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景北
紀念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阿瑟·劉易斯(W.A.Lewis,1915—1991年)提出的經濟發(fā)展理論是迄今為止發(fā)展經濟學最重要的研究成果。在紀念劉易斯一百周年誕辰的時候,我們試圖站在劉易斯和其他巨人的肩上并遵循劉易斯從事經濟研究的傳統,從超越個別國家或經濟體系的一般經濟發(fā)展過程出發(fā),討論劉易斯對發(fā)展經濟學的貢獻和發(fā)展經濟學進一步發(fā)展的方向,以求得對劉易斯最早揭示的以勞動力轉移為特征的經濟發(fā)展過程有更深的理解和更遠的展望。
劉易斯對經濟學研究做出的最大貢獻,不是他的二元研究方法和剩余勞動概念,而是他提出的勞動力從低生產率部門向高生產率部門、或者從農業(yè)向非農部門轉移的問題①愛因斯坦(Einstein)曾經精辟地指出:“提出問題經常比解決問題更為重要,后者也許僅僅是一個數學或實驗技巧而已。提出新的問題、新的可能性,或者從新角度觀察舊問題,這些都需要創(chuàng)造性的想象并且標志著科學的真正進步?!眳⒁奅instein,A.and L.Infeld,The Evolution of Physics:From Early Concepts to Relativity and Quanta.New York:Simon &Schuster,1938.p.92.。本文強調后一種轉移的理由,是因為從整體而言,農業(yè)勞動生產率遠遠低于非農勞動生產率,而傳統社會內的勞動力又集中在農業(yè),所以,針對從傳統社會脫穎而出的經濟發(fā)展過程,勞動力從低生產率部門向高生產率部門轉移的一般性表述可以而且應當轉變?yōu)閯趧恿霓r業(yè)向非農部門轉移的特殊性表述。就此而言,本文將把傳統農業(yè)社會末期以來的經濟發(fā)展過程稱為“非農化”過程,即人類從農業(yè)向后農業(yè)社會轉型的過程。
需要指出的是,劉易斯在其1954年的文章中把經濟分成兩個部門,即傳統或生存部門與資本主義部門,以后又重新命名為傳統與現代部門①Lewis,W.A,.“The Dual Economy Revisited”,The Manchester School,47(3),1979.pp.211-229.。他不但不使用、而且反對農業(yè)和非農兩部門劃分,同時,他把家仆、攤販諸類低生產率的勞動者都視為剩余勞動力②Lewis,W.A.,Reflections on Unlimited Labour,Discussion Paper No.5,Woodrow Wilson School,Princeton University,1968.。劉易斯關注的是剩余勞動力轉移,而家仆、攤販諸類剩余勞動力所需要的轉移顯然不同于農業(yè)勞動力轉移。最早在發(fā)展經濟學中劃分農業(yè)和非農部門的應當是Ranis 和Fei③Ranis,G.,and J.C.H.Fei,“A Theory of Economic Development”,American Economic Review,51(4),1961.pp.533-565.但Figueroa 指出他們的農業(yè)和工業(yè)或農業(yè)和非農業(yè)的兩部門區(qū)分是對劉易斯理論的誤解,參見Figueroa,M,.“W.Arthur Lewis versus the Lewis Model:Agricultural or Industrial Development”,The Manchester School,72(6),2004.pp.736-750.。本文接受農業(yè)和非農業(yè)劃分的原因一是劉易斯論及的剩余勞動力絕大部分存在于農業(yè)部門。與農業(yè)剩余勞動力相比,其他類型剩余勞動力數量太小,以至于人類不需要一個專門且長期的經濟發(fā)展過程來消除它們。二是其它非農剩余勞動力類型可以視為農業(yè)勞動力向高生產率的非農部門轉移的過渡形式。因此,在經濟研究中,劉易斯的兩部門不難轉換為農業(yè)和非農兩部門。就此而言,劉易斯雖然僅僅提出剩余勞動力轉移問題而忽視了更廣闊的非農化背景,但他依然抓住了勞動力部門轉移這個非農化過程的中心問題。
劉易斯在其1954年文章的起首便聲明他研究的是“古典經濟學問題”④Lewis,W.A,.“Economic Development with Unlimited Supplies of Labour”,The Manchester School,22(2),1954.p.139.。但作為一個群體,古典經濟學家沒有明確分析過農業(yè)勞動力轉移問題。古典經濟學家無論贊成還是反對馬爾薩斯(Malthus)的人口理論⑤Malthus,T.R.,An Essay on the Principle of Population,Oxford,UK and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9.,都沒有想到農業(yè)技術進步能夠達到甚至超過人口增長的速度。因此,在古典經濟學家看來,僅僅把人均食物供應維持在生存水平就需要大量勞動力留在農業(yè),遑論提高人均食物產量所需要的農業(yè)勞動力,所以他們不可能提出農業(yè)勞動力轉移問題。