插了一個鑰匙狀的配件,可以插進鎖孔之內(nèi)。
“當……”洪亮的報時鐘聲掩蓋了一切,皂不凡乘機扣下扳機,子彈內(nèi)的火藥瞬間爆炸。爆炸氣流從槍管沖進鎖芯,把原本卡住鎖芯的彈子壓得縮了回去,皂不凡雙手一擰,暗鎖就打開了。
這一剎那皂不凡激動得差點就放聲高呼,十四年的時間沒有白費。
雖然暗鎖被打開,更大的“攔路虎”還在后面,就是金庫門上那個碩大的四重輪盤密碼鎖。他能夠找到對付雙重暗鎖的方法,全靠父親曾經(jīng)付出的巨大代價,但是這個密碼鎖是父親都沒有碰過的,這一次只能完全靠自己了。
皂不凡把耳朵伏在金庫門上,手指輕輕地轉(zhuǎn)動著碼盤。如果密碼盤轉(zhuǎn)到正確的位置,杠桿就會落入輪盤的缺口發(fā)出輕微的金屬碰撞聲,這種聲音對于耳力敏銳者是可以辨別出的。但是他把碼盤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耳朵里卻聽不到哪怕一丁點的異響,他的心又往下沉了。
時間在一秒一秒地過去,如果不能在五分鐘內(nèi)解開密碼,皂不凡注定要在這喪命!在這緊要關(guān)頭,皂不凡突然覺得這密碼盤的構(gòu)圖有點熟悉,他想起壁畫的構(gòu)圖不正好是一個密碼盤的形狀嗎?
魔窟諜影
此刻在鐘樓上的白露也是如坐針氈,皂不凡到底打沒打開保險箱呢?
指針跳動了一下,終于對準07分,白露絲毫沒有延誤,立刻就讓小毛球叼著繩子飛了下去。
“皂不凡,快點!”白露在心里叫喚著,小毛球飛下去之后再也沒有飛起來,外面的騎警很快回到銀行門前了。如果讓他們看到從鐘樓放下去的繩子,就一切都完了。就在白露覺得自己再也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小毛球“呼”地飛了起來,白露連忙啪地按下按鈕。
絞盤緩緩轉(zhuǎn)動,把繩子往回拉,幾乎就在騎警停在銀行門口的同一秒鐘,皂不凡終于回到鐘樓之內(nèi)。
“你沒事吧!”白露緊張地問。
“你怎么不問東西到手了沒?”皂不凡的聲音仿佛帶著來自冬天的寒意。
“到手了嗎?”白露澀聲問。
“是這樣東西嗎?”皂不凡緩緩地拿出一個薄薄的本子。
“沒錯,交給我吧?!卑茁渡斐鍪?。
皂不凡卻沒有把東西交給她,反而說:“外面?zhèn)髡f你投靠了日本人,我不相信,因為你就算再貪圖名利,也應該不會出賣同胞。直到我剛才發(fā)現(xiàn)保存在3號保險箱里的原來是陸月升親筆抄寫的抗日特工隊名冊……”
“如果傳言是真的,你還會幫我嗎?”白露的表情平靜得有如天使,讓人無法相信她會是一個把靈魂出賣給魔鬼的人。
“會的!”皂不凡咬著牙說,他會以自己的方式來幫助她。
“別動!”樓下突然沖上來幾個人,一起拿槍抵著皂不凡,奪走他手中的名單。
“坂本?”白露對他們的出現(xiàn)有點錯愕,“你們?yōu)槭裁磥恚皇钦f這件事我要獨自處理嗎?”
“對不起!”坂本向白露微一鞠躬,“司令官擔心白露小姐會有危險,所以派我來支援?!?/p>
“多此一舉!名單我已到手?!卑茁哆€沒說完,坂本說完用槍柄在皂不凡頭上狠狠一敲,他立刻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皂不凡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白露正用濕毛巾擦拭著他頭上的傷口,他粗魯?shù)赝崎_她。
“你想干什么?”
