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王若之著作明清兩種刻本的區(qū)分及清刻本《佚笈姑存》《兩笈姑存》的重新審視

The Difference Between Two Editions of Wang Ruozhi's Works and a New Research about Yi Jigucun and Liang Jigucun

Jiang Ni

Abstract There are two different editions of Wang Ruozhi's works handed down, which are often confused. The record about Wang Ruozhi's works in Chinese ancient rare books bibliography is questionable. This paper survey four places of Wang's works , distinguish the two editions and make clear Yi Ji Gu Cun's subtitle. At the same time, re-examine the rare book Zai You Cao including its content , title, version, and then declar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Yi Jigucun and Liang Jigucun. At last the paper analysis the situation of the works and clear the inherit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Ming and Qing editions.

Keywords editions of Wang Ruozhi's works. Yi Jigucun. Liang Jigucun.

周作人散文集《風(fēng)雨談》載有一文，名為《王湘客書牘》，是有關(guān)明末王若之及其書牘的記載。茲錄文首如下：今日從舊書店買了一冊尺牘殘本，只有四十六葉，才及原書八分之三，卻是用開花紙印的，所以破了一點鈔買了回來。書是后半冊，只板心題曰《王湘客書牘》，卷尾又云《薄游書牘》，看內(nèi)容是明臨沂王若之所著，自崇禎九年丙子至乙酉，按年編排，共存書牘六十四首 [1]。

1　王若之生平簡介

王若之（1593—1646），字香叔，號湘客，益都人 [2]。祖父基，明戶部尚書。若之為人瀟灑疏誕，有晉人風(fēng)致。工尺牘，好彈琴，善五言詩，嘗刻《尺牘五言》四卷。以門蔭入官，仕至長蘆都轉(zhuǎn)運使。南渡，官金陵 [3]。關(guān)于王氏的死因，史料有兩種記載，一是甲申聞變，不食，嘔血死。清雍正《山東通志》為此說之源，《欽定勝朝殉節(jié)諸臣錄》援引此說 [4]。另一說是新朝剃發(fā)制下，王氏不從，乃戮于市?！赌厦魇妨稀?[5]《明末忠烈紀(jì)實》 [6]《南天痕》 [7]均如此記載。筆者認(rèn)為后說較可信，《山東通志》系官方行為，多有殉節(jié)人士“不食死、長泣而卒、罵賊死”等含糊不明的死因，實系曲筆手法，后一種則為明代遺老所作，無需隱晦。

2　作品流傳情況

2.1　大陸

作為前朝忠烈之士，王氏著作在修《四庫全書》時被列入“全毀書目”，故傳世較少?！吨袊偶票緯俊罚ㄏ潞喎Q《書目》）收有四家公藏：國家圖書館（下簡稱“國圖”）、中國科學(xué)院（下簡稱“中科院”）、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下簡稱“北大”）和陜圖。

茲錄《書目》信息如下：

（1）《涉志》《寤詠》《讌賦》各一卷，明刻本，國圖一家收藏（集部10656）。

作者按：按周氏《風(fēng)雨談》中的記載，他除了購得《薄游書牘》殘本外，于之后又購得王氏兩部書，系《涉志》和《詩卷》《續(xù)詩卷》，周氏未言具體版本。筆者賴友人查知，國圖本《涉志》卷端葉鈐有“苦雨齋藏書印”，因此周氏所購的《涉志》正是后來入藏國圖的這部。檢索國圖書目，確能查到此書，系明刻善本04616號，但注為國圖一家收藏，有待商榷。

（2）《再游草》一卷，明崇禎刻本，陜圖一家收藏（集部10657）。

作者按：此書題名、版本有待商榷。

（3）《佚笈姑存》十卷，清順治二年傅敏刻本，國圖、中科院、北大三家收藏（集部10658）?！稌俊纷鴪D、中科院本為殘本，北大本為全本 [8]。

作者按：

①檢索國圖書目，共三部《佚笈姑存》。其一善A02968，共七卷，包括《疏稿》《津門中都啟稿》《涉志》《薄游書牘》《續(xù)詩卷》《詩卷》二卷；其二t3784，普通古籍，子目不詳。有周作人墨筆題記，題記內(nèi)容是否正是其《風(fēng)雨談》所載，有待親閱；其三為t490，普通古籍，包括《疏稿》《續(xù)詩卷》《薄游書牘》。北圖出版社曾影印出版過《古籍佚書拾存》，第一冊即收有《佚笈姑存》，包括《疏稿》《續(xù)詩卷》《薄游書牘》，此影印本當(dāng)據(jù)t490號影印?！稌俊贩Q國圖本為殘本，有待商榷。

