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環(huán)
莊子“不物于物”主張與萊辛的理想主義傾向
■劉玉環(huán)
莊子哲學的核心即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莊子·山木》中提出的“不物于物”主張是對這一關(guān)系的集中闡述。所謂“不物于物”,指人不能為物所役,而應保持精神的超越性。借助全球化的東風,莊子哲學乘云氣,御飛龍,在二十世紀西方學者那里引起了共鳴,多麗絲·萊辛就是其中重要的一位。萊辛也關(guān)注人性問題,批判現(xiàn)代社會人為物役的現(xiàn)象,體現(xiàn)出理想主義傾向,這與莊子的不物于物主張有異曲同工之妙。
所謂“不物于物”,指人應保持精神的超越性,在莊子哲學中,超越性體現(xiàn)為對世俗功利的超越,這與時代背景有關(guān)。莊子生活于戰(zhàn)國時期,根據(jù)《莊子·天下》所記載,當時社會動蕩如九重之淵:政治上諸侯爭霸,經(jīng)濟上貧富懸殊,世人物欲橫流、道德淪喪。莊子認識到追求功利是禍根所在,“榮辱立,然后睹所病,貨財聚,然后睹所爭”。在莊子看來,那些“喪己于物,失性于俗”的世人屬于倒置之民,他們?yōu)樽非蠊ト说恼嫘郧?,“其所用者重而所要者輕”。因此,莊子渴望超越世俗功利,提出“故不為軒冕肆志,不為窮約趨俗”的輕物重身主張。莊子重視養(yǎng)生,但莊子所講的養(yǎng)生不是養(yǎng)形而是養(yǎng)神,即保持精神的自由。就像沼澤地里的野雞,雖然覓食困難,“十步一啄,百步一飲”,但仍不愿被關(guān)在籠中,因為在籠中雖飲食無憂,但沒有自由;同理,莊子反對世人囿于物,為追求功利而成為籠中之鳥。
萊辛同樣關(guān)注人性問題,批判人物于物現(xiàn)象,小說《黃金之城埃爾多拉多》(Eldorado)就探討了這一主題。埃爾多拉多是南非一塊肥沃的土地,英國人亞力克移民來到這里。亞力克具有理想主義傾向,盡管有經(jīng)驗的人告訴他金礦和煙草才是搖錢樹,他仍拒絕種煙草,而選擇種玉米。在他看來,種地就是生產(chǎn)糧食,而煙草“只能化作一縷青煙而消失”。月光下,薄暮中,他靜靜站在那里,欣賞自己的玉米田。此時,明月高懸,明亮幽遠,象征他對物質(zhì)主義的拒絕。亞力克不但反對煙草,也反對開礦。臨近他的農(nóng)場就有一座金礦,盡管占地只有五英畝,他仍感到難以容忍,因為“這么好的土地卻被房子、機械和污穢的礦山工棚所覆蓋”。亞力克是堅定的理想主義者,然而,在環(huán)境作用下,他還是不知不覺向物欲投降了,蛻變的直接原因是兒子保羅的影響。父母教給他可靠、誠實的價值觀,然而,保羅離家到城里求學,逐漸形成與此完全不同的價值觀,立志做金礦工或當煙草農(nóng)夫。放假回家,看到綠色山脊上聳立起一個黑黝黝的金礦,保羅激動不已,立刻向那走去。保羅對采礦的興趣感染了亞力克,憑空白白獲得好處的誘惑使“野蠻和冒險開始在亞力克的血管里奔流”,于是他自到非洲以來第一次放棄了農(nóng)活,到屋后的小丘尋了一天礦。從那以后,雖然亞力克仍將一半心思放在農(nóng)活上,但他的熱情已全部轉(zhuǎn)移到尋礦這件事上,淘金盤取代了農(nóng)具,同他形影不離。過去,他在田里發(fā)現(xiàn)一塊可能硌到犁鏵的小石子都會大發(fā)脾氣;現(xiàn)在,他在農(nóng)場里挖了許多深深的探礦槽,看上去就像墳墓,埋葬他理想的墳墓。此時,月亮照常升起,卻發(fā)出奇怪的光輝,“萬物都沉浸在那怪異的光輝中,玉米田也變得虛幻”。亞力克在尋礦的過程中把自己丟了,剩下的只是影子。至此,月亮也失去往日的光華,“月亮無聊地照著大地,看起來就像一枚擦亮了的六便士銀幣”。亞力克堅持追求理想,然而,就像月亮由高懸夜空的銀盤淪為廉價的六便士銀幣一樣,不知不覺中,亞克力的理想也已被偷梁換柱,他追求的早已不是自己的夢,而是別人的功利之夢,而他本人還渾然不知,所以亞力克尋夢的堅定身影可憐得讓人痛心。亞力克是一切為物所役的現(xiàn)代人的影子,這部小說是萊辛譜寫的一曲理想主義的挽歌。
(長春工程學院外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