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各自掙扎的人生
——《小說月報》2015年第五期印象

高璟

那些各自掙扎的人生
——《小說月報》2015年第五期印象

高璟

一、關(guān)于季棟梁中篇《我與世界的距離》

去年，季棟梁帶著一腔正能量，為我們帶來了樂觀積極的《黑夜長于白天》。時隔半年，他卻又來了個華麗轉(zhuǎn)身，奉上了這篇滿帶負能量，悲觀消極的《我與世界的距離》。李春生，一個才華橫溢的詩人，在種種人事的擠壓下，最終淪為了徹頭徹尾的亡命徒。

李春生有個“極品岳父”外加一個“極品小舅子”，這二人所做的壞事簡直罄竹難書，可以說，李春生的悲慘遭遇有一多半來自于這兩個角色。每每李春生的日子稍有起色，兩人就合伙狠狠壓榨他一下，讓他長年負債，妻離子散。這樣寫當然省事了，矛盾沖突一波接一波，悲劇感一點一點往上漲。到后來，殺掉那倆作死的家伙后，作者并未就此收手，又加了公交車上的歧視、包工頭的耍賴欠薪兩把柴火，誓將每個讀者的怒火徹底點燃，讓李春生更具有祭壇上的犧牲品的意味。

但是，這故事怎么看著這么假呢？能在大刊發(fā)表詩歌作品的青年詩人，一個省也沒有幾個，更別說是在《詩刊》頭條連發(fā)八首了。這神一樣的存在，不是早就應(yīng)該被“招安”到各級文聯(lián)作協(xié)里去了嗎？何以會淪落到一文不名，自費出書，下煤窯的地步？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平心而論，故事講得挺扎實的，從1980年的高考復(fù)讀說起，說到農(nóng)家子弟躍龍門的艱辛，錄取率之低，追?；ú怀?，出書自費等這些我都信，可那些因為差幾分而沒能走出鄉(xiāng)下的青年們也都在農(nóng)村有用武之地的，憑什么李春生的這個高中文憑就一文不值呢？以李春生的才華，為什么非要去下煤窯呢？他為什么明知岳父是在壓榨他還要一次次乖乖把血汗錢交出來呢？所以，小說的前三分之一是可讀的，但越往后就越失控。悲傷絕望的氣息肆意蔓延，到了嚴重缺乏節(jié)制的地步。到了復(fù)仇階段，作者的敘述風(fēng)格一轉(zhuǎn)，在岳父面前一向忍功高強的李春生瞬間穿越到了北宋，一番“水滸”式的手起刀落、快意恩仇之后，又縱身躍入了滔滔黃河之中。

許多作家都愛寫保守淳樸的村姑一到罪惡的城市就會在社會的無情逼迫之下淪為娼妓，可現(xiàn)實中這樣的戲碼并非能輕易看得到。多數(shù)時候是吃不得苦又想來錢快，加之家教不嚴的姑娘才會走上那條道路，不良少女（少婦）居多，逼良為娼的不敢說沒有，但絕沒有作家們想象中的那樣多。

二、關(guān)于劉建東中篇《閱讀與欣賞》

馮莖衣，一個很奇特的名字。名字的背后，是她的雙面人生和傳奇經(jīng)歷。她是廠花，也是舞后，她是女工，也是文青，是蕩婦，也是情圣，是勞模，也是罪犯。她特殊的成長經(jīng)歷，造就了她天生不安的靈魂。她一忽兒在云端，一忽兒在泥沼，永遠像個謎。

在廠子里，她有著過人的技術(shù)，待人真誠友善，而家庭中，她卻是個失敗者。變了味的婚姻讓她帶著自暴自棄的心態(tài)游走在男人的叢林里。隨著感情不睦的丈夫因車禍的突然離世，她轉(zhuǎn)而帶著一種負罪感徹底告別了過去的生活，變成一個工作狂人，并被樹為標兵和勞模。她似乎很喜歡這種被大家簇擁的感覺，但卻因無法抹去的一段歷史而再次跌下神壇。接著又失手造成了醉漢父親的死亡。那么，出獄后的她將會以怎樣的姿態(tài)來面對未來的人生呢？作品未作更多交代而就此收尾。

