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海
臺北,潤物細(xì)無聲
臺北,風(fēng)也快,雨也快,而那些
靜默如初的潤物,依然佇立在那里
在臺北的街頭,有多少雙眼睛
來看雨,聽風(fēng),來臨摹人世間的柔情
一列捷運(yùn)從站臺上呼嘯生風(fēng)地躲進(jìn)
幕后,而那些駐足而望的人們
聽,夜來風(fēng)雨飄零之聲,看,那些
行進(jìn)中的步履,他們攆著氣勢磅礴的
乖舛之靜,依稀穿過巷尾街頭
從那些少男少女身上彌散出驕人的
信念和永恒的光輝,還有歲月的舊痕
舊日里的字跡,掛著憂傷
在喧鬧的招牌底下,一輛輛摩托車
載著臺北人民不亂不驚的生活
這就是臺北,可辨依稀的容貌,今日的
安逸,和清新的未來。我猜測
有多少行人,像我,頻頻而顧
這些路人,用我的眼睛,頻頻粉刷
和見證我未讀過的歷史和滄桑
這些記憶里的人與物,像我一樣
渴望一次次匆匆相遇,一次次邂逅的
飛眼,這些眼神中,把我們無法
徹底地區(qū)分,因為,我們的骨骼
和張張潤物細(xì)無聲的面孔,以及身量
通通把我們合而為一,包括我們
共享一身黃褐色的皮膚,和那些
理不盡的血脈,更從血脈的嗓音中
依稀可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夜過西門町
我不喜歡西門町的名字,正像
我憎惡那段揮之不去的歷史,而
歷史的疤痕卻傳遞給我從未有過的
更強(qiáng)的自信。她的身體已愈合
和洗凈,在這條干凈如新的街道上
早已活躍起屬于她的某些狂熱
與醉意。如今,她莊嚴(yán)地回歸到這里
在這條短街之上,她永遠(yuǎn)是美麗的
和重要的,如同她的初衷
她身心上永存的非物質(zhì)的東西
如同她青春未損,像活在
另一個生命中,為這些記憶為倒掉的
恥辱豎起的碑林,紀(jì)念我
對她的感傷與熱情。很多時候
那些鱗次櫛比的幻影,越來越憂郁
他們怪誕的幻想,仿佛愧對于我的
矚目之光,在西門町的界限里
我該接受一次懲罰,為我們之間的
分歧和滔滔不絕的思考,為一個
民族之盛,把那些軟弱、灰心和失望
一起扔進(jìn)燃燒的紙簍,讓更多的
永恒欲望的現(xiàn)實占據(jù)這場,對那一刻
永遠(yuǎn)不被忘記、無法抗拒的反思
紀(jì)念之初
——夜宿臺北縣中和市連城路四六九巷八十一弄二十七
我有意把這一夜,第一夜作為
紀(jì)念之初,從臺北市下行至臺北縣
中和市連城路,那些數(shù)字蹦到我眼前
這是我一連串記憶之初的秘密
這些符號,是第一夜把他們當(dāng)成我的
家丁,倍感親切與溫馨。在道路兩旁
這些簡單而緊湊的門戶,這些
陳舊的樓宇,泛著昔日舊情的光陰
一些溫和的植物,靜靜而生
當(dāng)一群年少的男女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才
消解那未被覺察的時間,我才
聆聽出午夜過后的密語,我漸漸把自己
當(dāng)成了談話的中心人物,并任由
一切,假使一切都成為我軼事中的伴侶我漸漸沉浸于一切,酒和夜晚的
獨白之中。她站在我面前
于明亮的燈光下,她的談吐十分自信
與輕松,隨后,那些雨,慢悠悠
仿佛充滿愛意地行走過來,仿佛
親密地欲把一切將要抹卻,連同我
一絲靦腆的微笑。年少的路人啊
你可認(rèn)識我,來自大陸的一陣輕風(fēng)
一把傘,一些零星的形象,一樣迷人
翔實、年少而透明的笑語。那一夜
第一夜,作為紀(jì)念之初,我正通靈進(jìn)
她靈魂的深處,撩撥起一件件易碎的夢
眷村
我憑空就懷念起高雄的眷村
距高雄港口很近
眷戀那個時代的證人
把眷村的點點滴滴寫成故事
讓故事里的人物敘說起往事
把往事里的苦楚與愿景
還原成歷歷在目的心境
此時無聲,心中有聲,這一聲
被五十年前的孩子所喚醒
這些健在的老者像這個時代的書籍
一樣厚重,而今物是人非
而今,一地落英,一地感傷的
落英,隨著大地的呼吸起伏
我腳下的每一寸土地
原來都是他們的家,他們孩子的
玩具,孩子們跑來跑去的時空
和南來北往,落地生根的腔調(diào)
我坐在“老樹昏鴉”下,面對
半世前那個叫劉殿本學(xué)生的照片
和一紙微微泛黃的畢業(yè)證書:
“學(xué)生劉殿本系山東省單縣人
中華民國二十五年十二月一日生
在本校,修業(yè)期滿
成績及格準(zhǔn)予畢業(yè)依中學(xué)法
第十二條之規(guī)定給予畢業(yè)證書
此證。臺灣省高雄市
私立海青初級中學(xué)校長安世琪印
中華民國四十二年七月”
這位跟隨光陰行走的老人
尚在嗎?我默問那一簇簇蒼翠的竹林
和隱在竹林下邊的神靈
他們先行為歷史的滄桑
打開一束遙遠(yuǎn)而永不忘懷的光芒
他們這些健在或作古的靈魂
他們過往的春秋,和春秋植下的
普普通通的后人,一同
向歲月的旅途致敬!
并永世憧憬,永不背叛
忠實地守候,那個時代的情愁
欲望臺東
這不是需要一般的勇氣
我警告過我自己,縱使死亡已謀殺
千回,我甘愿做自然最潔凈的奴隸
一波浪頭像一座空曠的山峰迫在眉睫
而我如數(shù)家珍可憐巴巴
在臺東那塊崩崖地形上折騰
其實我目空中的一切都是有性欲的
咬合著性欲之唇,我把
年少時的張狂帶進(jìn)欲望的墳?zāi)?/p>
葬在最有氣勢的山河之下
其實,我最懂得一線天上的靈感
那些青一塊紫一塊的牙痕
嵌在渾然天成的欲望之身,我滿腹牢騷
一肚苦水,蹉跎了那么多往事
那么多生靈的命運(yùn),這個令我
牢不可摧的信條,比神更可怕的理性
我支撐著我的肉身,卻很難把握
死亡的規(guī)律,也許是形而上的虛幻
而本質(zhì)并沒有改變我的初衷
這是理想化,難以撼動的感悟嗎?
我該不該面對臺東的海,臺東的曠世
奇談出這樣無知無病的詩句
而這又是我真實的想法,真摯的意愿
當(dāng)我緊抱無限遠(yuǎn)方,我被驅(qū)逐出境的
思想莊嚴(yán)地回歸到那兒,回到那
個地老天荒,不知逝去,不知疲倦
不知所措,不知——
“存在的感覺和知覺中”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