在古典經濟學家中,也許只有馬克思(Marx)多少詳細地討論過農業(yè)勞動力轉移問題。⑥Marx,K.,Capital:A Critique of Political Economy,1st vol.,New York:International Publishers,1967.不過,他也只是在其厚厚的《資本論》第一卷的最后一篇討論了這一現象,并且把它看做是資本原始積累階段的一個現象;該階段結束、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建立后,農業(yè)中將存在地主、租地資本家和農業(yè)雇傭工人三個階級,農業(yè)依然需要大量勞動力。因此,馬克思亦沒有想到絕大多數農業(yè)勞動力可以轉移出農業(yè),也沒有在他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研究中把農業(yè)勞動力轉移當作獨立的問題。
到了二十世紀中葉,歐美資本主義發(fā)達國家的農業(yè)廣泛運用現代技術,它們的人口增長亦明顯放緩,所以食物供應不再成為經濟增長與農業(yè)勞動力轉移的主要約束因素。包括劉易斯在內的早期發(fā)展經濟學清楚地看到這一點并因此而對發(fā)展中國家的經濟前景充滿信心。正如Tignor 指出的那樣,劉易斯1954年文章和1955年的《經濟增長理論》著作“體現了那個時期的樂觀情緒和對新獨立國家的信心。在劉易斯眼中,只要正確指導,發(fā)展中經濟體就能實現戲劇性的高速經濟增長”⑦Tignor,R.L.,W.,Arthur Lewis and the Birth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6.p.273.。
不過,樂觀情緒僅僅反映了當時面向發(fā)展中國家的學術界狀況的一個方面。在另一方面,關于如何“正確指導”的研究卻非常薄弱。著名雜志《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Cultural Change(經濟發(fā)展和文化變化)》在1952年的創(chuàng)刊社論中指出當時關于發(fā)展中國家經濟增長的討論僅僅“停留在個別觀點上,這些討論充其量只是列出了一份影響經濟增長的‘重要’但沒有系統的因素表……即便仔細考察現有文獻,我們也找不到一個令人滿意的理論,更找不到學者們就哪些問題才對發(fā)展中國家研究具有重要性的一致意見。一位尋找通向適當理論之途的研究者在文獻中看不到任何希望之路。他看到的僅僅是一片充滿貧困惡性循環(huán)、變革障礙以及關于經濟增長的必要(但非充分)條件之類說法的原始叢林”⑧Editorial,“Editorial”,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Culture Change,1(1),1952.pp.3-7.。
正是在這種研究形勢中,劉易斯以其天才,從眾所周知的發(fā)展中國家“落后因素列表”中,抓住了勞動力過多現象,并把這些勞動力向高生產率部門轉移視為發(fā)展中國家經濟增長的關鍵問題,從而為發(fā)展經濟研究指明了方向。迄今為止的發(fā)展經濟學學說史表明,在早期發(fā)展經濟學家發(fā)表的所有文獻中,劉易斯的問題和理論對“經濟發(fā)展作為結構轉變過程的思考范圍和思考方向”的影響最為持久①Kirkpatrick,C.and A.Barrientos,“The Lewis Model after 50 years”,The Manchester School,72(6),2004.p.683,The Manchester School,22(2),1954,p.139.Model after 50 Years”,The Manchester School,72(6),2004,p.683.。
今天,站在劉易斯和其他巨人的肩上,我們能夠看得更遠,能夠從更廣闊的視界看待劉易斯的勞動力轉移問題。在迄今所知的人類歷史上,人類經歷和正在經歷的“大轉型”有兩個。第一個是從采集狩獵經濟向農業(yè)經濟的轉型;第二個是從農業(yè)向后農業(yè)經濟轉型。這就是所謂的農業(yè)化和非農化轉型②Kuznets 曾把公元1750年前后開始的人類經濟史命名為“現代經濟增長”階段。不過,這個概念中的“現代”缺乏明確的下限時間界定,“經濟增長”亦有含義模糊之病?!肮I(yè)化”、“現代化”、“發(fā)展”“后工業(yè)化”、“后現代化”、“后發(fā)展”、“服務型經濟”、“知識經濟”、“信息經濟”等其他關于人類目前的經濟轉型階段和轉型后階段的命名不是失之過窄便失之過泛。本文從“負面”意義采用“非農化”和“后農業(yè)經濟”名稱的原因是我們缺乏有關未來社會的可靠知識。我們能夠從“正面”意義上把人類從采集狩獵經濟向農業(yè)經濟的轉型稱為“農業(yè)化”,是因為我們知道轉型結束后的人類經濟是農業(yè)經濟。但我們尚未了解“非農化”轉型結束后的經濟的具體特征,因此無法根據那些特征從“正面”意義上命名我們所處的轉型階段。這一從“正面”命名的任務只能留給未來的歷史學家。參見Kuznets,S.,1966,Modern Economic Growth.New Heaven,CT:Yale University Press.