在本文中，作者意圖要塑造一個另類的女性，但感覺還不夠深刻。原因何在呢？且試著分析一下：一是題目沒起好，讀過一遍小說以后，再次看到這個題目時，還是沒能讓人馬上聯(lián)想到那個叫馮莖衣的女人。二是作者有意把“我”作為一個重要人物夾纏在故事中，看似使故事有了紀實感真切感，但同時也不可避免地出現(xiàn)了副作用，那就是作者寫起來有點畏畏縮縮，這個“我”總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審視馮莖衣的言行，如圣人一般完全不會被這個女性所征服的樣子。要知道，她是曾為他的前途做出過很大的犧牲的啊（而他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單這一點，他對她的情感也不應(yīng)該仍舊那樣理智和淡薄。如果能把“我”換成第三人稱的“他”來寫，或許發(fā)揮空間更大一些，馮莖衣的魅力可以自由地輻射給周圍的每一個男人，不論她是真情還是假意，都能讓男人們無條件地為她效勞，甚至為她流血。比如，“我”曾騎自行車帶她去和別的男人幽會，還在玉米地邊上給他們望風(fēng)，作者寫道：“我雖然一百個不愿意，痛恨自己的所作所為，卻又無法拒絕?！边@樣的書寫顯然流于表面，也錯失了對“我”進行深度的行為描寫和心理描寫的機會。如果能把“我”塑造成一個不知不覺間就被她吸引的形象，讓原本理智的他不自覺地為她著迷甚至瘋狂，或許更合理，也更能強化她的致命誘惑力。本身這個能與他談?wù)撐膶W(xué)甚至充當他的文學(xué)領(lǐng)路人角色的女性，就應(yīng)該在他心目中有著不一般的分量，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不應(yīng)該永遠只是那樣淡淡的一抹，特別到了文末，他去接她出獄，仍舊一副客客氣氣的樣子。不過，作者在文中特意提及張賢亮的《綠化樹》，或許是在向大師致敬，讓這對師徒的關(guān)系向近乎于母子關(guān)系的方向發(fā)展。而這樣一來，作品反倒沒有獨創(chuàng)性了。

不得不說，作者還是給我們提供了許多新鮮的東西，比如馮莖衣母女兩代人的對照，就頗值得玩味。她們是一類人，但又不是一類人。她們同病相憐卻又彼此仇視，她們是鏡子的兩個面，各自走著不尋常的路。她們的存在是對傳統(tǒng)中國女性形象的一種挑戰(zhàn)，用作者的話說，她們是忠實地“遵從內(nèi)心的安排”，活得真實而坦蕩的一種女人。從這一點看，作品已然具有了一種不可取代的價值。

三、關(guān)于張策《宣德爐》

此文和上述的《閱讀與欣賞》有異曲同工之妙，寫的都是普通女性在特定時代的特殊遭遇。相比較而言，《宣德爐》的語言風(fēng)格更加鮮明，比如對同一個人的稱呼變化多樣，給許定寬的稱呼有老人、前國民黨副軍長、釋放戰(zhàn)犯、前國民黨軍官等，基于不同的場合，給予他不同的角色定位，這樣靈活恰當?shù)奶幚碇档梅Q道。

張麗蕓是這個故事的主角，她的命運可謂一波三折，一個在時代漩渦中浮沉的柔弱女子，想保全自己和家人是何等艱難。為了家庭，她做了不為外人所知的犧牲，而這種犧牲又無法得到出獄丈夫的諒解，在這種境地之下，她的堅忍與智慧令人佩服。她常說的一句話是“好好過吧”，但好好過實在不易。

