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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屐痕深深

    2015-11-24 09:07:42本刊編輯部
    地火 2015年2期
    關(guān)鍵詞:喜鵲老屋

    屐痕深深

    “feng田”隊長

    ■孫萍

    一副單薄纖瘦的身板,一張風(fēng)塵掠過的臉龐……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田立榮從我眼前一晃而過,消失在人群里。而后來,透過人們的談話和他那個別致的外號——“瘋田”隊長,使他的形象生動地刻進(jìn)了我記憶的畫卷。

    “我們田隊長的綽號是‘瘋田’!”隊上的女工張丹丹告訴我。

    “‘豐田’不是外面滿街跑的汽車嗎?這與他有關(guān)系嗎?”我笑問。

    “一年365天,這‘瘋田’隊長得出勤360天,不但自個兒當(dāng)‘拼命三郎’不休息,就連我們請個假也費老勁兒了,生怕耽誤了生產(chǎn)。他就是一個工作狂,所以他工作起來的時候我們大家都叫他‘瘋田’!”

    “哦,原來是瘋狂工作的‘瘋田’!”我在心里感嘆。

    “巡檢線路最長、油井泵掛最深、結(jié)蠟結(jié)垢最多、單井計量最難、外銷油責(zé)任最重”,這是幽默的員工總結(jié)出的冷家油田開發(fā)公司二區(qū)七隊的“五最”。這個隊里目前有油水井84口,管理著冷3、冷10、陳古等7個區(qū)塊、13個采油平臺,平均日產(chǎn)原油200多噸,占著作業(yè)二區(qū)產(chǎn)量的三分之二,并且承擔(dān)著冷家公司原油對外銷售這一重要工作。面對如此重?fù)?dān),“瘋田”隊長讓自己做了個“每日六點半”。

    每天早上6點半之前,田隊長都會雷打不動地來到現(xiàn)場,認(rèn)真梳理工作計劃,準(zhǔn)備早上的碰頭會……無論春夏秋冬,他總是踏著濃濃的夜色下班回家。而休息時接到電話就趕赴現(xiàn)場,對他來說就是“家常便飯”。同事偶爾開玩笑地問他兒子:“你爸周末都帶你到哪玩兒?”孩子的回答很無奈:“他呀!總是老一套,加班!哪里有時間理我?”

    在“瘋田”隊長心里,隊上所管的油井,都像自家孩子般的金貴。為了摸清它們存在的地層物性差、含蠟高、間出現(xiàn)象嚴(yán)重等個性,他帶領(lǐng)隊干部長年堅持三天一輪回巡檢。一位叫謝紅莉的員工佩服地說:“隊長對油井了如指掌,不管你問起哪口井的出油規(guī)律、生產(chǎn)參數(shù),還是措施整改效果,他都是張嘴就來?!?/p>

    “我們隊長是有個外號叫‘風(fēng)田’,是說他干活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指導(dǎo)員丁鐵又為我勾勒一個“風(fēng)田”隊長的形象。

    “陳古潛山所有的油井投產(chǎn),他幾乎是全程堅守。井場上,無論白天夜里都能看到他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身影?!?/p>

    2007年的冬天,一場百年難遇的暴風(fēng)雪來襲。那天早上,班車開到吳家鄉(xiāng)路口就被積雪擋住跑不動了,“下車、下車,大家都下來推車!”“風(fēng)田”領(lǐng)著大家把班車推到了站上,然后雷厲風(fēng)行地安排生產(chǎn),繼而帶著員工巡井了。那天的風(fēng)很大,幾臺加熱爐相繼熄火?!澳銈z都跟我來,看好,這樣點!”狂風(fēng)暴雪中,“風(fēng)田”奔走在兩個平臺之間。平日里最簡單的點火,這會兒變成了大難題,點了滅,滅了點,也不知道重復(fù)了多少次,汗水混著雪水不斷地流進(jìn)他的脖領(lǐng)子。等到所有的爐子重新啟動時,他已經(jīng)被風(fēng)雪打了個精透兒,變成了一個“冰人”。

    “大家管我們田隊長叫‘豐田’,是說他是個學(xué)識豐富的全才呢!”一個技術(shù)員告訴我。

    “我們七隊素有‘小聯(lián)合站’之稱。過去外輸泵和循環(huán)泵經(jīng)常因勞累過度而‘生病撂挑子’,不但干不了活兒,還得花錢治病,這事兒可讓我們田隊長直撓頭!每次廠家來人修理的時候,他都全程陪著,端茶倒水遞工具……就連食堂開飯都拉不走他。大伙兒看了直嘀咕:‘隊長守著人家不挪窩,明顯是小心眼怕人家糊弄他嘛!’直到有一天外輸泵再次趴窩,‘豐田’隊長自個兒擼胳膊挽袖子,愣給鼓搗轉(zhuǎn)起來了,大伙兒這才明白,敢情以前他是在‘偷師學(xué)藝’呀!打那以后,隊上的油水泵有個‘頭疼腦熱’,大伙兒都先給啥都明白的‘豐田’隊長打電話?!?/p>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別看今年39歲的“豐田”只有技校學(xué)歷,但在技術(shù)創(chuàng)新和生產(chǎn)管理上成果豐厚。他所帶領(lǐng)的8人QC小組自2002年成立至今,已針對現(xiàn)場管理中的難點問題立項12個。去年,他們制定的QC《降低外銷油含水率》課題,實現(xiàn)了年節(jié)約成本135萬元,如今該課題已被選送到遼寧省參加QC比賽……在他的帶領(lǐng)下,采油七隊被集團(tuán)公司確定為2011-2013年度‘千隊示范基層隊’?!?/p>