②檢索中科院書目，僅一部，備注存七卷，1199789-96號。賴友人拍攝書影，得知其子目包括：《疏稿》《津門中都啟稿》《涉志》《詩卷》二卷《續(xù)詩卷》《薄游書牘》。其中《涉志》版式有行格，與其他子目版本迥異。

③檢索北大目錄，僅一部，題名為《王湘客集》十二卷，明末刻本，典藏號為NC/5428/1143?！端膸旖麣鴧部ぱa編》（下簡稱“補編”）第67冊收有是書，以此得知北大本子目為：《往箋》《寤詠》《讌賦》《涉志》《津門中都啟稿》《詩卷》二卷《續(xù)詩卷》《疏稿》《薄游書牘》。北大目錄注為十二卷是將《疏稿》《薄游書牘》都注為兩卷，實際都只有一卷；而《補編》又莫名其妙注為十一卷。細(xì)閱全書，總共只有十卷。北大本《涉志》《往箋》《寤詠》《讌賦》四種版式同，有界欄，其余版式與之迥異，無界欄，鐫有眉批?！稌俊逢P(guān)于北大本的題名及版本，有待商榷。

2.2　臺灣及日本

今知臺灣“國家圖書館”亦藏有《涉志》《續(xù)詩卷》，著為明啟禎間刻本 [9]，及清順治二年傅敏刻本《佚笈姑存》七卷，包括：《疏稿》《津門中都啟稿》《涉志》《薄游書牘》《詩卷》二卷《續(xù)詩卷》 [10]。此外，《日本內(nèi)閣庫藏本明代秘本》第2114號收有《寤詠》《涉志》《寄語》《讌賦》，共一冊，版本不詳 [11]。《寄語》一書，國內(nèi)未見，未敢妄自猜度。

除以上所列外，尚未知他處有藏。

3　明刻本與清刻本兩種版本梳理

筆者查閱以上書目信息，結(jié)合已影印出版的國圖藏本、北大藏本，中科院各子目卷端書影及陜圖原本，對王氏作品的明、清兩種刻本進(jìn)行了梳理，明確了兩種版本的收錄內(nèi)容及版式區(qū)別，同時對《書目》、北大目錄及《補編》等的若干著錄提出質(zhì)疑。

3.1　明刻本

《書目》稱國圖本《涉志》《寤詠》《讌賦》（共1冊）為明刻，獨家收藏。筆者對其明刻之稱沒有異議，但比較臺灣本《涉志》，北大本《涉志》《往箋》《寤詠》《讌賦》，以及中科院本《涉志》（按：臺灣本《續(xù)詩》雖著錄為明啟禎間刻本，筆者雖未能親睹書影，結(jié)合之后的各部書作品收錄淵源關(guān)系，對其版本頗持懷疑態(tài)度，筆者更傾向于其為清刻，故先不納入明刻，俟考。），竟都與國圖本版式行款完全一致。臺灣本和中科院本均有《涉志》卷端書影為證，北大本已全部影印出版，國圖本雖未親見原書或書影，但有關(guān)于版式行款及明確有行格的記載，故四地所藏極易比對：都為8行，行17字，四周單邊，最關(guān)鍵的一點是都有行格。顯然《涉志》《寤詠》《讌賦》《往箋》都有明刻本傳世，并非《書目》所稱的僅僅國圖有藏。因此《書目》《明別集版本志》將北大本稱為清順治二年傅敏刻本《佚笈姑存》，及北大目錄、《補編》又自稱為明刻本都是欠妥的。很明顯，北大本有兩種版式，其中四種有行格的為明刻本，其余無行格、鐫有眉批的均為清刻本。北大本是明、清兩種刻本皆有，應(yīng)當(dāng)作以區(qū)分。同樣，《書目》所稱的中科院本《佚笈姑存》，其子目也不全是清刻，而是竄入了一部明刻本《涉志》。

3.2　清刻本

3.2.1　《佚笈姑存》概述

《佚笈姑存》是滿人傅敏于清順治二年搜集并重刻王氏存世作品的結(jié)集。傅敏，謚文端，奉天人 [12]。書前有傅敏所作《佚笈姑存敘》，傅敏因敬重若之為人而搜輯刊刻其文集，以免此異牘與人俱佚，王氏的諸多作品能流傳下來，傅敏功莫大焉。今知此本北大、國圖、中科院、臺灣四家有藏。但《補編》所收北大本沒有任何關(guān)于“傅敏”的記載，同樣，在北大書目中也沒有體現(xiàn)這一信息，而《明別集版本志》中所收北大本尚節(jié)錄有此序，但不全，很疑惑如此重要的刻書序在《補編》及北大書目中為何沒有體現(xiàn)呢？分析原因恐怕在于此序時間同兩者均將其定為明末刻本存在抵牾，最后干脆刪去不收，將矛盾暫時擱置。所幸《古籍佚書拾存》收有國圖藏本，此序亦在其中，這才使閱此序者不至太難 [13]。

