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姑娘

巴克

1

接到李珊的電話，曹家偉有些心情復雜，有些愕然，有些欣喜，又依然有些遺憾。簡單寒暄了幾句，李珊說：“晚上陪我散散步吧，你有空的話。”

略微一怔，曹家偉說：“有空的，好的?！?/p>

然后就約好了見面的時間、地點。摁了電話，心里面還是那種滋味復雜的感覺。他想，那個意外的夜晚過去有一個多月了吧，如果她不打來，自己會不會主動跟她聯(lián)系？也許不會吧。

晚上七點鐘左右，他們在江邊見了面。李珊穿了一件玫紅色的衣服，下面是黑色的尼短裙，黑色的長襪子，配高跟鞋，看上去氣色不錯。紅色有些熱烈奔放的情調(diào)，但她的氣質(zhì)又是溫婉寧靜的，倒也不沖突，反而各自彰顯，實在讓曹家偉心里一動。

曹家偉一笑說：“其實也挺想你的，有時候很想給你打電話?！?/p>

李珊莞爾道：“真會說話。”

“想去哪里呢？酒吧？”曹家偉說。

她臉紅了，說：“不想去，江邊走走吧?！?/p>

他們是通過一個共同的朋友認識的。朋友叫楊芬，是個三十左右的能干女人，老公是公務員，自己開貨運部。朋友當然有牽線的意思。那還是在三月上旬。第一次見面，三個人喝茶，他們互留電話。曹家偉不知道李珊對自己感覺如何，反正自己是看上眼了。她個兒中等，膚色白凈，容貌秀氣，看起來有些柔弱，更惹人愛憐。年齡28歲，職業(yè)是老師，教語文，在一所鄉(xiāng)下小學。老家也在鄉(xiāng)下，不過不是教書的地方。曹家偉32，在一家銀行上班。外在條件看起來，兩人還挺般配的。過了幾天，周五的下午，曹家偉給李珊打電話。

他說：“李珊，晚上想不想去酒吧？”

她愣了愣，說：“好的呀，叫上楊芬一起去吧?！?/p>

“就我們兩人吧，她已經(jīng)完成任務了。”曹家偉笑道。

李珊也笑了，說好的。

然后，晚上八點半樣子見了面，去了大潤發(fā)超市旁邊的一家小酒吧。小酒吧比較安靜，適合于喝喝酒聊聊天，曹家偉要的就是這樣的氣氛。他們找了個角落坐下來，點了螺螄、雞翅、毛豆、筍干，當然還有啤酒?？偣埠攘似甙似?，當然大部分是曹家偉喝的。酒吧終究是酒吧，不可能像茶館那么低調(diào)，十點鐘左右，還是有樂手到場唱了一陣歌。趁著酒興，原本安靜的男男女女們也有了一些激動和亢奮。曹家偉感覺有點微醺，很是盡興。看李珊也是臉紅紅的，似乎興致很高，眼露媚態(tài)，秋波盈盈的樣子。聊天也從生澀到親密，進而有些曖昧了，談了些什么倒是次要的，享受的是那種感覺?？斓绞稽c，李珊說該走了吧。曹家偉說好的，買了單，一起出來。他招呼了一輛出租車，送她回去。到了她住處附近，李珊說：“你好回去了，不用下車的。”曹家偉卻也下了車來，看她步態(tài)有些釀蹌，就說：“你路都走不穩(wěn)了，我來扶你吧?！彼蜎]反對。進了一棟樓，樓道里有點黑，他攙著她上去，也就是扶著一條胳膊吧，一路按亮感應燈，上到五樓。她拿鑰匙開門，開了燈，轉(zhuǎn)過身笑嘻嘻道：“謝謝你送我回來……好了，我頭暈，想睡了，你也好回去了。”

曹家偉說：“哦，到了家就趕我走？”