張麗蕓與馮莖衣的不同之處在于，她無法只遵從自己的內(nèi)心，為自己而活，但她一樣活出了自我，活出了價值。這樣的母親是真正的大多數(shù)中國女性形象的集合體。柔韌，堅強，智慧，敢于犧牲。而她身上所體現(xiàn)的這一切特質(zhì)，當然是非常主流的，也應(yīng)該被大家認可。

文本的篇幅并不長，但人物關(guān)系相當復(fù)雜，被赦出獄的戰(zhàn)犯，獨自堅守的妻子，兒子，女兒，女婿，兒子的眾多情人，實權(quán)派李大火、李的瘋父及這座廠子里的其他各色人等。眾多人物一起營造出了一種大工廠里的小生態(tài)。作者描摹了許多具體的場景來結(jié)構(gòu)故事，畫面感較強。試想這樣一個中篇，改編成一部文藝氣息濃厚的電影還有蠻有看頭的。

四、關(guān)于蔡駿中篇《老閨蜜的秘密一夜》

毫不奇怪，四個閨蜜的人生命運有各自不同的走向，但作者有意地將她們劃分到四個截然不同的層級之中，幾乎所有從那個年代走來的女性都不外乎這幾種結(jié)局，只是給抗美阿姨安排得格外悲慘一些。沒考上大學(xué)，回不了城，遇人不淑，家庭失和，離婚無靠，兒子自殺，害死鄰居，最終她也順利地瘋掉了。造成這一切的根源似乎都指向了她沒能在1977年的高考后收到錄取通知書這件事，而三個好友也都或多或少對她帶著些歉疚和同情，于是旁觀的“我”根據(jù)一些表面的現(xiàn)象特別是假醫(yī)生的誤導(dǎo)，就開始帶著讀者對三個阿姨惡意揣測起來，到底是哪個背叛了友情的人害得抗美阿姨沒念成大學(xué)呢？人們在此刻都在屏息等待真相，一口氣地讀下去，直到小說最后一句，層層迷霧忽然被風(fēng)吹散，卻發(fā)現(xiàn)導(dǎo)致悲劇的人居然是抗美阿姨自己——她在考試時不慎將名字寫在了試卷的裝訂線外，于是導(dǎo)致該科試卷作廢。

啊，“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淚掉下來?！眰€體的沉浮如果是掌握在別人手上的，那叫命運，比如那個先后兩次莫名其妙地背上了殺人罪名的馮莖衣，比如那個被廠革委會主任“潛規(guī)則”的張麗蕓，但是在抗美阿姨這里，她的不幸是她自己一手打造的，這不叫命運，叫自作自受，怨不了別人。所以我一點都不同情她。77年的高考失利了，那你78年再來啊，總不會再次犯那種低級錯誤吧？如果真如文中所講，她是最有希望考上大學(xué)的那一個，那她完全不必立馬放棄甚至自暴自棄地嫁給鄉(xiāng)下的農(nóng)民。擇偶方面也很讓人費解，丈夫是自己選的，不是舊社會的包辦婚姻，她的不幸不能怪罪到任何人頭上。她對兒子的教育失敗，導(dǎo)致了兒子的輕生，也是她的責(zé)任啊。“想來，這世上的悲歡離合，不是你媽逼的，就是我媽逼的，莫不如是?！焙媒?jīng)典的句子，可惜用在這篇小說里顯得有點輕浮。

作者在制造懸念方面還是動了一番腦子的，雨夜小飯館里那個醫(yī)生一本正經(jīng)的說辭，讓幾個閨蜜開始互相猜忌，極具戲劇性。人們其實是很樂意看到這種人性的丑惡被當場揭露的場面的。只是，最終卻發(fā)現(xiàn)他們都被耍了。讀者當然也被耍了。