關于發(fā)展人類學對此的討論,參見Edelman,M.,and A.Haugerud,2005,“Introduction:The Anthropology of Development and Globalization”,in:Edelman,M.,and A.Haugerud,eds.,The Anthropology of Development and Globalization:From Classical Political Economy to Contemporary Neoliberalism,Malden,MA:Blackwell,pp.1-74.。站在劉易斯的肩上,我們清楚地認識到勞動力轉移在農業(yè)化和非農化過程中的巨大意義。首先,勞動力的部門轉移是人類史上這兩大轉型的主要特征之一。其次,如果不考慮人力資本的變化或者不考慮人本身在體力和智力方面的變化,勞動力部門轉移易于定義和理解。若以農業(yè)勞動力占總就業(yè)或占總勞動力比重為指標,我們能夠把農業(yè)化轉型定義為該類比重上升,非農化轉型定義為該類比重下降。
根據當前的人類史研究,人類的農業(yè)化轉型大概開始于距今12000年之前并在距今7000 之前基本完成。人類在接著的農業(yè)社會中生活了大約7000年。人類的非農化轉型大致在300年前啟動并一直持續(xù)到今天。我們在圖1 中用農業(yè)勞動力占總勞動力比重即農勞比描述這段歷史。假設農勞比在典型的農業(yè)社會里為80%并在非農化結束時降低為0。依照這一假設,農勞比在5000 多年的農業(yè)化轉型中從0 逐漸升高到80%,然后保持在這個水平上。公元1700年前后人類開始非農化轉型,農勞比下降。根據國際勞工組織的資料,全世界農勞比在2000年降至大約38%③ILO,Key Indicators of the Labor Markets,8th ed.,Table R4 and R5,Switzerland,Geneva:ILO,Table R4、R5,2014.。農勞比目前仍在下降,并可能在未來的某個時點降到接近于0 的某個低水平。
圖1 用農勞比變化標示的人類史示意圖
大約完成于7000年之前的農業(yè)化轉型給后人留下了巨大的物質成就——農業(yè)和精神成就——早期文明,但幾乎沒有留下任何關于轉型過程的物質和書面材料。因此,后人在理解和“重構”農業(yè)化過程時面臨難以甚至不可克服的巨大困難。置身于非農化轉型中的我們擁有農業(yè)化時代人類聞所未聞的包括書寫技術和分析思維在內的先進工具,因此,我們處在遠比從事農業(yè)化的祖先更為優(yōu)越的位置來記錄和領悟發(fā)生在身邊的歷史變革。然而,我們對非農化過程依然知之甚少。例如,我們甚至不知道圖1 中聯接C、D 兩點的三條曲線哪條更接近農勞比從1700 到2000年的真實下降軌跡,不知道農勞比在我們眼前下降的理論和政策機制。不過,站在劉易斯和其他巨人的肩上,把農業(yè)勞動力轉移做為非農化研究的中心問題,我們將能夠利用現有和將要創(chuàng)造出來的知識理解我們自己正在從事的這一偉大轉型。
劉易斯不僅提出了農業(yè)勞動力轉移的經濟學問題,而且建立了二元分析方法和剩余勞動概念來理解農業(yè)勞動力轉移過程。劉易斯的二元方法源自于勞動力在其間轉移的傳統部門與現代部門或農業(yè)與非農部門的并存現象。為了說明兩個部門不同的工資決定機制,劉易斯使用了二元分析法。但兩部門并存現象并不必然引發(fā)經濟學分析的二元方法。例如,古典經濟學家用同一的自然工資概念分析不同部門以及整個經濟的工資,因此不需要劉易斯類型的二元方法①Phillips,D.G,.“Economic Dualism in Classical Economic Thought”,Southern Economic Journal,32(1),Part 1,1965.pp.35-42.。邊際革命之后產生的新古典經濟學同樣排斥二元方法。不過,新古典經濟學家為了把邊際方法用于整個經濟,必須假設各部門勞動生產率相等。否則整個經濟不可能均衡。因此,新古典經濟學需要三個同時成立的命題:(1)均衡,(2)各部門生產率相等,(3)單一的邊際分析方法。新古典經濟學在這里遇到的最大困難是農業(yè)勞動生產率在非農化開始以來的任何國家、任何時期都遠遠低于非農勞動生產率。劉易斯已經觀察到這一點②Lewis,Arthur,W.,The Theory of Economic Growth,Homewood,IL:Irwin,1955.。Gollin 等人關于農業(yè)和非農業(yè)生產率差距的最新研究指出,即使考慮眾多的度量誤差,農業(yè)和非農勞動的平均產出依然存在著“迷一樣的巨大差距”③Gollin,D.,D.Lagakos,and M.E.Waugh,“The Agricultural Productivity Gap”,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129(2),2014.pp.939-993,here p.990.。他們估計在發(fā)達國家中,勞動平均產出在非農業(yè)要比農業(yè)高出一倍;在發(fā)展中國家差距更大④在最近的“資源錯配(misallocation)”研究文獻中,農業(yè)生產率差距被視為勞動和其他生產性資源在農業(yè)和非農部門之間配置不當的結果。