她就不好意思了，讓他進去。進去后他環(huán)顧了一眼，是個小而整潔的單間，有衛(wèi)生間，小廚房。

“那你還想要干什么？”李珊笑著瞄了他一眼，神態(tài)有些撩人。

曹家偉像是受到了鼓舞，就伸出雙手抱住她了。她與其說是反抗，還不如說是迎合。于是這個夜晚，曹家偉就留在這個房間里了。酒是最好的催情劑，兩具肉體各自脫去了偽裝，投入一場酣暢淋漓的搏斗。然后，他們摟抱著甜蜜地睡去。第二天曹家偉醒過來，外面已經(jīng)大亮了，還依稀記得昨晚的事情，感覺恍如做夢，當然是美夢了?？粗磉咁^發(fā)凌亂的女人，他想去親一口。但女人卻有了羞恥的表情，轉(zhuǎn)過身去，還把頭蒙在被子里。李珊說：“昨晚上怎么會這樣，我一定是喝醉了！”

曹家偉說：“難道不好嗎，省了很多麻煩。”

“你快走吧！我還要再睡會兒……千萬別告訴楊芬！真是難為情死了！”她繼續(xù)蒙著頭說。

“當我傻瓜啊……好，那我先走了。再聯(lián)系?！彼贿呎f話，一邊迅速地穿好衣服，又看了一眼那個圓鼓鼓的被窩，戀戀不舍地走了。出來后察看了一下環(huán)境，估計這是一棟聯(lián)建房，不過地段環(huán)境都還不錯。他意猶未盡地回家去。他想，這可真的沒有想到啊——先做愛，再戀愛！不過也挺好的！戀愛真的有很多麻煩，但結(jié)局還不就是睡在一起？

然后，下午他打她電話，關機。晚上及第二天上午也關機。下午，終于打通了，他有些激動，說：“你怎么關機啊，我打你好幾次了！”

李珊先是沉默，過會兒說：“楊芬跟你說過我的事嗎？”

他一愣，“什么事？”

“那好，我告訴你，你考慮成熟了再說?！?/p>

她就在電話里告訴他了。原來，她是結(jié)過婚的，當然已經(jīng)離了，差不多半年前。結(jié)婚也才兩年。老公是做生意的，婚后不久兩個人就有了裂隙。而離婚的導火線又是她的一個高中男同學。同學在政府機關工作。也不是說對他有多喜歡，但同學很關心她，很會騙人吧，慢慢就好上了。同學說兩個人都離了，然后走到一起?？山Y(jié)果沒想到，率直的她先離了，同學卻沒有離。不管過程如何，結(jié)局就是她被耍了。她跟老公是協(xié)議離婚的，目前租房住。

她說：“我的事情都告訴你了，你好好想想清楚，再決定是否跟我交往?！?/p>

曹家偉愣了好一陣，然后說：“打擊太大了……你為什么要告訴我？”

“因為我想還是誠實一點好。再說，以后你還是會知道的。”

曹家偉想，這倒也是，總是會知道的，如果以后知道，結(jié)果不知道會怎樣呢。那頭就掛了電話。他又想，楊芬為什么沒事先跟我說？終究是跟她關系更好一點吧。他有些責怪楊芬了，雖然自己是有些急著想談戀愛，但也得介紹合適的對象啊。

許多天過去了，他們沒有聯(lián)系。大約半來個月后，楊芬來過一次電話問起此事。曹家偉淡然地說，這陣子忙啊，還沒空聯(lián)系。

直到這一天，李珊打來電話。

2

已經(jīng)是四月中旬了。春天來到了這座美麗的江南小城。夜晚七點，暮靄淡淡，白晝將去未盡，天色尚有點薄明。江面上有兩只白色的江鷗在盤旋。江邊一帶綠化甚好，樹木蒼翠，花草爭艷，空氣里有一種濃郁的芳香。江邊人比較多，尤其是往西大道方向。他們就往東走，那里是一個比較冷僻的公園。