五、關(guān)于麥家短篇《日本佬》

以家族史的形式書寫抗戰(zhàn)史，似乎不易出新，但作者卻“偏向虎山行”，這是一個成熟作家應(yīng)具有的姿態(tài)，而且，該作品確有過人之處。世事的復(fù)雜程度常常超越人們的想象，父親曾在15歲時被日本人抓差，好在不久后便毫發(fā)無損地回家了，除了父親多了一個“日本佬”的外號之外，似乎一切都很平靜。他娶妻生子，過著平淡的日子。但在父親得罪了生產(chǎn)隊長關(guān)金之后，平地間陡生波瀾，他的這段不清白的歷史便被無情地揪了出來。父親在被審問的時候很謹慎，具有和爺爺類似的鄉(xiāng)民的生存智慧，知道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這次突如其來的審問，也讓在屋外偷聽的爺爺捏了一把汗，因為爺爺比父親更看重這件事，因為它關(guān)乎家族的聲譽，中國的鄉(xiāng)村是標準的熟人社會，想在這個小圈子里混，一定不能把名聲壞掉，否則便是“什么阿貓阿狗都可以欺負我們，什么好事都輪不到我們，只配給人家當牛做馬，女兒嫁不出去，兒子討不到老婆，死了還要被人罵八輩子”。這次審問似乎就這樣不了了之了，爺爺長舒口氣，以為跟關(guān)金的斗爭取得了勝利?？刹痪弥?，這件事像舊疾一樣又再次發(fā)作，那就是一位日本友人的越洋信件，父親最想隱瞞的事情還是大白于天下了，那就是他曾救過一個日本小孩子的命。當年的一個善念如今卻讓他吃盡了苦頭，身心均遭受到了嚴重的摧殘，連兒子“我”都有了心理陰影。

父親真的有錯嗎？作者不僅為我們拋出了這樣一個世紀之問，而且還將情節(jié)更向前推進了一步——不僅別人都對父親進行著無情的批判，連爺爺都無法理解和原諒父親。爺爺責(zé)罵父親：“你居然還跟政府說謊，真不要臉皮??！要我說，政府根本不應(yīng)寬大你，就去蹲班房，死在班房里才好?！备赣H明明是有苦衷的，但在親情面前，依然得不到諒解，這樣的矛盾像一個死結(jié)，橫亙在每個中國人的心頭。悲劇意味在故事結(jié)束時再度增強，爺爺以死的方式來抗爭即將落在自己家族頭上的恥辱。在這個高潮段落，作者使用的語言也相當精彩，賦予了這個短篇一個華麗的收尾。

毫無疑問，這個文本是非常有哲學(xué)、社會學(xué)和倫理學(xué)價值的。首先，作者在叩問每一個人，當看到仇敵的孩子落水時，我們是伸出仁慈的雙手解救他，還是冷酷地轉(zhuǎn)身走開任他自生自滅？其次，作者還將血濃于水的父子親情置于一個復(fù)雜的境地之中，讓人無法判斷孰是孰非。

歷史學(xué)得太差的我，特意查了一下，中日邦交正?；窃?972年，那個當年被救的日本小孩一定是感恩之情太切，不知中國還處在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年代，就費盡周折想快點酬謝一下恩人，不料卻反倒害了他。這個悲劇也是無心造成的，只能說他太性急了些，如果能等到改革開放以后，日資日企大量涌入中國之后他再來，也許就不會這么悲情了。這才是人生，這才是命運啊！

在閱讀這篇小說的時候，似乎嗅到了和余華的名作《活著》類似的味道，二者都用自然隨性的語言營造出了一種現(xiàn)實與荒誕相融合的小說氛圍，令人掩卷沉思，難以忘懷。

這篇小說給了我們一個示范，那就是在情節(jié)并不離奇的前提下，故事一樣可以驚心動魄，引人深思。這是本年度非常值得關(guān)注的一個短篇小說，作者也用這樣意蘊豐厚的作品再次證明了自己的實力。