不過,由于這樣的不當配置如此嚴重以致于需要幾個世紀才能消除,經濟學家也許需要二元方法來分析它們。僅就資源在非農企業(yè)之間的不當配置,Banerjee 和Moll 便發(fā)現“在財務約束下,企業(yè)從高度不當的初始配置(想象印度和中國在市場化之前的情形)向穩(wěn)態(tài)的轉變可能非常緩慢,因此,在短期和中期觀察中,我們將持續(xù)看到大量的資源錯配狀況?!眳⒁夿anerjee,A.V.,and B.Moll,“Why Does Misallocation Persist?”American Economic Journal:Macroeconomics,2(1),2010.pp.189-206,here p.202.。顯然,若命題(2)不成立,命題(1)和(3)不可能同時成立。二十世紀的發(fā)展經濟學家既不可能完全放棄邊際方法,更不可能放棄均衡方法,他們必須創(chuàng)立新的二元方法以便在承認生產率部門差距的前提下研究整個經濟的均衡問題。在這里,正是劉易斯首先把二元分析法引入一般均衡框架⑤Tignor,R.L.,W.,Arthur Lewis and the Birth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6.p.273.。與此相反,Schultz 雖然用一元方法分析了傳統農業(yè)的均衡,卻無法把它擴展到整個經濟的均衡⑥Schultz,T.W.,Transforming Traditional Agriculture,Chicago,IL: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4.。
新古典經濟學一元分析法所需要的同等生產率命題同時還排除了農業(yè)勞動力轉移的總產出效應。根據同等生產率命題,一個勞動力從甲部門轉移到乙部門雖然會減少甲產出、提高乙產出,但由于他在兩部門的生產率相等,兩部門相加的總產出不受影響,所以,勞動力轉移沒有宏觀經濟學意義⑦Barro,R.,Macroeconomics,5th ed.,Cambridge,Mass.:MIT Press,1997.。相反,兩部門生產率差距必然導致勞動力轉移的宏觀效應。勞動力從低生產率的農業(yè)向高生產率的非農部門轉移在改變兩部門產出的同時又必將提高總產出。而這一點正是劉易斯特別強調的,即農業(yè)勞動力轉移將“提高國民收入,增加超過工資的總剩余并使進一步的經濟擴張成為可能?!雹貺ewis,Arthur,W,.“Unlimited Labour:Further Notes”,The Manchester School,26(1),1958.pp.1-32,here p.8.
不過,劉易斯在六十年前自覺地面對的挑戰(zhàn)既非勞動力轉移問題亦非二元分析方法,而是實際工資在生存或農業(yè)部門的穩(wěn)定性即不變工資的“古典經濟學問題”。古典經濟學家用快速人口增長和有限食物增長兩因素解釋工資的不變性。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的經濟學家不可能繼續(xù)依靠這兩個因素,他們必須發(fā)現新的解釋因素。這里又是劉易斯首先發(fā)現了勞動力過剩的因素并將其精煉為“剩余勞動”概念。這個概念讓劉易斯建立起自洽的工資理論和勞動力轉移理論。劉易斯理論可以簡潔地表述如下。在勞動力總數給定且過多并使農業(yè)勞動邊際產量等于零的特殊情形下,農業(yè)實際工資無法用邊際產量決定,而將制度性地決定在生存水平上。若非農部門增加資本并需要增加勞動力,一部分農業(yè)勞動力將依據該工資水平而轉移到非農部門,非農部門亦依據該工資水平確定非農勞動邊際產量和非農勞動量,所以勞動市場保持均衡;在這個過程中,由于總勞動力和總工資不變,所以食物總需求不變;由于農業(yè)勞動的邊際產品等于零,所以食物總供給不變,因此商品市場亦保持均衡。這樣,農業(yè)勞動力轉移將擴大非農利潤。這些利潤又將用作新的非農投資并促使更多農業(yè)勞動力向非農部門轉移。農業(yè)勞動力減少導致農業(yè)勞動生產率提高。一旦農業(yè)勞動邊際產量升到生存工資水平,剩余勞動便消失,發(fā)展中經濟轉變?yōu)榘l(fā)達經濟。從此時起,農業(yè)和非農業(yè)實際工資將統一地決定于勞動的邊際產量并隨著資本的繼續(xù)增加而提高,二元分析方法隨之失效。這里值得注意的是,首先,劉易斯把不變工資的解釋重點從古典經濟學的人口增長因素轉變?yōu)楝F有人口因素;其次,劉易斯把經濟發(fā)展的研究重點從勞動力轉移轉變?yōu)橘Y本積累,正如他所說的那樣:“經濟發(fā)展理論的中心問題是理解一個先前只儲蓄其國民收入百分之四或五或更少的經濟體如何把自愿儲蓄提高到百分之十二或十五甚至更高的過程。”②Lewis,Arhur W.,as above,1954.p.155.所以,劉易斯把他1954年文章的主要篇幅用于論證剩余勞動和投資基金兩者的來源。