    哦,“瘋田”!“風(fēng)田”!“豐田”!人們口中的他真是不一樣的。

    “您別瞧我們‘feng田’隊長是標(biāo)準(zhǔn)的模特身材,風(fēng)大了出門還得抱抱電線桿子,可真要干起活兒來呀,咱幾個人綁一起都不頂他一個。”“大伙兒都說咱隊長節(jié)能、抗造性價比高,完勝日本豐田汽車?!蔽乙褟木牷貋韼滋炝?,員工們七嘴八舌的親切話語還響在耳邊。

    發(fā)料第一天

    ■陳前陽

    3月5日一大早,日頭才露出半張臉,我就沖進(jìn)了辦公室,可還是落在了班長的后面。這時的班長已換好工作服打掃完室內(nèi)衛(wèi)生準(zhǔn)備開班前會了。辦公桌上謝師傅放下的五條“注意事項”的留言條讓我看到了師傅的一番苦心。一連二十多天沒休過假的師傅實在是因為家事的無奈才請一天假的,就這還操心著崗位上的事。

    8點20分剛回到辦公室,六七個施工單位的業(yè)務(wù)員就擁進(jìn)了辦公室。不到十分鐘,我便接到了300多噸的發(fā)料通知單,加上廠家送來的三車盤園,一收一發(fā)竟有400多噸的工作任務(wù)。班長韓志強(qiáng)再次把我叫到身邊,語重心長地說:“別緊張,漢子就要拿穩(wěn),按師傅平時教你的發(fā)料程序大膽去做,有疑問隨時打電話。上午你先卸線材,我?guī)湍惆l(fā)螺紋鋼和十四的直條?!币环H切樸實的話語感動得我直想掉淚,同時也增強(qiáng)了我完成工作任務(wù)的信心。

    卸車工作開始了,吊車吼叫著,四個裝卸工緊張地忙碌著,我身邊卸車司機(jī)急切等待的目光,以及每起一吊電子磅在我手下準(zhǔn)確的打印噸位,這些場景一定能合成一幅壯麗的勞動畫面。如今的新崗位讓我感到忙碌與新奇并存,充實與快樂同在。然而,我的輕松并沒有持續(xù)多久,當(dāng)?shù)诙囆兜阶詈笠坏鯐r,磅秤像是在考驗新手的耐心似的,怎么按也不打印數(shù)字。我讓吊車司機(jī)重新提起,反復(fù)多次仍無任何反應(yīng)。正在我束手無策時,開吊車的陳建春師傅走到我身旁,先關(guān)掉電子磅,又重新開啟,噸位和數(shù)字又重新出現(xiàn),再輕按打印,電子磅便像溫馴的老黃牛又開始認(rèn)真地耕耘了。隨后陳師傅親切地說:“小陳別急,我每次起吊后,你等吊鉤平穩(wěn)后再輕按打印,慢慢來,熟練了就好了?!焙髞?,我依照師傅的方法認(rèn)真操作,磅秤再沒有為難過我。卸完盤園,已11點多了,我們又來到裝車貨位發(fā)料,直干到11點52分才收車。

    回到辦公室,班長和王師傅已開完自己的運單,并在我將要開的運單本里夾上復(fù)寫紙寫好日期和制單。王師傅還特意留下來指導(dǎo)我開好運單,再幫我認(rèn)真檢查了一遍才離開辦公室。當(dāng)時雖然已是12點半了,但為了便于下午工作的進(jìn)行,我還是忍著餓做了點兒下午的準(zhǔn)備工作才匆忙回家。下午我提前10分鐘就整理好資料,提上磅秤來到發(fā)料現(xiàn)場核對標(biāo)簽、批號、材質(zhì)。

    如今回想起3月5日那一天的情景仍然很激動。這倒不是因為我那天在發(fā)料現(xiàn)場站了近8個小時,主要是通過一天的勞動,深切感受到新崗位雖艱苦,但職工們相互關(guān)照、默契配合的理解與真誠。雖然轉(zhuǎn)崗只有10多天時間,卻得到了領(lǐng)導(dǎo)的關(guān)懷,眾多師傅的幫助,同人的理解與支持。就連吊車邊出大力流大汗的裝卸工都給我巨大的支持和鼓勵,一句單薄的感謝怎能訴盡感激之情。我只有用努力學(xué)習(xí),用勤奮工作來回報,回報企業(yè)的厚待,回報工友的真情。