六、關(guān)于張楚短篇《憶秦娥》

很新鮮，作者用“老張”和“老周”的稱呼代指“我”的父母。開始看得云里霧里的，等看到一半的時候才算明白了些。這是個梁祝式的愛情悲劇，男方家人的反對讓他錯失了一個好女孩兒，而這個女孩兒卻癡心不改地依戀著他，甘愿一次次地為他付出。這種不求回報的愛，讓人動容。

可能對張楚的期望值一直以來都頗高，所以這個短篇讓人感覺不是他的水準。

七、朱山坡短篇《推銷員》

小說讀完了，情節(jié)當然是站不住腳的，所以斷定作者是想表達一種觀點，優(yōu)越感十足的城里人毫不留情地碾壓了一個農(nóng)村打工仔的自尊，用不容置疑的拒絕剝奪了一個大好青年在城市立足的機會。不久他的母親來接替他啃最后那塊硬骨頭，原來是大好青年已經(jīng)死了。我們看到，文中那個住對門的中年女人無意之中竟造下了這樣深重的罪孽，實在讓人發(fā)指。

作者想要表達什么情緒呢？為無辜的農(nóng)村青年鳴不平？對詩歌的一文不值鳴不平？還是要批判一下社會階層分化的現(xiàn)象？都有一點，都不全是。用一個想象出來的故事表達一個含混不明的觀點，我覺得這事兒有點不靠譜。這是要走荒誕派路線嗎？看著也不太像，可讀完之后總覺得味道怪怪的。

八、關(guān)于阿舍短篇《左耳》

母女之間的關(guān)系，搞得好了就是知己，搞得不好，就成了敵人。在這個短篇里，母親用近乎遺棄的方式給未成年的女兒留下了心理陰影，而且還間接地造成了女兒耳聾的事故，愛音樂的她從此告別了她的歌唱夢。時光荏苒，獨居的母親步入晚年，女兒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尷尬的現(xiàn)實，母親需要她照顧，可母女間卻又有強烈的疏離感。作者對人物情緒的把握細膩準確，頗顯功力。故事的結(jié)尾處理得也很出色，“譬如十一歲那年暑假發(fā)生的一切，都要像沒有發(fā)生一樣被埋沒了?！边@些打動人心的書寫，準確地寫出了為人子女者的內(nèi)心情感。

九、關(guān)于安昌河短篇《蘭梅會》

地震給人帶來的傷害，有外在的，同時也伴著內(nèi)在的。作者在這個短篇里，講述了原配與小三在男主角離世后的一次歷史性的會面過程，為我們呈現(xiàn)了兩個女人各自的傷痛，隱憂，當然還有原配對小三深重的積怨。會面的主題是經(jīng)濟條件較好的小三想撫養(yǎng)男主角與原配的傻兒子，讓他的血脈能更好地延續(xù)下去。因為原配已經(jīng)再婚，經(jīng)濟條件不好，且又生了一子。完全看得出小三是出于好意的，但是幫助不一定要奪走啊。這個矛盾的設(shè)置稍顯不合理。但，好在現(xiàn)場的氣氛一直不錯，兩個女人也取得最大限度的諒解，像兩國外交一樣，這是一次友好的會談，許多心結(jié)都在坦誠的交談之后被打開了。會談取得了圓滿成功。

在故事的這條主線之外，還適時地展現(xiàn)了地震給不同的人造成的不同傷害，當然，由于地震的發(fā)生，也引發(fā)了不少人間鬧劇。這樣的選材很少見。記得上次看這種災(zāi)后的小說，還是嚴英秀的那篇《雪候鳥》。川籍隴籍作家們，在這個題材上還可以再多挖掘挖掘。