今天,站在劉易斯的肩上,我們能夠看得更遠并看到實際工資增長出現于所有經歷了經濟增長的國家,同時農業(yè)和非農業(yè)的生產率差距持續(xù)存在,所以,劉易斯二元分析法的有效性可能優(yōu)于他的想象,而剩余勞動概念的有效性將次于他的想象。我們擴展劉易斯1954年文章中的圖2來說明這一點。圖2 中的L 和MP 分別代表勞動和其邊際產量,上標A 和N 代表農業(yè)和非農業(yè),w 代表工資率而wE指示生存水平工資。圖2 中向右下方傾斜的MPN曲線表示非農勞動的邊際產量或非農部門的勞動需求,水平線wE代表劉易斯的無限勞動供給。假定經濟中最初的剩余勞動數量為OS。隨著非農資本增加,MPN曲線右移,勞動力從農業(yè)向非農業(yè)轉移。在轉移的每一個時點上,勞動市場均衡點為MPN和wE兩條線交點。由于wE是水平線,所以MPN以及經濟的均衡工資w 在剩余勞動轉移過程中保持不變。只有當剩余勞動全部被非農部門吸收、經濟達到所謂的劉易斯拐點即圖2 的點T,MPN和w 才開始提高③Ranis,G.,and J.C.H.Fei,“A Theory of Economic Development”,American Economic Review,51(4),1961.pp.533-565.。
圖2 中的曲線wETW 代表劉易斯的工資理論。我們在圖2 內加入三條農業(yè)勞動邊際產量MPA曲線。它們在勞動力轉移過程的起點上分別為正數、零和負數,代表劉易斯提及的初始農業(yè)勞動生產率的三種可能性④Lewis,Arthur,W.,as above,1954.p.191.。這些曲線最初都遠遠低于wE和MPN曲線。劉易斯認為MPA在剩余勞動轉移過程中不斷提高并在劉易斯拐點上追平MPN。圖2 顯示了這一點。所以,對劉易斯來說,兩部門生產率差距和剩余勞動是一枚硬幣的兩面。剩余勞動消除意味著農業(yè)和非農業(yè)生產率差距的最終收斂。在這個意義上,二元分析方法僅僅適用于剩余勞動轉移過程,而剩余勞動轉移又代表了農業(yè)勞動力轉移的全部過程。
圖2 農業(yè)和非農勞動生產率
今天,借助于比劉易斯時代更完善的經濟統計,我們知道農業(yè)生產率即使在世界最發(fā)達的國家中也遠遠低于非農業(yè)生產率,但劉易斯意義上的剩余勞動在發(fā)達國家久已消除。更重要的是,圖2 中MPA*曲線比劉易斯的MPA曲線更接近于農業(yè)勞動生產率的歷史演進路徑,而MPA和MPN差距在最近的未來還不可能大幅度收斂①圖2 中的MPA和MPA* 曲線都指示農業(yè)勞動生產率比非農生產率增長更快。這一點既是農業(yè)勞動力轉移研究的理論結論,也是農業(yè)勞動力轉移歷史的經驗事實。例如,Ngai 和Pissarides 曾經估算過美國農業(yè)、制造業(yè)和服務業(yè)三部門不斷提高的勞動生產率之間的關系,指出在1869 和1998年之間,美國農業(yè)生產率提高速度高于制造業(yè)、更高于服務業(yè)的相應速度。參見Ngai,R.L.,and C.A.Pissarides,2004,Structural Change in a Multi-Sector Model of Growth,Center for Economic Performance Discussion Paper No.627.。因此,生產率差距和剩余勞動應當具有完全不同的時間維度:它們不可能同時消失。在圖2 的點T 右側,剩余勞動不再,但生產率差距猶存。由于在點T 右側,勞動力依然需要從低生產率的農業(yè)向高生產率的非農業(yè)轉移,所以農業(yè)勞動力轉移不能僅僅局限于剩余勞動轉移;相反,剩余勞動轉移也許僅僅構成農業(yè)勞動力轉移的最初階段,因此,劉易斯理論需要擴展以容納更廣闊的農業(yè)勞動力轉移。
在源自劉易斯1954年文章的圖2 中,剩余勞動既與生產率差距也與不變實際工資共進退。我們已經指出剩余勞動與生產率差距的背離?,F在我們要指出剩余勞動和不變工資的背離。劉易斯曾把發(fā)展中國家城市工資上漲稱為“真正的理論之謎”②Lewis,Arthur,W,.“The Dual Economy Revisited”,The Manchester School,47(3),1979.pp.211-229,here p.224.。這個謎的一個解答可以通過下面的圖3 來說明。圖3 改編自Fei 和Ranis 1964年關于剩余勞動著作的圖1b③Fei,J.C.H.,and G.Ranis,1964,Development of the Labor Surplus Economy:Theory and Policy,Homewood,IL:Irwin,p.12.。該圖橫軸代表農業(yè)勞動LA且社會總勞動力固定為OP,曲線OKCMZN 代表土地數量一定時的農業(yè)生產函數YA。在經濟發(fā)展的起點上,全部勞動力都在農業(yè),農業(yè)勞動平均產量為(NP/OP)=tgαP。假設tgαP相應于生存工資水平。Fei 和Ranis 認為農業(yè)實際工資“通常不會偏離生存所需的卡路里水平很遠并且多少與”tgαP“聯系在一起”;“只要農業(yè)部門還存在剩余勞動,人們就沒有理由想象農業(yè)工資會顯著高于”tgαP。④Fei,J.C.H.,and G.Ranis,as above,1964.p.22.按照劉易斯理論,只有農業(yè)勞動力減少到OR 時,農業(yè)勞動的邊際產量才升高為tgαG并等于tgαP,農業(yè)剩余勞動才會消失,所以農業(yè)中的剩余勞動總量為RP。Fei和Ranis 接著考察了農業(yè)勞動減少到OW 單位的情形并發(fā)現此時農業(yè)有了用XZ 標示的產品剩余。