說著話走到了公園里，在一條長廊上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又雜七雜八地談了一陣。曹家偉說銀行的事兒，李珊說學校的事兒，后來又說到了楊芬。李珊倒是跟她見過一面，說她婆婆生病了，前一陣住院，忙得夠嗆。其實呢，都是很淺的話題。說實在的，曹家偉心里很清楚，對李珊，他是喜歡的，但跨不過去那道坎。這種情緒無法掩飾，當然李珊也感覺到了，后來就漸漸話少了。兩個人坐得很規(guī)矩，中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曹家偉有些暗自感慨——第二次見面，就做了那事兒，而第三次見面，反倒一本正經(jīng)起來了。唉，真是做愛容易，相愛太難！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江面上也沒有什么船，黑魆魆的，只聽到輕濤拍岸的聲音。靜默了一會兒，李珊突然說：“哎，我們學校來了兩個新疆姑娘!”

“什么？”

“新疆姑娘啊。”

“來干什么？”

“教書，其實是來培訓的?！崩钌赫f。然后她解釋了：我們省跟新疆的阿克蘇地區(qū)結(jié)對子，包括教育在內(nèi)的多個部門，開展合作項目。兩個新疆姑娘是當?shù)氐男W老師，維吾爾族的，來接受一個學期的培訓。

“哦，培訓什么呢？”曹家偉問。

“漢語教學啊。她們連普通話都很不標準，教學質(zhì)量當然就很落后啦。”

“人家是自治區(qū)嘛，哪能跟漢族地區(qū)比……新疆人講普通話，本來就是有很濃的鼻音的。”曹家偉大學里有新疆同學，這個他知道。

“嗯，鼻音很重，一開始聽起來有些不習慣?！?/p>

過了會兒，曹家偉問：“這兩個新疆姑娘長得怎么樣？”異族的東西，總是有一種特殊的吸引力的。新疆姑娘，在他的腦子里就是編著細密的小辮子，穿著艷麗的民族服裝，脖子一伸一伸地跳舞的形象。

李珊說：“挺漂亮的，特別是其中一個，24歲，高鼻梁，深眼睛，有點像外國人。還有一個26歲，有點黑?！?/p>

“唉，據(jù)說24歲的那個還沒男朋友呢。你什么時候到我們學校來，我給你介紹一下。26歲的那個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崩钌盒Φ?。

曹家偉看了她一眼，說：“好的呀。”

“真的，我可不是開玩笑?！崩钌旱?。

“我也沒有，是還沒老婆嘛?！比缓蟛芗覀ビ终f：“不過，她們喜不喜歡這里呢？習俗不一樣的。”

“那要看你了呀，怎么想辦法把新疆美女留下來……不過，除了生活有些不方便，她們倒是挺喜歡這里的?！?/p>

然后，李珊又說了一些關于新疆姑娘的事兒。她們不住學校，統(tǒng)一住在市委黨校，每天八點半前，車子送來，四點鐘后，接回去。還有因為是穆斯林，中飯也都是統(tǒng)一送過來的。還有新疆姑娘挺好打交道的，熱情，直爽，性格喜樂，奔放。

曹家偉說：“好的，到時候去你學校，你給我介紹新疆姑娘?！?/p>

然后，李珊就站起來，說要回去了。曹家偉說送她，她說不必了，他就不堅持。她打了個的回去了。

3

曹家偉在銀行做客戶經(jīng)理。老家也在鄉(xiāng)下，大學畢業(yè)后就進了銀行。工作什么的都還算順當，三年前就按揭買房，去年又買了車，信用卡分期付款，所以日子過得有些緊張，但終究也算是有房有車一族了。就是戀愛問題尚未解決。大學里沒想認真談，工作后當然也碰到過喜歡的，但陰錯陽差終究沒有成。他自己倒也不是太急，可父母親著急了，經(jīng)常催他，搞得他都不敢回老家。不過，他也不是輕易肯妥協(xié)的人，所以一直拖到現(xiàn)在。