    父親的酒

    ■葛云飛

    這個春節(jié),借著走親訪友的引子,父親又端起了酒杯。雖然沒有觥籌交錯般熱鬧,但也讓他那饞酒的胃得到一點滿足。

    半年前,由于突患心肌梗塞,父親不得不戒酒。親戚朋友們知道他的狀況,也就沒有像以前那樣對他勸酒。但由于過節(jié),父親有充分的理由貪上一杯??粗赣H喝酒,我既擔(dān)心他的身體,又因為見他喝酒時的高興樣子而替他高興。

    父親曾嗜酒如命,堪稱“酒仙”。那些年,父親在酒席上能喝一斤多白酒,自己家人吃飯時,他中午、晚上也都要喝酒,家里的酒瓶子很快就能攢一大堆。這使我對各種酒也略有知曉,不是因為我喜歡酒,而是因為賣酒瓶時,我能從父親那里領(lǐng)到一點零花錢,酒瓶子見得多了,自然有印象。

    當(dāng)時印象深刻的各種酒的名字,后來慢慢淡忘了,只記得大多數(shù)酒瓶只能賣一毛錢,而家鄉(xiāng)安丘的景芝酒廠生產(chǎn)的一款“景陽春”酒,酒瓶能賣五毛錢。這種酒價格較貴,父親很少喝?!熬瓣柎骸钡木破渴谴少|(zhì)的,外觀像酒壺,每當(dāng)父親喝這種酒,我就沉浸在快樂的等待中。等父親喝完酒,我就趕緊把酒瓶據(jù)為己有,視之為寶物,有時用它盛水,帶到學(xué)校喝?,F(xiàn)在看來,賣酒瓶所得的零花錢,是父親喝酒帶給我的“福利”呢。

    然而,喝酒也帶給父親很多煩惱。我上小學(xué)時,父親買了摩托車,說是為了送我上學(xué)。可不滿倆月,父親的摩托車就摔倒過很多次,摔得“遍體鱗傷”,這都是因為他醉酒。在我看來,他買摩托車只是方便了他騎車去喝酒。其實,“掛彩”的不只是摩托車,還有父親自己,我們做兒女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越來越明白喝酒傷身體,漸漸反感父親喝酒。

    父親到底為什么如此迷戀酒?后來我才明白,父親的酒,是他安撫身心的良藥,是令他驕傲的資本。

    父親骨子里是不服輸?shù)男愿?,這源自他那個聰明的頭腦帶給他的自信。父親上初中時,基本每次考試都能考班里第一名??墒?,當(dāng)時的農(nóng)村,上高中實行推薦制。跟村干部關(guān)系近的人家的孩子,往往更容易被推薦。1976年夏天,學(xué)習(xí)成績優(yōu)異的父親卻沒有被推薦上高中。難以想象,當(dāng)時14歲的父親心里是多么難受。

    14歲就要像成年人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有著不服輸性格的父親怎么能忍受?所幸,因緣際會,父親去了園藝學(xué)校,學(xué)習(xí)果樹管理。由于聰明好學(xué),父親很快就成了行家里手,果樹嫁接、修剪、噴藥等樣樣精通。畢業(yè)后,他跟爺爺承包了果園,日子過得還可以。

    1977年恢復(fù)高考,有的高中生考上大學(xué),幾年后畢業(yè),分配工作,成為國家干部。而父親始終是一位農(nóng)民,他每天很辛苦,生活上省吃儉用,為了撫養(yǎng)子女操勞著。父親每當(dāng)想到這些,一定百感交集。也許,對他而言,吃飯時喝點酒,是最愜意的放松方式,能忘掉所有憂愁。而在酒席上令人佩服的酒量,也是令他驕傲的資本。父親性格豪爽,喝酒后更是侃侃而談,格外高興。我聽村里人說過,他們喜歡聽父親說話,因為它聽起來很有文化。

    歲月不居,時節(jié)如流。父親一直喝酒,喝酒時一直神采奕奕。他想上大學(xué)的渴望也一直都在,幸運的是,我考上了全國重點大學(xué),替他圓了大學(xué)夢。父親格外高興,開學(xué)之前,父親請親戚朋友喝酒,那幾天,他每天喝得爛醉。姑姑說,父親是太高興了,他喝酒,是在宣泄感情。

    我天生沒有遺傳父親酒量大的基因,而遺傳了母親喝酒就臉紅的基因,這在父親看來,是非常丟人的。他經(jīng)常關(guān)切地問我:“現(xiàn)在能喝多少了?”在得到我的回答后,不無遺憾地說:“要是能多喝點就好了?!?/p>

    有一次,父親醉酒后,我試探著問他:“恢復(fù)高考后,你怎么沒有自學(xué)參加考試呢?”他眼睛里閃爍著淚花,傷感地說:“那時候已經(jīng)晚了,沒有上高中,憑著初中的底子,辦不到啊?!蔽液芎蠡趩柫瞬辉搯柕膯栴},讓他傷感。

    畢業(yè)后,我來到中原油田工作,第一個月的工資我交給了父親。我勸父親不要像以前那樣操勞了,父親開玩笑說,要等我結(jié)婚后,他才算完成任務(wù)。

    我別無他求,只希望,父親健康快樂就好。然而,天不遂人愿,去年夏天,父親突患心肌梗塞,雖然治療后已無大礙,但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喝酒了。