兩位作者問誰得到XZ:耕作者、地主還是政府⑤Fei,J.C.H.,and G.Ranis,as above,1964.p.27.?可是,他們的答案完全沒有考慮擁有耕地的農民得到XZ 的可能性。顯然,一旦考慮這種可能性,Fei 和Ranis 根據劉易斯理論所持有的不變工資命題就會失效。我們仔細觀察LA=OW 的情形。如果土地為耕作者所有,耕作者將獲得所有土地產品,因此農業(yè)工資為(ZW/OW)=tgαW>tgαP。這意味著隨著勞動力轉出農業(yè),農業(yè)實際工資將上升,可此時農業(yè)中依然存在劉易斯定義的剩余勞動。而農業(yè)工資一旦上升,非農部門要從農業(yè)獲得勞動力,就必須按照上升了的農業(yè)工資水平支付非農工資,所以非農部門工資亦將上升,劉易斯的“城市工資上升之謎”也就可以解開。因此,Fei 和Ranis 的圖形清楚地證明了只要農業(yè)勞動力能夠獲得產品剩余,則無論他們是否剩余勞動,實際工資都會在農業(yè)勞動力轉移過程中上升。所以,剩余勞動并不必然和不變工資聯系在一起:實際工資完全可能在剩余勞動條件下上升,而以不變工資為特征的劉易斯剩余勞動轉移理論即使對于非農化初期的剩余勞動轉移也不具有一般性①Wang,X.,and Piesse,J,.“The Micro-Foundations of Dual Economy Models”,The Manchester School,81(1),2013.pp.80-101.。
圖3 剩余勞動和上升工資
盡管劉易斯的剩余勞動概念缺少對農民得到全部或部分土地產品的經濟體系的解釋力,但他提出的農業(yè)勞動力轉移問題和二元分析方法既為非農化研究指明了方向又為該研究提供了有力的工具。站在劉易斯和其他巨人的肩上,我們能夠進一步推動非農化研究。發(fā)展經濟學家已經提出了若干進一步研究的綱領,例如Stark 和Bloom 的“新勞動力轉移經濟學(new economics of labor migration)”③Stark,O.,and D.E.Bloom,“The New Economics of Labor Migration”,American Economic Review,75(2),1985.pp.173-178.,Stiglitz 的“新發(fā)展經濟學(new development economics)”④Stiglitz,J,.“The New Development Economics”,World Development,14(2),1986.pp.257-265;“Financial Markets and Development”,Oxford Review of Economic Policy,5(4),1989.pp.55-68.,林毅夫(Lin)的“新結構經濟學(New Structural Economics)”⑤Lin,J.Y.,New Structural Economics:A Framework for Rethinking Development and Policy,Washington,DC:World Bank,2012.以及Meier⑥Meier,G.,Sir Arthur Lewis and Development Economics—Fifty Years On.The VII Sir Arthur Lewis Memorial Lecture.Kingstown,St Vincent and the Grenadines,2002.和Girvan⑦Girvan,N.,Lewis for the 21st Century,Social and Economic Studies,54(3),2005,Special Issue on Sir Arthur Lewis,Part I,pp.10-24.分別在紀念劉易斯理論50周年時提出的發(fā)展經濟學進一步研究的課題。上述綱領和課題側重于發(fā)展劉易斯關于經濟、社會、文化、政治諸因素在經濟發(fā)展過程中相互作用的思想。劉易斯理論也可以在“純”經濟學方向進一步發(fā)展。正是在這一方向上,本文提出把劉易斯的農業(yè)勞動力轉移問題推進到農業(yè)勞動力轉移速度問題。從邏輯上說,轉移速度問題是轉移問題的自然延伸。一旦承認轉移的必要性和可能性,我們便面對如何轉移、轉移多少、轉移快慢一類問題,而這類問題都可以精煉為轉移速度問題。劉易斯和早期發(fā)展經濟學家在勞動力轉移問題上關心的主要是轉移的先決條件如資本積累和農業(yè)產品剩余。他們的工作說明了若這些條件存在,勞動力就能夠從低生產率部門尤其農業(yè)部門轉移到高生產率部門。然而,他們的研究在相當程度上也停留在這里,沒有進一步探索勞動力轉移速度問題。例如,兩部門產品的相對價格是決定勞動力如何轉移、轉移多少即轉移速度的關鍵因素之一,但正如Ranis 指出的那樣,劉易斯不關心這個因素①Ranis,G,.“Arthur Lewis's Contribution to Development Thinking and Policy”,The Manchester School,72(6),2004.p.714.。