工作忙，生活圈子似乎更狹窄了，漸漸地就有些恐慌。四月初的時候，因為一個朋友的說服，他到一家婚介所報了名，希望能藉此找到中意的。實際上，那天李珊約他見面，他已經(jīng)約會過一個了，就在前一個星期天。那女孩子27歲，在某個事業(yè)單位工作，五官平庸，個子有些高大豐滿。他沒什么興趣。開婚介所的是個三十來歲長得像鳥一樣的瘦女人，問他：那你到底是要人漂亮一點的呢，還是單位好一點的？曹家偉說：當然兩樣結(jié)合最好。瘦女人笑道：那是當然，但這樣子的很搶手啊。言下之意，就是不一定輪得到你。鳥女人又說：不過我知道，你們男人嘛，主要還是看外表。曹家偉笑笑，突然想到，其實李珊這樣的，就很不錯啊。

曹家偉的工作，要說忙是比較忙，不過不必每時每刻坐班，也有一定的自由度。客戶經(jīng)理，就是要跑客戶，他管企業(yè)條線，那就是跑企業(yè)客戶。大約半來個月后，也就是四月下旬，有天下午，他去東沙鎮(zhèn)跑一家企業(yè)。那家企業(yè)有一筆一千萬元的貸款快要到期了，當然要求轉(zhuǎn)貸，所以要提前做好材料，他去企業(yè)做盡職調(diào)查，同時拿回一些報表。一點半左右他出了銀行，開著自己那輛銀灰色的別克凱越。穿過城市隧道，很快就是東沙地界了，沿途都是美麗的風景，以及好多個入住率不高的高檔樓盤。那家企業(yè)位于東沙開發(fā)區(qū)內(nèi)，大約半來個小時的車程。在企業(yè)里他沒待多久，三點多就離開了?；厝サ穆飞希鋈幌氲搅死钌海驗樗驮跂|沙小學嘛。車子開到“萬科公望”樓盤前，他朝左邊拐彎，過了一座橋，就看到前方不遠處的學校了。學校對面是嶄新而雄偉的鎮(zhèn)政府。學校占了很大的地塊，房子都是新建的，白墻紅瓦，整齊清爽，據(jù)說是本市農(nóng)村基層教育的樣板。曹家偉想，怪不得把新疆姑娘安排到這里。車子開過去，才知道偌大的校區(qū)分為初中部和小學部，隔墻獨立。到了小學大門口，門衛(wèi)問他干什么，他說找李珊老師的，我是她同學，門衛(wèi)于是放行。他又問了一聲：她在哪個辦公室？衛(wèi)門探出身，拿手指了指。他說了聲謝謝，就開車進去了。學生們都在上課，校園里顯得空蕩蕩的，寂靜而又喧嘩。他停好車，往二樓走去。突然就想，萬一她在上課呢？也許該事先打個電話。但既來之則安之，那就進去看看吧，若在上課，大不了就等一會兒。

到了四年級教師辦公室門口，他探頭張望，卻欣喜地發(fā)現(xiàn)李珊就在里面。還有其他幾位老師。辦公室有點小，而且每張桌子上都堆滿了東西，空間有點逼仄，不過倒也整潔。他叫了一聲“李珊”。李珊抬起頭來，表情略為吃驚，旋即笑著站起來，一邊走出來，一邊說：“你怎么來了？怎么事先不打個電話？”

“嘿嘿，就想你給你一個驚喜?！辈芗覀フf，一邊走進去。

李珊說：“坐坐?！苯o他找座位。但旋即又說：“唉，也沒地方坐，我?guī)闳ハ旅孀咦甙??！?/p>

曹家偉說好的。兩位老師從作業(yè)本上抬起頭來，瞄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李珊在前面走，他緊跟在后面。他一邊走臺階，一邊笑道：“誒，你上次說的新疆姑娘呢，怎么不帶我去看看？”

李珊略側(cè)頭，有點嬌嗔樣道：“哦，原來你是來看新疆姑娘的啊……真是不巧，她們今天沒在，去參加市教育局組織的活動了，就昨天和今天。你真是不湊巧，看來沒有緣分啊?！?/p>