3.2.2　《佚笈姑存》版式行款及收錄子目卷數(shù)的重新認(rèn)定

關(guān)于版式行款的論述，雖然寥寥幾句話，卻是明、清兩種刻本一目了然的區(qū)別。從四地所藏《佚笈姑存》可知，其與明刻本有著非常明顯的區(qū)別。清刻本半葉8行，行17字或22字，無界欄，多處鐫有眉批，文內(nèi)鐫有圈點，字體亦與明刻有別。

關(guān)于子目卷數(shù)，從現(xiàn)有材料來看，《書目》最先認(rèn)為北大本為全本，故將《佚笈姑存》定為十卷，這個結(jié)論，對之后關(guān)于《佚笈姑存》的著錄和研究，影響很大。事實上，國圖本現(xiàn)存三部中最多的也只七卷，中科院僅有的一部注為“存七卷”（按：實際符合條件的只有六卷），臺灣本也注為七卷。前已指出，所謂的北大十卷本中其實有四卷明刻本，應(yīng)排除在外，故“十卷”中其實只有“六卷”為清刻本，中科院實際亦為六卷，而國圖、臺灣三處所藏均為七卷本，較六卷本多出《涉志》一部。雖然，國圖和臺灣兩處館藏都有詳細(xì)的目錄揭示，將其歸入《佚笈姑存》，但因為沒有親睹原書或書影，筆者未敢盡信。所幸線索已很明確，若兩處《涉志》版式均無行格，則屬《佚笈姑存》無疑，反之，若有行格，則又是明刻誤竄清刻無疑。筆者推測，《佚笈姑存》的總卷數(shù)，不外乎六卷或七卷，絕非十卷。

3.2.3　陜圖《再游草》概述

陜圖本《再游草》共一冊，半葉8行，行17字，無界欄，多處鐫有眉批。書衣墨筆題“再游草”三字。前有“再游草敘”，末署“崇禎甲戌冬仲北海鐘羽正題”；其次為“寤詠敘”，“大泌山人李維楨題”；再次為“讌賦題辭”，“閩莆友弟陳玄藻書”；之后為目錄，版心上端鐫“兩笈姑存目錄”，目錄僅寥寥十三字——“一卷，寤詠、讌賦，詩一百四十七首”。后為正文，系《寤詠》《讌賦》二書。全書僅書衣及序一與“再游草”有關(guān)，正文則系他作。作序者鐘羽正，字叔濂，號龍淵，約嘉靖三十四年（1555）生，萬歷八年（1580）中進(jìn)士，官至工部尚書 [14]。此人為官清正，與王氏同為益都人，較王氏年長近四十歲。鐘氏此序主要從為文、為官、為人三方面對王氏進(jìn)行了肯定和贊賞，惜只字未提《再游草》一書之梗概。

3.2.4　《再游草》題名、版本及孤本說的重新認(rèn)定

關(guān)于題名，筆者認(rèn)為，用序來命名，稍顯牽強，不如以目錄頁版心所鐫或卷端命名合適。是書目錄頁版心所鐫為“兩笈姑存”?！皟审拧保鋵嵕褪恰跺辉仭泛汀蹲呝x》。

關(guān)于版式，一看即知，此本與同名明刻本迥異，實非明刻。而與《佚笈姑存》版式則完全一致，應(yīng)同為清傅敏刻本。中科院崔建英先生曾懷疑此《再游草》乃《佚笈姑存》之一種 [15]?？梢?，崔先生也對其版本產(chǎn)生過懷疑。筆者認(rèn)同崔建英先生這一觀點，但又認(rèn)為，此本也很有可能不屬于《佚笈姑存》，而是獨立于之外的其它兩種清刻本，稱其為《兩笈姑存》或許更合適。因為從四地所藏六部《佚笈姑存》來看，都沒有包括這兩種。筆者認(rèn)為，合理的解釋應(yīng)是傅敏先后刻了《佚笈姑存》和《兩笈姑存》，至于誰先誰后，已無從考知，但時間應(yīng)該相差不遠(yuǎn)。

陜圖本已入選第三批《國家珍貴古籍名錄》，入選的重要原因在于其系“孤本”。而此前的“孤本說”，是因為外界不清楚《再游草》究竟是何內(nèi)容，因此，不論其系何時版本，都非孤本莫屬。而現(xiàn)在，在對其題名和版本信息重新認(rèn)定后，孤本說還能否成立呢？就筆者所知，目前除陜圖外，尚未見他處有藏，“孤本說”仍是成立的。但此孤本和之前所稱的孤本在文獻(xiàn)內(nèi)容和版本認(rèn)定上卻是完全不同的。