如果說與劉易斯的勞動力轉移問題關聯更多的是轉移的必要性和可能性,那么,我們提出的轉移速度問題更多關注的是轉移的進程或者轉移的可行性。例如,劉易斯主要關心的是使勞動力得以轉移的新資本和農業(yè)剩余產品的存在性,但轉移速度研究的重點則是在某一時期或某一年內存在多少新資本和多少農產品剩余才能轉移一定量勞動力以及這一特定轉移量的“恰當性”。由于經濟學研究需要用相對數的轉移率概念代替絕對數的轉移量,所以,轉移多少的問題需要使用農業(yè)勞動力轉移率概念來研究。農業(yè)勞動力轉移率指的是在一定時期內從農業(yè)轉出的勞動力(轉移量)與某個勞動總量的比率。Mas-Collel 和Razin 用非農勞動力②Mas-Collel,A.,and A.Razin,“A Model of Intersectoral Migration and Growth”,Oxford Economic Papers,25(1),1973.pp.72-79.、Mundlak 與Larson 和Mundlak 用農業(yè)勞動力③Mundlak,Y.,Intersectoral Factor Mobility and Agricultural Growth,Washington,DC:International Food Policy Research Institute,1979;Larson,D.,and Y.Mundlak,1997,“On the Intersectoral Migration of Agricultural Labor”,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Cultural Change,45(2),1997.pp.295-319.、胡景北(Hu)用總勞動力做轉移率分母④Hu,J.,Intersectoral Migration of Agricultural Labor Force and Business Cycles in the Developing Countries,Stanford Center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Working Paper No.402.2009.。胡景北證明若以總勞動力為分母,則農業(yè)勞動力轉移率等價于同一時期農勞比變化量。按其定義,農勞比在某一時期的變化量即農勞比在該時期的變化速度。所以,對農業(yè)勞動力轉移率的研究和對用農勞比變化表示的農業(yè)勞動力轉移速度的研究是一回事⑤Hu,J.,2009,as above.。由于加速度是速度在兩個相鄰時期之間的變化量,我們利用農勞比變化速度概念很容易引出農勞比變化加速度概念。顯然,如果各時期的跨度非常小,農業(yè)勞動力轉移速度和加速度又可以視為農業(yè)勞動力轉移的瞬時速度與瞬時加速度。回顧本文圖1 展示的人類農勞比下降歷史,我們發(fā)現若沒有農勞比下降速度和加速度概念,我們便無法研究農勞比下降曲線的基本性質,亦無法研究農勞比下降的進程。就此而言,對人類非農化轉型的經濟學理解在一定程度上又可以精煉為對農勞比下降速度與加速度的理解。Chenery 和Krugman 都批評過包括劉易斯在內的早期發(fā)展經濟學家的研究過于“粗糙”⑥Chenery,H.B,.“Interaction between Theory and Observation in Development”,World Development,11(10),1983.pp.853-861,here p.859;Krugman,P,.“The Fall and Rise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in:Rodwin,L.,and D.A.Schoen,eds.,Rethinking the Development Experience:Essays Provoked by the Work of Albert Hirschman.Washington,DC:Brookings Institution,1994.pp.39-58,here p.40.。我們需要進一步指出的是發(fā)展經濟學研究粗糙的主要表現之一便是它沒有建立起農業(yè)勞動力轉移率或轉移速度概念,因此無法嚴格地研究勞動力轉移現象。失業(yè)和失業(yè)率的概念史可以讓我們發(fā)現農業(yè)勞動力轉移和農業(yè)勞動力轉移率的區(qū)別。至遲在17世紀中葉,Petty 就詳細討論了失業(yè)問題⑦Petty,W.,A Treatise of Taxes and Contributions,reprinted in:Hull,H.,ed.,The Economic Writings of Sir William Petty:Together With the Observations upon the Bills of Mortality,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65;1899.,十九世紀的Ricardo 和馬克思開始把失業(yè)視為經濟的內生問題⑧Ricardo,D.,Principles of Political Economy and Taxation.London:Dent,Marx,K.,as above.1967.。但直到二十世紀,失業(yè)率才做為一個明確概念出現在經濟學研究中①Card,D.,Origins of the Unemployment Rate:The Lasting Legacy of Measurement Without Theory,UC Berkeley and NBER,2011.。而有了失業(yè)率概念,失業(yè)研究才進入了嚴格的經濟分析階段。與此相對比,我們可以預期農業(yè)勞動力轉移率或轉移速度概念亦應當標志著經濟學在非農化研究方面的一個“真正進步”②Einstein and Infeld,1938.as above,p.92.。