    剛剛過去的春節(jié),父親又喝酒了,他仿佛又恢復(fù)了健康。歲月,懇求你不要再傷害他。

    荒原雪戀

    ■楊鐵光

    喜歡下雪天。

    下雪天,萬千的雪花漫天飛舞,一片一片像變幻著的詩,輕盈靈動,又像多姿的仙女,裊裊婷婷從天空中緩緩而來,沒有規(guī)律地飄落在井場上、鉆臺上,將原野渲染成白茫茫一片,銀白玉潔,銀裝素染,構(gòu)成了冬日的美。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早了一些,也有些突然,天氣預(yù)報說沒有雪,可不知為什么,上午9點多就慢慢飄起了雪花。我站在井場上,欣賞著飛舞的雪花,雪花一片接一片飄落在我的眉梢上、嘴角上和臉頰上,那么輕巧,頃刻間,就融化成了一滴水,涼絲絲地鉆進(jìn)了我的脖子里,癢癢的。今天,鉆臺上鉆頭正飛旋地向地層深處鉆進(jìn),已打進(jìn)尺2700多米了。鉆機(jī)轟鳴,鉆盤飛轉(zhuǎn),正有力地按著節(jié)奏,不知疲倦地唱著自己的小曲。雪花紛紛揚揚,飄飄灑灑,風(fēng)裹著雪,雪夾著風(fēng),上下翻飛,盡情地舞蹈,直到精疲力竭,才紛紛飄旋而落。50歲的司鉆老李,顫動的睫毛和胡子上掛滿了細(xì)小的霜晶,眼睛緊盯著壓力指重表,手中握住剎把均勻地送著鉆,口中連喊:“好雪好雪,真是難得一見的好雪??!”

    剛開始,雪還是一片一片、一朵一朵地隨風(fēng)飄舞,漸漸地,雪變成了一團(tuán)一團(tuán)、一層一層如柳絮般從天而降,不一會兒,整個井場都掩映在風(fēng)雪彌漫之中,原野一片瑩白,好一派純美的北國風(fēng)光。

    這真是一場不多見的雪,參加工作多年,井場上下雪見過無數(shù),但這場雪的突然降臨,又是今年的第一場雪,還是給了我很大的驚喜。對于澄明晶瑩的雪,童年時代的我就十分喜歡,那是一個天真爛漫的世界。至今,我對于雪都是情有獨鐘,愛戀不已。

    “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毖┗ㄍ钢鴿M身的晶瑩,浪漫地飛舞著,曼妙綽約,清冷芳魂。我在井場一邊干著活,一邊不時地欣賞著飄雪,讓風(fēng)雪盡情地拍打,忘記了寒冷。雪花、雪韻、雪境不僅美了井場,美了荒原,也將我納入了一領(lǐng)清純的空間,心里平添了一份愜意的感受,沁著生命無限的美好。

    兩小時后,雪停了,風(fēng)也住了,太陽出來了,高爽淡遠(yuǎn)的陽光照在雪上,折射出一種清冷迷蒙的氛圍,閃著細(xì)密的銀光。此時,我踏著積雪,走上鉆臺,放眼望去,野營房、鉆桿、鉆機(jī)、井場,都被厚厚的白雪覆蓋著、籠罩著,輕盈潔白的冰雪花,附著在遠(yuǎn)近大小的樹木之上,宛如瓊樹銀花,清秀雅致,荒原變成了廣闊的雪原,那么明亮,那么浩蕩,無塵無染,純樸而自然。井場上穿著橘紅色工裝的鉆工們,來來往往一步一個腳印地緊張忙碌著,衣是紅衣,雪是白雪,天是藍(lán)天,相互襯托,相互映照,整個井場都亮麗起來,形成了一道獨有的風(fēng)景,非常好看。我用力深深地呼吸著空氣,似乎感受到了雪花淡淡的甜味和淡淡的清新味,晶瑩純美,直入心底,仿佛大雪覆蓋下的一切,都充滿了鮮活的生機(jī),充滿了春的氣息,給人以激情和力量。

    冬天,久居繁華現(xiàn)代的都市里,人們貪戀室內(nèi)的溫暖與舒適,對于雪早習(xí)以為常,沒有什么新鮮感了,甚至討厭和抱怨雪給人們出行帶來的麻煩??墒菍τ陬^頂藍(lán)天,腳踏荒原,常年在野外施工作業(yè)的鉆井人來說,最喜歡的就是這雪花飄飄時。

    鉆井人一年四季最難熬的季節(jié)是冬天,冬天既寒冷凜冽,又受霧霾侵襲,一片蒼涼,蕭瑟單調(diào)。如果整個冬天能下上幾場漫天大雪,不僅能凈化被污染的空氣,給凋敝的冬天帶來一絲生氣,還會給鉆井人帶來無窮的樂趣。鉆工們看見雪,就跟過節(jié)吃了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那個高興勁兒就甭提了。

    雪花是冬天的精靈,雪花更是鉆井人生命的圖騰。井場上的雪花比世上任何一朵花兒都芬芳美麗。有雪花飄飛的日子,無論多么苦累,多么寒冷,多么繁忙,都是鉆井人最愜意最開心的好時光。