曹家偉說：“沒事沒事，新疆姑娘沒看到，就看看你?！惫ぷ鲌龊系乃鎸?，秀氣，嫻靜，還有一點淡淡的憂郁。

說話間到了下面。李珊又帶著他往操場走去。操場有正規(guī)的四百米跑道，鋪了紅色塑膠，跑道里面綠草齊整，只是有些地方被踩成了一個個禿斑。有幫孩子在上體育課，看上去很小的，一二年級的樣子，在做游戲。天有些陰，大塊大塊的云緩緩飄動，不過挺好的，如果太陽猛烈的話，就不能這樣散步了。他們在操場安靜的一邊慢慢走路。

聊了一會兒天，關于各自生活近況的，然后就教育問題發(fā)表了一些看法，這主要是李珊。后來，那幫小朋友回去了，又來了一撥更大一點的孩子，操場上就熱鬧多了。李珊說：“我下午沒課了，那再去辦公室坐坐？”

曹家偉想了想，說算了，辦公室里人多，也談不了什么。然后他又說：“要不我等你下班，帶你回去。”

李珊說：“那還早呢，要等很長時間的，還是坐校車算了?！?/p>

曹家偉笑了笑說：“那我先走了……明后天新疆姑娘在了我再過來?！?/p>

李珊笑盈盈說：“好的啊?！?/p>

4

事實上，第二天下午，曹家偉還真的動身了?？墒呛懿磺?，車子還沒開出城，突然接到分管行長的電話，就一筆貸款申報資料想當面了解點問題，曹家偉只好趕緊回去。然后因為忙以及其他原因，接下來幾天曹家偉就沒有再去學校了。緊接著的那個星期六，上午九點多，他去銀泰百貨，想看看夏裝。停好車，正要穿越馬路，猛然看到了李珊的身影。她坐在一輛小車的副駕駛位置上，開車的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車子一下子就過去了，李珊應該沒有看到他。曹家偉感到心里一陣緊張，目送著黑色本田離去。因為心情懊喪，衣服也沒心思看了，逛了一會兒就回去了。

晚上九點多，猶豫了一陣子，他終于給李珊發(fā)了條短信：今天白天看到你了，在銀泰旁邊。過了一會兒，她回過來：哦，是的。他又發(fā)過去：開車的那個男人是誰？稍后她回過來：我堂哥，帶我回了趟老家。他感覺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舒服了許多，但接下去說什么呢？有些茫然，就不發(fā)短信了。

接下來的日子里，曹家偉希望李珊會給他打電話，如上次那樣。他隱隱覺得，如果她再主動一次，自己也許就能跨越那道坎了。然而一直沒有接到。他有些淡淡的失望。期間，倒是碰到過楊芬。楊芬有一筆貸款想叫他幫忙，因為條件有點欠缺竟沒有辦成，他雖然努力了，但楊芬還是有點不滿意，雖然口頭上沒有明說。他很想叫楊芬出面，再約一次李珊。他支支吾吾，還是把意思跟楊芬說了。楊芬口頭也應承了，但最終沒有行動。他猜想，或許是因為對他不滿，又或許是因為那段時間她的確很忙吧。而自己直接聯(lián)系，又沒有勇氣，就一直拖下來了。