圖4 中國和美國的農勞比下降軌跡
我們在下面的圖4 中利用迄今為止中國和美國的農勞比下降軌跡線進一步說明農勞比下降的速度與加速度概念。圖4 表明農勞比在中國下降得更為迅速、但在美國下降得更為平穩(wěn)。③Uengoer 提供了1963 至2005年包括美國在內的23 個亞洲、歐洲和美洲國家的農業(yè)就業(yè)比重下降圖。除美國之外的22 個國家的曲線形狀都處在本文圖4 的美國和中國農勞比曲線形狀之間。不過,Uengoer 沒有提出農業(yè)就業(yè)比重的下降速度問題或農業(yè)勞動力轉移的快慢問題。參見Uengoer,M,.“De-agriculturalization as a Result of Productivity Growth in Agriculture”,Economics Letters,119,2013.pp.141-145.顯然,中美兩條農勞比下降曲線皆類似飛機降落曲線。一架滿載乘客的飛機既應當迅速降落也應當平穩(wěn)降落。任何嚴重顛簸都可能造成乘客傷亡,任何下降延誤都會提高顛簸的危險。為了掌握飛機在降落過程中的動向并指揮飛機繼續(xù)降落,有關飛機高度和時間的信息雖然重要,但飛機降落的瞬時速度和瞬時加速度信息更為重要。實際上,正是速度尤其加速度的概念才把物體升降運動的研究變?yōu)榭茖W并使人類飛行成為可能。同樣的道理適用于農勞比下降。若把非農化視為歷史大趨勢并用農勞比測度非農化過程的進展,那么,農勞比下降越快越平穩(wěn),非農化過程對處在這一過程中的人類越有利。在這里,農勞比大小本身并不足以說明農勞比如何下降,更不足以揭示農勞比下降的動態(tài)過程。為了理解農勞比下降過程并適當地干預之,人類必須了解農勞比在特定時期或時點上的下降速度和加速度,其中速度指示農勞比在該時點下降的快捷程度,加速度指示在該時點下降的穩(wěn)定程度。顯然,在一定條件之下,速度越大,加速度絕對值越小,農勞比下降過程對人類就越有利或越優(yōu)。發(fā)展經濟學研究從劉易斯的農業(yè)勞動力轉移問題推進到轉移速度問題,需要研究的題目將包括農勞比下降的均衡速度和加速度;最優(yōu)速度和加速度;農勞比下降速度與加速度背離其均衡或最優(yōu)均衡路徑的機制以及人類有意識地影響農勞比下降過程的適當方式等等。
對上述這些問題的研究既需要建立一般的理論模型,也需要針對非農化不同階段和不同國家的特殊情形建立具體的模型。就一般模型來說,我們可以想象“均衡”的農勞比降速意味著資本增量在農業(yè)與非農部門之間的配置也是“均衡”的。農業(yè)之所以需要增加資本投入,一是因為無論農業(yè)勞動邊際產量最初如何低下,它都會隨著農業(yè)勞動力轉移而變?yōu)檎龜?,所以為了維持原有農業(yè)產出,資本必須進入農業(yè);二是因為一旦允許實際工資上升,消費者對農產品的人均需求就會提高,農業(yè)產出應當相應增長,而在勞動力轉出農業(yè)的大趨勢內,農業(yè)增產只能依靠資本投入。然而,在兩部門生產率差距的前提下,資本投入農業(yè)的研究需要新的分析工具。其次,對農產品的需求牽涉到消費者對不同產品的偏好程度,而上升工資則造成投資部門配置的困難,因為劉易斯理論中引導非農企業(yè)投資和雇工的固定工資信號不復存在。再次,農產品需求和供給與農產品和非農產品之間的相對價格密切相關。相對價格變化又立即影響到農業(yè)和非農業(yè)兩部門的相對工資。實際上,相對價格波動必然反映為實際工資的升降并影響勞動力的轉移決策。然而,在轉移率確定之前,兩部門勞動投入產出以及相對價格亦無法確定,因此,這里遇到的是遠比劉易斯模型更為復雜的一般均衡問題。又次,投資大小取決于總產出和它的分配以及收入所有者的儲蓄傾向。一定時間內的更多投資可能導致更多勞動力轉出農業(yè)并提升農勞比降速,因此農勞比下降加速度將與投資的變化聯系在一起。此外,技術和制度的變化也會影響農勞比下降或轉移速度。最后,經濟學家有關轉移速度和加速度的研究應當能夠構建農業(yè)勞動力逐步轉移的理論過程,并能夠利用相應的歷史資料檢驗之,其研究成果甚至能夠應用于人類正在從事的非農化轉型。對農業(yè)勞動力轉移速度的研究將為應用經濟學家和政策制定者提供的,正是確定農業(yè)勞動力轉移“計劃”的可靠方法。因此,對農業(yè)勞動力轉移速度的研究雖然看上去非常抽象,但它卻具有廣闊的應用研究前景。我們作為劉易斯的后繼者所需要做的一個重要工作應當是自覺地站在劉易斯和其他巨人的肩上,把劉易斯理論推進到農業(yè)勞動力轉移速度的研究,深化對人類非農化過程的理解,以便造福依然生活在非農化轉型過程中的千千萬萬人口并減少我們的后代在理解我們時代時將會產生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