    交接班時間到了,司鉆老李對我說:“今天的地層很硬,不好打進(jìn)尺,但我們超額完成了任務(wù),是大雪給我們帶來了好運氣,真是瑞雪兆豐年啊?!?/p>

    下班了,離開井場,望著眼前晶晶瑩瑩的雪,讓我喜,讓我愛,讓我心生眷戀。因為明天,我休班了。

    哦,井場的雪,荒原的雪。最無私的融入,年年飄舞在我的心中,給我的生命帶來暖暖的感動和力量,使荒原的嚴(yán)冬不再寒冷,使我井隊的生活情趣無限而又詩意盎然。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冬天純美曼妙的精靈——雪。

    故鄉(xiāng)的老屋

    ■楊軍

    故鄉(xiāng)的老屋坐落在湘西群山懷抱中的一處半山腰,遠(yuǎn)遠(yuǎn)望去,白墻青瓦,柴門壁影。老屋的周圍栽種了各種樹木,翠竹挺拔高聳,柚子樹枝頭綴滿青果,橘樹郁郁蔥蔥。放眼望去,老房仿佛站在山腰上,翹首期盼故人的回首。

    二十三年前回故鄉(xiāng)時,老屋在我眼里充滿神奇。那一磚一瓦仿佛烙印了歷史的足跡,等著后人去探尋、閱讀。二十三年后重回故鄉(xiāng),老屋依舊是巍然坐立,只不過多了一分滄桑,多了一分從容。那是歲月的打磨和風(fēng)雨的雕琢。站在老屋的檐前,我把激動的心情按捺,老屋,游子回家了。

    搬把竹椅坐在老屋的檐下,遙望遠(yuǎn)處的群山,用心感受老屋的愛撫。老屋周圍的環(huán)境熟悉而又陌生,熟悉的是永遠(yuǎn)鐫刻在心底的鄉(xiāng)情和記憶,陌生的是周圍翻天覆地的變化。風(fēng),穿堂而過,又輕輕回首,擦拭我眼角的淚滴。此時,故鄉(xiāng)的記憶像一眼清泉,在我的心河里流淌,占據(jù)了我生命的中樞神經(jīng)。

    還記得老屋后的一棵梨樹,碩果累累時我站在樹下,用長長的竹竿一挑一挑,旁邊的表妹歡天喜地地滿地?fù)焓疤粝碌睦婀瓦@樣我把梨果挑進(jìn)了我的心中。如今,我再也尋覓不到那棵不老的梨樹,因為它已隨歲月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

    還記得門前的一條大河,河上有一條小船,專門擺渡過往的人和物。我無數(shù)次地在這條擺渡船上經(jīng)過,在搖搖擺擺中找尋童年的好奇和歡樂。如今老屋前的那條河流依在,只不過擺渡換成了橫跨兩岸的大橋,搖搖擺擺的感覺只能停留在記憶中。

    二十三年前,我走進(jìn)老屋時,心情是浮躁的,因為老屋對于我來說,只是一個匆匆過客的驛站。二十三年后再次走進(jìn)老屋,我找到了落葉歸根的感覺。那幾日,我躺在老屋寬敞的竹椅上入眠,頭枕鄉(xiāng)情,沉沉睡去,一覺天明。

    鄉(xiāng)村喜神

    ■荊洲

    表弟的婚宴上,撈頭忙貴叔再次成為全場矚目的明星。

    姑父姑母倒成了貴叔的影子,只管腳底生風(fēng)緊隨貴叔的指揮棒,備好煙酒糖茶招待十里八鄉(xiāng)的貴客,臉上菊花盛開,眼睛瞇成一條線。

    貴叔身著一身藏青西裝,新理的頭發(fā)梳向腦后,臉泛紅暈胡茬鐵青,站在客廳門口神態(tài)自若,唯有手上搭著的一條毛巾,顯示他撈頭忙的身份。他高聲大氣地和進(jìn)門的客人招呼引薦,稍帶穿插著安排好他們的活動和座次。

    聽我媽講,貴叔在家中行二,上有木訥寡言農(nóng)活一把好手的大哥,下有讀得好書早早走出農(nóng)村的小弟。唯獨他,對讀書和下地都不在行,最后剩在家里。那些年他只管悶頭搞副業(yè),種黃煙養(yǎng)水貂,沒想到悄無聲息地富了,成了村里人人艷羨的老板。

    在村里,能致富賺錢才有說服力,于是紛紛向他拜師學(xué)藝,他也毫不保留傾囊相授,不出幾年,逐漸富裕的村里人不容置疑地把他推上村長的交椅。

    貴叔酒量好,酒品也不錯,尤其頂著一村之長的頭銜,自然免不了受人之托,在紅白兩事上替人主持公道。子女升學(xué)新屋喬遷兒女大婚乃至親人離世,但凡村里有人生重要時刻的操辦,斷是少不了他的身影。