“救你!”白露幽幽地說。
“不要再演戲了,”皂不凡冷笑著說,“你也別指望毒騙我替日本人做事,我皂不凡什么都敢賣,就是不敢賣國。”
“那你剛才還說愿意幫我?”
“我?guī)湍闶窍氚衙麊螝Я耍缓蟀涯銕У揭粋€日本人找不到的地方,不讓你再做漢奸,但我現(xiàn)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傻?!痹聿环沧栽棺园卣f。
“讓我告訴你五年前發(fā)生了什么?!卑茁秶@息一聲,思緒瞬間回到五年前。
那時候白露意外地獲得了電臺歌唱比賽第二名,一家日資電影公司的請她拍攝電影。首映式時,她邀請同學兼戀人的皂不凡來一起慶祝。結(jié)果那晚皂不凡卻一直沒有出現(xiàn),電影公司的日本老板“設(shè)計”給她拍了裸照。從此以后,她表面上是電影公司力捧的明星,暗地里卻是日本間諜,刺探中國高官情報。
聽完白露的哭訴,皂不凡不禁驚呆了,因為當時他去了,白露的經(jīng)紀人替白露“傳話”說,她是明星了不想再見到他了,皂不凡一氣之下離去,而白露從此也再沒有和他聯(lián)絡。
“對不起!”他顫抖著說,盡管這句話已經(jīng)說得太晚。
“這不怪你!”白露哭著搖頭說,“我想明白了,只要日本人看中了我,就算我躲過那個晚上,又躲得了幾個晚上?”
“狗日的小鬼子!”在租界安枕無憂的皂不凡第一次感覺如此憤恨,只要日本人還踐踏著中國的國土,這種悲劇早晚還會發(fā)生。
“我發(fā)誓,我一定要為你報仇!”皂不凡的嘴唇都咬得出血了。
“我要你替我報仇,”白露凝視著皂不凡的眼睛說,“要替千千萬萬同胞報仇!”
“其實三年前,我就已經(jīng)秘密和中國情報機構(gòu)取得聯(lián)系,表面上我是在替日本人辦事,實際上卻是潛伏在日本人內(nèi)部的雙重間諜?!?/p>
白露的話把皂不凡的腦袋震得嗡嗡作響,他吃驚地看著白露,和這個外表柔弱但內(nèi)心無比堅強的女子相比,自己渺小極了。
“這幾年來我不斷設(shè)法向日本情報機構(gòu)的最高層靠攏,終于成功地取得了最高情報官朝香宮鳩彥的信任。前段時間,他接到了一份保密程度極高的命令??上С銓m把密令鎖在機要室里,我始終沒法把門打開。正好朝香宮想在上海盜取中國特工隊名單,于是我將計就計,主動承接下這個任務。”
“你想讓我打開日本人的機要室?”皂不凡明白了。
“對,因為匯豐銀行金庫和日軍司令部機要室是出自同一個人的設(shè)計。如果你能夠打開金庫,就可以打開機要室?!?/p>
“這兩者情況不一樣,”皂不凡搖頭說,“開鎖只是最后一步,我連怎樣進入日軍司令部都還沒想到。”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日軍司令部里了!”白露微笑著說。
“你是故意把我抓進這里的。”皂不凡徹底明白了。
白露點頭說:“你現(xiàn)在就要用心記住從囚室通往機要室的路線。”
白露說了一遍,皂不凡就把路線記下來了,從地下囚室到達五樓機要室,行走距離是132米,但要轉(zhuǎn)24次彎,開6道門,經(jīng)過4道崗哨。
“你說得那么詳細,我閉著眼睛都能走了,但日本人不會就這樣眼睜睜地讓我走過去吧?”皂不凡奇怪問。
“我就是要你閉著眼睛走過去!”白露認真地說,“日本特工得到名單后已經(jīng)馬上出發(fā)暗殺特工隊員去了,現(xiàn)在司令部里的守衛(wèi)很少?!?/p>
“我已經(jīng)發(fā)出信號,五分鐘后,我們的人就會發(fā)動爆炸破壞日軍司令部的供電線路,到時候大樓里會漆黑一片,你就要依靠聽覺和記憶力在最短時間內(nèi)到達機要室,我會在那里與你會合?!?/p>