4　文本梳理

4.1　北大本《薄游書牘》與周氏所購殘本比對

北大本《薄游書牘》至97葉止，有“卷終”字樣 [16]，若沒有周氏殘本的佐證，往往會讓人認(rèn)為，此本就是全本，實際不然。

筆者將周氏抄錄的文字及相關(guān)記載與北大藏本進(jìn)行了比對，發(fā)現(xiàn)有多處差異，以下僅略舉幾處，一來為校對北大本提供可資的文字補充，二來說明北大本確系經(jīng)過嚴(yán)重刪削，三為申明周氏殘本的價值。茲舉例如下：

①周氏殘本《寄張藐山冢宰》中“客冬襄垣叩謁，方知移寓宛陵……萬千毒苦，始抵湖陽……倘蒙委曲，深感帡幪”之“客”，北大本作“各”；“抵”，北大本缺；“蒙”，北大本作“家”。

②周氏殘本“丙子年《答京貴》……虜跳梁十余年……策寇無守法……竊謂止沸不在楊湯……潘王郡王將軍世子厚祿贍養(yǎng)……如斯遞節(jié)，以代民翰”之“丙子年”“虜”“寇”，北大本缺；“謂”，北大本作“聞”；“贍養(yǎng)”，北大本作“世贍”；“遞”，北大本作“遇”。

③周氏殘本《寄王季重兵憲》中“三番茍仕”之“番”，北大本作“香”。

④周氏殘本庚辰年《寄友人》中“不肖第烽煙刺目……孤城孤抱”之“目”“抱”北大本分別作“日”“拖”。

按周氏的說法，他所購的本子“只有四十六葉（按：指四十六個筒子葉），才及原書八分之三”，那么，推算其總頁數(shù)當(dāng)在120葉左右。若此本果真就是國圖所藏t3784號，那么，北大本的殘缺尚可考知，其價值不言而喻。

4.2　北大本《薄游書牘》與國圖影印本《薄游書牘》

與周氏本比較后，知道了北大本的殘缺，而國圖本亦有影印本出版，為進(jìn)一步佐證北大本的殘缺，筆者將國圖影印本同其進(jìn)行了比較，結(jié)果竟是，國圖本竟止于62葉《與京貴揭》一文，較北大本于97葉結(jié)束還相差30多葉。國圖藏有三部《佚笈姑存》，此部所收子目僅有三部，非常有限，很難解釋當(dāng)初為何選擇此本來影印出版呢？

4.3　《往箋》《寤詠》《讌賦》與《薄游書牘》《詩卷》《續(xù)詩卷》所收作品淵源考述

筆者以集大成的北大本來統(tǒng)計分析各部書所收作品淵源關(guān)系，希望能對明、清兩種刻本，尤其是清刻本的作品編排及刊刻始末有所稗益。北大本《往箋》共收書牘62篇，《王湘客書牘》共收書牘180篇，其中，《往箋》中有39篇見于《王湘客書牘》?！跺辉仭饭彩赵娮?6首，《讌賦》共收詩作52首，《詩卷》卷上共收詩作64首，卷下共收詩作82首，《續(xù)詩卷》共收詩作40首。其中《寤詠》有16首見于《詩卷》卷上，10首見于《詩卷》卷下，11首見于《續(xù)詩卷》，僅有9首他處未收；《讌賦》中有23首見于《詩卷》卷上，14首見于《詩卷》卷下，9首見于《續(xù)詩卷》，僅有6首他處未收。由此收錄關(guān)系可見，《往箋》是《王湘客書牘》最初的雛形和藍(lán)本，《寤詠》和《讌賦》是《詩卷》《續(xù)詩卷》最初的雛形和藍(lán)本。另外，由《寤詠》和《讌賦》是五七言律及絕句雜糅編排而《詩卷》《續(xù)詩卷》則明確分為五言律、七言律、絕句，也可推知《寤詠》和《讌賦》成書在前，《詩卷》《續(xù)詩卷》成書在后。除此之外，只有《涉志》一書中之作品未經(jīng)傅敏利用重刻，原因不詳。

筆者傾向于認(rèn)為清刻本《薄游書牘》《詩卷》《續(xù)詩卷》是在吸收明刻本《往箋》《寤詠》《讌賦》的基礎(chǔ)上擴編的，但如何解釋明刻中有若干首未見收于清刻？筆者推測，這其實并不是沒有收錄，而是未收的正是北大本因人為原因刪削而導(dǎo)致的缺收。此問題的最終澄清，有賴于核對其他三處是否存有最全的足本以供比較。