    座上賓的座次安排那可是貴叔的拿手好戲。來人全部熟頭熟臉,而且還親戚套著親戚,打斷骨頭連著筋。貴叔不僅熟悉賓客間的親戚朋友關(guān)系,連他們之間有什么過節(jié),心里都一清二楚,那份彎彎繞的心思,要是平時不做功課,怕是很難理清這堆亂麻。七姑八姨的女賓們,每逢這種場合,總喜歡綿里藏針地斗法,把誰和誰不安排在一張桌上,那也考驗本事。

    這邊的賓客剛喝到一半,就看到那邊的娘家人以她三姨帶頭,派幾個酒量好的姑娘媳婦打頭陣,讓撈頭忙給女賓敬酒。本想給他來個下馬威,殺殺婆家人的銳氣。這種每逢婚宴必演的好戲,我們自然不會放過。只見貴叔語氣和緩,先給在座的娘家人斟酒布菜,然后說“都怪我照顧不周,理當(dāng)先自罰三杯”,先把面前的三盅白酒一飲而盡,然后新開一瓶當(dāng)?shù)馗叨壤习赘?,作勢要給女賓們重新斟滿。女賓們眼看著白酒汩汩倒進(jìn)自己的杯子,相互左右一瞄,心里暗叫不好,想那時醉酒失態(tài)的還是自己,將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風(fēng)頭可要出大了。所以心先怯了三分,趕忙拿手去擋。貴叔也懂得且饒人處,所以只說:你們還是派個代表吧。女賓們面面相覷,推搡了半天,最后實在拗不過,還是三姨親自出馬。三姨也曾是女中豪杰,酒量半斤八兩,但是年齡一大顧慮就多,抬眼看到貴叔手里握著的三兩口杯,心里頓時沒底,只好壯著膽子:你先干,我還是隨意吧!

    貴叔輕輕一笑,斟滿自己的酒杯,一口氣干了,仍顯得意猶未盡。

    好!場下不知何時響起一片叫好聲。

    娘家人喜氣洋洋進(jìn)門,最后心滿意足而去,臨走還帶回貴叔的好口碑。貴叔的指揮大戲中場暫告一段落,又派了兩個姑娘入內(nèi)照顧“坐床”的新娘子,提醒她和新郎一起出來敬酒。這套流程他已經(jīng)爛熟于心駕輕就熟,該什么時候四兩撥千斤,全憑貴叔自己靈活掌控。

    我望著遠(yuǎn)處的貴叔,如有一種孔明先生坐鎮(zhèn)的感覺,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說的應(yīng)該就是這個效果。貴叔這個撈頭忙,這輩子怕是一直要忙到老,想推也推不掉了,因為這才是他的舞臺。

    喜鵲巢

    ■劉佩學(xué)

    上班路上,偶爾向窗外望一下,公路旁,一棵高大楊樹樹梢間,看到一個碩大的喜鵲巢,心胸間蕩漾一絲溫暖。每天上下班,經(jīng)過那棵高大的楊樹,都會靜靜地看一會兒。有時,看到一只喜鵲飛落在鳥巢邊的枝頭上。有時,看到一只喜鵲飛離了那棵高大的楊樹。有時,看到兩只喜鵲落在喜鵲巢旁的枝頭上,嘰嘰喳喳地叫著,不知聊著什么興奮事兒。一對鳥夫妻,想必聊著孩子的事兒。

    一次,去荒原鉆井隊,經(jīng)過一片楊樹林,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十幾只喜鵲巢錯落有致地間雜在林梢間。不覺感到有些奇怪,一片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樹林,怎么會有如此多的喜鵲巢呢?雖然沒有說出口,卻一直在心里嘀咕著。吉普車經(jīng)過那片楊樹林時,十幾只喜鵲竟然從枝頭上飄落下來,圍繞著吉普車不停地盤旋著,嘰嘰喳喳地鳴叫著,似乎在表達(dá)著一種欣喜的心情。村上老人說,早晨出門見到喜鵲,一個好兆頭,一天遇到的都是歡喜事兒。暗示往往左右心情,一點兒不假。看到了窗外盤旋的花喜鵲,心胸間涌動一種說不出的愉悅,暗暗說給自己,今天是一個好日子!車子開遠(yuǎn)了,回頭望去,雖然看不到了飛走的喜鵲,喜鵲巢卻清晰地招搖在高高的楊樹林梢間。

    來到鉆井隊,直奔鉆臺,設(shè)備故障輕而易舉地就解決了,鉆機(jī)又恢復(fù)了歡暢的轟鳴。也許暗示的緣故,如此順利地排除故障,內(nèi)心里竟然歸功于路上見到了盤旋車子前后的花喜鵲。說著說著,聊到了林梢間的喜鵲巢。老隊長笑著說,也許你不知道,鉆機(jī)搬來時,那片楊樹林一個喜鵲巢也沒有,更別說喜鵲。鉆井隊打了兩口井以后,楊樹林里,喜鵲巢就一個又一個招搖在林梢間。后來才明白,喜鵲是跟著鉆井隊來到這片楊樹林的。老隊長怕我們不相信,就帶我們來到食堂后院,才發(fā)現(xiàn)十幾只喜鵲正在地上啄食管理員撒下的糧食,還開玩笑地說:“這些花喜鵲都是管理員養(yǎng)的寵物!”管理員笑了,“一些土糧食扔了也就扔了,就拿來喂了喜鵲?!笔前。植坏眉哲嚱?jīng)過那片楊樹林時,花喜鵲盤旋車子前后,花喜鵲以為管理員回來了。管理員笑了,笑得很開心。

