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曉蘭
“倦客最蕭索,醉倚斜橋穿柳線。還似卞堤虹梁橫水面,看浪飐春燈,舟下如箭。此行重見……”讀北宋詞人周邦彥的這首 《繞佛閣》,總會讓我想起故鄉(xiāng)的春燈來。
我的故鄉(xiāng)是坐落在富源大山褶皺里的一個叫 “玉麥”的山村。故鄉(xiāng)人過年有玩燈的習俗, 我們叫它玩 “春燈”。 這玩春燈的習俗,就像村里那些永不熄滅的火塘,一代傳一代,一直延續(xù)了千百年,至今仍方興未艾。
玩春燈是一種古老的習俗,古老的習俗自然有著一種極為古樸的風味。在新春蒼茫的夜色中,一群人高舉著用宣紙裱糊出來的獸頭燈籠,鑼鼓開道,嗩吶引路,穿行于山寨各家各戶。這就是玩春燈的燈隊了!春燈的內容極為豐富,有舞獅、雜耍、唱 《茶山調》、 《訪春調》、 《逢春調》等等。舞獅人要有竄上一張甚至兩張疊立的八仙桌的本領,若失足,就會被小看。戴面具的 “笑和尚”, 則夾拌在舞獅場上, 以滑稽逗樂的動作,博取觀眾的嘩笑,以添快樂的氣氛……此外,還有諸多古老的禁忌,如燈具具有固定的放置處,玩燈的人在玩燈期間不能談情說愛,口出穢語等等。
每年才進臘月, 大家就忙著組織燈隊,制作燈具,分配角色,著手訓練了。燈隊全由男性充飾,如果村中角色不足,還可以到外村邀請。春燈有燈神,大年初一晚,先從河里請回燈神,又在村中公共場所玩“一堂春”,即將全部節(jié)目通演一遍,然后到各家各戶院場舞獅,擇其一二個簡短節(jié)目表演。初二后送燈帖,才往其它村寨玩燈。這春燈,要從正月初一一直玩到元宵。正月十六,才到河邊燒燈了愿,打牙祭散伙。春燈燒了,燈隊散伙了,村里的年也就嘎然而止了。
自我在外地工作后,每年春節(jié)回家,燈隊都會特意給我家賀一堂重燈,而我也總會點一出 《使春?!返男?。 《使春?!返慕巧欣喜⒗夏?、牛、老虎、鷺鷥等,道具為一副犁。這出戲經過百年的演化,臺詞已是完全的方言土語,極富民族特色,加上正話反說,插科打諢,幽默風趣,演出時氣氛熱烈。小戲結束,接著就是舞獅朝賀。雙獅舞步嫻熟,騰挪有致,套路完畢,便滾起身后退仰頭。這時,賀 “四句”的便舉著紅燈籠急步趨前,只見他站在雙獅中間,高聲念道: “雙獅舞得喜氣生,朝賀施家福祿滿堂人壽增;吉日雙獅朝賀后,給他屋里屋外到處堆滿金?!?每念一句, 雙獅點頭, 鑼鼓齊鳴。念畢,掌聲在人們 “好、好”的歡呼聲中滾滾雷動,鬧醒了一個春夜,也給寧靜祥和的山寨罩上了一層暖烘烘的神秘瑞氣。
玩春燈雖然屬于古老習俗,但經過不斷的提煉,已融入了時代的元素,讓人越看越有味道。 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 社會安定,群眾生活改善,春燈玩得更顯活躍。由于唱詞中包含了豐富的生產經驗和生活常識,能起到寓教于樂、增添節(jié)日氣氛的作用,更是為群眾喜聞樂見。
春燈是故鄉(xiāng)搖曳的風情,是故鄉(xiāng)人骨髓里流淌的古老歌謠,它濃縮著一代又一代人的希望和執(zhí)著;春燈也是開放在故鄉(xiāng)男女老少心里的花朵,它鮮艷和幸福著故鄉(xiāng)人的一生。是的!一方的興旺,總是要由一方的文化來傳承, 總是要由希望的光明來照徹的。不怕坎坷的來路, 只要心中有不眠的希望,只要有永不言敗的精神,只要心中擁有愛的曙光,精神就會像閃亮的明燈,幸福就會永遠如燈。所以,從春燈里,你可以讀懂故鄉(xiāng)人的淳樸,可以領略故鄉(xiāng)人永遠不滅的希望和他們走向未來的一顆顆甜暢暢的心。
而春燈賜予游子的,則是一種牽掛,是一種用語言無法描繪的水墨鄉(xiāng)情。所以,在離開 “玉麥” 的日子里, 我每每想起春燈,村里的水煙竹影就會飄蕩成燈的影子,在我的記憶中蔓延;那只只春燈,就會猶如綻放的朵朵桃花,立時浸潤我整個的身心。
山缺月還圓,春燈照我還。故鄉(xiāng)的春燈溫暖著我一生的風雨兼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