“五分鐘?但我什么工具都沒有?!痹聿环布泵φf,他的百寶箱在被抓的時候已經(jīng)被搜走了。
“你有這個?!卑茁稄念^上拔下一根發(fā)簪,輕輕一掰就分開變成了單勾和別子。
皂不凡接過這兩樣輕若鴻毛的工具,感覺卻是重若泰山。
果然幾分鐘后就聽到遠處傳來一聲爆炸,囚室里的燈光唰地滅了。
皂不凡像箭一樣沖到囚室門邊,手中的單勾插入早已記熟于胸的鎖眼。
“喀喀”,只需兩秒,囚室的門就已經(jīng)打開了。外面是一片混亂的聲音,守衛(wèi)們都在緊張地奔赴外圍防線。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的囚犯已經(jīng)悄悄地離開了牢籠。
“一二三四五,左轉(zhuǎn)?!痹聿环查]著眼睛,完全按照白露告訴他的路線前行。每遇到一道門,都用手中的單勾輕易地打開。他過五關(guān)斬六將,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擋。當他打開最后一道門,走完最后的七步,摸到了一雙溫暖而柔軟的手。
“白露!”兩人情不自禁地緊緊擁抱在一起,不管經(jīng)歷多少曲折,他們終于還是走到一起了!但這個擁抱也是短暫的,因為留給他們的時間也極為有限。
“保險箱在這里?!卑茁稁е聿环驳氖謥淼奖kU箱上。
皂不凡略一摸索就知道,這個保險箱確實和匯豐銀行的金庫是系出同門的,都是用雙重暗鎖加密碼鎖的組合。
由于保險箱體積小,所以沒有金庫門上那種暗門機關(guān),這對他來說可就方便多了?!斑恰彼牭搅艘宦暦浅<毼⒌穆曧?,第一個密碼已經(jīng)破譯,就這樣他在不到三分鐘的時間里連下四城,然后一擰把手,保險箱就應聲而開了。
“打開了!”白露忍不住高興地叫了出來,她在敵營潛伏五年,忍受著難以想象的屈辱,為的就是這一刻。
她打開一把小手電,小心地在保險柜里找出那份關(guān)鍵的密電,然后用一個比火柴盒還小的微型相機把密電拍下來。
他們正要把密電放回原處,保險柜就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警鈴聲。行動太順利了,皂不凡竟然忘記了威爾遜會設(shè)計一個定時裝置,保險柜打開超過二十秒沒有關(guān)上,就會自動發(fā)出警報。
“快走!”皂不凡拉著自露就往外跑,跑到門邊的時候,白露突然把微縮膠卷塞到皂不凡手里,然后用力把他推到門外。皂不凡還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白露已經(jīng)“嘭”地把門關(guān)上了。
“白露,你干什么?”皂不凡急忙想開門,白露卻在里面把門反鎖了。
“不凡,”白露在門里面哭著說,“我真的很高興我們解開了之前的心結(jié)?!?/p>
“不!”皂不凡痛苦地捶著門。
“只有我留下來,敵人才會相信密電沒有泄露。不凡,請你答應我,代替我完成我沒做完的事!直到把日本人趕出我們的國土!”白露滿懷深情地看著他,“下輩子也要記得我!”說完,里面?zhèn)鞒隽恕芭椤钡囊宦晿岉懞蛙|體軟軟墜地的聲音。
“白露!”皂不凡的心也隨著槍聲一起碎了,這一刻他紅著眼圈,咬緊牙關(guān)對門的另一邊莊嚴地承諾,然后一抹眼淚沖進黑暗之中。
尾聲
幾天后,這份用白露生命換來的寶貴情報被送到中國政府最高層。日軍即將大舉侵華的消息讓他們大為震驚,中國最高長官決定先發(fā)制人,趁日軍主力未到之前,集結(jié)優(yōu)勢兵力殲滅日軍在上海的先頭部隊,八一三淞滬會戰(zhàn)正式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