    喜鵲巢,城市的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就像鉆井隊養(yǎng)育了喜鵲,喜鵲給鉆井隊帶來了幸運吉祥一樣,文明的城市才會招來鳥類繁衍棲息,一起生活在一個和美的家園。每次看到碩大喜鵲巢招搖在林梢間,內(nèi)心深處,就會澎湃一種感動,為我,為喜鵲,還是為這棵樹,抑或為這個城市……喜鵲巢會給熱愛生活的人們,帶來吉祥。

    父親和船

    ■冰客

    父親一生駕了五只船,近二十年的船工生活。

    父親幾歲時,父母便謝世了。父親弟兄二人被遠(yuǎn)房一個同姓的父輩收養(yǎng)了。他們膝下無子,收養(yǎng)父親弟兄二人,如同親生兒子一樣,百般喜愛。

    后來父親結(jié)婚成家,之后生下了我們弟兄二人。土地下戶之后,我的母親不幸去世,國家政策開始放開,做小買賣已不再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父親為了使我們弟兄二人能讀上書,便把我們放在家里,由爺爺奶奶看護(hù),他出門去做生意。那時土地下戶,我們家進(jìn)了一些錢,父親便拿著這100多元錢,上陜西、下河南做小生意。初次做生意,沒有經(jīng)驗,進(jìn)的貨賣不出去,生意賠了本。

    父親回到家來,尋思著新的出路。

    父親左思右想,最終看到了一條新的門道。他東借西挪,湊了一些錢,買了一只小木船,船可裝一噸貨。那時,漢江河上機(jī)動船很少,父親的船是人力船,有風(fēng)時,用被單扯起一個帆跑風(fēng),晚上再取下來睡覺。父親劃著這船,上溯白河,下達(dá)丹江,南進(jìn)堵河,哪兒黑哪兒歇店。那時政策才放開,人們尚無經(jīng)商的意識,父親挨家挨戶收廢酒瓶,人們尚不知道廢酒瓶還能再利用,所以廢酒瓶很好收,不幾天就能收上一船,父親把廢酒瓶洗干凈,然后用船一槳一槳地劃進(jìn)城里去賣。這生意本小利大,父親也很能吃苦,常常把船一靠岸,便挑著筐子上岸去收,有時要跑很遠(yuǎn),父親就肩挑背扛送上船去。

    不幾年,父親手頭有了一些積蓄,而這只船也朽了,父親就用掙來的錢又買了一只稍大一點的船,開始做些大點的生意。父親上窯上挑壇壇罐罐,然后運下龍門去換糧賣錢,有時也收些廢鐵之類的廢品,經(jīng)過縣城時賣掉,掙些腳力錢。辛勤的父親就這樣靠船辛苦地掙錢,在船上吃、住、行,與船結(jié)下了深厚的感情。

    時間久了,父親覺得這船小了,便把它賣了,又買了一只可載四噸貨的舊木船。船大些,可用來載更多的貨。船大以后,靠人劃和跑風(fēng)已顯得太吃力了。隨著經(jīng)濟(jì)的發(fā)達(dá),江上已漸漸有人在船上安裝柴油機(jī)和掛槳了。父親也開始倒騰安裝柴油機(jī),父親買了別人一臺舊柴油機(jī),3匹馬力,經(jīng)常壞,父親卻愛惜得跟命根子一樣,那時都是舵把式的掛槳。父親駕起這樣的船來,神氣多了,盡管常修,但比起人劃船卻快多了,不用扯帆跑風(fēng),還省時省力。父親肯鉆研,常把這柴油機(jī)拆了裝,裝了拆,學(xué)技術(shù),經(jīng)常搞得臉上左一塊黑的,右一塊黑的,手上全是油。但他內(nèi)心里卻很高興,因為他學(xué)了不少機(jī)修技術(shù),不懂的就請教行家。3匹馬力,時間一長,父親便覺得跑得慢了,便賣掉了這臺柴油機(jī),又買了一臺6匹馬力的舊柴油機(jī)。舊機(jī)器大都是“老爺機(jī)”,常出毛病,父親時常修,整天看著父親都在擺弄柴油機(jī),雖然跑起來輕快,但壞起來很麻煩。父親開始厭倦這些木船和舊機(jī)器了,在駕了三只木船之后,最終把它們一股腦兒都賣了。