因為婚介所的安排，他又去相親了兩回。第一次是半來個月后，周五的晚上。開婚介所的瘦女人說，那女孩子喜歡咖啡館的情調(diào)，他說那就咖啡館吧。七點半他到了“藍山咖啡”，跟女孩子碰頭，可一見面就有些失落，甚至是惱火，因為女孩子顯然太年輕太時尚了。一問果然才二十二歲，模樣還可以，但簡直像個小辣妹，明顯不適合他。女孩子倒是很能說話，但那些話題他又不感興趣，就是努力想表現(xiàn)得感興趣，也不是他所擅長，后來她就眼神怪怪地看了他一陣，專注于玩手機了。九點多的樣子，他們就分開了，甚至沒互留電話。第二天上午，他給婚介所的人打電話，發(fā)了一通脾氣。鳥女人表示歉意，說下次一定介紹合適的。于是過了一個星期，給他安排下一場約會。這次是在周六的下午。兩點半左右，他去了一家位于江邊的小茶館，跟那女孩子見面。在門口等到她時，第一眼曹家偉感覺不錯。女孩個子中等，有些苗條，五官也還秀氣。進茶室坐下來后，互相自我介紹。她說自己在一家企業(yè)做財務工作，25歲。其實這個他已經(jīng)知道，婚介的人事先告知。接下來就是隨意聊天。先說了幾句關于各自工作的話題，還算輕松，但很快就有些冷場了，因為感覺無話可聊。不知道是她性格內(nèi)向之故，還是沒找到合適的話題，聊天顯得干澀、凝滯，實在有些無聊。曹家偉有些失望，甚至是有一點悲哀了。女孩子可能也有些失落，后來幾乎就不說話了，吃了點東西，臉上是淡淡的冷漠的表情。曹家偉想著李珊，非常非常想。想她的音容笑貌，想她在床上的樣子。一個小時左右，尷尬的約會結(jié)束了。

出來后，他一個人在江邊走著。白天人少一些，江面上有些白茫茫的，空氣里浮蕩著一種淡淡的寂寥。他突然又想到了李珊，真的是有些錐心刺骨之感，好像此刻不見人不聞音，簡直就是活不下去了。他馬上站下來，掏出手機，激動地撥打。電話通了，他因激動一時語塞。

電話那頭，李珊問：“什么事？”

曹家偉說：“李珊，你在干嗎？”叫出這個名字，他就覺得內(nèi)心充滿了柔情。那句話就在他喉嚨口，他想喊出來，一定要喊出來，他都想好了，用漢語難為情，那就用英語說：I love you very much!

“哦，在逛街呢?！崩钌赫f。

“跟誰呢？”他下意識地問。

她頓了一下，說：“跟男朋友啊?！?/p>

他一下子像是被槍擊中了，當然傷口是在心里。她問：“有事嗎找我？”

他無力地說了句“沒事，那就這樣”，然后就摁了電話。接下來，他在江邊走了一陣，眼睛里有點濕潤潤的。一個行人看到他的表情，有些訝異，但他什么都不管了，內(nèi)心的悲傷似大雨滂沱。

5

又過了十來天。那天老家一位堂伯生病，住進了人民醫(yī)院，下午曹家偉溜出去探望。因為單位離人民醫(yī)院比較近，他就走著去，沿江邊那條路。坐了半來個小時，四點半左右，他離開病房，沿著桂花路逛回去。到了影劇院門口，發(fā)現(xiàn)那兒人頭簇擁，非常熱鬧，像是電影散場的樣子，但絕大部分是小孩子，有些還化了妝，或帶著樂器。抬頭看到一塊橫幅，霍然明白是“六一”節(jié)的全市小學生文藝匯演。他饒有興趣地邊走邊看，突然就碰到了李珊。兩個人四目相對。她愣了一下，不過表情淡定。她穿了一套淡灰色的職業(yè)裝，也許不是職業(yè)裝，但形象干練，氣色很好。她正走向一輛停在路邊的黑色本田，止了步，說：“你怎么也在看演出啊？”笑意盈盈的樣子。

曹家偉說：“沒有，我路過?！?/p>

“哦，我們學校有演出，拿了二等獎！我是帶隊老師呢。”

“不錯啊，恭喜你！”曹家偉淡然笑道。

“哦，那兩個新疆姑娘也在，還在里面呢，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下？”

“算了吧。說說的，你還那么當真。”曹家偉尷尬地笑著。

“哦，那就再見了！”她又淺淺一笑，笑意里似乎有一絲蔭翳。

她緊走兩步，拉開那輛車子的門，坐進了副駕駛室。然后車子慢慢啟動。駕駛員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臉有些胖胖的，頭發(fā)有些稀疏。

曹家偉目送車子離去?！靶陆媚铩?，他在心里面自言自語了一句，那虛幻的形象終究無法成形，還沒來得及思考，卻猛然地涌上來一陣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