因為作者在寫作時將蘭與梅兩個女人都用“她”來稱呼，所以這個會面過程看得很累，得不停地分辨哪句話是哪個女人說的。作者，您是有意這樣的嗎？

十、關(guān)于周李立短篇《天使的臺階》

對完美的愛情，不同年代的女性，都有著不同的想象。當女兒打量父母雖然磕磕絆絆卻依然相守半生的愛情時，心生的是羨慕，而從母親的角度來看，這段維持了三十五年的婚姻，卻只是某個“被清風(fēng)明月蠱惑的夜晚”之后不得已的漫長錯誤，如果沒有那個錯誤，她八成應(yīng)該是大學(xué)音樂教授了，面對沒有多少共同語言且癡迷于打麻將的丈夫，面對小縣城的乏味“低俗”的氛圍，她當然會抗拒，會心有不甘。

好在，從短暫婚姻里撤退的女兒還相信愛情，并且以父母的愛情為標本，面對天使的臺階，她虔誠地許下心愿，希望擁有一份“哪怕只是厭倦到老”的婚姻。女兒似乎還未認清婚姻的本來面目，而作為過來人的母親也似乎沒有將自己的經(jīng)驗傳授給女兒，她以為女兒是幸運、明智、有勇氣的，因為至少她敢于離婚，所以她堅信“女兒一定會比自己幸福”。

作者用一個簡單的故事，為我們呈現(xiàn)了兩代人迥異的愛情觀、婚姻觀，矛盾是現(xiàn)實存在的，而其中的是非對錯，還真是一時難以下定論。以我個人的理解，作如下一家之言的分析：

其實母女兩人的認識都是存在偏差的。從母親的角度看，如果當年不受那個夜晚的蠱惑，或者能及時地離婚，就一定能擁有另外一段圓滿持久的婚姻了嗎？從女兒的角度看，輕易地結(jié)婚與離婚，就能為自己帶來更多的獲得幸福的機會了嗎？

這是一對需要重新學(xué)習(xí)的母女。母親只看到了父親的缺點，卻對他給予她的包容與遷就熟視無睹，能遇到這樣一個愿意包容遷就自己的男人，其實本身就已經(jīng)是一件幸事了。女兒在面對丈夫的出軌時，沒有反思自己作為此事件的當事人的責(zé)任，而是一離了之。豈不知離婚只能證明自己的失敗，再婚難度本來就增加了，如果再沒有一個成熟的心態(tài)，那她的愛情前途依舊令人堪憂。

與男人相比較，女人對婚姻的期待值總是太高，所以失望感也總是更強。那不如我們放低期待吧，特別是女文青們，惟其如此，我們才更有可能在回望人生時不至于太過于失落。

十一、關(guān)于許智敏短篇《不可思議的左手》

初讀小說，覺得“我”的左手的突發(fā)異常只是故事的表象，讓文中的“我”更為焦慮的是與兒子兒媳、孫子的關(guān)系。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三代同樂，四世同堂的家庭結(jié)構(gòu)，隨著時代的發(fā)展，終究是在不斷瓦解的。而“我”卻不愿意接受這個現(xiàn)實，于是一家人的關(guān)系顯得不自然起來。

但作者的敘述又不僅止步于此，而是回到左手的異常上來，為我們揭開了關(guān)于左手的那個“心結(jié)”，這應(yīng)該算是“我”的一個心理隱疾，他在六歲時用左手犯下一個錯誤，自責(zé)讓他產(chǎn)生了嚴重的心理障礙，外在表現(xiàn)就是他強迫自己用起了本來生疏的右手?？刹涣?，人到晚年卻在一夜之間恢復(fù)了自己天生左撇子的狀態(tài)，他對這種異常感到很困惑。直到孫子突發(fā)急病，他打了兒子一巴掌之后，他懷著內(nèi)疚在孫子的睡床上睡著，夢中，他像接受了一次心理治療一樣，瞬間找出了關(guān)于左手的病根。經(jīng)過一番積極的自我開解，他重新振作起來，終于恢復(fù)了正常的生活。

心理病患的增多是不爭的事實，而能實現(xiàn)自我療救更是非常不簡單。作者的構(gòu)思也非常精巧，使得小說非常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