    父親已經(jīng)駕夠了舊船和舊機(jī)器。賣掉之后,父親決定再做一只新船,安上新機(jī)器,一生去駕這一只船。造船就像蓋新房一樣麻煩,請木匠,買木頭,擇好黃道吉日,勞碌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將新船造起。這只船比前三只要大些,美觀些。新船下水那天,父親放了長長的一封炮,很是喜氣洋洋了一陣子。船上安的是新機(jī)器,方向是圓盤式的,就像汽車上的方向盤,父親駕船的姿勢儼然一個司機(jī),跑起來更神氣,更威風(fēng)。這只船便是父親駕的第一只新船,經(jīng)常給周圍的商店里進(jìn)城打貨,運山貨進(jìn)城,生意很是忙碌。駕了幾年之后,父親經(jīng)過計算,木船年年要用桐油油,兩三年還要大修,花銷太大,不如駕鐵船。父親遂又起了買鐵船的念頭,賣木船時父親總是戀戀不舍,但最終還是賣了。

    賣過木船之后,父親便籌備著買只鐵船,請人打聽,到處詢問,最后買了一只,全身都是鐵的,敲上去“哐哐”響。鐵船要比木船省事多了,三五年刷一次漆就行了。這只比前四只都大,都?xì)馀?。父親把船美美地打扮了一番,安了一個木板棚子,用來晚上睡覺,船艄上也安了一個棚子,用來遮陽和避雨。就這樣,父親駕船就安穩(wěn)多了,不怕日曬,也不怕雨淋。前幾只船,父親飽受其苦,這次他做了很完美的裝備,把船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父親打算陪伴這只鐵船度過他以后的駕船歲月。這只船可以運送各類貨物,可載六噸貨,請他運貨的顧客也多起來。

    由于船大,父親的水運生意日漸紅火,父親時常神氣地出現(xiàn)在船尾上,操縱著一生酷愛的船的命運和方向。

    我回了趟老家,和父親商量:你也不可能一輩子住在鄉(xiāng)下,一輩子駕船,能不能把船賣了,我們在城里買套房子,和我們住在一起,年老時關(guān)照也方便些。父親一聽,一臉凄然,睜大雙眼望著我,久久才吐出一句話:“你讓我賣船,這怎么可能?這是我一生一世最心愛的職業(yè),咋可能賣掉,賣掉就等于砸碎了我一生的飯碗?!痹趺凑f,父親也不肯賣船,不肯丟掉他駕船的職業(yè),這是我知道的。我見父親對船的鐘愛,一時也不忍心讓他去干他不愿做的事。

    父親的船就是父親的馬,也是他的命根子,他又怎么可能賣掉他一生一世最最鐘愛的東西呢?我體會到了父親拒絕的道理和不愿賣船的理由。

    不幾天,父親捎來口信,讓我回去一趟。我想回不回去已沒有什么必要,回去反倒會給他增添更大的痛苦,但想到既然讓回,還是回去一趟吧。

    回去后,父親鄭重地對我說,他已想好,決定賣船。我看見父親說這話時,眼里已含滿了淚水。父親要賣船,要賣掉自己一生一世酷愛的東西,我背地里為父親流淚了。父親和我默默無語了。走時,我看見父親用草挽了一個草標(biāo),插在了自己親手做成的船棚上。父親送我時,眼睛已成了兩個水汪汪的湖泊。

    后來,父親打電話來,要我第二天回去,因為那天買船的人已約好要來買船。我匆匆趕了回去,買船的人已等在了那里。我看見父親的船煥然一新,新刷的油漆鮮鮮亮亮,錨收拾齊備,鍋灶以及餐具一應(yīng)俱全。父親神采奕奕地立在岸上,眼里已不再有淚水。父親和那人談好價錢,帶上一個“8”數(shù),然后一個箭步跨上船去,把插著的草標(biāo)摘掉,最后審視一遍船,摸摸他握了多年的方向盤。從帆船到機(jī)動船,從木船到鐵船,這五只船呀,這近二十年的船上生活。父親最后放眼一遍江水,自己眨眼間就要離開自己的船,失去自己駕馭的方向盤,這船將交給新的主人,父親也將失去一生的方向。時間在父親的生命里一秒一秒地過去,父親此時的心情就像這波濤翻滾的江水,父親站立在船上,悵然若失……

    買船的人已將錢數(shù)好,交給父親,父親跳下船來。船起錨了,漸漸地離岸了。父親僵立著,猛然舉起右手向新的船主高高揚起,然后在空中停止。船緩緩地轉(zhuǎn)過向去,新的船主回過頭來,向父親揮手示意,父親的手在空中用力揮著,而后一動不動了。船載著父親的失望疾駛而去,變得葉片般大小,麥粒般、螞蟻般,而后轉(zhuǎn)過河道消失在視野之中了……

    父親仍立在岸上,許久,揚起的手才垂了下來,背后的我早已看到父親被淚水打濕的兩腮上又多了一絲失落感。父親低頭用手擦去了淚痕,然后轉(zhuǎn)過身來,把錢交給我,“用到點上吧!”接錢時,我的心如刀割一樣,眼前又浮現(xiàn)著父親駕駛著他心愛的船,在江面上風(fēng)里來雨里去的身影。

    如今,父親已住在高高的樓上,但時常站在陽臺上,望著長長的江面出神。他的目光在尋找自己失去的船只,尋找自己失去的方向,尋找自己當(dāng)年駕船的感覺,目光里充滿了無限懷念,目光也頓時黯淡下來。失去方向的父親滿臉布滿了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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